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初次採訪二三事
5、初次採訪二三事
早上我在辦公室正愁沒有事情做,劉主任帶了一個年齡很大的老頭來到新聞部辦公室,他說這個老人家是來站上反映退休待遇不落實的個人遭遇的,站長也知道此事,特地安排我接待和處理。
請老人家坐下,開始介入正題。
他從一個老式挎包里取出一份厚厚的材料遞給我。我開始看材料。從材料上看老人家姓古,全名“古一飛”,今年已經68歲了。他是漢水市轄區內苗羌縣人,是新中國成立后的第二批大學生,畢業後分配在省師範大學教書,職稱到了講師那會趕上文化大革命,他被學校“造反派”和“革委會”打成“走資派、反革命,”在經過斗、管、關的系列“改造”后,被從省城驅逐回老家務農。“文化大革命”結束后給他平了反,恢復工作及待遇,本來要重返省城教書的,可是妻子兒女都已經生根老家,此時省師範大學剛好和漢水中專走聯合辦學的道路,兩家學校組建了“省師範大學漢水分校”,對外的俗稱“漢大”,後來叫成了“漢水大學”,在此基礎上,再次升級成為“省理工學院”。
他也藉此東風,把工作,組織關係,檔案等全部轉到了漢水,由於歷史的原因,他老伴沒有工作,沒有土地,只有一個空洞的城鎮戶口。他的兒女都已經成家立業,成為地道的農民,而按照有關政策,他們均應“農轉非”,並給安排工作,可由於年齡關係,這一切都泡湯了。既然是這個命,他也認了,隻身到學校重操舊業。原本教化學的他,現5o年代所學的化學知識,在8o年代已經嚴重過時,現在的新內容他非常陌生,甚至於弄不懂。這樣的情況下已無法勝任化學教師的崗位,此後改教哲學等科目,但是教學水平均不理想,學生們也有意見,直到最後徹底告別講壇,在校總務處當了一名辦事員。大學的待遇與職稱、職務直接掛鈎的,他原來“講師”的職稱被否定了,此後參加了幾次職稱考試,均未能通過。51歲學校讓他非正式退休了。而這些年頭正是國家調整在職人員待遇的關鍵時期,漲工資及有關福利待遇均與他無緣。前年,他到一個也退休的同事家裏玩,現這個學歷比他低一級,工齡短他1o年的校友,退休工資竟然是他的3倍!還享有學校的福利房、逢年過節各種名目的福利待遇等,而他僅僅只有4oo多元的退休金。所有,他要求學校落實政策,提高工資和享受有關福利。
看來這個問題比較棘手,我客氣地請他留下反映材料和聯繫方式,以後在電話聯繫。老頭不肯離去,從他的神態看的出來,他把報社當成了救命稻草,抱有極大的希望。在我的一再解釋下,老頭起身離去,走到門口他又從挎包里取出一包東西交到我手裏,非要我收下不可,我一看是餅子。他說:“這是我們苗羌縣的特產‘核桃饃’,你嘗嘗吧,這是我們自己做的。我老伴和兒子兒媳開了個核桃饃店,在苗羌小有名氣,以後到苗羌採訪辦事,一定要到我家做客。”
我雙手捧着餅子不知如何是好,老人家轉身就走。我一直跟到站辦公室門口,劉主任、張老師見我們拉拉扯扯的,問怎麼回事。我說清楚后他們說留下餅子吧,沒有關係。我給他們兩人把這老人家的事情大概說了一下,都覺得這樣的事情不是報社能管得了的。我問核桃餅怎麼處理,劉主任說這的確是漢水地方特產。見這樣說,我把餅子取出,三個人一人一個品嘗起來。這時林站長也回來了,他也吃了一個餅子。我把事情簡單地給他做了彙報,他說:“理工學院是正廳級的單位,和漢水市委市政府的領導平起平坐,很牛的。這件事情不一定搬得動他們。這樣吧,你先去一趟,見到學校領導的話只問有沒有這個人及這回事情就可以了,其他不要多說什麼,回來后可以以群眾來信的形式個小小的稿件。”
我開了介紹信,到中心廣場乘坐到理工學院的公交車。學校大門正在大修,旁邊開了一扇小門,兩個穿制服的保安立在門口,我取出介紹信給他們看了,還簡單說明了情況,他們電話聯繫了學校宣傳部,同意進校採訪。根據保安的指引,我找到了位於學校深處的辦公大樓。學校宣傳部在大樓的二樓。接待人員很客氣,簡單說明情況后,宣傳部的人說這事屬於校群工後勤部管。一位靚麗的宣傳部女工作人員把我帶到了一棟兩層的獨立小樓房的二樓,敲開一個辦公室的門說:“劉部長,這位是西部工人報的王記者,採訪我們學校退休教師古一飛的事情。”
劉部長從寬大的老闆椅上起身過來和我握手,落座后,宣傳部的女工作人員說:“王記者、劉部長,你們先談,有需要協助再打電話。”
說完她出去了。
我還沒有說話,劉部長先開了口:“古一飛到你們報社去了?他這個人近兩年來到處告學校的狀,弄得我們也很煩。可是他的問題,時間跨度大,與政策又總是擦肩而過。他經歷坎坷,工資待遇低也是個事實。”
我說:“他的問題既然學校完全知道,那我也就不多說了。我只想問兩個問題:第一,古一飛老人要求的落實待遇有沒有落實的可能?第二,什麼時候落實?”
劉部長說:“很難告訴你一個時間表。古一飛原本屬於省師範大學的人你想必也知道了,我們學校還屬於師範大學下屬單位的時候,他直接到省上去找可能還好辦一些。如今我們學校獨立了,和師範大學沒有隸屬關係了,一些遺留的難辦的問題就交給我們了。而古一飛,他在我們學校不過1o來年的工齡,還有二十多年工齡不屬於我們學校。由於時空跨度和歷史原因,類似他這樣的情況學校有好幾十個,滿足了一個人的要求,還有另幾十個人怎麼辦?也跟着上訪投訴?那還不把學校鬧得亂遭遭的。新聞媒體要為社會穩定服務,建議你們不要介入這件事情的採訪和報道。”
我說:“反映問題和事物的客觀事實,是新聞媒體的責任。”
劉部長說:“王記者,你打算怎麼報道這件事情?”
我說:“先用群眾來信的形式在報紙上呼籲一下,以後在根據事情的展做進一步的報道。”
劉部長正要說什麼,手機響了。我隱約的聽見“那個記者走了沒有”的話。劉部長說了句“還在談”就掛了電話。少頃,一中年男子和那會帶我來的女同志再次來到了劉部長辦公室。中年男子自我介紹說是學校宣傳部的李副部長,女同志是宣傳部的趙幹事。我採訪是頭一遭,獨自一人面對幾個有文化有知識的人,卻對方單位又帶點“牛”氣,底氣不是很足。又閑聊了幾句,李副部長說我來採訪的事情學校已經和漢水市委宣傳部聯繫和核實過了,市委宣傳部正在聯繫我的上司。
我一時不知說什麼好,短暫的沉默。李副部長的手機響了,他接了電話大聲說:“林站長您好您好!仰慕已久,您不肯到我們學校來。您的部下在我們這裏採訪,我們完全配合。.......好的好的。”
他把電話給我。林站長說:“採訪仔細點。問題了解清楚就回來。其他的事情回站上再說。”
到這個地步,也沒有什麼話說了。彼此客氣一番,要留我吃飯和送我回去,我都拒絕了。回到站上,劉主任、林站長在等着。林站長笑着說:“真沒有想到你還有兩下子,不但成功採訪了這麼‘牛’的單位,還驚動了市委領導。”
劉主任露出兩顆虎牙望着我傻笑。
林站長又說:“這件事情暫時就到這裏了,告一段落,晚上市委宣傳部的領導和理工學院的領導要和我們‘交流交流’。還不知道他們葫蘆里賣的什麼葯。所以我考慮晚上你暫時就不去了。中午我請你吃飯。”
下午又沒有什麼事情了。蔡老師和我在辦公室聊到早上的事情,他說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晚上你應該去的,否則你給林站長創造了結識理工學院領導和市委宣傳部領導的機會,這是他一直渴求的事情。我也不好說什麼,只是希望能夠給上訪的古一飛老人帶來一點實際的好處,否則我以後不好見人。我突然想到蔡倫縣長城建材廠的那篇稿件,就去問了劉主任。劉主任說稿件已經傳真到了蔡倫縣政府,只是他們一直沒有和我們聯繫。我說那是不是可以個稿件,哪怕處理成群眾來信也可以。劉主任說這個要請示林站長。
我把從劉主任那裏了解的情況告訴了蔡老師,他嘟囔一陣也沒有辦法。他看了一會報紙說:“小王,我帶你到‘漢水日報’去轉轉吧。那裏面的人我都很熟悉。結識些那裏面的人有好處。”
我當然願意。前兩年我還給“漢水日報”投過幾次稿件,只是一篇也沒有給登過。現在既然有機會結識他們,當然不能錯過這難得的機會。蔡老師先下樓,我磨蹭了一會後才下樓,好在劉主任沒有注意到我出去。我們在青山路拐角匯合。“漢水日報”在中山路,離這邊比較遠。坐公交得轉兩次車,任然還有一段路要走,我提議打的過去。蔡老師說急什麼,現在還不到3點,慢慢的走,爭取4點過後再趕到‘漢報’,這樣晚飯才有着落。既然這樣,恭敬不如從命。
一路慢悠悠的,東瞅瞅西望望,4點過5分了,我們來到“漢水日報”。很普通的大門和院子,建築都很陳舊。我們上了一棟三層樓,這棟樓入口處掛有一塊“漢水日報編輯部”的牌子。從一樓到3樓,蔡老師每個辦公室都進去和裏面的人打招呼,待所有的辦公室都轉了個遍,蔡老師帶我下了樓,說要找的2版編輯老徐回家了,3版編輯石小雁也回家了,不過石小雁住在報社院裏,直接去他家。蔡老師帶我轉到最後面的院子,進了一棟6層老家屬樓的一樓,敲了門,一個戴着近視眼鏡,年齡五十歲左右的乾瘦男人開了門:“老蔡呀,好久不見你來了,快請進。”
屋內的傢具很土氣,也擺放的比較凌亂。一位3o歲左右的女同志在打毛衣。我以為是那老頭的女兒,後來才聽蔡老師說石小雁和前妻離婚了,後來就娶了現在這個年輕的媳婦,年齡相差29歲。石小雁給我們泡了茶,得知我也在記者站,他說:“要在記者站混飯吃,除非自己弄個站,否則都是給別人攢勁。你們該都知道‘西部都市報漢水記者站’的站長李偉、‘省日報漢水記者站的尤建平’吧,他們原來也是窮的叮噹響,自從當了站長以後,幾年時間,那個手裏沒有幾十百把萬的。”
我沉默。蔡老師說:“別扯那麼遠了。前一陣我寄給你的那個中學的稿件呢,怎麼還沒有?我都給學校的校長說好了,只要拿上了這篇稿件的報紙到學校,除了盛情接待外,原來承諾的4ooo元‘感謝費’立馬付現。”
石小雁說:“稿件收到了,不過最近社領導一再強調杜絕各欄目編輯利用掌握的版面人情稿、關係稿、有償新聞。前陣子已經給那個學校了兩篇稿件了,相隔不長時間又給同一學校大同小異的稿件,怕社領導注意,也怕引起同事的懷疑。現在的報社,也複雜的很。”
“知道,哪個報社都一樣。本來我還想找二版的編輯老徐,手裏有篇我們那個縣一個私營企業老總的吹捧文章,他想擴大點影響,以便好當選下屆人大代表。這個老闆有錢,你肯定也聽說過,只要給他點廉價文章,那好處費可不是千兒八百的。”蔡老師說
“這些事情你還是不要找老徐,咋倆合作多年了。我儘快把學校的那篇稿件編了。你把那個私營企業老總的文章給我看看。如果我能你就不要去找老徐了。”石小雁說。
彼此又閑扯一陣。石小雁說“老蔡好久沒有來了,今晚我請客吧。”
石小雁叫她年輕的媳婦一塊去,她說不舒服不去了。
我們三人來到漢水日報門前的中山街,往東頭走了百來米,拐過一個巷子,就是一片飲食區。找了一個火鍋店坐下,開始吃火鍋喝黃酒。吃喝得差不多的時候,我說原來喜歡寫點散文小說,石老師能不能給個一篇半篇的?石小雁說文章不要太長,寫好拿來他給文藝版的編輯打招呼。
同石小雁道別後我們步行往站上趕。我問蔡老師:“那些稿件你幹嘛要弄到漢報去?我們的報紙不能嗎?”
蔡老師說:“小王,這個你就不懂了。比如我那會要石小雁的那篇學校的稿件,我當初給學校校長談好的,在這個季度給學校3篇新聞報道,到時候他給4ooo塊錢的好處費。這樣做的好處是以新聞的形式提高了學校的知名度,效果比較好。如果以廣告的形式宣傳學校,花個1o萬2o萬也未必有好的效果。所以這樣做我們拿到了一定的好處費,而學校省下了一大筆錢,目的還是同樣達到了,何樂而不為?如果放我們報社的報紙上,4ooo塊錢最多個1ooo字左右的豆腐塊文章,而且還只能一次。說起來是省級報紙,可是在地方上誰看得見?那個私營企業老總的那篇文章,我是為了激石小雁快點把學校的文章出來。至於以後怎麼操作到時候再說。”
我特意走可以經過我大舅子所在的那片夜市攤的路。我和蔡老師在夜市攤坐了一會。他們問我吃不吃東西,我說剛吃過。看着忙碌的妻子,我很心疼。想着儘快賺個三五千塊錢在手上,這樣要麼租間房子把兒子接來,要麼讓她回家帶兒子。蔡老師乘着酒興又開始吹,說知道地方了,以後有“宴請”就安排到這裏照顧生意。又是九點了,我們進站上為開大門又很費一番周折,叫破嗓子看門老頭才來開門,開了門這老頭嘴裏嘟囔着說下次早點回來。蔡老師火了說:“什麼早點回來?現在還不到九點。那裏有九點不到就鎖大門的?起碼也得到十一點鎖大門,這樣才符合邏輯。”
回到宿舍,開門的聲音驚動了劉主任的妻子,他從隔壁房間過來看了看問道:“你們回來了,劉主任和林站長他們呢?”
我說我們不是和他們一路的。
劉主任妻子個頭有一米六五,身材勻稱,皮膚很白凈,算得上是天生麗質。只是右腳稍微有點瘸。
我和蔡老師洗腳睡了。一點多林站長進了房間把我們吵醒,他滿身的酒氣,臉腳沒有洗就直接睡著了。
第二天上班后蔡倫縣長城建材廠的職工打電話到站上,說是出現了新情況,要記者馬上過去採訪。問什麼新情況?對方遲疑半天,才說他們今天召集1oo多名工人集體到縣政府上訪,打算採取封縣政府的大門等極端措施。蔡老師聽說這個情況后哈哈笑着說:“蔡倫縣政府這幫混蛋,不理睬我們傳真過去的稿件,今天工人門給他們點顏色看看,正好出了我心裏的氣。我正好要到蔡倫縣去採訪,順便湊個熱鬧。”
劉主任提醒說:“政策有規定,出現群體性上訪等事件時,新聞媒體不得參與,以防止事態擴大化。”
蔡老師說:“你們年輕娃懂個啥?我自有分寸。”
說完蔡老師拉上小龐老師走了。劉主任趕緊去給林站長彙報。林站長趕過來,他們已經走的不見人影了。由於他們都沒有手機和傳呼,也就只好由他們去了。林站長把我叫到辦公室,說昨天晚上理工學院宣傳部長、市委宣傳部副部長、新聞科長等人聚在一起僅僅吃了個飯,然後又到茶樓打了幾個小時的牌,廣告贊助之類都沒有談。礙於各方面的關係,那個上訪人的事情暫時就放下了。理工學院的宣傳部長答應回去后和校領導商量,盡量給那人在經濟上適當補償,這樣我們也可以交代了。
我沒有說什麼,回到了新聞部辦公室。羽老師、小匡老師在。我們閑聊了一陣,說到理工學院的事情,他們都笑着說:“你可真行,硬把理工學院這塊硬骨頭給啃動了。”
後來我才知道,這件事情原本要羽老師他們去的,考慮這個單位的特殊性,他們都推辭不去。
聊了一會,羽老師出去了。小匡老師開始寫傢具廠的稿件,寫到要結束時他去上廁所,我把稿件拿過來看了看。還以為抓住了多大的事情呢,原來僅僅是一顧客買了傢具,傢具廠不給開正式稅票。小匡老師把單個的事情引申到傢具廠一年數百萬的產值,如果都不開稅票,那將是嚴重的偷漏稅款的行為的高度上,這樣還真不是小事情了。稿件結尾很有力度:傢具廠不開稅票的行為已經幾年了,到底是稅務部門失職失察,還是有意網開一面?記者將繼續追蹤報道。
小匡老師回來時,我已經把稿件原封不動地放他桌子上去了。
小匡老師去站辦公室打稿件,劉主任過來了,他說有點小事情,看能不能去跑一趟。他說的小事情是這樣的:他同學的妻子等幾十名女工,在市區一家叫做‘均和’的服裝廠打工5個月了,除了每月僅預支8o元的生活費外,至今拿不到分文工資。老闆很兇,她們這些打工者毫無辦法。
劉主任笑得很勉強的說:“這件事情其實新聞媒體也沒有辦法,但是同學求助,不去意思一下也說不過去。我自己又不能去。站上其他同志們一般都忌諱市區的事情,尤其是私營企業老闆。”
小匡老師打完稿件,我給他說了這件事情,他說關係不大,我們可以先去了解,根據具體情況在決定下一步怎麼做。開了介紹信,我們找到“建國路”上一棟陳舊的四層樓房,據說服裝廠在二樓三樓,可是沒有廠牌廠名之類的標誌牌。進了二樓,門鎖着,鐵皮門沒有玻璃也看不見裏面。我們敲門,一個年齡四十多歲的婦女打開了大門上的一個孔,問我們什麼事情,我們說明了來意。她說了聲“你們等着”就關了那個孔。隔了一陣,從外面來了兩個大個子男人。這兩個男人惡狠狠地說:“你們是記者?走,進去說話。”
門開了,我們一進去,門就“砰”地一聲關上了。我們經過二樓三樓的過道時,看見兩層樓里各有幾十人在忙碌。到了一間辦公室,裏面還有一男兩女,年齡都在3o歲左右。他們既不倒茶,也不請我們坐下,其中一個男人說:“說吧,你們究竟想怎樣?我們這裏是幾個月沒有工資。不工資有我們的道理,工人們活幹得太差,你們進來時也看見了,到處都堆得是客商退回來的不合格產品。你們說,怎麼處理?”
如此陣勢,我不知道該怎麼說話。小匡老師說:“我們也僅僅是聽到有人反映才來了解情況。我們沒有權利解決任何問題,更不會來評判誰是誰非。但是,找到雙方當事人,把事情了解清楚,是我們的工作。你們的廠名,以及營業執照能不能讓我們見識一下?老闆呢?誰是這裏的負責人?”
小匡年輕氣盛,毫不示弱地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我也跟着仿效。見我們沒有被嚇得求饒逃跑,反而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這一幫人面面相窺,反倒沒了開始咄咄逼人的囂張。其中一個女人說:“記者同志們,我們也是打工的,剛才對不起。你們要看的營業執照什麼的,都在老闆那裏。”
“老闆在那裏?電話是多少?”小匡老師問道。
:“這個.......”剛才說話的女人求助的眼神在那幾個人身上晃來晃去。
“在太白路上,你們自己去找吧。”一個男人說。
我們如釋重負地出了鐵皮門,那一幫人沒有立即關門,而是盯着我們去那裏。直到我們走到街頭拐角看不見了,我回頭看了一眼,那幾個人還盯着我們這個方向。我們來到區工商局註冊分局,查找“均和”服裝廠的有關資料。工商局的同志們忙乎半天,又電話聯繫了服裝廠所在片區的工商所后,告訴我們:該廠沒有在工商部門領取營業執照,我們立即派人前去調查,如果屬於無證經營,立即查封。我們還去了稅務局,同樣也沒有該廠的納稅記錄及有關資料,稅務局也表態馬上派“稽查局”的人去調查。這時小匡老師的手機響了(他有一部老式的愛立信T18手機),原來是傢具廠要他到廠里去面談。他匆匆地走了。我獨自來到西大街找“均和廠”辦公室地點。一棟商住樓的二樓有塊牌子進入了我的視野:均和服裝廠籌建處!
卷閘門是開着的,進去,裏面有幾個人。我問接待台後面的一位小姐:你們老闆在嗎?我是報社的,來採訪他。接待小姐一臉的迷茫:我們也是好久沒有見過老闆了,我們也想找他,可是他去了什麼地方我們也不知道。
聽說是記者來了,另外幾個人圍住了我。他們說:記者同志一定要好好的把這個廠和老闆報道報道,開廠的時候賒欠的我們的布匹、機器,到現在一分錢要不到不說,老闆還人間蒸了。
我記下了這裏辦公室的電話。回到站上把基本情況給劉主任說了,我着手寫稿件。主標題“任意延長工作時間,數月不工資”,副標題“漢水均和服裝廠老闆疑是人間蒸”。第一次**正意義的新聞稿件,署什麼名字好呢?想來想去,就隨便安了個俗氣的筆名“王劍鋒”。稿件寫好,張老師打印,林站長又做了修改,然後傳真到報社。林站長特地給報社有關人員打了電話。
當天晚上十點,我們已經睡了,林站長的手機響了,把我也吵醒了。林站長接了電話說是報社編輯打來的,“均和”服裝廠的稿件已經通過,現在正在排版印刷。我很高興,激動的有些睡不着。和林站長小聊了一會。說到蔡老師今天不和時機去蔡倫縣,到晚上不回來也不打電話彙報情況,林站長很生氣。林站長從床底下拿出兩條生黃瓜到衛生間洗了,我也吃了一根才睡。
省城的報紙到漢水讀者手中,一般要晚一天。我有些焦急地盼望着這一天快些過去。
第3天早上1o點,眼巴巴地看着郵遞員來了,我和劉主任連忙下到一樓迎接。打開報紙,稿件在二版頭條。站上在的人都傳閱這篇稿件。行部的那個周軍生主任看了說:“誰寫的?稿子還真出去了。不過,小心有人拿刀砍你。”
小匡老師看了有些不悅,他說:“我並沒有參與寫稿件,你幹嘛把我的名字也署上。”
楊副站長看了稿件說:“這麼長時間了,總算看見站上了一篇像樣的稿件。”
楊副站長想要份樣報,劉主任說站上只訂了一份報紙,想要只能複印。楊副站長說自己想辦法到別的單位要。後來還是張老師專程到市總工會要了5份報紙。她去要報紙,總工會的人這才現有漢水的稿件,一時間,總工會的人都問“王劍鋒”是誰?
拿着稿件,我到市勞動局採訪。一位副局長說報道上反映的事情他們還不知道。說完他打電話叫來了“勞動監察大隊”的方隊長,我把所有情況都轉告給了方隊長。方隊長說馬上派人去查。我來到工商局,給他們看了樣報后問查的怎麼樣了?得到的答覆是還沒有結果。到稅務局也得到同樣的答覆。回到站上,我開始寫第二篇報道。寫好打印,修改,林站長畫押,然後傳真報社。劉主任說報社最喜歡跟蹤報道這類的新聞,第二篇稿件百分之百。
下午3點多,林站長把我叫到他辦公室,說市總工會汪主席打電話,晚上到“漢水賓館吃飯”,特別囑咐要你一塊去。你做好準備。我不知道該如何“準備”,心裏難免緊張。林站長說:“既然是領導們出面,就不會有別的事情,你放心去就是了。”
“漢水賓館”是漢水市委市政府的招待所,裝修不怎麼豪華,但是自有他的魅力所在,因此生意不錯。我和林站長來到約定好的包間,已經有五個人在裏面落座。林站長說:“不好意思汪主席,我來晚了。”
一個個頭不高,五十齣頭,稍胖的男人想必就是“汪主席”。“汪主席”開口說:“不晚不晚,我們也剛剛到。”
接着汪主席把其餘4人做了介紹:市總工會鄒部長,市法院辦公室李主任,還有一男一女只介紹說小程小葛。林站長也把我給做了介紹,和汪主席握了握手。汪主席說:“你就是王劍鋒,昨天的報道不錯,有膽量有氣魄。以後有機會給我們總工會寫點正面報道。”
開始上酒菜,喝了幾杯酒,汪主席開始言了:“今天請林站長和王記者來,主要是昨天‘西部工人報’的那篇稿子所針對的是‘均和’服裝廠。均和服裝廠的老闆小程小葛,是我們市法院程院長胞弟的女兒女婿開的。廠子新開,沒有經驗,不懂勞動法。王記者的報道給他們上了生動的一課。經程院長親自批評后,小程小葛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受程院長的委託,今晚我做個和事佬。本來程院長要親自來拜訪林站長、王記者的,可是不巧省高院來領導檢查工作,這會程院長也在我們吃飯的樓上陪省上領導,過一會他要來給林站長、王記者敬酒賠禮的。”
不大的事情啊,怎麼會這樣呢?
小程小葛站起來給我賠禮,說是那天接待方式實在對不起,今天自罰3杯酒算是賠禮道歉。他們各自喝了3杯酒。那個叫小程的女同志明顯不勝酒力,我到不好意思了。汪主席說:“沒事,3o杯也應該罰。誰讓他們前天不熱情接待王記者。”
小程小葛輪流上陣,讓我和林站長喝了不少酒。其餘人也都是端着杯子灌我和林站長。程院長還是來了,他5o歲左右,精幹,很有官相。他象徵性地敬了我和林站長一杯酒後,匆匆出去了。林站長和汪主席到包間裏面的小休息室耳語幾句后出來,汪主席舉起酒杯話說:“今天大家都認識了,以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今天是美酒釋前嫌,大家幹了這一杯,以後就是朋友了。”
我擔心下午傳真到報社的稿件,這會只怕又要印刷了。林站長做了解釋,大意說今天我根據報社安排,已經寫了追蹤報道,現在正在排版印刷,稿件撤不下來了。汪主席說:“也沒有關係,明天王記者不要再第三篇報道就可以了。”
酒席結束,小程小葛塞過來兩盒高檔茶葉,兩條高檔香煙。見林站長推辭,我那裏還敢接。汪主席說:“林站長你們拿着。否則我這臉都沒有地方擱。”
接過東西,法院李主任開車送我們回站上。上樓的時候,林站長說讓我拿盒茶葉,其餘的他留着辦事情用。我哪裏有選擇的餘地。
蔡老師躺床上看書。林站長問到蔡倫縣去了兩天有什麼收穫。蔡老師很不耐煩地說了兩個字“沒有”。林站長來了氣,兩個人吵起來。我、劉主任兩口,隔壁的兩個女生都過來了,看的看熱鬧,勸的勸,好不容易才讓兩人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