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白雲飄飄，太陽當空在微笑。

龍家古厝安靜地佇立在老樹之間，雖說古厝仍像以往那般寧靜古典，但這會兒住在裏面的人可不安寧。

“柳導，外找啃--”

小潘的大嗓門充斥在場景佳、氣氛棒的拍片現場，聽到這聲音大夥倒是很有默契地露出了會心一笑，知趣地跑去休息。

唉--

“好吧，大家休息十分鐘。”柳馨韻不由自主地摸着自己的額頭，柳眉傲皺，她老覺得只要聽到小潘這聲喊叫，她的偏頭痛又悄悄犯上。

龍中天的確實踐了他的承諾，不用租金，就大方地讓所有劇組人員全部進駐到這幢有百年歷史的古厝。

然而無奸不成商，面對這樣的慷慨協助拍攝，有他一定要的“交換條件”。

劇組人馬全在底下竊竊私語，面對龍中天太過殷勤的探班，柳馨韻現在只希望可以快些將新作品拍完，立刻回到台北，面對這太多的回憶，還有……

還有狄雪兒。

是的，當年她可是從阿蓮口中得知狄雪兒將成為龍中天的妻子，這一棟房子的女主人不是她，而是狄雪兒。在這裏每一次呼吸都彷彿在提醒柳馨韻，這屋子裏即使有許多龍中天跟她的回憶也早就成了過去，現在這裏是不屬於她這個過客的。

一出了門口，卻只見小紅、小紫正跟龍中天在池塘邊玩球，兩個小魔怪玩得開心，尖叫不已，

“小紅、小紫!”她出聲喚着女兒們。

說實在的，她並沒有打算讓龍中天知道她們就是當年那一晚的愛情結晶，她有足夠的能力撫養兩個女兒長大，關於前塵往事，她並不想再多談。

“媽咪!”

柳馨韻的叫喚讓小紅小紫連忙奔到她的懷中，兩張一樣可愛的小臉全泛着蘋果紅潮，來到太陽肆虐的南部，兩個小傢伙的皮膚晒成了健康的小麥顏色。

“媽咪，龍叔叔陪我們玩好多好好玩的東西喔!”小紅湊到媽媽耳邊小聲地說著。

“龍叔叔還會把我們舉起來抱得高高的喔!”小紫也開始替龍中天講話。

老天爺真是不從柳馨韻的心愿，不想見到龍中天卻再度見到他，不想讓女兒跟他太過親近，這下子女兒居然都替他說話。“你的女兒們都很可愛。”龍中天脫掉了西裝外套，白襯衫上的領帶鬆了，那笑臉看來十分燦爛，一瞬間柳馨韻的心裏有了一絲波瀾。

“嗯，她們皮起來的時候可皮得很。”柳馨韻盡量不去接觸那對深邃的黑眸，就怕被他察覺到自己的心事。“有事嗎?”

“我今天提早結束了會議，想問你跟小紅小紫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去吃頓燭光晚餐?”他仍在微笑，看着這個小女人手足無措的模樣還是很可愛。

“我要趕拍電影。”她看着兩個女兒在池塘邊玩耍，仍是不願意與他目光相對。

“我從來沒有想過事情會這麼巧。”龍中天似乎對她的拒絕不以為意，緩緩地說著。“……沒想到你居然會是我最喜歡的那個女導演--柳馨韻。”

“人生有很多事是你想像不到的……”她抬起頭，面對這個男人的眸子，情緒早巳澎湃。

陽光燦爛，兩人的身子在地上拉起了長長的影，五年前的回憶彷彿又歷歷在目--

當年那個風雨夜，她窩在他的房間裏，兩個人一同觀賞着自己拍的影片。他的臂膀是如此強壯，讓她安心地睡了一整個夜……

她對他依舊是眷戀萬分，若不是因為五年後又舊地重遊，柳馨韻原本還以為自己可以把自己的情緒控制得很好，可就因為他的出現，她終於明白自己仍敵不過對他的情感。

然而五年後的自己跟他卻都不再單純了。她找回了自己的記憶，而他有了妻子，一切的一切都應該要回歸兩條平行線，從此不再有交集……

“馨韻……奶奶去歐洲玩了，等她回來如果知道我找到你了，一定會很高興。”她第一次從龍中天的口中聽到自己真正的名字。“你為什麼五年前不告而別?你可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苦?”

“你做的事情呢?”她哽咽，心仍痛，五年前的舊傷此刻彷彿又要重新被揭開。“若不是你跟狄雪兒那樣，我又為何要不告而別?”

“你在說什麼?我跟狄雪兒怎樣?”龍中天有些不明白她的話。“你做過了什麼你自己不知道?你--”

“媽咪--”

突然，小紅的聲音打斷了他們兩人的談話，兩人同時轉頭一看，只見小紫跌落池塘，雙手不斷地在池塘內亂揮亂抓!

“小紫!”

柳馨韻大喊女兒的名字，看見女兒掉落池塘，她連忙奔過去準備跳進池子裏救女兒，但卻有一個身影比自己更快一步地奔向池邊!

以前也曾經發生過這樣的情況，她為了拯救懷孕的蕾蕾，不顧一切地跳人池塘，卻被水草困住，差點溺斃……

龍中天!

只見龍中天很快地便將小紫從池塘里救了起來，小紫不停地大哭着，小臉上寫滿了驚魂未定，叢來沒有遇過這樣可怕的經驗，也難怪她會嚇得哭出來。

“沒事了、沒事了……”龍中天親親她的額頭，大手不斷地輕拍着她的背，低喃地安慰她。“叔叔在這裏，叔叔把你救起來了，別哭了喔!”

他們這一嚷嚷，連僕人都被驚動了，連忙拿來大毛巾給小紫蓋上。

柳馨韻也終於安了一顆心，她接過僕人的大毛巾，不停地在小紫和龍中天的身上擦拭。“太好了……太好了……你們兩人都沒事……”她下意識地擔心父女兩人的安危，忘記了當初她不願意接近往事的初衷。

龍中天見到柳馨韻如此關心着自己、為自己擔心……五年了，他終於又再次看到這小女人晶瑩的淚兜，暖暖的小手拿着浴巾努力的擦拭着自己。

驀地，柳馨韻感覺到自己的臉龐覆上了溫暖的掌心，抹去了她的淚痕。“你……”柳馨韻沒有想到龍中天會做出這個動作，她像只受驚的小動物往後退了一步。

“有我在，你就不許哭。”他的聲音仿若是最美的天籟，那俊美的臉孔上仍滴着水滴，可那微笑卻令人怦然心動。

這個男人在過去讓她傷透了心，她知道自己不應該再相信這個男人任何的甜言蜜語，否則到最後傷心的還是自己……可為什麼，當她看到龍中天不顧一切地奔向池中救出女兒的時候，她會擔心流淚?

為什麼當他伸手拭去她的眼淚時，她仍會因為這個小動作而悸動萬分?

全都因為她仍愛着這個男人啊!

理智要自己不能再讓當年的慘劇重演，可當她見到這個男人，聽到他說的那些話之後，她完全不能阻止自己禁錮多年的情感因他的出現而再度沸騰，完全不能阻止自己的眼睛去追逐他的身影……

“回來好嗎?”他低語，一字一句都是認真。“這五年來我一直都在等你……”

她不能再聽下去了。

再聽下去，她害怕自己就會不顧一切道德倫理，答應他所說的一切。“馨韻?”

只見柳馨韻沒有答話，沉默地從他懷中接過小紫，手牽着小紅，頭也不回地往前奔去。

他的女人又轉身逃離了自己，只留下孤寂的他待在這冷清的長廊間。

難道她就真的不顧以往的情分?

還有剛剛她所說的那些話，他跟狄雪兒有做出什麼事情讓她傷心嗎?

“馨韻!”龍中天大吼着，那聲音幾乎震動了房子。“無論如何，我都只愛你一個人!五年我也等過了，就算再一個五年我也心甘情願，等到你點頭為止--”

他的誓言如此深情，但那纖麗的人影仍頭也不回的離去。這一幕，全落在角落裏阿蓮的眼中……

☆☆☆

繁星拱月，美麗的南方夏夜依舊燥熱。

龍家古厝在月夜之下泛着一層柔光，往窗外看去，開滿紫荷的池塘泛起銀色波光，那光芒映得柳馨韻眼花心煩。

“媽咪?”

軟被裏小紫小紅童稚的聲音喚醒了沉思的她，柳馨韻這才驚覺自己念着童話故事到一半，王子公主都還沒團聚，自己卻在神遊太虛。

“對不起，媽咪在想事情，我們說到哪兒了?”柳馨韻連忙翻着精美的童話故事，卻想不起來自己講到哪個章節。

”媽咪在想龍叔叔對不對?”

“咦?”猛然間小紫突然賊賊地笑了起來，這令柳馨韻有些難為情。“小孩子在亂講什麼!別胡說!”

“我才沒有胡說，龍叔叔說以前媽媽是他的女朋友耶!”

“什麼?”柳馨韻剎那間小臉漲得通紅，這件事情，龍中天居然也跟這兩個小魔怪說?

兩個小鬼開始吱喳吱喳地說起話來。

“龍叔叔如果要做我們的爹地，我們不會反對。”

“嗯--龍叔叔看起來又高又帥，又會講笑話陪我們玩。”小紅興奮道。

“嗯嗯……如果把媽咪交給龍叔叔，我就放心了。”想起今天下午的驚魂未定，小紫可是已經站在龍中天這邊了。

“你們見風轉使舵得也太快了吧?”柳馨韻戳戳她們兩人的頭，面對她們的童言童語感到有些啼笑皆非。“那天不曉得是誰還把霜淇淋砸在他背上，要他不要欺負媽咪的?”

“可是後來相處過後就覺得他人很好。”兩個小鬼頭人小鬼大地發表她們的看法。“媽咪太忙了，如果有龍叔叔當我們的爹地陪我們玩，那就太好了。”

她們的對話讓柳馨韻有些詫異，是的，自己實在是太忙了，這也是她一直對女兒感到虧欠的。“……有媽媽還不夠嗎?”兩個小腦袋播得像個博浪鼓似的，這讓柳馨韻有些泄氣，不過她仍不斷地想要說服女兒。“可是龍叔叔已經結婚了!所以就算媽咪想要嫁給他，這也是行不通的!”

“龍叔叔說他五年來都在等媽咪，所以沒有結婚。”小紅的這一句話，讓柳馨韻震驚萬分。

“你說什麼?”

“龍叔叔說，這五年來他一直在找媽咪，所以沒有時間跟別的女生談戀愛。”

什麼引一瞬間柳馨韻只覺得非常錯愕。這怎麼可能?她當年可是眼睜睜的看着阿蓮拿着那件雪白婚紗，親口告訴自己狄雪兒將要跟龍中天共結連理……

等一下!她從來未曾跟龍中天親口求證過，如果……如果……所有的事情在自己腦海裏面轉了一圈，萬一五年前她的不告而別是上當了呢?

當年她進到龍家，也不過是一個喪失記憶的無知小女孩，狄家父女在龍家勢力早就深植，如果他們真要騙她，她絕對看不出來……

“小紅、小紫，你們自己看書喔!”她將書本丟給了兩個小蘿蔔頭。“媽咪臨時有事要做，你們今天晚上自己睡喱!”

柳馨韻留下兩個小女兒，狂奔下樓，為了一解五年前的謎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