第四章
艾紗紗坐立難安的待在氣派卻簡潔的總經理辦公室里，陳秘書說總經理大人正在主持會議，他吩咐過回到辦公室就要看到助理，所以陳秘書要她乖乖待在裏頭等著。
為什麼會這樣？艾紗紗想破了頭也想不通。
她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等總經理搞清楚她不是他要的人之後，就會讓她回到總務課。
這樣的想法稍稍能安撫她緊張到快爆掉的心臟，艾紗紗慌亂的目光打量著這約二十坪大的辦公室。
她很意外總經理的辦公室一點都不奢華，極簡主義的設計風格別具一番風味。
辦公室主要是咖啡、黑跟白三色係為主，黑白強烈的對比卻加入溫和的咖啡色居中協調——比方說，黑色的地板配上潔白的進口沙發，沙發上頭擱置的四個抱枕卻分別是咖啡色的圓形、長正方形跟三角形，非常趣味的組合。
沙發旁的茶几同樣也是白色，上頭的大花瓶卻是全黑，白色含苞待放的玫瑰是簡潔辦公室里唯一較柔美的畫面。
其實她還滿喜歡這裏的環境，只是聽說總經理是個折磨人不眨眼的工作狂，而且還是個不苟言笑的老頭……
天啊，光是想她就頭皮發麻……一個嚴肅的工作狂，在他下頭做事，大概不死也會被操得只剩半條命。
難怪外頭的陳秘書瘦得只剩皮包骨。真是可憐啊……
而她是比陳秘書還貼近總經理的人，她該不會以後會比陳秘書還瘦吧？雖然骨瘦如柴是現在流行的女人體態，但是她不要啊，她還是喜歡有些豐腴的自己，喜歡吃甜食且食量很大的自己……
正當艾紗紗哀悼著自己悲慘的未來之際，辦公室的門被由外打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踩着堅定的步伐走了進來，他直接走向咖啡色的橡木大辦公桌，先是退下自己身上的西裝外套，然後坐進椅子裏，打開電腦，拿起筆，翻開桌前的合約卷宗……
在他的視線被合約上的文字完全吸引之前，他的眼角餘光瞄到了在他辦公桌的右前方多出了一張較小的辦公桌，而那兒的後頭坐了一個女人，一個此時此刻正瞠目咋舌的小女人。
他放下筆，緩緩的旋過身——
“你好。”東方禛對自己新任的助理微微頷首，表現在上位者極佳的風範。
已經全然傻眼的艾紗紗則是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你怎麼會在這裏？
成為東方禛的助理已經好些天了，艾紗紗還是不敢相信自己會問出這樣的蠢問題。
他走進總經理辦公室，如此的自在，如此的充滿自信，想當然耳，他就是總經理大人。
不過問了蠢問題還不是最慘的，最慘的是，當總經理大人自我介紹說他複姓東方，單名一個禛字時，她下巴掉了的可笑模樣，還有她接下來的反應——
“你騙我！”
“我承認我的確不夠誠實。不過沒能認出公司的總經理，你做為麒麟科技部門的員工資格受到質疑。”
好吧，她承認自己是太過胡塗。
“但你是東方禛！”也就是說，他不僅隱瞞自己總經理的頭街，還隱瞞了自己的真實身分。“在我說東方禛壞話的時候，你根本沒阻止過我！”
“我為何要阻止？你不說，我怎麼會知道原來有個‘同班同學’這麼討厭我，還有，原來長得高也是一種罪過……”他是故意這麼說的。
艾紗紗像只噴火恐龍，才不管東方禛是什麼身分呢，她只知道，她被耍弄了！
“你‘欽點’我上來當你的特別助理，是為了戲弄我？”讓她知道他的身分后再告訴她，她根本沒資格也沒能力當他的助理？
“不，我這算是提拔昔日同窗好友。”
提拔昔日同窗好友？！誰跟他是好友啊！她討厭他都來不及了！
艾紗紗的思緒又飛走了，直到東方禛帶著忍隱笑意的聲音將她拉回——
“艾特助，請問我需要的文件整理好了嗎？”這迷糊的小女人，又不專心了。
艾紗紗低頭看自己手上的資料文件。哇，整個下午她幾乎都在想自己的事情，工作都忘了做。
“對不起，總經理，我馬上就做完。”然後趕緊埋頭苦幹。
“不用了。”東方禛起身穿上西裝外套，來到她身邊，伸手壓下資料阻止她繼續整理。
唉，他本來就不預期她這個迷糊的特別助理有多能幹，動用特權將她調上自己身邊當然別有目的。
“下班時間已經到了。”
“啊？是嗎？”艾紗紗看看時間，才知道原來自己花了這麼長的時間在發獃。“總經理大人，我會整理完您交代的資料再下班的。”
也許是因為還生著氣，艾紗紗總喜歡稱呼他“總經理大人”，刻意區隔兩人的身分跟地位。
東方禛很無奈的暗嘆。
“艾紗紗，我發現你是個小氣的女人。我都對你低聲下氣好些天了，你還不肯原諒我。”他用很誇張的口吻說。
在艾紗紗面前，他總是能卸下自己的嚴謹跟拘束。
“我……”她也不想當小氣的女人啊。可是……
“好啦，我請你吃晚飯，當作賠禮好嗎？”她繼續生氣的話，兩人的關係何時才會好轉？為這他已經“鬱卒”好幾天了。
喜歡的女人成天板著一張臉仇視着他，那感覺真差。
“不必了，總經理。”
“‘美麗京都’的懷石料理？”他知道艾紗紗很愛吃，尤其是甜食。
果然，她杏眸一亮，但想了想后還是搖搖頭，她絕對不能為了台北市數一數二的日本料理店而動搖。
骨氣絕對比“吃”還要來得重要！
“聽說‘美麗京都’特地從日本的六星級飯店聘請了一位甜點主廚，他們的甜點現在可是連排隊都吃不到……”
“好，我去，你請客。你剛剛說的。”東方禛還沒說完，艾紗紗就連聲答應，馬上站起套上外套，拿起包包，準備下班。
沒錯，骨氣比吃還重要，但甜點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卻是至高無上，為了—它，她願意陪東方禛吃飯。
東方禛暗笑在心裏，他的紗紗真可愛，為了甜點可以出賣她的骨氣，真的太可愛了……
“好撐喔……”艾紗紗坐在隱密的包廂里，身子往後傾坐，一手撐在地板上，一手挺沒形象的隔着衣服摸著微脹的肚皮。
“好吃嗎？”東方禛的形象就比她好太多了，即使是輕鬆的晚餐時刻，他也僅是脫掉西裝外套，整個人端端正正的跪坐在榻榻米上。
“嗯，太好吃了！我的肚皮快要破了……”好吃到足以讓她忘記對東方樓的怨懟。
當她已經很滿足很滿足的時候，穿着日本和服的女服務生竟然端進來主廚特地為貴賓所準備、名為“四季”的飯後甜點。
艾紗紗當下雙眼發直，發脹的胃開始搖旗吶喊……
“四季”是四種台灣知名水果所做成的和果子，顏色跟口味經過主廚特別的調製，不僅好看而已，味道絕對讓人回味無窮。
艾紗紗吞了吞口水，好不容易等到服務生退下，即刻大快朵頤起來。
“天啊……這是柿子口味的，裏頭是綠豆沙的餡，餡里還包着腌過的梅子，好特別好好吃喔……”
艾紗紗陶醉的閉上眼享受，人生最美好的事不過如此啊……
不過和果子好吃是好吃，但一個人份只有小小的四個，根本不夠滿足她愛吃甜食的胃。
艾紗紗渴望的目光瞄向東方禛前面的那一份甜點。
“你拿去吃吧。”東方禛帶著連自己都沒察覺的寵溺笑容，將點心推到艾紗紗面前。
艾紗紗杏眸為之一亮，一點都不客氣的享受起東方禛的飯後甜點。
東方禛看着她滿足的吃相，其實很羨慕她單純的心思——只因為多了一份甜點，她卻好像得到了全天下的幸福似的。
或許這就是艾紗紗總能帶給他笑容的緣故。她不矯揉做作，想到什麼就說什麼，雖然行為舉止難免魯莽，但她的純真卻足以讓人原諒她的過錯。
除此之外，她還是個迷糊蛋，有種天塌下來反正有高人頂著的豁達，這樣的她在這複雜的社會、複雜的人際關係當中實屬難得。
可能是身處的環境的緣故，環繞在他周圍的人總習慣巴結討好他，久而久之，他戴上了冷漠的面具，甚至偽裝已經成為一種習慣，在至親的家人面前，他也是如此。
他是羨慕艾紗紗的，羨慕她因為吃到好吃的甜點就笑得宛如得到天上的星星般，她的愉悅總是很容易就能感染他。
“紗紗……”他已經自動改口了。
“嗯？”艾紗紗酒足飯飽，神情愉悅快樂，笑得像只小貓咪。
東方禛伸出友誼的右手。
“可不可以看在這一頓飯上，和解了？”
艾紗紗想了想，也伸出右手。她本來就不是一個心胸窄小的女人。
“好吧，和解了。”
兩手交握，艾紗紗很開心跟東方禛化敵為友，東方禛則是很高興，他終於可以進一步“覬覦”艾紗紗了——
東方禛果然高招，深知艾紗紗的“死穴”就在甜食上頭，吃了一頓豪華的懷石料理，艾紗紗果然被他說服，不再給他壞臉色看。東方禛挺得意自己的“奸詐”，最近工作起來挺“春風得意”的，倒是下屬常常被他的好心情嚇到——畢竟東方禛一直是個不苟言笑的上司。
至於艾紗紗呢，她的心情也挺不賴的。
自從跟東方禛和解以後，辦公室的氣氛就沒那麼沉重了，偶爾東方禛還會放下忙碌的工作陪她稍稍聊一下天。
她發現東方禛好像很喜歡聽她講話，而且她說話的時候，他總會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她……她不曉得該怎麼形容那種眼神，可是每每到最後，都會讓她彆扭起來。
而且她覺得自己這個特別助理真的當得很輕鬆，照道理說總經理特助該是被操到快要過勞死，偏偏她這個特別助理卻悠哉到不能再悠哉，每天除了打打文件、整理資料或煮咖啡諸如此類的小事，她其實閑得很。
只是輕鬆歸輕鬆，艾紗紗還是希望東方禛能將她調回總務課，畢竟那兒才有時間可以摸魚、可以享受下午茶、可以跟大姊們討論八卦……
當總經理的特別助理，除了薪水比較多之外，其實挺無聊的，工作之餘要摸魚是不可能的。礙於跟東方禛同一間辦公室，她也不能大刺刺的掏出點心享用，而東方禛更不可能跟她聊八卦。
至於東方禛不在辦公室的時候，門外的陳秘書也不知是否跟她有仇，監視她可監視得緊，害她無事可做時只能瞪着雙眼發獃，或是扣指甲、剪頭髮分岔等無聊透頂的無聊事。
東方禛或許也知道她自己一個人在辦公室里很無聊，他偶爾會在上班時間帶她外出，以特別助理之名，行摸魚之實。
他會帶她外出談公事或是接待客戶，若跟客戶約定的場所是五星級飯店或是私人俱樂部，他都不忘將她“安置”在飯店或俱樂部的咖啡廳，讓她好好的享受美味的甜食……
艾紗紗有時候也會自我檢討，她這個特別助理也未免太好命了，總經理在談公事，她卻在大啖蛋糕點心……所以最好的方法還是請東方禛將她調回總務課，另請一位有工作能力且優秀的特別助理。
當然少根筋的她偶爾會疑惑，東方禛幹嘛對她這麼好，可是想歸想，既然想不出答案，她只好繼續當她好命的特別助理。
也許是因為他們曾經是同班同學，所以他對她這麼好？唉呀，這理由太過牽強，也有點扯。
艾紗紗第N次坐在飯店裏享用下午茶，這疑惑在她心裏直打轉。或許她該問東方禛的……
才一想到他，她的手機便響了，是東方禛打來的。他吩咐她到飯店的大門口等他，他已經談完公事，現在正要到地下室開車。
艾紗紗乖乖的聽從吩咐，帶著口中尚余的提拉米蘇香氣跟回味來到飯店門口等待。
“紗紗，果然是你。”在等待的空檔，一名西裝筆挺、中等身材的男子帶著喜悅的笑容走來。
“羅經理，好久不見。”艾紗紗很驚訝在這兒遇到之前公司的主管，而且還是個很照顧她的主管。
“是啊。你現在好嗎？”羅經理看着自己之前的下屬，其實他對艾紗紗是有好感的，嬌小的她可愛又純真，非常得他的喜愛。
只可惜當時公司經營不善，即使身為她的主管，他依舊無法保住她，而她被公司裁員后，兩人便失去了聯絡。
“還不錯，我考進了麒麟。”兩人並肩站在飯店門口閑聊，羅經理大概只有一百七十公分高，以她的身材，跟他聊天還挺適當的。
不像東方禛，他總是故意站在她身邊，害她要同他說話，總得將脖子仰到快斷了才能對上他的視線。
“麒麟？”羅經理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敢置信，但他還是微笑的恭喜艾紗紗。“恭喜你，麒麟可是上班族擠破頭想進去的公司。”
“謝謝。羅經理呢？”
“我跳槽了，原本敵對的公司用高過一倍的薪水把我挖過去。”今天他是出來接待國外客戶，才會在這裏遇到艾紗紗。這也算是幸運吧。
“哇，羅經理，你還是一樣優秀。”艾紗紗的眼中有着單純的崇拜，畢竟對方是過去挺照顧她的上司，即使不再共事，大家還是像朋友一樣。
“呵呵，紗紗，你也是一樣可愛啊。”說完，羅經理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撫摸艾紗紗的頭髮，因為難得的相遇笑開懷。
艾紗紗也沒有抗拒或不悅，因為在她的認定，羅經理就像個兄長。
其實不僅羅經理，二十八歲還不曾談過戀愛的艾紗紗對男人跟愛情的體會跟認知，就宛如三歲的小女孩。
“叭叭！”不識趣的喇叭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艾紗紗俏皮的吐吐舌。“哇，有人在催了。”她差點忘記總經理大人正要過來接她回公司呢。
“紗紗，等一下。”羅經理喚住打算跑向銀白色賓士的艾紗紗，眼中有着惋惜。“你的手機號碼還是沒變嗎？改天打電話給你，請你吃飯好嗎？”他急忙在兩人之間搭起微弱的關係。
艾紗紗回他一抹甜笑，用力點點頭，然後趕緊拉開賓士車的車門坐了進去，生怕總經理大人等得不耐煩。
果然，東方禛的臉色有點難看……豈止難看，簡直是陰鬱到極點。
艾紗紗無奈的皺皺俏鼻。“總經理，對不起，讓您久等了。”因為自知理虧，所以她難得用了敬詞。
而東方禛只是冷哼一聲，看都不看她，不過他倒是在發動車子前將視線挪向車窗外多覷了一眼——那個男人還帶著依依不捨的眼神看着他的車呢。
帶著一肚子莫名的不爽，東方禛發狠的踩下油門，在艾紗紗的驚呼聲中，他的不爽稍稍得到了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