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所謂的隔壁根本就是一個倉庫,有門沒窗,住人不成,但關人卻是個絕佳的所在。
“手機給我,安哥。”
家安從褲兜掏出手機,扔給那男孩。他知道他們已經算客氣了,所以他自己最好別給自己找沒臉。
房門“砰”的一聲在家安背後關閉時,家安忽然覺得雙腿發軟,全身的氣力似乎都在剛剛那一場性命攸關的對抗中耗盡。
而在那刻緊張的氣氛中來不及體味的恐懼此時卻乘虛而入,主宰了家安的全部精神。
剛剛幾乎死在那間房裏!
平生頭一次,家安覺得自己里死亡這麽接近,即便算上潘良的追殺,算上倉庫里跟鷹的對峙,這些都沒有這一次這麽兇險,沒有血腥的襯托,但心中的恐懼卻被阮南的步步緊逼和大君的不動聲色擴大到了極限。
只有一線之差,生與死。如果家安一句話說錯,或者阮南手中掌握到的證據稍微有力一點,那麽現在會怎樣?家安不敢想。
洛彥是出不了那個房間的,只要大君和阮南還在,他便得被囚禁在那間房裏,直到餓死。
家安在一片漆黑中渾身發抖。
他很怕。
洛彥此刻就如同新生的嬰兒般地脆弱,他沒有獨立生存的能力。
家安挂念他。
他不能扔下他不管的,不能夠!
家安知道自己必須得活着,無論如何都要活着!洛彥等着他。
他等着我呢,家安緩緩地靠着牆壁坐在地上,他有些支持不住,被打斷的胳膊火辣辣地刺痛,全身的肌肉似乎都在不受控制地抖動。
眼前除了黑暗就是黑暗,沒有一絲光亮;房間的隔音效果很好,耳邊一片寂靜。家安慢慢摸索著牆壁,沒有暗門,沒有任何可以脫身的通路。
這個時候大君想必是在查證我和阮南的話。家安猜想,只要一天,二十四小時,他知道,如果超過二十四小時他還不露面,洪爺就會察覺,他應該把與家安有關的人或者檔案安排的妥妥噹噹。
與家安同期的警校學員那麽多,想從中找到跟被阮南勾結的敗類簡直就如同大海撈針。不過家安不太擔心這個。如果阮南本身都受到大君的懷疑,那麽他提供的證人和證據就很難被採信。畢竟,信件本身說明不了什麽,照片完全可以合成,而證人,亦可以收買。所以,他現在只關心他對阮南的那些指控,大君會相信多少。
很多東西本來就是家安臨時編造出來的,自然無法驗證,他只望那兩件確是阮南經手的人和事能得到確認,而大君,原本就對阮南心懷芥蒂,抓到把柄正可以借題發揮。
大君多疑,家安正藉此來除去阮南;但反過來講,家安最擔心的也就是因為他多疑,所以,哪怕沒有確鑿的證據說自己是卧底,大君也寧可殺錯,不肯放過!
可我不能死啊!想到這個家安只覺得胸口陣陣尖銳地刺痛!
不,不能死,不能等死!他扶著牆壁勉力站起來,在一片漆黑中摸索。進來的時候眼睛適應不了黑暗,沒能看清屋裏都擺放了什麽,此刻憑他的手感,卻是一些破爛的桌椅。
房內沒有空調,家安連熱帶痛,早出了一身大汗,他掀起Tshirt,用衣角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熱雖熱,但房內並不覺得氣悶,家安抬起頭,看着黑沈沈的棚頂。大概頭頂也有通風口?他遲疑了一下,伸手在桌椅堆中摸索,希望能找到一張比較完好,能承受住他的體重的桌子。
一條腿……兩條……三條……嗯,不錯,憑手感,是一張四腿完好的餐桌,他直起腰,伸胳膊抹去臉上的汗水,一抬腿,便跨到了桌上。誰知桌子摸起來雖然完好,但卻丟了螺絲,早已鬆動,盛不了重物,搖晃了兩下,居然“嘩啦”一聲散開了!
“媽的!”家安衝口罵道,幸而他身手靈活,早一步跳了下來,胳膊卻震得劇痛不已。原來瞎子真的不好當。他心中一酸,不知為什麽,腦中一閃念,不知為什麽居然忽地想起忘了給洛彥買飯勺,他看不到的,右手又廢了,怎麽使得了筷子?
“安哥?”門口有人輕聲叫道,想是聽到屋裏有動靜,過來詢問一下。
家安彎腰撿起條桌腿,狠狠地砸在門上。
他想出去!他忘了給洛彥準備飯勺!
“……安哥,你別激動,君哥這麽做也是……”過了一會兒,門縫裏傳來那人半截話語。
家安明白他的意思,但不管大君把他關起來是為了保障他的人身安全還是在隔離調查──他也管不了,他只知道,自己,此刻,想見洛彥,瘋狂的想看到他!
他解釋不了此刻心中的這種渴望為什麽會這樣強烈,他只想見他,能看着他就好。
真的很想他。
家安手一松,桌腿掉在地上。慢慢地,慢慢地,他挺拔的身子漸漸堆委,驀地,雙膝一曲,跪倒在地。
“讓我……見見他……”他喃喃地自言自語道。只要見到他還好,他就可以安心。他只想……見見他……
洛彥有時候象個孩子,家安想他從沒、也不會在別人的臉上看到那樣單純、燦爛的笑容。
剛從昏迷轉醒的那個早晨,他對他微笑,絢爛的象太陽一樣──在家安的心中,太陽也未必會有洛彥這般奪目的光彩──而他已經很久都沒有再見到這麽燦爛的笑容了,真的很想再看看……家安伸出手,象要去觸摸一般,而面前,只有黑暗。
他很擔心他。
洛彥其實很任性,他會做任何事,只要他喜歡。他從不顧及別人的想法,也沒想過要顧及。或許他根本就不知道,會有人這般在乎他,憐惜他。所以家安總是很擔心,即便他告誡過自己無數次,這樣分心會送了兩個人的性命,但也無法遏制那份無孔不入的牽挂。他不在洛彥身邊,洛彥怎麽辦?
而自己若是死了,洛彥又能怎麽辦?!
這個難題讓家安狂躁不安!他想做點什麽來避免那可怕的前景,可他什麽也做不了!
他此刻什麽也做不到。
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儘力了……家安在心中默默地道,跟阮南的鬥智斗勇真的已經用盡他全部的精力和智慧,可儘力有什麽用?他救不了自己和洛彥的命!
那一刻,他恨自己太沒用!
寂靜中,時間過的奇慢,而寂靜加上黑暗,更讓人煩亂。家安獃獃地跪坐在地上,背靠着那堆破爛。他想起十幾個月之前自己有多麽幼稚可笑,但又……多麽執著無畏。那樣的自己很快樂。十幾個月來,他提心弔膽象只老鼠,但他多麽為自己自豪!即便是死,也死得很坦蕩,很榮耀。而又從什麽時候起,他的心中有了牽挂,豪情不再,他已不再是從前的他。
後不後悔見到他?家安不知道,他只是在想,洛彥此刻在做什麽?是不是也這般想念着他?
他不知道已經在這小黑屋裏待了多久,因為期間一段時間他有些狂顛,在那之後他又大範圍的仔細搜索了一遍,可仍然沒能找到什麽脫身良策。
骨折的手臂腫脹發炎,而早出了幾身透汗之後,家安越發口乾舌燥,腔內一股火氣亦燒得他唇裂目脹,心知若再不保留體力他就不必等大君動手,所以即便心急如焚,家安也只好安靜下來,等待大君的審判。
門外悉悉索索,似乎是腳步聲,又似有人在低聲說話。
家安身子猛然一震,忽地躍起,順手操起身邊的桌腿躡手躡腳來到門側,背靠着牆壁,屏息站住。
他確實有點瘋了,他打算硬闖出去,帶著一隻被打斷的手臂。
在黑暗裏的等待,無法預測的命運,痛徹心肺的憐惜及令他倍感煎熬的想像逼得他發狂!每一秒鍾,他心中的希望都比前一秒要渺茫,他受不了!
他亦知道自己應該冷靜下來,可惜他做不到!
就似當日在倉庫里背起重傷的殺手;而後不計後果的挽留;在窩棚中對警察身份的背叛以及被黑白兩道逼入絕境時的崩潰,從他看到洛彥那天起,他就已經瘋了。
他守護著一個人,這個人比他的性命還重要,比他的榮譽還寶貴。
似乎有鑰匙擰動的聲音,稍後,房門開了一線。
家安緊了緊抓着桌腿的五指。
房門大開,一條人影出現在門口。
家安手起棒落,乾脆利落!
驀地,他的臉頰上一涼。
槍口。
“放下。”一人冷冷地道。
是大君。
家安心中一涼,大腦頓時一片空白!
他慢慢地,慢慢地向後退去,手中的木棒無力地拖在地上,三兩步後,便“啪嗒”一聲落在地上。
死期,就在今天,此時,此刻。
沒有了……什麽機會都沒有了……
只要大君輕輕勾一勾手指頭。
“怕了?”
出乎家安的意料,他聽到的不是子彈出堂的聲音而是大君的略帶調侃的問話!那一秒他懵了,歡喜得懵了!存心讓他死,大君就不會給他開口的機會!
不用死了,不用死,洛彥也不用死,太好了,太好了!
他說不出來話,嘴唇哆嗦著。
“阿南跟了我十幾年,”大君把槍口放低,藉著門外的光亮,看着家安有些微紅的眼睛──驚、懼、狂喜和疑慮毫無掩飾也沒法掩飾地呈現在這張年輕英俊的臉上,大君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從生到死,死裏逃生──他拍了拍家安的肩膀,示意他不用覺得難堪,“唉,他是我的兄弟;”大君的聲音中帶著唏噓之意,“你跟了我十幾個月,家安,你也是我兄弟,我周君不會厚此薄彼……這你可以放心。”
“君哥?”家安遲疑着,開口道。
“那個叫莉莉的舞女,”大君邊說,邊走出門口,“在縱火案之後就去了東莞。”
家安默默地跟着他走出來,驀地從黑暗中走到耀眼的陽光下,他一時無法適應,眯着眼睛,他抬手擋在了面前。
“昨天晚上,她遭遇了一場搶劫,”大君走到大廳的沙發前,坐下,然後招了招手,示意家安也落座,“好在只是受了點驚嚇,沒受到什麽損傷。”
他說得夠清楚了,家安不需要更多解釋。
家安不禁長吁了一口氣。
大君看着眼前站着的這個小夥子,後者整個人都狼狽之極:臉色蒼白,頭髮凌亂,嘴唇乾裂破皮,衣服和頭臉上都沾滿了灰塵,左前臂紫脹著,連手指都有些淤血紅腫。這等死的一夜對他確實是場折磨。
這樣的一夜對誰都該是場折磨。
然而,即便是這樣的落魄卻依舊無法抹煞他眼中那抹令人嫉妒的火焰,滿含活力和執著。
就似朝陽,家安發出耀眼的光彩。
大君忽地發現,自己真的已經老了。
一入江湖歲月催。
儘管鬢髮依然烏黑,腰板依舊挺直,但是他已經老了,光彩永遠不再。
“去看看大夫,”大君並沒有允許自己在這種略顯軟弱的念頭中沈浸太久,他指了指家安的胳膊,“能不能開車?”然後,他忽然問道。
開車?家安不解地看着大君點了點頭。現在他已經草木皆兵。
“有輛BMWZ4,保養得還可以……我現在老了,玩不了那個了,你喜歡就拿去開吧。”大君身子向後靠,一手搭在沙發背上,另一手揉了揉太陽穴,臉上現出疲態。
“君哥?”家安的眉梢一跳,這家夥又搞什麽鬼?跑車?老了?“您正當壯年,恰是大展宏圖的時候,怎麽會老?”他忙道。
“唉,老了,老了……別說一輛車,就是這個地方,”大君掃視了一眼整個房間,“或者老大這個位置都是你們的。”他落寞地道。
“君哥,我沒這個意思,我真的從來沒想過……”冷汗頓時爬滿了家安的額頭,他忙不迭地道,臉色愈加難看。
“別緊張,我知道你沒野心。”大君站起身來,淡淡地笑道,“不過呢,家安,你已經站在這個位置,就算你不跟別人爭,別人也會跟你爭,不要以為退讓就安全。”他拍了拍家安的肩膀,“用點心,好好乾,我看好你。”
家安愣愣地看着他。靠,大君在許他什麽?接班人?!
“拿着,”大君把車鑰匙塞進家安手中,“小昆,帶家安去車庫。”他揚聲叫道。
有什麽差別?大君和洪爺,家安在心底冷笑了一聲。
火紅的Z4讓家安的精神一振,但他還沒有就此昏頭。
這是大君的車。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車門,坐進車內,在發動引擎之前側耳傾聽。
沒有計時器的聲音。
家安正了正後視鏡,發動了跑車。他多希望可以直奔洛彥!可惜他不能。心中的渴望已經快膨脹得爆炸,家安緊緊咬着嘴唇。等一等,別把危險帶到洛彥身邊。他對自己說。忍一忍,很快,很快……不知道洛彥此刻在做什麽?如果我死了,他會不會知道?
不知怎麽,家安忽然想到,如果我剛剛死了,或者下一秒死在路上,他是不是還在家裏傻傻地等我?
他的胸口很悶,幾乎喘不過氣。
***
洛彥在吃飯。
他左手用筷子夾著飯菜送進口中,同時右手五指把玩著一隻細長的竹──兩端都被他用刀削得極其銳利。比筷子更細更難把握的竹子在他指間翻著花。
突然,他側了側頭,屏息傾聽了三兩秒,慢慢地,臉上現出些驚詫的神色。
稍後,他聽到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
門軸並沒有上油潤滑,每次被推開,都會吱呀作響。
這是對他的體貼。
他聽到故意放重的腳步聲──這亦是那人粗中帶細的溫柔。他放下手中的筷子和竹,微微偏轉了頭,才要開口,驀地,夾雜著消毒水味道的熟悉的氣息包圍了他。
家安擁抱着洛彥,用盡全身力氣。
真好,真的很好,能這樣貼近着他真好。
家安才知道,老歌里唱的都是真的:愛一個人原來並不辛苦,即便真的辛苦,在他那麽做的時候,也完全感覺不到。
他只覺得幸福,這一刻真幸福,不管之前掙扎的多苦,也不管今後可能會遭遇怎樣的波瀾,有這樣的一刻,他就知足。
“都擺平了?”洛彥輕聲問道,感覺到家安手臂上包着夾板,“手臂怎麽了?”他又問,“嚴重嗎?”
“對不起……”家安一愕,吶吶地道,“還沒擺平……對不起……我只是……我真的……忍不住……不知怎麽……就跑來看你……”他幾乎帶著些內疚的顫音,沒忍住,這事做得真的很白痴。雖然他已經仔細檢查過跑車,沒發現追蹤裝置;雖然來時已經小心留意過,確定沒人跟蹤,但這事做得真蠢,他否認不了,他居然忍不住!
洛彥的臉上慢慢綻開一個溫暖的笑容,他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家安的背。“手臂怎麽了?出了什麽事?”他問。
“……小事故。”家安看了看胳膊,輕聲道。忽然,有什麽東西熱辣辣的衝進眼眶,他的眼前一下就模糊了。他低下頭,把臉埋進洛彥肩頭的衣服里,手指慢慢收緊,幾乎把洛彥背心的衣服扯碎。
“……我幾乎死在阮南手裏……”
顫抖的聲音從衣服的褶皺里泄了出來。
“我幾乎就回不來……”
“阮南?!”洛彥的身子一震,猛地拉開自己跟家安的距離,“你的目標是誰?周君?!”
家安的心一顫!說漏嘴了……他的身子僵直在那裏,張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洛彥,幾乎連呼吸和心跳都停止。
“是他?”洛彥沒有得到迴音,他知道家安已經默認,“……當初你在周君的倉庫里把我救回來,我本以為……無論如何,他手下的人是不敢這麽做的,就在他的眼皮下搗鬼,實在太過危險……”他喃喃地道。
他沒認出我……家安蒼白的臉上終於添了點血色,他偷偷的吁了口氣,“是周君。我要送他進監獄。”
“不行,”洛彥一把抓住了家安的手腕,“他是我的!”他微微用力,把家安拉向自己,“他必須死在我的手裏!”他在家安的耳邊冷冷地道。
“……洛……洛彥……”家安茫然無措地開口道,“讓法律……”他的話還沒說完,頸上忽然一痛!尖細的竹籤已然抵在了他的頸動脈處。
“那是我的委託。”洛彥的聲音冷酷到了極點,“跟法律無關!”
家安的腦中已經混亂成了一團,他忘記了所有動作,只是獃獃地看着竹籤,他阻止不了洛彥,他知道。“……洛彥……”他輕聲地──幾乎是無意識地──叫道。
他能怎麽辦?等洛彥恢復如初,殺掉大君?且不說警方將採取什麽措施,只論洛彥,他還會有那麽一天嗎?會嗎?
洛彥的手一抖,尖銳地竹在家安的頸上劃了一條細細的血痕。
好像是有點痛,又有點癢的感覺,家安蹙了蹙眉,感覺到血珠沿着頸項滾進了衣領。他偏了偏頭,眼角的餘光掃到Tshirt的領口紅了一塊,就像是一滴紅墨水滴上了一樣。然後,他又抬起眼,看着洛彥,默默無語。叫他如何對他說:你根本無法活着走近大君身邊十米。大君不會像我這樣,毫不反抗。
“那好,”良久,洛彥道,聲音中已經沒有了先時的冷酷,但霸氣依舊,“你走吧。”他收起了手上的竹,“算了……還是我走比較合理一點。”略一轉念,他又道,站起身,小心翼翼地繞過面前的茶几向門口走去。
大君假如不能死在他手,那麽他寧可死在大君的手上。他接受了這個委託,那麽,就不死不終。
“終有一天,我會曝死街頭。”
家安看着洛彥決絕的背影,心中忽地空了。事情發生的太多太快,他的思維有些停滯。
洛彥摸著牆壁,來到大門口,他摸到了門把手,搬動了一下,防盜門沒有打開,於是他意識到家安進來時反鎖了房門。他還從沒試過反鎖,門把手旁邊有不止一個可以轉動的鎖扣,他依次轉動著,側耳傾聽機括轉動時的細微響動。
頸邊的划痕仍然似癢似痛,家安隨手抹了一把,指尖上蹭上了些淡紅的液體,但他視而不見,目光只鎖定在門口。他看到洛彥試圖打開暗鎖,摸索著的手越來越接近正確目標。他只是傻傻地看。
防盜門忽地彈開,門軸吱吱呀呀地叫了起來。
家安身上一哆嗦,便如被這個聲音嚇著了一樣,忽地跳了起來,一個箭步竄了出去,搶到門口拉住了洛彥用力推進屋內,反手“砰!”的關上大門。
他的呼吸很急促,像是剛跑完一萬米,面色先是蒼白的,繼而又慢慢潮紅。“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麽會怕成那樣?大君把我關起來的時候,我為什麽會怕得像個瘋子一樣?!你知不知道,啊?”他叫道,拉着洛彥走進卧室往床上一慣,“你別給我裝糊塗!”
洛彥一直都沉默不語,也不掙扎,直到聽到最後一句話,忽地抬起頭來:“夠了,別告訴我你打算的是一輩子!”他冷笑道。
“……沒錯,”家安蹲下身,右手抓住了洛彥的左手,“洛彥,我打算的是一輩子,而且我希望這一輩子能長一點,你明不明白?”他柔聲說,先時目光慌亂而無措地四處逃避著,當話全部出口了之後,他驀地抬起眼眸,熱切地望着洛彥。
他只等一句話,只要一句話,他不管從前以後。
洛彥身子一震,驚慌地要將手抽回來,但是家安握得很緊。他張了張口,但是沒能真正發出聲音。他把頭扭轉開,半晌,忽地失聲笑了起來:“你是不是瘋了?”他慢慢地把頭轉向家安,“你今年多大?”
血色迅速地從家安的臉上抽離,他緩緩地放開緊握著洛彥的手,他想後退,但忘記了自己還蹲在地上,他身子後仰,坐倒在地上。
洛彥站起身,“保重吧,”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想要說什麽似的,但最終沒說出來,只是笑了笑,便走向門口。
他本來很熟悉這個房間的格局,只不過沒想過是今日房內有點不同:平日地上並沒有坐着一個人,而且這個人的腿還很長。
家安緊握著拳頭,瞪着洛彥,眼瞧着他慢慢走近自己,忽地把腿抬高了一點,輕輕一勾。
洛彥踉蹌了一下,他想穩住身子,但這時家安已經揉身而上,順勢將他按倒在地!
“你!”洛彥又驚又怒。
家安一聲不吭,以膝蓋頂在洛彥的腰上,右手拗過洛彥的左臂向上一提,洛彥痛得身子一軟。
“如果你企圖砸門出去,最先出現在你面前的將是警察。”家安抽下床單,把洛彥的雙手在背後縛住,“我去弄點吃的,你最好老老實實地呆在這裏。”他站起身,走出兩步,又轉回來,俯身將正在地上掙扎的洛彥抱起來,扔到了床上。
“……好了,白痴。”洛彥翻了個身,仰面躺在床上,嘆了口氣道,“你把我放開。”
“確定你已經想清楚了?”家安想了想,回到床邊問。
“需要想清楚的好像並不是我。”洛彥側過身,把背後綁著的胳膊朝向家安。
家安遲疑了一下,彎下腰來幫洛彥鬆綁。他的繩結打得很專業,即便自己來解也頗費了點時間。
左臂才一獲得自由,洛彥反手便扣住了家安的手腕,抖手將家安甩在床上,接着便抬腿跨坐到了家安身上。
他壓得很有技巧,家安努力掙扎了幾次,但卻始終不能擺脫他翻過身來。
“不用擔心,”洛彥一邊慢悠悠地解下纏繞在胳膊上的床單,一邊笑道,“我不會綁着你的,我沒有特別的性偏好。”
“該死……”家安氣道,話語卻突然中斷。
因為洛彥已經俯下身,一口咬在他的後頸上。
洛彥唇舌沿着家安緊繃的頸項慢慢移動,略為乾燥的唇和濕滑的舌尖帶來的麻癢使得被壓制的軀體微微顫抖。Tshirt的領口被他大力裂開,現出了家安結實的肩頭和寬闊的背,隨即,他身子一側,稍稍讓家安抬起了身子,把一手插進床和家安胸膛之間,隔着棉布揉搓著胸前那兩點;而另一手卻來到了家安的兩腿之間。
家安的衣衫已經被汗水濕透。他不知道是因為受傷的胳膊壓在身下的疼痛所致,還是該歸咎於身後洛彥的挑逗。他只是感到前所未有地憤怒……亦前所未有的……渴求。
這樣的自己很陌生。家安想咒罵,然而聲音卻緊緊地堵在喉間。
“你大概不知道……一輩子比你想像的要長久……”身後,洛彥幽幽地道,“還有很多變數,你卻……看不到。”
“……你要殺大君是不是?”家安的身子驀地劇烈地顫抖起來,便如已經冷到了極致,他的聲音亦是顫抖著的,“我來……與你親自動手不會有什麽兩樣。”
他已經完全控制不了自己。
家安很冷。
為什麽會這樣?
他抖得厲害。
洛彥半晌無法動彈。“有一天有個人會後悔……你或者我。”他喃喃地道,“但至少不是現在。”他忽地又笑了起來。
也許在有生之年的某一天他們中的一個會後悔,但至少不是這一刻。更或者,他們活不到那個時候,現在操心豈不是太傻?
家安也笑了笑,翻過身來,握著洛彥的手。
他們的十指交叉,斯纏在一起。
“名字。”洛彥忽然道。
“什麽?”家安一愣,“哦,方雲飛。”
“好了,雲飛,你仍然是個警察。”洛彥笑道,“我只要你幫個忙,在最後一刻,給我自己解決的機會。”
“……”
“相信我,”洛彥緊了緊手指,“我不會有事。”
家安轉過頭來,看着洛彥。後者探過身來,把溫軟的唇輕輕印上他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