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 莫離莫離
青水村，形如其名。山野之地，除了山便是水，終年雨霧蒙蒙。村裡只有十來戶人家，村民都以務農為生，男耕女織，民風淳樸，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就是如此吧。
小村子，一切都是那樣的平淡無奇，村民們唯一能說上口的只有四年前來到村裏的莫老頭父子兩了。這莫老頭很是奇怪，貌是六十好幾的人了，卻有個只有四歲的兒子。村裏的莊稼漢都打笑他是在山外偷來的兒子，跑到這青水村裡養着。
村裡人對莫老頭打笑歸打笑，但是內心裏卻尊敬無比，卻是因為這莫老頭會替人治病，別看他頭花白，彎腰駝背的樣子。卻是精神矍鑠，身體健朗。常年在深山老林里採藥，從沒出過跌打損傷之事，而采來的葯更是只為了給兒子泡身子用。他常說他兒子身子骨虛弱，要泡葯浴，練武強身健體才能活的長，村裡人都笑他睜眼說瞎話，兒子比村裡誰家的娃都長的壯實。
“離哥哥，你又在打拳呀。”清脆的童音猶如鈴鐺般從田埂邊傳來。
只見田裏一個粗布短衫的小男孩，停下手腳，摸摸腦袋，傻笑着朝田埂處喊道：“靈兒，我爹說我身子骨差，每天都要練，才能長的壯。”稚嫩的聲音卻帶着憨厚的笑意。
田埂上“撲”的蹦下來一個瓷娃娃般，身着綠衣的嬌小女孩，水汪汪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張了張小嘴，對着小男孩道：“離哥哥，你都這麼壯了，再壯下去就成小牛咯，嘻嘻。”
“靈兒，做小牛多好，可以耕地哩。”小男孩頗為不以為意。
小女孩嬌笑不已，捉弄道：“俺爹爹說，小牛可以殺了吃呢。”
小男孩大急：“那怎麼辦呀，我不要被吃呀。”
“離哥哥好傻，你又沒變小牛，怕什麼。”小女孩直笑的前伏後仰。
“對，對。我又不是小牛，怕什麼。”小男孩說罷，憨憨一笑，愁容盡去。
“靈兒，回家啦，該吃飯啦。”遠處村口傳來一聲呼喚。小女孩嘻嘻一笑，對着小男孩扮個鬼臉，轉身邊跑邊笑道：“離哥哥，我回家啦，明天再來找你玩呀。”說話間人早已蹦蹦跳跳的跑的遠了。
小男孩朝着背影揮揮手，喃喃道：“我要是有娘親多好啊，現在也會來喊我回家吃飯了。”嘀咕完，便習慣性的摸摸腦袋，朝着小山村走去。
夕陽下，漸漸拉長的小小背影，顯得那麼孤單，那樣的落寞。
“爹爹，我回來啦。”小男孩邊喊邊朝一間破舊的茅草房跑去。
一個蒼老的身影倏忽出現在房前，半眯着眼，慈祥的笑道：“離兒，快來快來，先泡個澡，然後咱爺倆好吃飯。”
小男孩扁扁嘴，抬起頭看着自己蒼老的父親，低聲道：“爹爹，您能陪着離兒么，離兒有話要跟您說。”
“哦?”老頭疑惑的看了一眼兒子，嘿嘿笑道：“是不是又被靈兒那丫頭欺負了，要到爹爹這告狀啊，哈哈。”
小男孩搖搖頭，自顧自走進了屋裏，一下子便脫了個乾淨跳進了熱氣騰騰的澡盆里，捏着鼻子道：“爹爹，這藥味還是那麼的熏人，靈兒老說我是藥罐子，渾身藥味哩。”
“你就跟爹爹說這個啊，你都說了不知道有多少遍了。”老頭邊給澡盆添着熱水邊說道。
“不是的，爹爹。”小男孩晃晃手，輕聲道：“爹爹，我想娘親，她在哪裏，為什麼不像靈兒她娘一樣，也來喊離兒回家吃飯呀。”
“啪嗒”一聲，老頭舀水的勺子直直掉在地上，那背影突然間彷彿又蒼老了數十歲般，隱隱的還在顫抖。忽然轉過身來，滿臉的悲傷，又有着狠狠戾色，眼神複雜的看着小男孩。
這樣的情況，每次小男孩問起自己的娘親時總會出現，小男孩不知道爹爹是怎麼了，但是他知道爹爹很快又會恢復的。果然老頭凄然一笑道：“離兒，爹爹今天就告訴你，以後你就別問了，好嗎？”
“真的，恩恩，離兒以後再也不問了。”小男孩滿臉的興奮與期待。
老頭輕輕嘆了口氣，拿出煙桿吧嗒吧嗒的抽了起來，又伸手摸摸男孩的腦袋，唏噓道：“你娘親去天上了，她在那裏看着離兒呢，她也在那裏等着爹爹呢。”
小男孩不明白，小手指了指頭頂，問道：“爹爹，你說娘親在那上面嗎？那裏不是都住神仙嗎？”
“呵呵，你娘親就是神仙，不，是仙子，呵呵。”老頭放下煙桿，滿臉的笑意，眼神之中全是溫柔之色，繼續道：“你娘親去天上住了，等爹爹把你養大了，爹爹就該去找你娘親了。知道嗎？”
“恩，恩，離兒知道了，等離兒大了，離兒和爹爹一起去找娘親。”小男孩雙手亂舞，滿眼的嚮往，卻未曾現老頭眼角那晶瑩的淚水從臉龐滑落，在澡盆中濺起點點水花。
“你的名字就是你娘親給取的，呵呵。”老頭偷偷抹去淚水，再次恢復那淡淡的微笑道：“你娘親說莫離，莫離，就是莫要離開的意思，當年，你娘親從早到晚的抱着你，爹爹我連碰都不給碰下呢，呵呵。”笑容中卻總有那掩飾不去的哀傷，眼神中總有那隱藏不了的思念。
“離兒不離開，等長大了，就陪着爹爹和娘親，永遠不離開。”莫離雙手捧起一簇藥水，朝着頭頂上灑去，顯然高興的很。
老頭摸了摸他的頭，滿臉的笑容，轉身走到門口，獃獃的仰望着天，嘴裏是喃喃的不停說著什麼，卻是微不可聞。只有那偶爾的吸煙時出的輕呷聲，像是在訴說什麼，只有那滄桑的眼神在回憶什麼。
良久，老頭搖了搖頭，伸手擦了擦眼角，面無表情的轉過身來，走到澡盆邊。看着不知何時已經靠着澡盆沿睡去的小男孩，努力的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輕聲道：“離兒啊離兒，以後沒有爹爹的日子，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爹爹和娘親會在上面看着你的。”說罷便輕輕抱起小男孩，朝着屋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