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她在笑。
經過客廳一扇水晶屏風時,蘊芝詫異地看着那清透的棱面反映出來的形影。
那是她,因為光線折射的關係,影像有些扭曲,但那張略略變形的臉,毫無疑問正掛著笑容。
那笑容,不是像她偶爾心情好時,那淡淡的、幾乎看不清楚的微笑,而是真正燦爛的,從唇畔笑到眼底,整張臉甜蜜的笑。
那是她的笑容?
她不敢相信。這樣的笑容她曾經在夏蕾臉上看過,在電影裏那些身陷愛河的女主角臉上看過,甚至在蕭容柚臉上看過,但就是不曾在自己臉上看過。
她不認為自己能這樣笑,從以前到現在,一直覺得這種笑容和自己無緣。
但今天,她卻在這扇水晶屏風偶然瞥見了,那震撼,就像一陣狂風,吹皺心中一池春水。
她站在屏風前,發了好一會兒呆,然後才記起自己原來是想到廚房去。
她進到廚房,仍然半恍神中。
「有事嗎?少奶奶。」碧嫂見到她,很吃驚。
聽到碧嫂的聲音,蘊芝這才真正回過神。「碧嫂,我有點事想請你幫忙。」
「什麼事少奶奶請儘管說。」
「我想請你教我做些適合寶寶的離乳食。」
「離乳食?」碧嫂一愣。「給小小姐吃的嗎?」
「是啊。」
「可是她現在還不到斷奶的時候啊。」
「我知道,我只是想先學起來。」蘊芝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我從小到大沒進過廚房,我在想,可能需要一點時間學習。」
「少奶奶打算親自做離乳食給小小姐吃?」
「嗯,我是這麼打算。」
碧嫂好訝異,又愣了好幾秒才說道:「可是我會做啊!少奶奶根本不用擔心這種事,就算我忙不過來,還有保母幫忙呢。」
「我知道,我只是想親自做給寶寶吃。」蘊芝淺淺地微笑。
碧嫂看着她那又溫柔又慈愛的笑容,頓時恍然。
這就是母愛吧?因為愛自己的孩子,所以希望能親手為她烹調飲食,用滿腔的愛心為佐料,盼望對方能感受到。
碧嫂笑了。「小小姐真幸福,有個這麼疼愛她的媽媽。」她頓了頓,忽然感嘆。「要是二少他們小時候也能得到這樣的關心就好了,別說親自做離乳食了,以前老夫人連甜點都不許他們吃呢!」
蘊芝聽了一震。「你說什麼?我婆婆不給睿他們吃甜點?」有這種事?
碧嫂赧然,警覺自己多嘴了。「不好意思,少奶奶,我不該說這些的。」
「不,請你告訴我。」蘊芝執拗地追問。「你剛剛說的是真的嗎?」
聽她這麼問,碧嫂有些猶豫,幾秒后,才點點頭。
「為什麼?」
「因為老爺說兩位少爺是男生,將來是要擔起整個趙家的,不能寵,也不能像普通孩子那樣撒嬌,所以老夫人在他們上小學后就不許他們吃甜食了,說那是小女生才吃的東西。」
小女生吃的東西?
她知道公公婆婆對孩子的管教一向嚴格,從他們對睿的態度、對寶寶的態度都可見一斑,但她沒想到,竟會嚴厲到連點心都不許吃。
太過分了!
「那時候我就在廚房幫忙了。」碧嫂幽幽地繼續說。「當時的廚娘真的從來不做甜點,我因為要練習廚藝,有時候自己會偷偷烤個蛋糕什麼的,二少後來知道了,常會溜進來偷吃。」
「睿偷溜進廚房吃點心?」蘊芝驚訝。
「是啊。」碧嫂微笑。「這可是我跟二少之間的秘密呢。不過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想說出來也沒什麼關係。」
「你都做些什麼給他吃呢?」
「很多啊!蛋糕啊、派啊,對了,二少最喜歡吃布丁了,尤其是上頭鋪了一層焦糖的。」
「他喜歡吃焦糖布丁?」蘊芝眨眨眼,櫻唇淺揚,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微笑。
「少奶奶你別笑。」話雖這麼說,碧嫂自己也忍不住好笑。
「他現在還愛吃布丁嗎?」
「這我就不曉得了。」碧嫂嘆氣。「自從他長大后,就很少進廚房了,上回難得進來,還是為了少奶奶的事。」
「為了我?」蘊芝心一跳。
「少奶奶剛懷孕時不是害喜得很厲害嗎?那時候二少很擔心,衝進廚房來問我,能不能做些可以幫你減輕癥狀的東西吃?他很關心你呢!很怕你那樣天天吐,會弄壞身體。」
蘊芝怔住,思緒回到自己剛懷孕時。
當時的她,每天都為害喜所苦,食不下咽,他陪她吃早餐,觀察哪些食物比較不會令她思心,知道她怕太重的味道,他要求碧嫂準備比較清淡的飲食,甚至不惜因此在晚餐桌上和自己的父親杠上。
他默默地關心她、照顧她,不曾對她邀功,老是裝作一副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模樣,可是——
蘊芝喉頭驀地一酸。
他真的對她太好,她無以回報。
「碧嫂。」再開口時,蘊芝的嗓音像患了重感冒,異常沙啞。「你可以教我怎麼做焦糖布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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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了。
工作到一半,趙英睿停下批閱公文的動作,白紙黑字的文件上,彷彿浮現著一張清甜的笑顏,他傻傻地看着。
那是蘊芝的笑容,百萬分之一,極難得的笑容。
他不該看到的,看到了,就忘不了,然後一顆心就像懸在鋼索似的,在半空中驚險地搖晃。
「唉。」他嘆氣,半懊惱半甜蜜。
「你怎麼又在唉聲嘆氣?」剛走進辦公室的Peggy聽見這一嘆,訝異地抬眉。
趙英睿狼狽地凜神。「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我剛剛敲門,趙總都沒聽見嗎?」Peggy抱着一疊公文,放在他桌上。
怎麼又來一座小山?趙英睿瞪着那一疊檔案夾。這些事情難道永遠沒有結束的時候嗎?
「沒辦法。」彷彿看透他腦中念頭,Peggy聳聳肩。「總經理最近不加班,我們只好趁白天時多做一點,提高工作效率。」
時間有限,工作無限,只好每一分每一秒都馬不停蹄了。
趙英睿很明白得力助手的意思,認命地打開文件。
Peggy卻不離開,站在辦公桌前,微笑看着他。
他皺眉。「還有什麼事?」
「沒事,只是好奇趙總剛才為什麼嘆氣。」Peggy開門見山。
「那不干你的事。」
「又是因為夫人嗎?」Peggy才不管他的冷淡,追問。
他不說話,假裝看公文。
「還是寶寶有什麼狀況?」
他還是不說話,拿起筆,在文件上註記。
「趙總,你啞了啊?」
「Peggy!」他無奈。
Peggy噗哧一笑。「好好好,我知道自己太羅唆,我不問了。」說是這麼說,她轉身走兩步,忽然又回頭。「對了,趙總,那副耳環你到底送給你老婆沒?」
「耳環?」
「就是很久以前,你約我一起去買的禮物啊!你說要送給夫人的,不過我上次跟她提起,她好像還沒收到耶,你是不是沒送出去啊?」
對了,耳環!
Peggy提起這件事,趙英睿才猛然想起蘊芝進產房時,曾對他說的話。他擰眉,瞪Peggy。「我都忘了找你算帳呢!你沒事在蘊芝面前多嘴什麼?幹麼跟她提起這件事?」
「咦?有什麼不對嗎?」Peggy裝無辜。「這本來就是事實啊!」
「那也不需要你來說!」
「可是趙總,你明明就買了禮物要送,為什麼還不送呢?到底在等什麼?」
「我——」趙英睿一窒,啞然。
他轉過視線,望向五斗柜上那座機械鐘。
因為他在等一個適當的時機,因為時間還不到。
他站起身,走向那機械鐘,手指輕撫過水晶邊緣。他若有所思地玩賞了一會兒,才低聲開口。
「你記得我跟你說過嗎?這個鐘有個傳說。」
「我記得啊。」Peggy點頭,目光跟着凝定在鐘上。
這座水晶機械鐘是趙總和妻子度蜜月時買回來的,記得當時他曾跟她說過,這座鐘跟另一座放在家裏的是成對的,都是出自十八世紀一個歐洲宮廷工匠之手。
據說這對機械鐘,一個是夫,一個是妻,鐘的背面各有一個鑰匙孔,鑰匙卻是嵌在對方的底座下。
也就是說,若要打開這鐘背後隱藏的小空間,必須使用對方的鑰匙。
鐘的頂部,有個星形洞口,那是許願之星,鐘的主人將心愿投入這洞口,封在時間的空間裏,等待有一天,心愛的人拿鑰匙來開,主人的願望便會實現。
「是個很浪漫的傳說呢!」Peggy微笑地感嘆。「設計出這對鐘的人一定很羅曼蒂克。」
「據說設計這對鐘的工匠其實暗戀著當時一位公主,他將妻鍾獻給公主,自己則留着夫鍾,可惜公主一直沒發現這個秘密,到工匠去世之後,才有人從他當初設計的手稿翻出這個秘密。」趙英睿幽幽地解釋。
Peggy深思地望着他。「夫人知道關於這對鐘的傳說嗎?」
他搖頭。
「為什麼不告訴她?」
「因為說出來,願望就不靈了。」趙英睿笑着說,笑容開朗,笑意卻苦澀。
他掏出手帕,很細心地擦亮鐘,Peggy默默看着他的動作,胸口揪住。
這並不是她第一次看見老闆擦那座鐘,只是她以前一直以為他只是寶貝自己的珍藏,直到今天,才領略到這舉動或許有更深一層的涵義。
一種令人心動也心痛的涵義。
她清清喉嚨,想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口,室內靜寂,時間凍結在一道緩緩流動的情意中。
忽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這魔咒般的靜寂。
兩人同時訝然回頭。
一個女人跌跌撞撞地衝進來,後面跟着阻止不及的兩個年輕秘書。
「對不起,趙總,這位小姐堅持進來找你。」秘書們倉皇地道歉,試圖將髮鬢散亂、臉色蒼白的女人拉離辦公室。
「小柚子!」趙英睿認出闖進辦公室的女人,大吃一驚,揮手要秘書們退下。「你們先出去,她是我的朋友。」
秘書們面面相覷,兩秒后,才默默離開。
趙英睿震驚地走向蕭容柚。「你怎麼了?臉色好蒼白!」
「英睿、英睿!」蕭容柚啞聲地喚他,幾乎帶著哭音,她抓住他臂膀,淚眼楚楚地看着他。
「到底怎麼回事?」
「英睿,有個男人……有個男人跑來我家,他說、他說——」蕭容柚喘著氣,眼神驚駭。
「他說什麼?你冷靜點,先告訴我那男人是誰?」趙英睿安撫她。
「是、是傑!」她哽咽地、歇斯底里地哭喊:「他說他是傑,他居然敢說自己是趙英傑!」
「什麼?!」趙英睿驚怔,當場凍在原地,就算雷電直接劈在他頭上,恐怕也不能帶來如此刻的震撼。「你是說……我哥?」
「他不可能是傑!他長得一點也不像,可是他……什麼都知道,他居然什麼都知道!」蕭容柚嘶聲喊,情緒崩潰。
趙英睿怔然無語。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小柚子瘋了嗎?怎麼可能有一個長得跟傑不像的男人自稱是傑?傑已經死了,不是嗎?怎麼可能死而復生?
「小柚子你聽我說,不論你看到的人是誰,那人絕不可能是傑,不可能是——」
「可是他知道所有的事!」蕭容柚打斷他,眼眸驚恐地睜大。「那些事除了我跟傑,不可能有人知道的,可是他知道!」
趙英睿說不出話來,良久,他才勉強從喉嚨逼出聲音。「這……一定有什麼原因吧,你先別急,先告訴我怎麼回事,我再幫你想辦法。」
蕭容柚沒說話,趴在他懷裏,像只受驚的兔子,不停地顫抖。
趙英睿可以想見她受到的驚嚇,一個陌生人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自稱是她死去的丈夫,知道他們夫妻倆所有的私密,怪不得她會恐慌到要崩潰。
這簡直像懸疑小說才有的情節。
但不可能,現實不是懸疑小說。
趙英睿深吸一口氣,溫柔地拍拍蕭容柚驚顫的背脊,安撫她,正打算扶她到沙發上坐下時,辦公室門被推開,另一個女人走進來。
是蘊芝!
趙英睿驚愕地僵住,瞪着不請自來的妻子,她捧著個保鮮盒,也獃獃地看着他。
「蘊芝,你怎麼來了?」怕妻子誤會,趙英睿輕輕推開蕭容柚,定向她。「有事嗎?」
蘊芝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罩着薄霧的雙瞳,隱隱閃著光。
「你怎麼了?」他擔憂地看着她怪異的表情。
「睿,我剛剛在樓下碰到一個男人。」她終於開口,嗓音澀澀的,半卡在喉嚨。
他皺眉。「然後呢?」
「他叫我……芝芝。」
芝芝?!趙英睿倒抽口涼氣。
「只有一個人會這麼叫我。」蘊芝抬眸望他,恍惚地微笑。「是英傑。睿,他還活着。」
他心跳一停。
「英傑還活着。」蘊芝喜悅地、作夢般地說道,眼角,無聲地落下一顆晶透的淚。
聽到她這句話,一旁的蕭容柚哀叫一聲,雙腿一軟,癱跪在地上。
他毫無所覺,只是怔怔瞪着妻子頰畔那顆眼淚,脊髓發冷,整個人好似跌入冰窖里,一陣陣地顫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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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那傢伙是誰,都絕不可能是我哥。」
將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蕭容柚送回她的住處后,趙英睿開著車,載妻子回家。兩人一路沉默,下了交流道,車子讓一串車流給堵住,趙英睿焦躁地等待着,片刻,積壓許久的情緒爆發。
「我哥已經死了!他不可能還活着!」他嘶聲咆吼,握拳用力敲喇叭,尖銳的聲響囂張地穿過車陣,引來四周車主一陣不滿。
趙英睿根本沒注意到自己衝動的行為已引來眾怒,還打算再敲一記,蘊芝嚇了一跳,忙伸手攔住他。
「睿,你冷靜一點。」
趙英睿瞪着那雙溫柔地包覆著他的拳頭的玉手,胃部沉悶地揪住,他抬眸,近乎憤恨地白了妻子一眼。
「你要我怎麼冷靜?有個陌生男子冒充是我哥哥,而你居然還傻到相信!你怎麼會以為那人真的是傑?他如果真是的話,長相應該跟我一模一樣啊!難道你認不出自己的老公長什麼樣子嗎?」
「我當然認得出來,他跟你長得是不一樣……」
「那你怎麼還會相信他是我哥?就因為他叫你『芝芝』?!」提起這個小名,趙英睿怒火更熾。他從來不曉得原來自己的哥哥私底下曾經這麼叫過蘊芝——如此親昵的稱呼!
嫉妒,在他胸口燒出一個大洞。
蘊芝卻還渾然不曉,傻傻地解釋:「因為除了他,沒有人會那麼叫我,如果他不是英傑,怎麼可能會知道?」
「那是——」趙英睿一窒,說不出話來。的確如蘊芝所說,如果那人不是傑,為何會使用他私下對她的昵稱?小柚子也說過,那人知道許多屬於他們倆的秘密。
難道他那個雙胞胎哥哥真的死而復活?世上有這等怪事?
「我不相信!」趙英睿狠狠磨牙,心海強烈翻滾的波濤讓他整個人顫抖起來。
「如果他真的是傑,為什麼不敢跟你上來和我對質?他一定是心虛,怕我戳破他的謊言!」
「他說他怕蕭容柚太激動,想讓她冷靜一點——」
「他說謊!他不跟你上來是因為他根本不是傑!如果他是的話,這幾年都躲到哪裏去了?為什麼不出來?為什麼要讓大家以為他死了?他難道不曉得,大家都因為他的去世很傷心嗎?如果不是他,我不會答應爸爸進公司,也不會那樣不要命地工作,要不是因為想代替他,我——」
他猛然頓住,警覺自己在無意之間說出了埋藏多年的心事,他從來不曾跟任何人說過的心事。
他僵住身子,雙手死命地抓住方向盤。
蘊芝看着他蒼白的臉,看着他下巴一陣陣抽凜的肌肉,看着他幽黑的眼匠,壓抑不住的痛楚,她倏地領悟他有多難受。
對他來說,雙胞胎哥哥親得就好像自己的另一半,雖然兩人的個性截然不同,但那血緣的神秘聯繫,卻是怎麼也斬不斷。
所以傑去世后,他才會那樣忽然變了一個人,賣命地工作,因為他想連同哥哥那一份一起活着。
為什麼對他這樣的想法,她一點也不吃驚呢?蘊芝恍惚地想,感覺自己的心房柔軟地揪扯著。
或許她早就隱隱約約地猜到了……
「如果傑真的騙了我們每一個人,我不會原諒他!永遠不會!」他激動地聲稱。
蘊芝幽幽地嘆息。她了解丈夫的心情,那是一種遭受背叛的強烈怨恨。
車陣開始前進,趙英睿卻還沉浸於起伏的情緒中,回不過神。
「睿,開車了。」她柔聲提醒他。
他猛然定神,狼狽地踩下油門,車子像瘸了腿的老人,在星夜裏不穩地前進,終於,他受不了了,方向盤一轉,在路邊暫停。
這樣也好,在他心神如此震蕩的時候,開車的確很不適宜。
「要不要喝點什麼?」蘊芝問。「旁邊就有家便利商店,我去買。」
趙英睿驀地轉頭瞪她,眼神滿是不可置信。「為什麼你還能這麼鎮定?你下午在辦公室告訴我傑還活着時,不是還激動得流眼淚了嗎?怎麼現在好像沒事一樣?」
「我——蘊芝茫然眨眼。
說也奇怪,她當時遇到那個自稱是英傑的男人時確實很激動,所以才會那樣闖進丈夫辦公室,急着告訴他這消息,但現在,相較於蕭容柚的崩潰和睿的憤慨,她似乎真的很平靜。
「是因為你很篤定地相信那個人就是我哥嗎?你一點也不懷疑?」
是這樣嗎?蘊芝猶豫地蹙眉,並不覺得是如此。
「你真的相信那人就是我哥?」他厲聲質問。
她想了想。「有這個可能。」
她自認這是很中肯的回答,但趙英睿聽了,好像很生氣,完全無法接受。「為什麼你會認為有可能?是因為你真的相信,還是故意要勉強自己相信?」
「我為什麼要勉強自己?」她不明白他為何這麼問。
「我怎麼知道?!」他咆哮。「也許是因為你潛意識就希望我哥還活着,你希望能見到他,所以才那麼輕易就相信了!」
「就算是又怎樣?」她低聲反問:「難道你不希望英傑還活着嗎?」
趙英睿怔住。明明是很簡單的問題,他卻答不出來。
他希望自己的哥哥還活着嗎?當然希望!但這是不可能的,這太詭異、太不合常理了!最可惡的是,蘊芝似乎完全不這麼覺得。他不懂她究竟怎麼想,更介意她今天在辦公室流下的那滴眼淚。
只是一顆眼淚,他卻有種可怕的預感,彷彿他們三年的婚姻將就此毀於一旦。
他很慌,腦子像糾纏不清的毛線球,一團亂,根本無法冷靜地思考。
而在他如此焦慌的時候,他的妻,竟還是一如既往地平靜,他簡直無法相信。
「你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他啞聲呢喃,忽然覺得累了,濃濃的倦意佔領他全身。「你難道還不明白,這會改變一切嗎?」
「改變什麼?」她聽出他語氣的疲憊,嗓音莫名地有點發顫。「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當然不懂。」他自嘲地閉了閉眼,早料到她會如此回答。
「睿?」
他張開眼,凝視她,泛紅的眸,眼神很空洞,就像大火燒過後,灰灰冷冷的世界。
「蘊芝,你坦白告訴我,其實從小到大,你愛的人一直是我哥,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