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學會了西式早餐，卻沒能立刻派上用場，因為昨天是西式，今天就該是中式。

幸好，後來教她弄早餐的王大媽親切又和善，不只事先提醒她，還犧牲了睡眠時間，教她如何做出蝦仁炒蛋和炒脆筍這兩樣菜。

雖然中式早餐里，麵筋和ＸＯ醬都是現成的，但能完成兩樣現炒的料理，凱蒂已經覺得很有成就感了。

推著一車的小菜，凱蒂重新步上昨天早上的路徑，比起那時的慌忙，這次從容許多。

為了預防臨時出錯，她天才蒙蒙亮就起床了，因此有充足的時間慢慢準備。

不過，昨天是她有史以來，最最辛勞的一天，加上午夜才睡，導致她現在臉色憔悴、眼眶泛黑。

然而，對她來說，如果這些努力可以得到狄勁的誇讚，那再辛苦也值得。

不知為啥，她很在意他對她的感覺，想得到他的注意，這樣的心情，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倘若，一個男人的模樣、姿態能讓她失神，其眼神、嗓音能讓她心悸，他的一切能讓她滿腦子回想，就意味愛情來臨的話，那麼，她不得不承認－－

她還真有點喜歡上這個狄勁了哩！

思緒運轉問，已來到了狄勁的宅子，她自信滿滿地步入，同樣在餐桌前瞧見正看着報紙的他，她揚起一抹朝氣蓬勃的笑容。

「早安。」喚起狄勁的注意后，她逕自續道：「我今天有進步哦！咖啡會煮了，蝦仁蛋和脆筍也做得很成功。」

以防萬一，她送來前已先試吃過了，味道還不賴呢！原來自己還挺有烹飪天分哩！

「我看我還是確認一下的好，畢竟你有『前科』。」他意有所指地道。

趁她張羅之際，狄勁不太信任地先攪了攪咖啡，確定沒有咖啡渣才放了心，接着又在她大力推薦下，舉筷嘗了兩樣小菜。

「還不錯。」他滿意地點點頭，見她立刻綻了朵陽光般的笑靨。

「那當然，我昨天學到半夜，而且今天天才剛亮，就起來準備了。」她說得好得意，他簡短的一句認可，令她感到辛苦有了代價。

聞言，狄勁黝黑的銳眸立刻掃向她的臉龐，見到她眼眶下的淡淡黑影，一抹近乎心疼的情緒，在胸臆間掠過。

「不過是簡單的早餐，你居然得學到半夜？還這樣大費周章地那麼早起？」冷冷的嘲諷掩飾了異樣的情緒。

凱蒂吐吐粉舌，不敢說出自己對幫傭這回事，根本是一竅不通。

「能夠完成任務最重要啦！」將所有的餐點送上桌后，她在圍裙上抹了抹手，退了開來。

然而，當狄勁端起碗，要大快朵頤之際，卻發現了稀飯的異常－－

「這是什麼？」犀利的眼神帶著質詢的意味，直勾勾地朝她投射而來。

看來，是對她相信得太早！

「稀飯呀！」凱蒂不覺有異地答道。

昨天的早餐教學結束前，王大媽雖有問過她會不會煮稀飯，但她見王大媽已頻頻打呵欠，一雙眼睛幾乎都要合上了，所以她也不好意思再拖着人家，便逞強地回答說會。

「稀飯？這是漿糊吧！」他重重地把碗擱下，裏頭的「稀」飯是稠得也不動

「呃……它起鍋的時候還沒這麼稠的！」她傾身瞧了瞧，答得很心虛，這碗稀飯的確和她曾吃過的稀飯不太一樣。

可是剛開始時，的確不是這樣的呀！

「我說過，你要是再這麼笨下去，肯定沒有什麼好下場。」他眯起眼瞪她，惱火地咬牙切齒。兩天吃不到一頓正常的早餐，已消磨了他為數不多的耐性。

「那、那不然……你今天就委屈一下好嗎？我去加點水，就是稀飯了！」凱蒂飛快地說著，捧著碗就要去加水。

看她的舉動，狄勁撫著額頭，著實啼笑皆非。

但是不可否認的，她的出現，為他一成不變的規律生活，帶來了些許樂趣，而他，竟一點也不排斥這樣的改變。

柔白的雲絮點綴在湛藍的天幕中，綠蔭微風減緩了夏季的酷熱，這是個宜人的假日午後。

在狄園，庭院裏闢建的游泳池，正是清涼消暑的最佳場所。

此刻，狄勁僅著了件黑色三角泳褲，肩上掛了條潔白的浴巾，朝泳池邁去，那肌理分明、古銅色的結實體魄，儼然是上帝最完美的傑作。

在池畔休閑椅擱下浴巾，狄勁隨意擺動着手腳做暖身，盡責的管家孟老也在同時來到池畔。

「三少爺，替您準備午茶點心好嗎？」孟老一邊詢問著，一邊順手拿起被隨意擱置的浴巾披掛好。

「嗯。」狄勁應了聲，逕自伸展四肢。

「今天不要咖啡、茶類了，天氣熱，改喝西瓜汁好嗎？」孟老續問，充滿笑意的老臉凈是自然的關切。

「你拿主意就行，我這兒不需要你伺候，去忙你的吧。」狄勁轉轉頭、扭扭腰，不容置喙地打發走孟老，以免他在這兒過度關心，他也不得安寧。

「是，我一會兒叫人給您送來。」

沒有再給予回應，狄勁逕自躍入波光粼粼的池中。

凱蒂手裏端著放有西點與果汁的銀托盤，小心翼翼地走在通往泳池的石徑上。

算起來，她來到這兒代班是有不少收穫的，起碼，那些原本不曾嘗試過的家事、廚事，她都學了一點皮毛。

與生俱來的富貴榮耀，讓她一直過著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從沒勞動過，然而，體驗過這一回，讓養尊處優的自己明白，多數人為了生計，要怎樣的吃苦耐勞。

來到這兒幾天，她也時時提醒自己，將來回國，她必定要當個體恤仆佣的好主人。

話說回來，狄勁也算是個好主人，她讓他喝下咖啡渣、吃下雞蛋殼，還煮了碗漿糊給他……他大可炒她魷魚，然而，他雖然生氣，卻肯給她機會改過。

想起他，凱蒂臉上就不自覺地揚起了笑。

望了眼池畔，空無一人，在那波動的池水間瞧見他矯健的身影，她莫名羞赧地斂回視線，連忙垂首步往休閑桌椅處。

他那布料稀少的泳褲僅遮掩了重點部位，其他全都光溜溜的，令她頓時覺得臉紅耳熱。

匆匆擱下托盤裏的東西，凱蒂趕忙目不斜視地往回走，避免他要是上了岸，兩人一打照面，她肯定會心慌得不知所措。

可是，不曉得是老天爺故意跟她作對還是怎的，就在她行經池畔時，狄勁忽地冒出水面，雙臂撐起身體，一躍而起－－

「喝！」凱蒂被他猝不及防的出現給嚇得倒抽了口涼氣，托盤一個不穩，從手中滑落。

「匡！」響亮又清脆的聲音，在托盤擊中狄勁腦袋的同時響起。

他動作停格，錯愕一怔。

哦喔！該死！這念頭霎時在臉色慘白的凱蒂腦里浮現。

「受害者」旋即怒火狂飄，滿臉陰鷙地上岸，高人且具威脅的身影立刻籠罩住兇手。

自知又闖禍的凱蒂，隨着他一步步的逼近畏怯地縮起脖子。

他銳利的雙眼眯成了一條狹長的細縫，冷睨着她，那眼底所凝聚的風暴令她雙腳虛軟。

「三三三……」凱蒂牙關打顫得連話都說不完全。

「你還要再出幾次錯？」不待她說完話，狄勁石破天驚的暴吼聲已轟向她的耳膜。

「我我……不是故意的！」嗚……他好凶！好嚇人！從沒被人這樣凶過的凱蒂頓時紅了眼眶。

「你根本不是當傭人的料，幹嘛硬要勉強？我真懷疑你是不是被人派來整我的！」他忍無可忍地大聲怒斥。

若認真說起來，他更該懷疑自己是不是中了邪，否則怎會再三容忍她的錯誤！

「不是不是……」凱蒂忙着揮手否認他莫須有的指控，又想伸手抵住不斷逼近的男性身軀，但梢碰到他，便覺掌心如火一般的灼燙。

她在驚慌失措的情況下，退到了泳池邊緣猶不自知，腳下一個踉蹌，身體失去平衡，不禁花容失色地驚呼。「啊……」

混亂中，狄勁的手臂被她揪住，暫時停止了往後跌去的危機。

此刻的情況很危險，她與身後那一片湛藍的水池呈四十五度角，必須藉着狄勁的支撐，才能免除成為落湯雞的命運。

當她想呼救之際，惡劣因子已搶先一步竄出狄勁心頭，他戲謔地扯了扯唇。

「我想……該給你一點懲罰。」語落，他鬆了手－－

「啊－－」一陣驚聲尖叫之後，凱蒂掉下池裏，登時水花四濺。

狄勁的火氣瞬間得以宣洩，他好整以暇地踱回休閑桌椅旁，拿起果汁慢慢地啜飲。

他想，她一會兒便會自己爬起，所以一點都不擔心，兀自拿着浴巾擦拭滴水的髮絲。

「救……命……」不諳水性的凱蒂踩不到底，只能胡亂地揮舞雙手，想要呼救，水卻正好從張開的口中灌入，讓她只能發出模糊的呼救聲。

她不會游泳啊……

好難過！她不能呼吸，胸腔像要爆開般疼痛，她是不是就要這樣死掉了？

時間流逝，遲遲等不到她上岸的狄勁開始覺得不對勁，回頭一瞧，才愕然地看見她已經失去意識地浮在池中。

「凱蒂！」他心口猛然緊縮，不假思索地沖向泳池，躍進水中。

不一會兒，狄勁將凱蒂救上了池畔。

「快醒醒、快醒醒！」他蹲跪在她身旁，大掌急急拍着她冰涼的臉頰，見她蒼白的模樣，他幾乎快跟她一樣不能呼吸了。

然而，她卻依然動也不動。

天！該死的他，竟忽略了她不會游泳的可能性！狄勁在心中咒罵著自己。

心急如焚的他立刻為她施行人工呼吸，敏捷確實地反覆幾個步驟之後，凱蒂終於有了動靜。

「嘔……」她吐出水來，開始嗆咳。

見狀，狄勁鬆了口氣，輕輕拍撫着她的背，得十分克制，才有辦法不讓自己失控地去抱住她。

咳嗽一停，凱蒂便想起方才可怕的溺水感受，看向那雖然一臉急切焦心，卻是始作俑者的狄勁，她眼一紅、鼻一酸，忍不住啜泣起來。

「好、好可怕！我以為……以為我要死了！你、你好狠心，竟然真的眼睜睜看我掉下水……」她邊哭邊控訴，像個小可憐似的。

「對不起，我一時起了惡作劇的念頭，想要懲罰你，沒想到你居然不會游泳。」鮮少出口的抱歉之語，不經猶豫便脫口而出。

狄勁看她驚魂未定地顫抖著，胸臆間浮現強烈的憐惜，一種異樣的情緒緩緩在他心底蕩漾開來。

「我、我又不是故意把托盤掉在你頭上的。」她瞅着他，還未忘懷他適才火冒三丈的兇惡模樣。

「我知道，好了，不要再哭，否則別人會以為你被我欺負得多慘。」他蹙起眉頭，誘哄的嗓音卻低沉溫柔。

他順了順她貼在頰側的凌亂髮絲，動作自然得就像是習慣，而兩人竟都沒有察覺。

凱蒂點點頭，擦擦眼淚，他的輕聲細語在她心底漾開一陣暖流。

好吧！看在他也不追究她的失誤，以及之前對她的救命之恩和種種包容上，她不再計較先前的惡作劇。

誰教……她對他的好感累積得這樣迅速呢！

「啊！」思緒流轉間，眼前忽地一陣黑，旋即發現狄勁居然毫無預警地橫抱起她。

「你你……你要做什麼？！」她心跳加速，瞠目結舌。

「帶你回房間換衣服。」他說，修長結實的雙腿已邁開步伐，半點也不避諱其他人的眼光。

「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快放我下來。」貼着他光棵的胸膛，她渾身發燙，從不曾和異性如此接近過的她，心慌意亂極了。

「你確定？」他垂下視線，挑眉睨她。

「再確定不過了。」她點頭如搗蒜。

狄勁這回倒很好商量，不再多說一句便放下了她。

當他強而有力的臂膀一撤離，如釋重負和悵然若失的感覺同時在心間湧現，凱蒂一怔，才要站穩，卻發覺雙腳無力，整個人就這麼跌坐在地。

怎麼會這樣？剛剛那一嚇，她竟然腿軟到現在？！她愕然地抬頭看向他。

「你還那麼確定嗎？」他居高臨下地睥睨着她，微微扯唇笑着。

終於知道自己為何會三番兩次包容她－－因為她錯愕失措的樣子，實在太可愛了！

凱蒂說不出話來，第一次覺得自己糗到不行，比起不會做家事所鬧的笑話，這次更是丟臉到極點。

原來他早有先見之明，才體貼的要送她回房。

趁她失神，狄勁再度抱起她，繼續往員工宿舍的方向前進。

不好意思再開口，她乖順地任他抱着，一顆心卻宛如小鹿亂撞。

她悄悄覷着他。在陽光下，他性感微勾的薄唇閃著些微光澤，俊逸的五官散發著自信的光采，讓人移不開視線。

他的胸膛規律地起伏，像烙鐵似的熨貼着她；他的氣息將她包圍，搞亂了她原有的呼吸；從他發梢滴下來的水落在她身上，滲進她的肌膚……

他是這樣輕而易舉地抱着她，彷彿不費吹灰之力，她完全叮以相信，這是一雙只要是女人就渴望依賴的臂膀。

心湖蕩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這男人，是這樣無法抗拒地植入了她心頭。

「三少爺……」

途中，孟老看見尊貴的三少爺抱着一名女傭，下巴差點沒掉下來。

這對他來說，堪稱世界奇景，不禁摘下老花眼鏡拭了拭，才確定自己不是年老而出現了幻覺。

「這這這……」他連忙趨向前欲詢問，卻被狄勁一句話給堵得咽下疑問。

「不用緊張，沒你的事。」

他就這樣在眾人詫異的注視下，大大方方地越過半邊庭院，而凱蒂則是羞窘得索性將小臉埋進他的肩窩。

要是知道現在得面臨這窘境，她剛剛應該繼續昏迷算了！

「謝謝。」

凱蒂站在自己的房門口向狄勁輕聲道謝，粉嫩臉頰上全是與他緊密接觸之後所產生的紅暈，讓她看來更加地清妍迷人。

「快進去換上乾爽的衣服，別以為夏天就不會感冒。」狄勁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曲線玲瓏的嬌軀上。

他從沒有想過規矩保守的連身制服，會和性感這兩字有什麼關連，可此刻渾身濕透的她，儘管絲毫沒有春光走泄之虞，衣料卻完全服貼着她的胴體，曲線畢露，益發引人遐思。

他的目光很快就變得熾熱，光是這樣看着她，就讓他體內的血液躁動地竄流。

其實，未經考慮就一路抱着她，並不是明智之舉。但在抱起她的一剎那，卻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在他懷中漫開來，彷彿天生她就該歸他保護似的。

現在，房裏屬於她的馥郁幽香，若有似無地飄向他鼻間，沉睡的男性慾望再三受到挑動……

「你……先等一下，我拿條浴巾給你。」聽他那樣說，凱蒂不禁也擔心起只穿一件小褲褲的他會著了涼，壓根沒察覺在她轉身後、那雙黝黑的眸子轉為深濃。

「也好。」他嗓音嘎啞地應，不是預防著涼，而是需要用來遮掩隨時可能會失去控制的生理反應。

看那妮子彎身在柜子裏翻找浴巾的背影－－向上縮的短裙、修長潔白的大腿、圓挺的臀部……蟄伏的慾望已然蘇醒。

他很矛盾，知道此處不能再待，腳卻像生了根，知道看着她會引起體內騷動，不該再注視着她，可眼睛卻像上了膠……

「我記得我收在這兒啊……」渾然不知身後男人受到怎樣的考驗，凱蒂還左找找、右找找，美麗的臀部也跟着擺動。

「啊！找到了！」凱蒂笑盈盈地轉過身來，捧著乾淨的浴巾來到他面前替他披上。

狄勁卻臭著臉一把將浴巾扯了下來，朝腰間一系。

她怔了怔，納悶地睇他。奇怪，之前還好好的呀，怎麼沒一會兒就變得好像誰得罪他似的？

難道她又做錯了什麼，惹得他不高興了嗎？

「你的制服太小了，叫孟老給你換一件大的。」狄勁用力瞪着她無辜的小臉，以克制不斷想向她身上瞄的眼睛。

想到那些男性員工也能目睹到她婀娜的身段，他心裏就覺得不大舒坦。

「嗄？」凱蒂一愣，隨即才反應過來，「這件大小剛好啊！」她拉了拉黏貼在身上的制服，一點也不覺得小，反而還有點寬鬆呢！

「誰是老闆？」他冷睨着她，一臉不快。

她咬着下唇，瞅了他一眼，才說：「你。」

該死，她連一個簡單的抿唇動作，也能讓他慾火更熾。

「那就對了，我說太小就是太小，別再讓我看見你穿那麼小的制服。」他冷冷地說完，就轉身離開，留下一臉莫名其妙的凱蒂。

狄勁加快步伐，決定回泳池游它個一千公尺，相信到時候什麼火就都會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