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如藍劍尹所料,當他挽着清麗出眾的呂晴容出現在隸屬於“銀星集團”旗下的“筠鴻飯店”宴客廳時,全場一陣嘩然。除了是因為呂晴容過人的姿色,主要原因則是自從藍劍尹受槍擊以來這是他第一次公開露面。
當藍劍尹一一周旋於每個急於讓他看見、與他寒喧的各路人馬之時,吊在他手臂上的呂晴容已經眼神發亮地四處掃視了。第一次參加正式宴會的她對一切好奇極了,雖然小時候她也曾被老爸、老媽訓練過宴會禮儀,但是向來大而化之的她一直不願意參加這種“感覺”起來很無聊的聚會。不過,今晚到目前為止,她還沒覺得無趣,這倒是個好的開始。
首先吸引她注意力的是會場華麗的佈置——全場至少裝飾了三大卡車的鮮花。藍劍尹在車上告訴了她這個酒會的主要目的是慈善募款,不過,依她看來,若是將那些用於佈置會場的錢捐出,反而能幫助更多的人。
點心抬上的各式點心也是她注意的焦點。有幾次,她幾乎已經忘記了自己被挽着,而想逕自走向點心處;不幸的是,每次都被藍劍尹拉了回來,在他嚴厲的目光下感到愧疚,她是真的忘了他的存在,大概沒有一個男伴承受得了這種侮辱吧。不過,這也不能怪她,她以為參加宴會可以好好飽餐一頓,沒想到連杯水都沒喝到呢。
始終忙着應付眾人的藍劍尹也注意到了,他順手從侍者的盤子上取了一杯飲料遞給她。
呂晴容為他的體貼露出了一個感激的笑容。輕啜了一口后,才盡責地拉回心思,微笑地假裝認真傾聽他們談話。
她注意到了許多高貴、美麗的女子投注在藍劍尹身上的傾慕目光,卻沒發現更多投注在自己身上又羨又妒的眼神。她偷偷抬眼打量着他,驕傲地發現他的確如鶴立雞群般的出色,不論是外表還是風度、氣質、言談。這些優點,在讓她這位女伴覺得與有榮焉。
“嘿,劍尹老弟,你終於出現啦。”一個豪邁的聲音傳來,立刻打斷了眾人的交談。
一位身着合身西裝,但行動卻不脫粗獷的長者帶着一位身材好得可以媲美模特兒的秀目女子走向他們。前者正是“銀星人壽集團”的董事長韓谷中,後者則他的掌上明珠韓芷如。
“韓叔,好久不見。”藍劍尹笑着向來者打聲招呼。
看見藍劍尹露出難得的真誠笑容,呂晴容回過頭打量着來人。不料,卻迎向一對充滿敵意的目光。
“怎麼樣,身體復原得差不多了吧?小心點哪,這社會真的太亂了,所以才要辦這樣的慈善晚會,讓大家看看社會的光明面。你說是不是啊?哈哈……”藍劍尹口中的韓叔似乎是個豪爽不拘的人,一見面就天花亂墜說了一通。讓人沒有插話的機會。
“唉,小子,哪來這麼標緻的姑娘,不介紹一下?”韓谷仲終於發現了旁人的存在,皺着眉頭打量起呂晴容來了。
藍劍尹笑着接近呂晴容,說道:“當然得介紹嘍,韓叔,這位是呂晴容,我的朋友。”接着,他低頭看看呂晴容。“晴容,這位可是銀星集團的董事長韓谷中,你得叫他一聲韓董。韓董身旁這位美麗的小姐是他的千金,韓芷如,她也是這家飯店的經理。”
呂晴容大方地對韓谷仲伸出手,甜甜地說道:“原來是韓董,久仰。”這不能算是客套話,韓谷仲在台灣的商界中的確是鼎鼎大名,就連對商業毫無興趣的呂晴容也曾耳聞;多半是她老爸、老哥談論時,她無意問聽到的。
“韓小姐,你好。”她故意對韓芷如敵意的眼神視而不見,同樣熱情地招呼道。
韓谷仲顯然對呂晴容恭敬的態度很滿意,頻頻點頭表示讚美:而韓芷如則是哼了一聲,沒說什麼。
“芷如啊,你們年輕人比較有話說。你根久沒看到藍二哥了,去、去,去玩個開心吧,別於是我這個老頭子了。”韓谷仲寵愛地對女兒說道。
“哦。”韓芷如放開挽着父親的手,嬌笑地拉着藍劍尹說道:“劍尹,我們去跳舞,好不好?”
藍劍尹為難地看了眼呂晴容,一半是放心下她,一半是對韓芷如的小姐脾氣有些感冒。呂晴容發現了他的為難,但還是識相地放開他的手,並且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
就在韓芷如纏着藍劍尹一支接一支地跳着舞時,呂晴容早巳閃到點心面前,把自己餵飽了。從她決心脫離家裏獨立之後,就沒再吃過這麼精緻、豐盛的各色中西式點心了。接着,她禮貌地答應了幾個男土的邀舞,累了便端着酒走到距離樂隊較近、賓客較少的地方聆聽悠揚的音樂,感量愜意極了。
忽然,她發現一位像是走向她的瘦高年輕男子。
藍劍文踏着輕快的腳步靠近呂晴容,對她惡作劇式地眨眨眼,殷勤地率先招呼道:“嗨,美麗的小姐,你好。”
早在他二哥帶着呂晴容走進會場之時,他就發現到了,但他把自己隱藏得很好,沒讓藍劍尹看見。
“你好。”呂晴容打量着他,發現他是個有活力、可愛的男孩,讓人打從心理覺得親切:“我猜,你是陪未婚夫過來的,是不是?”藍劍尹故作正經地猜測道。他這個嬌小、甜美的女孩真的感到好奇,她似乎不像是他二哥喜歡那一型的,不過,看他二哥對待她的溫柔模樣,這女孩很有可能是他未來的大嫂。
稍微了點,不過,還不錯……他在心裏想着。
呂晴容露出一副,“拜託,饒了我”的表情,搖搖頭反問道:“那你呢?”
藍劍文看了看四周,然後才神秘兮兮地湊近她,說道:“偷偷告訴你,我是偷溜進來的。我和朋友打賭,說我有本事帶他們混進宴會裏,他們不信,所以我就在這兒了。”此話不假,他的確是瞞着他二哥過來的。不過,他能夠混進來是靠着藍韓兩家的交情,倒不是真的有什麼本事。
“哦?那你朋友呢?”
“哪……”他指了下舞池。“被擋住了,你看不見。他們更厲害,裝得一副富家公子的德性,立刻相中目標,展開攻勢了。”
呂晴容被他率真的語氣逗笑了,沒想到這種宴會上能遇到這麼、年齡也相近的人。看來,他和她一樣不同於這樣虛假的場合。
他們兩人胡亂地聊了一會兒之後,藍劍文警覺地看向舞池。剛才在一瞬間,他似乎看到了藍劍尹警告的眼神。
“糟了,我得在主人發現我這個不速之客以前趕緊離開。再見啦,不知名的美女。”他邊快離速離開,邊向呂晴容眨眨眼,露出寓含深意的笑容。
就在藍劍尹消失在人群之際,藍劍尹正穿過另一群人,筆直地朝呂晴容走去。
“你看起還不錯嘛。”他淡淡的語氣教人猜不透他真正的情緒。
“目前為止還不錯,沒有我想像的無聊。”她自嘲地加了一句:“這種上班方式還真輕鬆哪。”
藍劍尹看向藍劍文消失的方向,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然後文看向呂晴容。
“剛剛你在和誰聊天?看起來好像聊得很愉快。”
呂晴容聳聳肩,想着想着忽然笑了。
“對啊,一個有趣的人,不過,我忘了問他的名字。”話雖如此,她並不覺得遺憾,反正有緣會再見面的。“怎麼樣,你玩得愉快嗎?”
“還好。”
他的語氣並未改變,但呂晴容卻敏感地察覺他變得有此冷淡,像是為了什麼事在生氣。她想,一個“職員”似乎不應該追問老闆的心情,因此,沒有多說什麼。
接下來的時間,她一直待在他身邊,做到他要求的“露出專業的甜美笑容、優雅的啜着飲料乖乖地不惹事”。雖然地外表感覺起來溫文、殷勤依舊,但她感染到他那種若即若離的怪異心情,便覺得宴會似乎沒那麼好玩了。
宴會裏的右上方樓閣中,謝奇正小心翼翼地俯覦着樓下酒會的現場情形。為了確保藍劍尹的安全,他並未從大們進入,反而從飯店頂樓下來,一層層地過濾之後,才確定沒有可疑的人出入。遠遠地,他看見藍劍尹故作隨意地抬起頭環視整個會場,在看見了他之後,輕輕地點了個頭。這是藍劍尹決定離開的信號,意謂着他和姜武可以先撤退。
他靜靜地退回,準備用無線電呼叫姜武,突然一個冷凝至極的聲音傳來。
“你做得很好,可惜還是百密一疏。”
謝奇驚訝地回頭,望着他身後一個滿頭白髮的老人。
不到百分之一秒的時間,他終認出對方——“大老闆!”
呂亞淮坐在車裏,無心地聽着響中傳來的爵士樂,兩眼不忘仔細地看着每個經過的女孩子。他拋下“冠倫建設”多如牛毛的大小事,在呂晴容的住處樓下等了一個午後,就為了見到他離家將近兩個月而無消無息的老妹呂晴容。
他查過她的帳號,發現她根本沒有動用過其中任何一毛錢,他匯給她的錢還原封不動地躺在那說。他知道她身上向來不會有太多現金的,他擔心她可能早就沒錢了,卻因為賭氣而不肯回家、不肯提款。
沒想到她唯一一次和家裏宣戰,手段竟然如此激烈。
現在的呂家上下都籠罩在一片低迷的氣氛中,老爸、老媽每天唉聲嘆氣,口口聲聲悔不當初,如:為什麼要多事到為女兒辦這場招親的家家酒?“害得女兒家也不回,電話也不接。
事情至此,身為長子,長兄的呂亞淮不能再坐視了。這次前來,他便是懷着“勸合”的任務。雖說,為妹子公開選婿的事他也有分,但畢竟只是個幫凶,罪不至死。他想……他猜……他以為……晴容或許會聽進他的話。
不過,事件的當事人始終沒出現。
-輛黑色賓士靜靜地越過他的車,他沒多加註意,直到呂晴容出現在樓梯口。呂亞淮正要開門迎上之時,她卻一溜煙地坐地黑色賓士里,揚長離去。
呂亞淮不假思索地會回車裏,發動車子跟上,砂腦里浮現了千百個問號……黑色賓土裏的人是誰?容容怎麼會認識?他們會去哪兒?
他帶着滿腹的疑問緊跟着前方的黑色賓士,直到它停在“莎琳仕女中心”前,他也隨之停下。接着,他看見呂晴容和車裏的人有說有笑,然後走進這家高級美容院,而載着她前來的黑色賓士也在同時離開。
呂亞淮決定繼續等下去,看看兩個月不見的老妹究竟在搞什麼把戲他知道她一向不愛擺富家千金的派頭或出入高級美容院的。現在更不用說,以她目前的經濟情況,怎麼負擔得起?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就在呂晴容溺於等待,焦急、不耐的情緒里時,呂晴容一身雍容、高雅地走出“莎琳仕女中心”。從未見過她如此裝扮的他未能立刻反應過來,等到認出之時,呂晴容早旦坐進一輛蓮花跑車了。
呂亞淮又錯失了一個可以面對呂晴容的機會,而她的裝扮更加深了他的懷疑。於是,他只得再度發動車子;跟上載走呂晴容的跑車。
藍劍尹將車停在“筠鴻飯店”前,扶着呂晴容下了車。
呂晴容嘆了一口氣,說道:“這是我這個月第六次到這裏了。為什麼有錢人都要選在同一個地方辦酒會?不能換個有創意點的地方嗎?”
的確,除了地點的雷同性高之外,宴會的性質也是大同小異,反天就是政商各界積聚人氣、吸引媒體、進行利益交流的高“貴”集會。
“創意?”藍劍尹微揚了一下眉毛。“我懷疑這些人心裏有沒有這兩個字。他縱容地笑了笑。”忍着點吧,你應該慶幸他們沒有想出其它更恐怖的方法來整我們。“
呂晴容抬眼望着他。“整我們?這麼說你也不喜歡參加嘍?”
藍劍尹無所謂地聳聳肩,說道:“是不喜歡,但是……為達目的,不揮手段,這是我做事的原則。”
呂晴容雖然不甚了解,但還是點點頭,回應道:“你的意思是……公事公辦?”
藍劍尹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你要這麼說我也不反對。進去吧。”
一聽到這個指令,呂晴容立刻盡實地露出專業的甜美笑容,準備迎接第一批湧向他們的賓客。沒辦法,誰叫藍劍尹是當前亞洲商界最耀眼的明星;只要他一出現,便像磁鐵一樣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及心思,做為女伴的她當然不能表現得太遜色……這是呂晴容在參加多次宴會之後所累積出來的心得。
怎麼會是他?
呂亞淮跟隨着白色連花跑車停在“筠鴻飯店”前,看着從轎車裏走出的身影,他不禁楞住。
藍劍尹……“藍氏企業”總裁藍劍尹!他怎麼猜都猜不到呂晴容會是和他在一起,這也難怪,藍劍尹既年輕又瀟洒多金,呂晴容會選擇他其實並不奇怪。不過,這分認知並未澆熄呂亞淮漸生的怒氣。
像呂晴容這樣一個單純的女孩,是不會了解一個多金又年輕企業家的邪惡內心;呂亞淮不否認自己也是其中之一。他們在玩遍各種熱情、妖艷並且活躍於社交圈的女人之後,多半會轉而找上另一類涉世未深的清新女孩——就像呂晴容一樣。但其中以嘗鮮、玩玩的心態居多,不可能玩真的。
在遊戲結束之後,呂晴容可能因此受到傷害。
呂亞淮愈想愈是放心不下,他不能坐視單純的妹妹受到傷害,他要採取行動。因此地下了車,憑着“冠倫建設”總裁的身分,輕易地進入會場當中。
呂晴容百般無聊地隨着藍劍尹穿破重重的人群,心思不斷飛到齊中桓這星期交代她的作業上。真的,她有些後悔沒帶相機參加宴會;要是真帶了,把這些人虛偽的笑容和面孔拍下,她准可以獲得高分。
她抬頭看着藍劍尹一派談笑自若的模樣,懷疑他的演技直可媲美演員了;不管再疲累、再不耐煩,他總是能擺出精神奕奕的神情。但是,不管他再怎麼扮演,也躲不過她的觀察。沒辦法,誰教她得如影隨形地跟在他身旁。旁人或許看不到,但她可是不書錯過他偶然的不耐煩、厭倦,和突如其來的色臉——每每讓她忘了自己的分寸,大笑不止。
“真搞不僅,他們都在打你的主意,要從你這裏得到好處,為什麼你還要跟他們就酬?”好不容易有個空檔,呂晴容這才有感而發。
藍劍尹微撇了一下嘴角,呂晴容認出這是他今晚第一個真心的微笑——如果它可以稱得上“微笑”的話。
“哦?你終於注意到了?”他略帶諷刺地說道。
“什麼話!我對自己敏銳的觀察力可是很自豪的。”呂晴容高高地抬起下巴,像是受到了嚴重的侮辱似的。
如果藍劍尹前一個笑容算是有些勉強,那麼他現在的這一個可是百分之百的真實了。他隨手從身旁的點心桌上拿了片點心塞進呂睛容的嘴裏,反問道:“觀察力?有人證實過你這個論點嗎?”他懷疑她身上有這種特質存在。
呂晴容故意撇過臉,懶得搭理他。其實她也覺得奇怪,為什麼大家都她看成單純、天真的樣子?不用說她的老爸、老媽、老哥是這樣,何蒞凡、馮靜萱也是如此,現在連一個最不認識她的人也這麼認為了。唉!
咦——她好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忽然,那人回過頭向她眨了眨眼,她這才認出是討厭。
“謝——”她的驚呼另外一片餅乾打斷。
“這是犒賞你的,證明你真的有觀察力。”藍劍尹機警地向她示意。
呂晴容似真是假地點點頭,專心地咀嚼着嘴裏的餅乾。好不容易就是飲料吞咽下去之後,才好奇地回道,“他們每次宴會都到嗎?”
“大部分是,不讓他們……”他神秘地環視會場一圈,才接著說道:“光是這個宴會裏,至少就有十個我們的人。”
“十……十個……”她實在不能將那些印象中應該是剽悍、冷酷的保全人員,眼前各個衣裝革履、文質彬彬的商界人土聯想在一起。
“怎麼,你敏銳的觀察力沒告訴你嗎?”藍劍尹故意取笑她。
“好了。”她所然地舉起手阻止他。“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她試圖挽救搖搖欲墜的自尊心。不過,話說回來,都怪藍劍尹的那些手下如此精於偽裝,才讓她始終沒有警覺。就拿謝奇、姜武來說好了,她一直以為他們是單純的保鑣,但相處了這些時日,讓她對他們的認知大為改觀,現在,如果藍劍尹親口告訴她,謝奇就是傳說中的詹姆士邦德,她也會深信不疑。
至於姜武、她不得不承認他“可能”是她所知最高竿的電子天才。藍劍尹給她的超薄、超微晶電腦,據說就是姜武的傑作。不過,在呂晴容眼中,姜武的自閉、孤癬更是一絕。
“為什麼這麼大費周章?他們覺得你的處境有危險嗎?”呂晴容問道。“這是例行公事。”藍劍尹答得扼要。
“哦。”呂晴容覺得有些沒趣,還以為會發生什麼刺激的事呢。不能怪她唯恐天下不亂,實在是宴會過於無聊,無聊得讓好想找點樂趣。她撇撇嘴,無奈地放眼望去,對這樣了無新意的宴會幾乎倒盡胃口。
突然,她感覺到一道注視的目光,讓她渾身不自在。她尋找着目光的來源,不一會兒便看到一對迷惑的眼神。
噢——呂晴容在心理哀號了一聲,心想怎麼如此不幸,居然在這裏遇到了她生平最不想看到的人!她永遠不會忘記今生最大的恥辱——帶馮靜萱赴一個不知名男伴的邀約,對方卻問她如果娶了她,她父母有什麼重賞。
是的,就是那個讓她一生蒙羞的二百五,他竟然也參加了這個酒會,而更恐怖的是,他現在正以懷疑的眼神望着她;眼看就要認出她來了。
呂晴容趕緊拉着藍劍尹背過身,一面暗自祈禱別讓他認出自己,然後急急地對藍劍尹說這:“我忽然覺得有點不舒服,我想去一下洗手間。”
藍劍尹露出關心的神情,心想問她哪兒不舒服時,呂晴容便打斷他。
“沒什麼事,別擔心。”說罷,她踏着小巧的腳步離開宴客里,躲進了洗手間裏,免得那個二百五不識相地追過來,向藍劍尹抖出她這麼丟臉的歷史。
好不容易覺得輕鬆許多的呂晴容就這樣躲在女用洗手間的等侯室里。她打量了一下四周寬敝的空間,滿意地發現這裏的擺飾舒適至極,甚至有小沙發椅提供人坐下等待、休憩呢。
她索性坐下來好好休息,反正她早厭煩外面的宴會世界了,跟虛偽的酒宴比起來,這裏簡直可以稱得上是世外桃源。陸陸續續有幾位女士進來,雖然大多數曾打過照面,藍劍尹也為她介紹過,但她慚愧地發現自己幾乎一個都叫不出名字來,因此只能露出她的招牌笑容。幸好大家也都認為她是因為不舒服才進來休息的,要是讓她們發現她其實滿享受這裏寧靜的氣氛,恐怕會覺得她有問題吧。
過了好一會兒,呂晴容覺得自己再躲下去也不是辦法,才依依不捨地離開等侯室,偷偷摸摸地沿着長廊走回宴客里。
驀地,她身後傳來一聲叫喚——“容容!”
呂晴容在第一時間內轉過身,原本配紅的臉立刻花容失色。
“哥。”她心虛地吐出一聲如蚊子般的叫聲。
從呂晴容寓家兩個月至今,這是呂亞淮第一次好好地端詳她……挽起的長發。黑色的小禮服、耀眼的首飾等等,差一點讓他認不出來,眼前這是他疼了二十一年的小妹。不過,她臉上清晰可見的罪惡感讓他放心不少,這證明她單純依舊。
“你怎麼會在這裏?”她試探性地問道。
“我正想問你呢!”呂亞惟沒好氣地回答,一整個晚上她似乎玩得很開心,而他卻是在一旁幹着刀,他一直躲在暗處窺視着藍劍尹和呂晴容兩人;不幸的是,在這樣大型的場合中,他終究躲不過熟人或是生意夥伴的目光,因此,他必須一邊和眾人寒暄,一邊等待着呂晴容落單的時刻,以便可以和她好好談談。
看着藍劍尹對待呂晴容的殷勤模樣,一手還佔有性地搭在她肩上,呂亞淮好幾次幾乎忍無可忍,就差沒跳出去當著藍劍尹的面帶走呂晴容。
一個做大哥的絕對無法坐視別人覬覦自己的妹妹——尤其是他懷疑對方不安心之時。
好不容易,終於等到呂晴容進洗手問。他一直等在門外,幸好沒被當成色狼處理。
呂晴容活了二十一年,這是第一次看見哥哥竟然自己板起臉孔,好像是自己做錯了什麼似的。可是,做錯事的明明是他啊;若不是他與老爸,老媽合謀,背着她召開選婿大會,決定她的終身大事,害得好先地自容、離家出走,最後只得答應藍劍尹的僱用,擔任他的女伴,她也用不着這樣盛裝打扮、拋頭露面,忍受如此無聊的宴會。
而他……他竟敢用興師問罪的眼神看她!
看着妹子的臉色漸漸由罪惡變成委屈,再由委屈轉成義憤填膺,呂晴容不禁在心裏大叫不妙。
“容容。”他輕輕地喚道,明顯地已經軟化了。
呂晴容這時終於忍不住,眼裏泛着淚光,但她怕眼淚掉下來,弄花了臉上的粒,硬是倔強地把頭抬得高高的。
“你別叫我,我還沒原諒你!”
呂亞淮不忍地走近她,輕促住她的玉臂,溫柔地哄道:“我知道,哥對不起你。可是,都過了那麼久了,你還不原諒我們嗎?有事回家說好不好?”
呂晴容終於忍住了眼淚,一臉忿忿不平地說道:“你走開,我還沒決定原諒你!”
“容容,你這樣會讓我們擔心的。”
“你看我不是過得好好的。”
這一點提醒了呂亞淮她和藍劍尹似乎過從甚密的關係,於是他忍不住迫問道:“你和藍劍尹是什麼關?為什麼你會和他一起參加宴會?你從來不參加宴會的。”
“他是我……”“老闆”兩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呂晴容便故意打住,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話鋒一轉:“怎麼?開始擔心了嗎?不是巴不得趕快把我推銷出去?”
“容容,你要賭氣也不能這麼做啊,他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呂亞淮一臉掩不住的關心。
這一點她還會不知道嗎?呂晴容在心理嗤道。她怎麼可能不知道藍劍尹是個堂堂的大總裁,這裏要老哥提醒她嗎?他未免太瞧不起人了?
“我知道我在做什麼。”她堅定地回答道:“如果你來就是為了說這個,那麼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我還要忙呢?”
“容容。”
“別讓我再看到你,否則我會更生氣、更不原諒你,還有爸媽!”她一面硬着語氣警告道,一面為自己的勇氣感到驕傲。
她難得有這樣的宣示自己的決心,決定不輕易屈服。
“我怎麼能不擔心你?藍劍尹他——”
“我知道!你走不走?”呂晴容忍不住提高音調斥道。
“那……好吧,你好好照顧自己,不要逞強。”呂亞淮看着自己心愛的妹子,似乎正強忍奢被嫌惡的悲傷情緒。“受了委屈就回家,大哥會幫你出氣,知道嗎?”他輕輕拍了拍呂晴容小巧、精緻的臉龐,再深深地凝視了她一眼之後,才頹然離去。
看着老哥離去時如此無精打採的背影,呂晴容也覺得好不忍心。其實,仔細想想,自己對於老爸、老媽的自作聰明並沒有那麼生氣,充其量不過是啼笑皆非罷了;更何況,以自己對大哥的了解,他一定是受了老爸的壓迫,不得已才成了“幫凶”,剛才的話似乎太傷他的心了。
唉……她在心裏嘆了口氣。走到迴廊的落地窗前,“到我房間。”藍劍尹又命令道。
傅豪一路挽扶着他走上二樓房間裏,小心翼翼地將他安放在床上。同時,呂晴容則一直在門外觀看着,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去。
“傅豪,讓傅姨帶呂晴容到客房。”
“不了,我該回去了。”呂晴容急忙地回道。
不過,似乎沒有人理會她。
藍劍尹交代完之後,終於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不一會兒,一位看起來和藹可親的中年婦女帶着溫柔笑容走向呂晴容,親切地說道:“小姐,請跟我來。”
呂晴容心想婉拒無望,又想到這麼晚了,自己要回家確實不方便,只好乖乖地跟着這位中年婦女走進一間佈置得極為女性化的雅緻客房。
“小姐”……
“我姓呂,呂睛容。”
“是,晴容小姐。我是這兒的管家,大伙兒都叫我傅姨。二少爺請您的這兒住一晚,有事您就吩咐我。”
“謝謝你,傅姨。”呂晴容感激地笑笑。她感覺自己由衷地喜歡這位面容和善、行事有條不紊的管家。
“不客氣。您休息吧。說完,傅姨便安靜地走開,留下呂晴容一人待在偌大的房間裏。
看着寬敞、柔軟的床鋪,呂晴容這才感覺自己真的累了。她和他走到床邊,雙腿一軟,整個人便撲倒在床上了。她懶懶地脫去高跟鞋,滿足地鑽進被窩裏,不到三秒鐘便已不省人事。
書香@書香書香@書香書香@書香
陽光透在紗簾,斜斜地映人寧靜的房裏。藍劍尹穿着一身隨意而沉穩的休閑西裝,悄悄地穿過鋪了地毯的房間,走到位於陽光下的床邊。雖然已經日上三竿,床上的睡美人仍猶自渾然不覺地沉浸在柔軟的香甜鄉里。
藍劍尹俯下上身,一手拂去半掩住呂晴容臉頰的長發,就這樣靜靜地凝視着她。
呂晴容是一陣暖暖的氛圍中醒來的。她不想睜眼,輕鎖着眉頭,感覺到今早的陽光似乎特別的熱,連她周圍的氣流都顯得燥熱而不安。終於,她放棄了掙扎,緩緩睜開惺忪的睡眼,直望進一雙距她不過幾寸的含笑眼眸。
“嗨,早。”藍劍尹稍稍退開,輕聲問安。
呂晴容眨了眨眼,這才發現原來不是夢境。她猛然坐起,要不是藍劍尹敏捷地站起,恐怕兩人已經撞個正着。
“對不起……哦,糟了!幾點了?要命,我的鞋子呢?”呂晴容慌亂地離開被窩,手忙腳亂地整理着衣服、長發,一面緊張地喃喃自語,一面還忙着在床底下找尋着夜裏不知被她踢到哪裏的高跟鞋。
她竟然沒事先告訴馮靜萱,就在外面過了一夜,今天準會吃她一頓連珠炮;再加上早上攝影課,齊中桓已經連續警告過她了,如果再出狀況,就毫不遲疑地當掉她,絕不寬恕。不行,她得趕趕看,應該還來得及。
忽然,她打住一切動作,望向清醒而帥氣藍劍尹——“你沒醉?”她質問道。
雖然她自知有些脫線,但不至於連昨晚的事都記不清楚。
“我醉了。”藍劍尹簡單地答道。
“那……”呂晴容放棄似的揮揮手。算了,我八點半有課,沒時間管你了。“說著,她又開始忙起來。
“來不及了,現在已經九點了,”看着她慌亂的模樣,藍劍尹遺憾地說道。
“九點!”她怔怔地看着他,“九點……我完了!真的完了!”
“什麼事這麼嚴重?”藍劍尹關心地問道。
“我的課……中桓老師會氣死。他已經警告我兩次了,叫我不準再上課遲到,也不準上課心不在焉、打瞌睡。完蛋了,他一定放棄我了……”一想到齊中醒可能會對她感到失望、絕望、傷心、冷淡……等等,呂晴容梗忍不住歇斯底里。
活了二十多歲,齊中桓是她唯一的偶像呢!被自己唯一的偶饒唾棄是件多麼難受的事啊!
呂晴容忍住一聲哀號,幾近無助地蹲坐在地上。
“我已經打電話請你的室友幫你請假了。”藍劍尹冷靜地說道。
頓時,呂晴容化嗄為喜,她忘情地衝到他身旁,捧起他的手真誠地說道:“真的嗎?你沒騙我,你幫我請假了?”
藍劍尹靜靜地點了個頭。
“你真是個天才,也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她躺回床上,心想着否極泰來的感覺真好。
藍劍尹反手捉住她的左手,仔細地端詳着一直戴在她手上的他的尾戒。
“怎麼樣?真的很適合我吧?我幾乎都忘了它的存在了,好像我戴了它一輩子了呢。”呂晴容開心地說道。“想到平白多放了一天假,又不會被中桓老師討厭,她覺得人生真是完美極了。
“嗯……起來吃早飯吧。”他挑剔地看了眼她身上皺巴巴的小禮服,然後說道:“衣櫥里有些衣服,你換上吧。我在樓下等你。”說完他便離開了。
呂晴容毫無異議地走到衣櫥前挑了套她認為最舒適的襯衫、牛仔褲,隨後進入浴室沖洗一番。對於嬌小的她來說,這套衣物還是大了點,不過,衣料的質感還算不錯。她在褲管、袖口各捲起后,才讓衣服看起來適合她些。
她帶着極愉快的情緒走下樓,一面欣賞着屋裏高雅的擺飾,一路上遇到幾個像是管事的傭人,大家都對她投以好奇的眼光,她則一律微笑以對。
走進飯廳,她原以為會看到藍劍尹,但,她猜錯了,裏面空無一人。接着,她看到餐桌上擺滿了三明治、蒸餃、小籠包等等各式早點,她毫不懷疑那是為她準備的,於是大方坐下開始大快朵頤。
她首先進攻的對象是三明治,這是她的最愛。
“嗨,又遇到你了。”
乍然聽到這聲意料之外的招呼,呂晴容一口三明治卡在嘴裏,吞不下去也吐不出來,噎得她直咳不停。
“小心點。”藍劍文搶步上前,好心地幫好端來一杯開水,解決了她的困境。
“咳……咳……謝謝……”呂晴容感激地說道。接着,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直盯着藍劍文問道:“怎麼是你?你怎麼會在這兒?”
藍劍文聳聳肩——這種動作像極了藍劍尹,自然而然地斜倚在且晴容有的餐查上,隨手拿了個小籠包,不偏不倚地丟進嘴裏,嚼了幾下之後才笑着回答:“我當然在這兒,這是我家。對了,上次忘了自我介紹,我是藍劍文,藍劍尹最小的弟弟。”“你……原來……你是藍劍尹的弟弟!”呂晴容怎麼也無法將兩個人聯想在一起。藍劍尹是那麼的不苟言笑,一派的冷靜沉着;而眼前自稱他兄弟的人,卻是幽默爆笑十足,比藍劍尹有人性多了。這樣的兩人人竟然會是兄弟!
不過話說回來,即使兩人如此天差地別;那又如何?想着想着,呂晴容倒不覺得奇怪。誰說兄弟就要一個樣的?
“我也忘了自我介紹,我叫呂晴容。
“呂晴容……嗯,很好。晴容,你知道嗎?你現在可是我們全家的大紅人了。”藍劍文突然不懷好意地說道。
“怎麼說?”呂晴容無所謂地又塞進一口美味的三明治。
“你讓我二哥破了他這輩子最重要的兩個原則。”
“什麼原則?”
“第一,不讓任何人開他的‘蓮花’跑車。”
呂晴容一口三明治又差點噎到。
“真的嗎?糟了。”他趁他喝醉酒,沒經過他的同意就開了他的車,他會不會記恨在心?那她的飯碗……可是,剛才他看起來不像生氣的樣子,那是不是表示他不怪她?俗語怎麼說來着——不知者不罪,她又不是故意的,她是為了他的生命及名譽啊!
當然,也為了她自己的生命,和心裏一點點的虛榮感。畢竟,不是人人都有機會親自駕駛“蓮花”呢。
“安啦,你有什麼好擔心的?他都讓你開了。”藍劍文看她憂慮的樣子,好心安慰道。
“他沒讓我開,是我自作主張。”
“他也在車上,不是嗎?”
“是啊,可是他醉了。”
“對,他醉了。而他的第二個原則就是不喝醉酒。”藍劍文話鋒一轉,就等着看呂晴容的反應。
“怎麼可能不喝醉。”呂晴容聽不下去了。“他的酒量比我海量,隨便喝都不會醉。這個原則不好、換一個。”
她承認自己是自作主張偷開了藍劍尹的車,但要把他喝醉酒的罪名也安在她頭上,她可是說什麼也不服氣。
“幹嘛這麼緊張?重點是他從來不喝醉酒,從來不讓人開他的車,而你兩件事都做到了。
“那又如何?”呂晴容不明所以地反問道。
“那又如何?”藍劍文不可思議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是真笨還是裝笨。難道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嘿嘿……這下有意思了。藍劍文這才了解,向來一絲不苟的二哥這次可是棋逢對手了,而更絕的是他的“對手”根本不明白自己的能力。“無招勝有招”,武俠小說不在意,更不會上當。她真是笨得聰明啊!
有意思,看來“天敵說”真有此事了。
藍劍文笑着打量呂晴容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天真神氣,不禁有股大笑的衝動。他已經預見他們兩人未來的發展了。
“可以和你一塊兒吃嗎?我快餓死了。”藍劍文不等她答應,便逕自坐下開始吃了起來他可要花點時間和未來的嫂子打好關係,這對他准好無壞。
“你不是都已經吃了!”呂晴容沒好氣地回答。
藍劍尹走進飯廳時,正好看到他們兩人有說有笑的模樣。他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倆人,呂晴容仍是一逕無所謂的態度,而藍劍文則是若有深意地回看他一眼。
驀地,藍劍尹揚起嘴角,輕輕搖了個頭,藍劍文則是無法剋制地大笑。
在這一刻,他們知道了彼此的想法;一個是充滿決心和挫折,一個是等着看好戲。
呂晴容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兩人,完全搞不懂他們在笑什麼。
美食當前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