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向來平靜的星期天,台灣政商高層卻因報紙頭版的一則醒日新聞而耳語不斷——“藍氏集團”總裁在射擊場練槍時遭不明人士槍擊,目前正在旗下“某家”綜合醫院治療。這消息紛紛傳開,即使籃總裁的秘書出面鄭重否認,也敵不過傳播媒體的力量。

這也難怪,“藍氏集團”在國內的投資額度驚人,旗下事業體遍跨各行各業。據說,台灣還不是“藍氏集團”投資金額最高的國家呢。其財力之雄厚可見一班。因此,藍總裁的名號向來為政商界所重。但藍家行事謹慎、不愛曝光,集團中人又以自制、效率着稱,儘管有關“藍氏集團”內部的消息向來為人所好奇,卻窺探無已。

這件新聞風暴持續了數日,台北地區各大醫院都受到媒體包圍,只為了求得正確消息。“藍氏集團”的警衛室也在三天之內為花海所淹沒,送花者各個來頭不小,卻沒有一束花真正交到藍總裁——藍劍尹手中。

對政商、社會新聞一向不關心的呂晴容對這個新聞風暴當然不感興趣,依舊照常上課、下課。不過,比起以往,她這幾日的表現似乎有些異樣……

黑暗的教室中,只有幻燈機投射出的微弱的光線,一張張大師的作品閃過,呂晴容卻沒認真觀摩。耳邊雖然不時傳來齊中桓的講解,在她聽來不過是一陣嗡嗡嘈雜聲。

“晴容,請你為同學解釋這幅作品的構圖及光影。”

倏地,在一片嗡嗡聲中,她聽到了自己的名字,這才從空白的思緒中回到現實。

“什麼?我、我,這張啊……這不是我的,拍得那麼好——”她的回答被教室里此起彼落、高低不一的笑聲打斷了。不用說,她一定答非所問。

忽然,坐在她旁邊的馮靜萱拉了下她的手,接道:“我個人非常喜歡這張作品,我可以替呂晴容分析嗎?”

“請。”

聽着馮靜萱侃侃而談,呂晴容不禁在心裏吁了口氣,右手下意識地轉動着那隻銀戒指。

上星期六,她反常地沒把黑道大哥的事告訴馮靜萱。一整晚,她就把自己關在房裏把玩着這隻戒指。她一指一指試戴,發現剛好跟中指吻合;之後,她怕自己迷糊的個性會把它弄丟,索性就這麼戴着沒拿下來了,每次發獃,她就像現在一樣,不自覺地轉着戒指,感覺它的熱度。

下課鈴聲響起時,幻燈片剛好放完,呂晴容心虛地趕緊收拾好東西,沒想到齊中桓帶笑的聲音比她的動作快多了。

“呂晴容同學,可以留下來一會兒嗎?”

她求救的眼神望馮靜萱一眼,小聲地說道:“別走,等我。”

馮靜萱點點頭,背起包包說了:“我在這裏。”

呂晴容這才露出笑容,拿起背包走向講台,對着仍在整理教材的齊中桓點了個頭,自己先招認了:“齊老師,對不起,我今天有點心不在焉。”

“嗯哼。”他等着她解釋。

她知道齊中桓看在何蒞凡的分上,一定不會責備自己,於是裝出一副認罪的可憐模樣。“老師……”

“好吧,念在你是初犯,我不追究。下次再這麼發獃兩堂課,就罰你照十卷幻燈片,知道嗎?”齊中桓故意板著臉訓道。其實,他知道這小妮子早料准了他不忍心責罰她,但為了替蕩然無存的師道爭點地位,他只得嚇嚇她。

“嗯!”呂晴容露出一臉燦爛的笑容——一如她的名字。“老師,我幫你。”既然得到了緩刑,她便開始熱心地幫齊中桓收好雜物,一面開心地轉述何蒞凡上次來信的內容。

自從何蒞凡在寒假前夕不告而別、赴美留學之後,齊中桓便刻意與所有學生保持距離,甚至不找班代和研究助理。因此,不論站在講台上的他如何談笑風生,下課之後,他立刻變成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只有對呂晴容和馮靜萱例外了。

對於她們,他多少覺得有些愧疚;若不是他,她們三個知交還可以多聚一、兩年,而不是現在這個“三缺一”的組合。此外,他也喜歡在她們身上找尋何蒞凡的影子;雖說他每星期都會收到老爸、老媽來自LA的傳真實況報導,巨細靡遺地報告何蒞凡的近況,但畢竟見不着面,知道再怎麼詳細都嫌不夠。

上個月,他得知何蒞凡在南加在受到當地不少華洋學生強烈的愛慕后,立刻沒多加思索地訂了漲往袼杉磯的機票直奔機場。在開車前往機場的途中,才發現自己的魯莽。他應該相信她的……他這麼貿然出現在她面前,對兩個人的關係並無任何好處。於是,忍着心痛和不安,他把車掉頭,又開回台北了。

他並沒有告訴呂晴容和馮靜萱自己知道何蒞凡的現況。所以啦,只要她們一有何蒞凡的消息,便會主動告訴他。他老爸、老媽告訴他的,多半是情況如何;而她們轉述的,則通常是何蒞凡的心情。對他來說,兩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齊老師,你會不會想去美國找蒞凡?”這是呂晴容埋在心裏好久的問題,今天終於問出口了。

“你說呢?”他好笑地反問。

“就是不知道才問你嘛。”她答得理所當然。

齊中桓笑着搖了搖頭,說道:“會這麼問,就知道你沒談過戀愛。去,去交個男朋友吧,這樣你就會懂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就讓呂晴容想起她家人的“劣行”。

“不,我不要!”她決絕的口氣讓齊中桓覺得好笑。

“我才不讓他們稱心如意!”

他以為她指的“他們”是那些追求她的男同學,所以只是笑了笑,殊不知她說的是近來在她心裏評價已經跌到谷底的老爸、老媽和老哥。

齊中桓不置可否。這種事誰說得准呢?就像他,他也曾誓言不發生師生戀的,結果呢?

他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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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擊事件后的幾天,和台北各大醫院一樣,仰恩醫院並未躲過媒體記者的攻勢。不過,由於院方及“藍氏集團”處置得當,這裏的病患都能得到良好的靜養,不致被各界騷擾,藍劍尹就這樣被隔絕在風暴之外。

九樓病房內——藍劍尹的秘書傅豪和兩位貼身保鏢謝奇、姜武一臉抱歉地站在床尾。

“對方的底細還沒查出來?”藍劍尹半坐起身,倚着床頭冷冷地問。

“報告老闆,是的。警方那邊也是一無獲。”傅豪嚴正地回答。

“大哥那兒也沒有消息?”

“是的,老闆,我們還沒有大老闆的消息。”傅豪低着頭,小聲地答道。

傅豪口中的“大老闆”指的是藍劍尹的大哥藍劍儒,他的身分其實是警察,卻又不是單純的警察。事實上,人稱“鐵面煞星”的藍劍儒帶領了一個特警小組,這個小組在台灣的警戒系統下簡直是個體制外的單位,不直屬於任何一個高級機構;然而他們專辦棘手的大案子,向來是黑白兩道敬畏的對象。尤其是“鐵面煞星”藍劍儒,外界對他的傳聞甚器塵上,他為無影去無蹤的本領更是教人膽寒。

雖然藍儒從未乾涉“藍氏企業”的動作,但集團內的高階主管都稱他為“大老闆”,以示對他的敬重。當然,拜“鐵面煞星”響亮的名號所賜,一般人是不會笨到興“藍氏企業”為敵的,否則不就是在太歲爺頭上動土——活得不耐煩了。因此,這次的槍擊事件才會如此讓人震驚,對方的行為已然要與“藍氏企業”及“鐵面熬星”為敵了。

然而,在“藍氏企業”遭遇險境的關頭,藍劍儒卻仍然無消無息。

“哦,這就是你們的效率?”藍劍尹沉聲質問。

病房裏一片沉寂。

頭等病房的門被推開,護士楊采玲帶着笑容輕快地走了進來。

“藍先生,換藥了。”

她只走了兩步,一看到藍劍尹冷凝的神情便嚇得僵在原地,她臉上刻意裝出的笑容也垮了下來,手上捧着藥物、器材進退不得。

難怪學姊們互相推託,就是不肯進這間病房,硬是要委派她這個新人過來。不久前,大家還搶着進來看看這位“藍總裁”風采,基至抱着的釣金龜婿的美夢;幾天下來,每個從這兒出去的護土莫不面色如土,漸漸的,一談到頭等病房,每個外科護士都是能躲則躲。

楊采玲“斗膽”看了看站在距床尾約三步,看來像是保鏢的兩個巨人——這一點學姊們已經警告過了,她早作好了心理準備。接着,再看向另一個身材較為福相的男子,後者正以愧疚的神情看向“藍總裁”。楊采玲順着他的眼光望去,那俊美的面孔簡直像魔鬼一般——這是她僅能想到的形容詞——和傳言中一樣吸引人,即使沒有動作、沒有表情,也足以令人傾心。

自始至終,藍劍尹眼睛並未睜開,只有微蹙的眉頭顯露出他的心情。

“老闆,您先換藥吧。”傅豪見藍劍尹始終不出聲,於是開口提醒道。

“叫她走。”藍劍尹還是沒睜眼,語氣中透露着不耐煩。

“老闆——”

“誰敢開口再說一個字,免職令立刻生效。”

藍劍尹冷酷的語調讓楊采玲嚇白了臉。

傅豪無奈,轉過頭正要交代,突然,門又被一把被推開,一個不識時務的廚房實習護士端着餐盤進來,臉上帶着“百聞不如一見”的興奮神情。

“藍先生,吃……吃飯了。”她興奮得連聲音都發抖了。這可是她好不容易擊敗了數十位對手,好求歹求才得到的機會,其他同學都羨慕死她了。回去后,她可以加油添醋地大肆宣揚了。嘿嘿,她忍不住在心中暗笑。

藍劍尹忍無可忍。“滾!不要煩我!”他絲毫投有提高音調,銳利的眼神如劍般的掃過病房裏的每一個人,霎時,病房內的溫度立刻下降十度。

傅豪瞪眼看向那個魯莽的實習護士,鐵青着臉說道:“請你立刻離開,我會找丁院長淡淡你的事。”

那名實習護士的臉倏地刷白,抖着手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了。

傅豪接着看向楊采玲。“藍先生不想換藥,你也走吧。”

“還有你們。”藍劍尹加上一句。“傅豪、謝武、姜奇,你們統統離開,我今天不想見任何人。”

傅豪第三個人以為自己聽錯了,既不敢開口,也不敢稍動。兩個膽小的護士更是連大口呼吸都不敢。

呂晴容進到病房時,正好見到這個凝重的場面。不過,沒人注意到她。

另一個保鏢模樣的人跟了進來。

“老闆——”他還沒機會說完,呂晴容已經捂住他的口。看到這樣的氣氛,聰明如她,本想在大家注意到自己以前溜之大吉的,只是,已經太遲了。

六雙眼睛同時射向她。其中有氣憤、有求救、有好奇。她無暇多想,只好露出一抹不自然的微笑。

“呃……嗨,你們忙,我不打擾了。”趁沒人對她發火以前,她趕緊轉身離開。

“站住!”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呂晴容好奇地回過頭,尋找聲音的來源。

傅豪想起她就是那個騎車肇事的女孩子,原來心裏已經夠癟了,一見到她,一肚子的怨氣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又是你!”

這下呂晴容也想起來了……“是你!”

“你來幹什麼;?立刻把她轟出去!”傅豪對她身後的保鏢下達命令。

“你憑什麼?”傅豪的口氣惹火了呂晴容,原本她想表現出淑女風度,對上回的事一筆勾消;沒想到這個人那麼小心眼,竟敢對她擺架子。

“這是私人病房,任何人都無權進來,再不出去我可要報警!”這時,傅豪想起了正在氣頭上的藍劍尹。為了不讓呂晴容在這兒火上加沒,於是直接越過她的頭,對她身後的保鏢說道:“你還站在那兒做什麼?沒看到老闆需要休息嗎?”

“可是她……她有老闆的……”那個可憐的人一臉為難。

“傅豪!”藍劍尹出口阻止。

聽到這聲熟悉的叫喚,呂晴容終於把事情連在一塊兒了。

“原來你……”她指着傅豪。“是他的司機,他是你的老闆?”她走到床邊。“那天在車上的就是你?”

“喂,你怎麼——”傅豪忙喊道。

藍劍尹點點頭,說了:“沒錯,是我。”

她看向一臉惶恐的傅豪,再看看床上的他,忽然正色道:“尹先生,我很遺憾你有這樣的司機,但是,看在你受傷的分上,我不會和他計較。”

尹先生?除了呂晴容和藍劍尹之外,其他人都是一頭霧水,而傅豪更是覺得莫名其妙。他還以為老闆這次一定會大發雷霆,沒想到他對這個女孩子似乎頗為容忍,這就令他感覺不是滋味了。

“喂,你知不知道在你面前的是誰啊?你有眼不識泰山,他是大名鼎鼎的藍劍尹,藍氏業的總裁。”他接着強調:“而我,也不是什麼司機,我是藍氏企業的秘書長,也就是藍總裁的執行秘書。”一般人聽到如此響亮的名號,莫不敬畏地陪上笑臉打哈哈,傅豪正希望呂晴容會這麼反應。

“藍?你姓藍?可是戒指上明明刻着……”呂晴容恍然大悟。“哦——藍劍尹,原來‘尹’是……”只怪自己自作聰明,以為戒指上的“尹”是他的姓,原來是名字;而他也不是什麼黑道大哥,不過是個公司的網裁嘛。唉,待會兒她得向陸雲琪更正一下最新消息了。

傅豪不敢相信她竟敢宜呼老闆名諱。

“大膽!”他向藍劍尹說道:“老闆,是不是請她出去,讓您好好休息?”

藍劍尹看了傅豪一眼,有效地阻止他繼續說下去。他覺得今天傅豪特別多話。

這時,呂晴容瞥了眼兩個幾乎已經被遺忘了的小護士,忽然高興地說道;“采玲姊,是你啊,你來換藥嗎?”原來呂晴容曾是急診部門的義工,和外科病房的護士自然熟識。

楊采玲不自然地笑笑。“是啊,不過,既然藍總裁不願意換,那我——”

“這怎麼可以?”呂晴容看向藍劍尹,微蹙的眉頭清楚地顯露了她的不解?“換藥的時間就得換藥,沒有人能例外的。”

藍劍尹臉色沉了下來,不敢相信這個女孩子竟當著他屬下的面挑戰他的權威。

“我現在不想換。”他官簡意賅地表明。一般人只要聽到這樣的回話,多半會知難而退。

呂晴容在醫院的時間不算短,形形色色的病人什麼沒看過,對於這種住院還擺架子的人,她最看不慣。霎時,她忘了自己的弱勢,一開口便訓道:“藍先生,不管你是什麼身分,既然住進了醫院,就得照這裏的規矩,該換藥就換藥。”她看了那個臉色發白的實習護士一眼。“該吃飯就吃飯醫護人員每天的工作量這麼龐大,沒有必要特別伺侯你,請你不要找他們的麻煩。如果你執意不換藥、不吃飯,那麼我建議你立刻出院。”她義正辭嚴地一口氣說完,沒發現藍劍尹鐵青的臉色。站在床尾始終不發一言的謝奇、姜武和門口的宋晉更是繃緊了神經,正等着老闆一聲令下,把她轟出去。

“我說,我現在不想換藥。”藍劍尹再次強調。向來即使動怒也不提高聲調的他已經瀕臨爆發邊緣了。

對於他的固執,呂晴容簡直匪夷所思。

“一句不想換就能不換嗎?你知道不換藥的結果是什麼嗎?我告訴你;會感染髮炎死掉!”她強調性地點點頭。“你知道住這樣的病房一天要花多少錢嗎?少說也要上萬;住一個禮拜下采,足夠一戶普通人家好幾個月的家用,更別說是其他貧苦的人家了。浪費了那麼多醫療資源卻換來一個死人,你知道這是社會成本多麼巨大的損失嗎?”她望向楊采玲。“采玲姊,你是護士,自然有權替病患換藥,你過來。”

可憐的楊采玲已經。嚇得快暈過去了,更別說在沒有得到藍劍尹的許可下走到床邊替他換藥。

“好。你不換,我來。”呂晴容趁大家沒反應過來,走到楊采玲身旁,一把捧過她手上的鐵盤,再回到床邊坐下。

“嘆,不行啊,你不會…”楊采玲這才如大夢初醒,趕緊阻止她。

“還管什麼會不會?既然你不敢,就由我來了。”呂晴容撳起被單,露出藍劍尹受槍傷的右手。

“你敢!”藍劍尹喝道。另一手伸過來阻擋她。

“晴容,你別亂來,藍先生沒有打麻醉針,你這樣亂動會害他痛死。”

呂晴容皺起眉頭。“那就打啊,否則怎麼換藥?”突然,她明白了。“哦——原來……”她對藍劍尹露出了理解的表情。

病房裏的人莫不對她的轉變感到懷疑。

“原來什麼?”藍劍尹沒好氣地問道。

呂晴容同情、安慰地對他笑笑,說道:“你不用覺得難堪,怕痛是人之常情,換藥是-定會痛的,不過,你可以讓采玲姊幫你打麻醉針——”原來她知作聰明地以為藍劍尹是因為怕痛才不肯換藥。

藍劍尹被她打敗了。“我不打麻醉針。”他堅持道。他不喜歡麻醉盾昏沉的感覺,非常不喜歡,這讓他沒有安全感。因此,即使換藥的過程中會帶來極度的痛苦,他也不願意麻醉止痛。

呂晴容還是一副了解的神情。她握住藍劍尹阻擋住她的手,溫柔地說道:“如果你堅持不打,那就依你,可是葯不能不換。你不用怕,采玲姊技術很好,絕對不會弄痛你的。”

看着她溫暖而堅定的眼神、不知怎的,藍劍尹不想再拒絕了。他掃視了病房內的眾人一眼,不理會手下驚愕的表情,有些不耐煩地——這其實是他的偽裝——命令道:“那就快一點,別耽誤時間。”

呂晴容勝利地看着櫥采玲,示意她動作快些、免得藍劍尹後悔。可是,就在她放開他的手,想把位置移出來,以方便楊采玲換藥時,藍劍尹卻反握着她,不讓她起身。

呂晴容還以為他是怕痛,於是她安慰地拍拍地,只稍微移開了些。

換藥的過程中,他們兩人的手一逕交握着,楊采玲的確沒讓呂晴容白誇,即使有些顫抖,卻無損動作的輕柔、迅速;沒給藍劍尹帶來多少疼痛;即使有,他也沒什麼表示,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倒是呂晴容,一看到紗佈下的彈孔,立刻皺起了臉,小手緊握着他的,不知道是給他支持,還是需要他的支持。

看着她蒼白的臉龐,藍劍尹以為她隨時會昏厥過去,但她卻不時盡責地看向他,對他露出不甚自然的笑容,喃喃說道:“你看吧……我說不痛……不痛,對不對……不痛……”

這一刻,藍劍尹為她的溫暖感動。

他不敢告訴她,其實她握着他的力道,甚至比護士的換藥還讓他感覺到痛。他敢打賭,他的手背一定被她抓出指痕了,不過;他不在乎;“嗯,好了。”

楊采玲換好葯的同時,除了藍劍尹之外,病房內所有的人幾乎同時長噓了口氣。

呂晴容的臉龐終於恢復了血色,露出陽光般燦爛的笑容,害得藍劍尹差點也隨着她笑。

“你看,換個葯很容易吧。”她笑道。

楊采玲說道:“晚一點醫師會過來檢查傷口複雜的情形,明天我再過來換藥。”說完,她轉身準備離去。

“學姊。”另一個實習護士哭裁着腔求救。

楊采玲回頭看了呂晴容一眼,後者立刻有所回應。她出其不意地跳下床,從實習護士的手中端過餐盤,轉身放在床邊的柜子上。楊采玲見狀,當然毫不遲疑地把那名反應遲鈍的實習護土推向病房門口,頭也不回地離開。

藍劍尹早就預料到她會這麼做,但他只是靜觀其變。四名手下看他沒有發怒,自然不會多事。

“尹先……不,藍先生,你趁熱吃吧,有充足的營養才復原得快。”呂晴容陪着笑,對自己的行為自圓其說:“我該走了,我只是來看看你,順便還你不西的,她正想從手上取下他的戒指,不料卻撥不下來。”哦,糟了。“她脹紅着臉用力扯戒指,但它就像生了根似的牢牢地附着。

藍劍尹饒富興味地看着這一幕,房內其他人也都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對他的手下來說,呂晴容戴着象徵他地位的戒指簡直是件不可思議的事。尤其是傅豪,臉色紅一陣、白一陣,讓藍劍尹看得心裏直呼過癮;能讓他這位向來行事冷靜的得力助手失控,而且是連續兩次,可見得呂晴容的威力有多大。他有預感,這個女孩子能為他的生活增色不少。“沒關係,你留着吧,很適合你。”

看着他閃亮的眼神,呂晴容更覺自己的狼狽。

“抱歉,我……再買一個還你好了,我不愛占人家便宜。”尤其是受傷的人……“她在心裏補充了一句。

藍劍尹終於忍俊不住,嘴角微微揚起——這情形夠罕見了。

“我說不用。”他一派輕鬆的語氣,活像出生就是來命令人似的,“你這幾天怎麼沒來?”

呂晴容一逕盯着他俊朗的臉孔,一時忘了回魂;過了好一會兒,才發現他在笑她的答案。“哦,我只有星期三、星期六才天氣預報。平常要上課。我現在就讀C大三年級,大傳系——”

她猛地住口。他朋明投問這麼多,自己卻不知道怎麼搞的,一開口就沒完沒了,差點連生日、星座、血型都報了出來,不過,也該怪他誘人的眼神,彷彿在鼓勵她繼續說下去似的,害得她不知節制。她胭腆地將視線往下移,看着他受傷的右臂,滿懷的同情不禁油然而生。想起自己剛才竟然這麼“殘忍”地對他訓話,真是有虧義工的身分。

她瞄了眼身後的傅豪和其他保鎬,忍不住慶幸藍劍尹沒有命人把她丟出門外,心裏又開始感動起來……有錢人不一定都是壞人。

藍氏企業?咦?好熟悉的名號……

“你說什麼?”藍劍尹看她先是發獃,臉上的表情變化繁多,既而又喃喃自語,不禁對她感到好奇。

“沒有……沒仕么。”

“你的車沒事吧?”藍劍尹接着問道。他沒忘記那天她騎的破舊小車,希望它不會因為這個小小的事故而報廢。

“我的車?”呂晴容睜大了眼睛,接着才想來他指的是馮靜萱借給她的小綿羊,於是笑逐顏開地答道:“哦,那不是我的車,是我向朋友借的。你放心,沒事,它好得很呢。我今天就是騎車來的。”說到自己的騎術技術,呂晴容不由得感到驕傲。雖然這才是第二次馮靜萱的車,可是她已經完全能夠掌控,完全沒問題了。

“天哪,不要吧。”

始終保護着安靜無聲的傅豪這時候突然出聲,讓呂晴容嚇了一跳,不滿地回過頭瞪了他一眼。

藍劍尹同時也警告地看向傅豪,他當然知道上次的事是她理虧,可是,一想到她連部代步的小破車都要向同學借,他心裏難道地升起一股惻隱之心。再想到她剛才的指責:你知道住這樣的病房一天要花多少錢嗎?少說也要上萬;住一個禮拜下來,足夠一戶普通人家好幾個月的家用,更別說是其他貧苦的人家了。貧苦人家……想必她心有所感。

話說回來,她雖然出身貧苦,卻沒有一絲小家子氣,反而顯得自然,大方,甚至願意擔任義工,這或許就是她可愛的地方。

“我得走了,藍先生,我下次再過來看你。”說完,呂晴容轉身走到病房門口。

“小心騎車。”藍劍尹忍不住脫口叮嚀。

呂晴容回頭對他做了‘安啦!’的手勢之後,隨即消失在門外。

藍劍尹全無胃口地看了眼餐盤,覺得右手臂開始隱隱作痛。被呂晴容這麼一攬和,他倒是真的感覺累了。

“老闆,我覺得——”

“辦事不力還有話說?”

傅豪才想對平常一絲不苟,而今日卻反常的藍劍尹提出小小的“糾正”,卻被他一句話給堵住嘴,不敢再吭一聲。

其實藍劍尹並非真的怪罪手下沒能查出槍擊事件的主使人是誰,而是早在事情發生的前一個星期,謝奇手下的偵察網便得知了有人買通殺手狙殺他的消息。當時,他們並未加以阻止,就是要引出主使者的真面目。此外,他更想藉着這個事件逼使大哥藍劍儒儘早出現。

“傅豪,去發個新聞稿,說‘藍總裁’的傷勢突然惡化,其它的,你知道該怎麼說吧?”藍劍尹命令道。

“是,我知道了。”說完,傅豪躬身離開。謝奇、姜武也退回病房門口,一切又恢復原來平靜的樣子。

藍劍尹躺回床上,合上眼睛養神。想起呂晴容那番義正辭嚴的訓示,不禁覺得莞爾;忍了半天的笑意,終於衝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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