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啾……啾啾啾……

咱！

“誰攻擊我？”關偉棠從睡夢中驚醒，塞在鼻孔里的面紙團也在驚恐中掉了一邊。

他一打開眼睛，就看到凌芊纖雙手擦腰瞪着他。

噢，不！在夢中的她，不是這樣的！

“你是不是正在作什麼奇怪的春夢？”早起的凌芊纖，看着他嘟着嘴在空氣中親了好久呢！

夢中的凌芊纖是可愛而溫柔的，親起來也很舒服……

“幸好你打醒了我。”雖然他有點眷戀夢中的感覺，“我剛才夢到我跟一個‘很奇怪’的人接吻，而我竟然很愛她……”很奇怪的人？

“那個人不是王紫雲？”該死，他竟然變心！

“我也覺得這真是一個惡夢。”他怎麼能捨棄溫婉的王紫雲，而去選擇有暴力傾向的凌芊纖呢？

“人家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昨天看星座節目才說水瓶座會有水到渠成的新戀情，該不會你就想起其他以前喜歡過的女孩了？”凌芊纖想一想，這好像也是不賴的事。

若不快點把關偉棠跟別人配成對，她實在很難全身而退，那王紫雲實在太龜了，寄望她，不如寄望新貨色。

“才不是！我夢到的才不是以前喜歡過的女孩，是一個鬼見愁！”關偉棠也百思不得其解，怎麼會作這麼瞎的夢？

“可是我看你在夢中親了很久耶！該不會其實你潛意識裏很愛她吧？”她都聽他“啾”了好幾分鐘才出手的呢！

“不可能！”讓他死了吧！

“別不承認喔！你記不記得，我們在象山上有一個老伯幫你看了面相，他說你是三濃格，一旦決定要愛了，就會愛一輩子。”

凌芊纖試圖說服他放棄王紫雲，接受“她”，“說不定其實你心裏真正愛的人是她。放心，沒問題，包在我身上，我一定幫你追到她！就當作從小到大每年過生日，都沒讓你許願、切蛋糕的補償吧！”

很大器吧！

“我愛的是王紫雲啦！”關偉棠用力甩着頭。

“不要執迷不悟。”凌芊纖雙手捧住他的臉，捏捏捏，“關偉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你那個該死的王紫雲真的很麻煩、很難搞定，換一個對你、對我都是好事一樁，快點把你們湊一對，我就可以自由了，懂嗎？”

“不！”他膽怯地看着凌芊纖精緻的五官，竟覺得心動，“噢！不！”

“吞什麼口水啊！”看着女生吞口水是很沒禮貌的事，他不懂嗎？

“你這樣很像色老頭耶！”

“天啊！這不是真的！”關偉棠看着她罵著他，一開一闔的玫瑰色粉唇，他竟然想要像在夢中一樣，瘋狂地親吻她！

“人要順天意而行，懂吧？”

是順她的意吧？他怎麼能夠愛她？她是從小欺壓他到大的人耶！

“芊纖，麻煩你一件事。”他心很涼。

“幫你找她嗎？”嗯……是個不錯又積極的差事。

“不，幫我把我的眉毛剃了，我恨三濃格！”

剃眉毛？那有什麼難的。

凌芊纖非常認真的拿着鋒利的剃刀，把關偉棠又濃又黑的粗眉毛修細，想靠人力改變他三濃格的命運。

關偉棠很快就發現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當凌芊纖開始為他修眉，就像是她的特寫鏡頭在他的眼前，使得他不得不仔仔細細去審視她細緻的五官。

她怎麼會美成這樣？

當日他在象山已經仔細留心過她的長相，今日的她，似乎又更美了。

過近的距離，讓關偉棠不斷嗅到她身上傳來的幽香，那樣的清甜，迷得他思緒打結，直想在她粉嫩的肩胛上咬一口。

因為她傾身幫他修眉毛的關係，她的領口因地心引力而一墜，酥胸半露，讓他大飽眼福，意亂情迷了起來。

“關偉棠，你又流鼻血了！”凌芊纖趕緊再塞面紙進他的鼻孔。

“你再塞下去，我就要變成澎恰恰了啦！”幻滅！她剛才真的很美。

好不容易止住了血，她又專心為他修起眉。

“芊纖！我幫你們帶消夜回來啰！”傑克拎着士林夜市著名的小吃。

“哇！太好了。”她猛然一個大轉身的動作，順便削掉關偉棠的半條眉毛。

“啊！”再見了，他的三濃格。

不妙！手起刀落，凌芊纖趕緊回頭看着去掉半條眉毛的關偉棠。

“哈哈！好可愛喔！”滿討喜的呀！原本濃眉的他，看起來太嚴肅，現在反而有喜感多了。

“凌芊纖！”關偉棠咬牙切齒地，真想把她扁下去。

“怎樣？”傑克一個箭步，大塊頭擋在凌芊纖面前，一副“你敢凶她，我就讓你好看”的態勢。

“沒沒沒……事。”形勢比人強呀！

“哇！有葯燉排骨耶！偉棠，你是病人，要多補補喔！”凌芊纖滿臉的笑意，完全沒認為把他的眉毛削掉是什麼大錯。

關偉棠含淚吃着士林夜市著名的葯燉排骨，心中五味雜陳。

少了半邊眉毛，他竟連半聲都不能吭，太悲慘了。

但是凌芊纖笑盈盈地幫他打開藥燉排骨的蓋子，拿湯匙、筷子給他，細心地叮嚀他吃慢點、別燙着了，這些動作，竟讓他感動着。

她心裏有他。關偉棠病態地如斯想着。

自從凌芊纖把關偉棠的濃眉意外削去半條之後，她開始肩負起每天為他畫眉毛的重責大任。

關偉棠無法判斷這對他而言是好是壞。

每一次她服侍他盥洗完，近距離地幫他畫上半邊眉毛，那貼在他臉頰上的手指彷彿帶着電流，竄進他的心。

日復一日，電得他的心又麻又亂。

日復一日，他越來越清楚自己的心跡：他愛上她了。

很瞎嗎？青梅竹馬了二十幾年的玩伴，突然在幾天之內愛上？

但是愛情就硬是這樣對他撞來了。

如果面相是準的，他是三濃格的人，一旦愛上了，就會愛一輩子。他愛上了，他確定。

關偉棠常趁着她幫他畫眉毛的時候，用深情的眼神訴說情衷，可是她似乎完全無動於衷。

有幾度，他都想吻上她柔嫩的粉唇。

認真幫他畫眉毛的凌芊纖，看起來格外的吸引人，周身散發著女性特有的柔美氣質，勾得他的魂都飛了。

“芊……”好幾次，他都想把愛語說出口。

“偉棠，你知道今天星期幾嗎？”凌芊纖煩悶地放下手中的眉筆。

“星期五。”

“對，沒錯，已經星期五了！”凌芊纖端起病房配置給病人的早餐清粥，很順勢地嗑了，“星座專家根本不準嘛！”

“我……”我的粥呀！

“你看你，這一星期除了收收ＭＡＩＬ，偶爾開一下視訊會議，你一直跟我杵在病房裏你看我、我看你的；而我這星期大部分的時間也耗在你這個殘廢身上，哪來的水到渠成的新戀情？根本就不準！”凌芊纖氣憤地又多扒了幾口清粥、小菜。

“我覺得很准啊！”他確確實實在這個星期確定自己愛上她了。

“准？我看你是餓昏了。”凌芊纖很自然地餵了他幾口粥，也不管筷子是自己用過的。

哇！她喂的粥格外香甜耶！

“看你這副淫蕩的樣子，你是不是這星期有收到什麼告白的ＭＡＩＬ，沒告訴我的？”不然為什麼說“准”？

凌芊纖的心有些失落，但她並不明白這是為了什麼。

“我要吃麵筋。”關偉棠很自然地要求着。

非常意外地，凌芊纖竟然完全依順他，不僅夾了甜甜軟軟的麵筋到他的嘴裏，還挖了幾口粥給他。

“脆瓜呢？”凌芊纖詢問着。

“也不錯。”

不會吧？她轉性了？突然溫柔起來了。

凌芊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麼了？光想到“他喜歡上別人”的念頭，她的心頭就泛起一陣又一陣的酸意。

在淡淡的愁緒之中，凌芊纖與關偉棠你一口、我一口地把醫院配送的早餐吃光光，關、凌兩家的夫人也正好來報到。

“真是恩愛呢！”關夫人滿意地說。

“看你們這樣，我們就放心了。”凌夫人附議着。

因為已經認清自己的心意，關偉棠見到關、凌兩家夫人，突然不再倍感壓力，反而希望她們能為他的戀情助一臂之力。

反倒是凌芊纖，心頭悶悶的，不想面對誰。

“媽咪、關媽媽，你們來了，那我先回去休息啰！”凌芊纖想出去透口氣，順便釐清自己究竟心在悶什麼。

想走？那怎麼行？

今天是“這周”的最後一天，如果星座專家是準的，他怎麼能放任她離開病房，增加她愛上別人的機率？

尤其是那該死的傑克！

不管用什麼招，他都要想盡辦法讓凌芊纖在這一天愛上他！

“媽咪、凌媽媽，今天天氣好，你們可不可以請芊纖推我到戶外走走、晒晒太陽？我在病房裏都悶到快發霉了呢！”這招一定有效吧！

關夫人、凌夫人、凌芊纖同時把目光投射到窗外，外頭艷陽高照，果然是一個適合帶病人去晒晒太陽、增強抵抗力的時機。

“是啊！曬太陽可以幫助人體產生維生素Ｄ，對身體不錯呢！”凌夫人非常贊同。

“芊纖，要麻煩你啰！”關夫人也贊同。

才說完，窗外的陽光立刻斂去。

半晌，天邊飄來一朵烏雲，接着刷地一聲，下起傾盆大雨。

“下雨了。”凌芊纖感覺自己的心裏也有朵烏雲，不知道何時會下起雨。

凌芊纖以為他央求她推他去曬太陽，是想藉機開溜，去找“她”，一吐情衷；這個念頭讓她的心完全無法放晴。

只要關偉棠的戀情順利，她就可以解套了，她應該很開心才對呀！

但她就是悶悶的。

關偉棠看着窗外由晴轉雨的景象，忍不住大嘆：連天都不幫我！

幸好也無妨，他還是可以運用關、凌兩家夫人的惡勢力，強留凌芊纖在身邊整整一天，沒問題的。

這一天，他絕不會讓凌芊纖離開他的視線，讓她有機會愛上別人。

他並不是一個篤信算命的人，可是在愛情國度里，他願意迷信。

“下雨也不錯，我們四人剛好可以一起玩橋牌。”關夫人提議着。

“好啊！可以解悶。”任何可以留凌芊纖在身邊的招式，他都有興趣。

“對呀！玩橋牌最容易打發時間了。”凌夫人附議着。

凌芊纖困惑地睞着關偉棠，他不是想藉機溜出去找“她”嗎？

正當凌芊纖困惑之際，關偉棠的主治大夫固定每天早上到他的病房巡視。

“關先生，今天氣色不錯喔！”主治大夫如是說。“關夫人、凌夫人好，今天要向你們宣佈一個好消息喔！”

“什麼好消息？”關夫人問。

“院方昨天為關先生照過右小腿及右膝蓋的Ｘ光，復原的狀況不錯，關先生今天可以出院了，再拄拐杖休養一個半月，應該就可以回醫院拆石膏了。”主治大夫說著。

他可以出院了？

“不！”關偉棠大叫着。連他的腳傷也不幫他？天啊！

“傻孩子，出院有什麼不好？”關夫人輕斥。

出院了，還能跟凌芊纖朝夕相處嗎？

關偉棠凝望着凌芊纖，在她的神情之中，他實在無法分辨她的心意。

該不會他又再一次陷入單戀？

他無奈地低頭瞟了一眼王紫雲送給他的米雕項鏈。

這個動作讓凌芊纖解讀成“他想快點出院去找王紫雲”，雖然她的心頭有點悶澀、不舒服，但君子有成人之美，她還是會力挺到底的。

“對呀！你‘公司’的事都不用處理了嗎？”凌芊纖板起臉孔，用雙關語暗示關偉棠。

“公司？”不，他只想談戀愛！

“還是芊纖識大體。偉棠當然得回關氏集團坐陣，沒有穩健的事業，怎麼能夠給妻小穩定的未來呢？”關夫人也贊同，“芊纖這一個月來忙着照顧偉棠，也該讓芊纖好好休息才是。”

“就是呀！芊纖每天都到醫院照顧偉棠，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瘦了。跟我回家補補身子，調養一下體質，兩個星期後，一定會是最美的新娘。”凌夫人也心疼極了。

殊不知凌芊纖在病房裏，每天吃的是醫院準備的營養餐、高級的富士蘋果、紐西蘭的奇異果、傑克準備的小吃，不時還有冰糖燕窩漱漱口，身體健康得不得了，半公斤也沒瘦到。

“對呀！再兩個星期就要當新娘了，兩人保持點神秘感，新婚之夜才有久別重逢的感動嘛！”關夫人笑盈盈地說。

“沒錯、沒錯，等一下就可以辦出院了。”主治大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