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關子傑專心開着車，而優莉的臉頰卻像沾了快乾膠似的，緊緊黏在他的胸前，那麼溫暖的懷抱，她一刻也不想離開。

「喂，你醒一醒好不好……才不過喝了兩瓶啤酒耶……這樣我很難開車啦……」話雖這麼說，他卻也沒有動手推開她。

那柔柔的臉頰，像嬰兒般貼在他胸前，她像個孩子似的，完全信賴地靠着他。

胸口傳來奇妙溫暖的感覺，慢慢流過關子傑的身體，他感覺自己的心跳彷彿有些失序。

「儍瓜，女人不能隨便抱一個男人，這樣很危險的。」他低聲笑道。

知道她醉了，所以他不在意地說了出來。

難得看到她這一面，他竟捨不得把她叫醒。

車裏流動着的氣氛溫柔而美好，他的手不由自主地，輕輕撫着她柔軟的秀髮。

「再撐一下，回到你家就可以好好睡了……」他溫柔地說著。

「嗯……」優莉悶哼着。

有沒有搞錯啊？他竟然要送她回家？

她是醉了沒錯，但還不至於醉到連聽見這麼嚴重的話都醒不過來。

拜託！這麼浪漫的氣氛，兩人難得相處的大好機會，他竟然要送她回家？！

那怎麼行？最少，今天她一定要得到他的吻，才能甘心回家。

「不行啦……」她偎在他胸懷裏，像貓咪一樣撒嬌着。「我爸爸看到我這樣，一定會氣死……我不能回家……」

其實，她老爸去國外開會，下個月才會回來。

「不回家要去哪裏？一個喝醉的女孩子，總不能在外面亂晃吧？沒關係，我會跟你父母解釋的。」都怪他不好，一時大意，才讓她喝了這麼多酒。

優莉忍不住心裏發急。糟糕，他真的要送她回家，怎麼辦呢……

「嗚……我想吐……」她搗着胸口，做出很痛苦的表情。

什麼？！關子傑像被電到似的，倏地坐直了身體。

「你想吐？等等，千萬別吐在我車上！」那種味道可是會殘留個一年半載，他最受不了了。「你忍一忍，我停到路邊讓你吐喔……」

路邊？她白優莉是什麼身分，怎麼可以在路邊嘔吐啊？

「不要……我想先休息一下……我還想喝水……」

「喝水？這個……」他四處望了望。「車上沒有水，怎麼辦？」

「嗯……不然先到你家，讓我休息一下，待會兒再送我回去好了……」

她虛弱的聲音讓他毫不設防。「好吧。」他踩下油門加速前進，為的只是不要讓她吐在車上。

回到住處，關子傑把優莉放在床上，然後去客廳為她倒了杯開水。

而當他拿着玻璃杯，再走進房間時，卻完全被眼前的景象嚇住——

房間的主燈不知什麼時候被關上了，只剩下一盞浪漫暈黃的小燈，而剛剛那個醉得不省人事的女人，這會兒卻姿態撩人地斜坐在他的床邊。

「還不錯嘛……一個大男人住，房間整理得倒還挺乾凈的……」

聽到她的聲音，關子傑的背脊不禁竄上一陣涼意，這聽起來，可不像一個酒醉的人會說的話。

「你……你不是醉了嗎？」他額頭冒汗，卻開始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剛才純真無邪的小天使，這會兒又被邪惡魔女上了身。

「謝謝你的照顧，我現在……覺得好多了……」她緩緩站起身，風情萬種地走向他，那嫵媚中又帶着迷茫的眼神，讓人分不清她到底是醉還是清醒。

這個魔女實在太性感、太誘人，他定定站在原地，不確定她要使出什麼招數，更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夠抵擋得了……

優莉輕輕睞了床頭上的「PLAYBOY」一眼，抬起朦朧的眼兒睨着他——

「你也看這種雜誌？」

「那當然，我是男人。」他神態自若地攤一攤手，不覺有何不妥，更完全沒聽出她口吻里的氣惱。

她真氣，他的回答讓她更氣。

他是男人，所以喜歡看這些火辣女郎，愛跟那些清涼美眉搭訕，卻偏偏就是對她無動於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嘛！

「是嗎？」她踩着輕飄飄的腳步向他走近，她決定，要好好展現一下自己的魅力，要讓他知道，她的性感指數可一點都不會輸雜誌上的尤物。

「那麼，那我看看——」黑暗中，她的眸光閃着魔樣的神采。

「看什麼？」關子傑一揚眉，她該不會真那麼大膽吧？

優莉伸出小手，一把揪住他的襯衫領口。「讓我看看，你是個真正的男人。」

關子傑沒被她大膽的動作嚇着，反到是冷冷地提醒它——

「別玩火，我怕你會後侮。」他黝黑的眼眸，目光深沉地瞅着她。

剛才在車上，她那樣抱着他，已經讓他的體溫升高、血脈賁張了，現在又這樣大膽的勾引他，再這樣下去，他可不敢保證會有什麼後果。

「我怕你不敢——」她揪着他的領口，好讓自己更貼近他的臉，她要看到他眼裏的自己，她看得出來，他對她是心動的。

但是，他為什麼不敢？

「為什麼？」她揚起細緻的臉，誘人的紅唇間着他。

「什麼為什麼？」他反問，聲音低啞而壓抑，他不知道這可怕的魔女究竟想怎樣，但他炙熱的慾望幾乎就要壓抑不住。

「為什麼不敢吻我？」她踮起了腳尖，抬起臉，柔嫩的紅唇幾乎貼到他的唇邊。她說過的，今天沒有得到他的吻，她不會甘心回家。

她溫暖的鼻息撩撥關子傑的呼吸，那迷人的玫瑰香氣讓他再也無法壓抑，他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粗糙的拇指輕輕滑過她的唇辦——

來不及提醒她，男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來不及告訴她，他不是不敢，只是一直在忍耐；來不及告訴她，這樣挑逗一個男人得付出什麼代價……他已經覆上熱燙的唇，深深吻住她。

來不及告訴她，她的模樣有多迷人；來不及讓她知道，她的美足以令人瘋狂……他已經摟住她溫軟的身體，將她壓向柔軟的大床。

他結實熱燙的男性身軀，貼上她柔軟誘人的嬌軀，兩人像是再也無法分開，廝磨糾纏着。

他熱情地吻着她的唇、她的頸，柔嫩如玫瑰花辦的肌膚，吸引着他繼續往下。

優莉的身體一僵，她原本只是想向他要一個吻的……

沒想到，事情的發展已經超過她的想像，而且迅速得讓她措手不及。她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整個人已經像奶油一般，融化在他熱烈的吻里……

她來不及想、來不及思考，只能隨着本能，任他引領進神秘的境地。

關子傑知道，她任性得有些可惡，驕蠻得讓人又愛又恨，但她對他那種無理又深情的矛盾情感，卻讓他迷惑了……

懷裏的她，是那麼真切、熱情，他寧願相信，這才是真正的她。

當年那個任性的小魔女，現在不但魔性大增，手段也更為邪惡了……她變得風情萬種、美麗誘人，還學會了對他霸王硬上弓……

這回，他恐怕真的無法全身而退了。

「小姐啊，吃早餐了……」

一早，瑪莉亞端着早餐，走進優莉的房間。

這小姐真是的，昨晚半夜不知道幾點才回來，她從來沒這麼晚回家的。

優莉躺在床上，眯着眼睛微笑，幸福寫在臉上，不言而喻。

瑪莉亞偷瞄了優莉一眼。

嗯，這樣的表情很詭異喔，昨晚半夜才回來，一早卻又一個人儍愣愣地笑着，這一點也不像她的風格嘛！

「小姐，什麼事這麼開心啊？」瑪莉亞把早餐放在桌上。

優莉只是笑，卻不回答。

「昨晚……去哪裏了啊？」瑪莉亞可是過來人，從她臉上的表情，一點也不難看出她的秘密。

優莉神秘地笑着，臉頰泛着甜蜜的粉紅色。

她開心，不是因為她終於「得到」他了，而是在昨晚，她第一次感受到他的溫柔，第一次覺得他們之間，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相處。

「哦？莫非……」瑪莉亞沒想到，小姐和對方的進展居然這麼神速。

「才沒有，你不要亂講，我跟他可沒有怎麼樣……」她微微噘起紅唇，根本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是嗎？」瑪莉亞若無其事地站在桌前端出咖啡和小餐盤。

優莉昂起下巴。「那當然。開玩笑，像我這麼高貴矜持的女子，怎麼可能讓他對我怎麼樣……」

對啊，根本是她對人家來強的嘛！

鈴——鈴——

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我來接。」優莉搶過電話。「喂？」她的表情忽然一變，連聲音都變得嬌柔。「嗯，什麼事？」

「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電話那頭正是關子傑。

笑容，像朵花似的在她唇邊綻放開來。

「好啊，那待會兒見嘍。」哇！好甜蜜喔，這麼快就來約她出去，一定是很想她吧？

掛上電話之後，她開心得幾乎快從床上飄了起來，連早餐都不吃就奔下床。

「喂，小姐，你不吃早餐啊？」

「沒時間了，我要先敷臉啦！」一整夜沒睡，雖然精神好得很，但難免有些黑眼圈，為了讓氣色好一點，當然是敷臉比較重要嘍。

瑪莉亞笑着搖搖頭。

還逞強嘴硬？愛情來的時候，是想藏也藏不住的。

掛上電話後，關子傑深呼了一口氣，陷入了一陣沉思。

昨晚，不管她是真醉還是裝迷糊，他知道，那不該只是擦槍走火的一夜激情。

他不是那種隨便的人，她也不是。

進展或許快得超過了他的預料，但他們之間，確實存在一種特殊的吸引力。

或許，像他們這樣個性南轅北轍的兩個人，要發展一段美好的戀情，也並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但前提是，他該怎麼處理這複雜的關係。

他不想利用私人的關係，拿回那塊土地的所有權，這些事不應該扯在一起。不過，流浪動物之家的計劃，確實不能再拖下去了。

所以，關子傑決定，趁今天，好好和她談談這兩件事。

優莉穿着一襲細肩帶的繞頸白色印花洋裝，充滿度假風，休閑中又不失品味，這是非常重要的。

「今天要帶我去哪啊？」裙擺上的櫻花圖案，象徵她今天愉悅的心情。

「一個會令人心情愉快的地方。」他賣了個關子，因為他也不知該怎麼向她解釋。

他只是想帶她去看看那群可愛又可憐的流浪狗，再和她理性的談談「未來」的問題。

真是好期待啊！優莉感覺戀愛像冒險一樣，充滿了驚喜和刺激，她好願意這樣跟着他歷險去！

半小時後，車子開到郊外田園一處老舊的農舍，四周用竹籬圍了起來，裏面十幾隻小狗正在曬太陽玩耍。

「這？這是哪裏啊？」她以為他要帶她去淡水吃小吃、去九份喝咖啡，或是去海邊喝下午茶，怎麼會來這樣一個雜草叢生的荒郊野地啊？「喂！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麼啊？」優莉環視四周，風景雖然不錯，但是約會的話，未免也太不浪漫了吧，還不時傳來汪汪的狗叫聲呢。

「汪汪、汪汪！」

小狗們一看到關子傑走近，就像見到主人似的，立刻圍了上來。

「你不覺得這些小狗很可愛嗎？」他打開柵欄，走進園子裏，拿出一袋飼料準備餵食小狗。

她努一努嘴。可愛是可愛，但也太殺風景了一點吧，他們是來約會的耶……

「小牛！來吃飯了！」子傑拍拍手，喚着那隻躺在角落，懶洋洋的乳牛色小狗。

「咦？」優莉眼睛一亮。是它？這不是那天夜裏關子傑撿到的小狗嗎？原來他給它取了個名字叫小牛。

他叫它小牛耶！好可愛喔……當然，她覺得可愛的是關子傑。

「小牛，怎麼啦？」子傑走到小牛身邊，蹲下身子，把軟綿綿的它抱了起來。

「怎麼不想吃飯啊……」

子傑的臉色忽然變得凝重，再看向旁邊泥狀的排泄物——

「糟糕……」

看起來是腸炎，一定是因為淋雨感冒又沒有被好好照顧的關係。

子傑着急地抱着小狗，立刻往回走向車子。

「怎麼了啊？」優莉站在門口，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只見子傑朝她走來，一把將小狗放進她懷裏——

「抱着。」

「啊——」優莉嚇了一大跳，她可從沒抱過這麼髒兮兮的狗啊。

「還不快點？」子傑飛快地打開車門，對着她大喊：「我們要趕快帶它去看醫生！」

「喔……」優莉不知所措，只好趕快抱着小狗，進了車裏。

嗚——怎麼這樣嘛——這小狗這麼烏漆抹黑的，要給她抱抱也不先去寵物美容一下，把她的香奈兒洋裝都弄髒了啦……

「嗚……」小狗在她懷裏嗚咽了一聲，好像在向她道歉似的，優莉忽然胸口一熱，看向那軟綿綿的小身體。小牛像是全無力氣，卻掙扎地抬起頭，用那雙烏溜溜的眼睛望着她。

一定是生病了吧，好可憐喔……

優莉看着它，忍不住伸出手，摸摸小牛的頭。「乖喔……姊姊馬上帶你去看醫生喔……」

一個小時後，關子傑從獸醫的診療室走了出來。

「怎麼樣？小牛怎麼樣了？」優莉緊張地問。

「還好發現得早，情況還沒太嚴重，醫生已經幫它打了針，留在醫院裏觀察兩天就可以了。」子傑鬆了一口氣，小狗最怕的就是腸炎，還好他今天去看了它們，否則後果可能又要讓他遺憾。

「呼，還好，沒事就好……」優莉撫着胸口，像是放下了一塊大石頭。

剛剛抱着小牛，看着它生病了也不會開口說話，只會用那雙無辜的眼睛望着她，優莉一路難過得說不出話。

子傑轉過身，愣愣地看着優莉，表情彷彿有些訝異。

他這才發現，她身上的白色洋裝，早已被狗狗扒滿了小小的黑腳印，頭髮也亂了，臉上還有泥土的污漬。

他怔怔地望着她。

或許，她真的和他想的不一樣。

同情、善良、敏感、脆弱……或許只是藏在她那驕傲任性的外表下。

子傑溫柔地牽起她的手。「走吧，你看起來有點累，我送你回去。」

車子平穩地開在高速公路上。

子傑轉過頭，才發現她竟已經沉沉地睡著了。

大概是昨晚一夜沒睡吧，一早又忙着送小狗去醫院，一團混亂。才上車沒多久，她竟然就睡得那麼熟。

一路上，他盡量開得平穩，讓她好好地睡。就連到了家門口，都還捨不得把她叫醒。

看她睡得那麼熟，滿身的臟污，額前凌亂的髮絲，競讓他有些心疼……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輕輕整理她的髮絲，讓它整齊地貼在耳後。

優莉這才醒了過來，她睜開迷濛的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關子傑溫柔深情的眼神……

哇……她會不會是在作夢？他從來沒有這樣看過她的。

「到家了，快回去休息吧。」他微微笑着，聲音醇厚又溫柔。

「喔。」她聽話地點點頭，表情卻有些失望，畢竟，今天是他們第一次真正的約會啊。

她拿起包包，準備下車。

「等一下。」子傑叫住她，伸出手，輕輕撫着她的臉頰，把她臉上的污泥擦去。

一個輕輕的動作，卻讓她的心跳失速……只因為，他的眼神是那麼的溫柔。

「你……」她才剛張開口，子傑已經傾身貼住她的唇，深情地吻住她。

一切像作夢似的，他主動吻了她……

不知道過了多久，子傑才放開她。

優莉回過神，說不出話來。他這麼主動又這麼溫柔，害她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你……」

一抬眸，子傑正微笑看着她。

「對了，你……你不是說有事要跟我談嗎？」她的臉頰微微發燙。

「沒關係，改天吧。」他笑着說。

是啊，本來是想跟她談談那塊地的事，不過看她這麼累的樣子，還是改天吧。

「嗯，再見。」優莉整個人輕飄飄的，像顆裝滿幸福的氣球，依依不捨地向他道別。

才走進家門口，優莉立刻聽見瑪莉亞的尖叫聲——

「天啊！小姐，你是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瑪莉亞從來沒看過向來有潔癖、愛乾凈的小姐，竟然會把衣服弄得這樣髒兮兮的。

「小姐，你還好吧？沒有受傷吧？」瑪莉亞緊張地察看她全身。

「沒事、沒事——我很好。」她嘴角掛着幸福的微笑，輕快地走上樓梯。

事實上，她從來沒有感覺這麼好過。

因為今天，是她第一次真正感受到關子傑的溫柔與深情。

「喔……」瑪莉亞望着小姐的背影發愣。她們家小姐……真的愈來愈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