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孤女回故鄉 霜風拂面無人識

第二章:孤女回故鄉 霜風拂面無人識

第二章:孤女回故鄉霜風拂面無人識

蔽陰的冬閑水田裏,還有一層薄冰沒有融化,猛烈的霜風又颳了起來。那一陣緊過一陣的疾風,吹得公路邊的草木“呼呼”作響,一輛班車沿着遠方公路頂風而行。

西斜的太陽已經失去暖意,冷風順着小路迎面撲來。去挖冬筍回來的趙易祥和樊明福兩人,雖然肩上都扛着鋤頭,鋤頭上還掛着好重的裝筍的袋子在趕路,但依然感到身上寒冷。趙易祥朝走在前面的樊明福說:“這天氣,看來明天還會下大霜。”樊明福肯定地道:“下。這風這麼大,明天的霜一定下得更大!”樊明福畢竟已六十齣頭,撲面的寒風讓他覺得有些受不了,他摘下斗笠捂住了半邊臉。趙易祥有些抱怨地說:“昨天就元霄節了,天氣怎還不轉暖,霜還下得越來越大?”樊明福答道:“還早呢,我們這裏祖輩有傳言,這一帶曾經還有過清明斷霜,穀雨斷雪的時候。”……

一路風塵僕僕的班車在南山村路口停了下來。車門打開后,從車上走下來了一位頭灰白、面龐清瘦、衣冠整潔、身高約一米六五、行動依然敏捷的高齡婦女。這位提着鼓鼓的大包包的高齡婦女下車后,車門“轟”的一聲關上了。班車隨即開走,留下了一溜煙塵。

這位高齡婦女站在這陌生無人的地方,看了看南山村的站牌,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轉着身子,朝四面的山峰和田野來回觀望。

趙易祥和樊明福說著話來到了路口,高齡婦女走上前問道:“請問你們兩位阿叔,我想打聽一個人,這個人叫樊觀福,他的家住在哪裏?”趙易祥答道:“樊觀福,這個人上個月剛去世,現在沒有家。他老婆在很多年以前就死了。他生前是村裏的五保戶。”高齡婦女“唉”地嘆息了一聲,接着問道:“那麼樊義照和劉麗珠兩人的情況呢?”“樊義照……”趙易祥一時有些想不起來。樊明福接過話說:“樊義照死了三四十年了。麗珠?麗珠早幾年跟着她兒子到廣東住,聽說也在兩年前病死了。”高齡婦女“哦”了一聲,似乎有些喪氣,低下頭不再問了。樊明福嚷着說:“回去回去。風太大了,冷死掉!”趙易祥看到這老婦人在這鄉下無依無靠,天又出奇的冷,憐憫地說:“阿婆,天很冷,不然到我家先住一晚上再說。”高齡婦女笑着說:“謝謝,你們先回去吧。”

趙易祥跟着樊明福朝村莊走去后,高齡婦女凝眸向村裡看了一會,有些遲疑地看着遠方天空想了想,毅然提起了包包,忖度着多種的可能,義無反顧地走向村裡。

她一邊走一邊看,一直在辨認着這個已是很陌生的村莊。她要在那新情舊景中搜尋齣兒時的記憶。當她看到自己小時候居住的那座房子依然還在時,不禁高興得笑了起來。她加快了腳步,從一條新修的水泥小路上,走到了那座舊房子前。她將包包放在地上,熟悉地邁了幾步,坐到了最上一級的石階上,坦然地休息着。

在水泥小路上行走的人看到那座舊房子前坐了一位高齡婦女,都有些好奇地朝那看去,好事的小孩更是上前評頭論腳。扎着羊角辮的小慧看了后,跑到與舊房子相距五十多米遠的一座兩層樓邊上的廚房裏,朝劉巧珍大叫道:“媽媽,媽媽,我們家的舊房子前坐了一個老太婆,你快去看一看。”劉巧珍聽了覺得有些蹊蹺,問道:“真的。”小慧有些着急地說:“真的有一個老太婆,就在我們老房子那裏。你快去,那裏圍了很多人。”劉巧珍放下正在剝殼的竹筍,跟着蹦蹦跳跳的女兒來到了自己的那座舊房子前。她走上前朝高齡婦女問道:“阿婆,你是……”高齡婦女答道:“噢,我小時候就住在這裏。”劉巧珍感到不可思議,懷疑地說:“那我怎麼從來都沒有聽人說過?”高齡婦女“哈哈”一聲笑了起來,說:“我住在這裏的時候,許多現在做了太公太婆的人,都還沒有出生呢!”劉巧珍想着這老太婆這麼大歲數了,也許不會撒謊。她淡然地笑了一下,又問道:“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是從哪裏來的?”高齡婦女說:“我叫噎婆。是從正安縣來的。”說著她站起來,走下台階,從地上放着的包包里拿出一個玻璃罐,打開蓋子,喝着那罐里的涼水。有個叫文亮的男孩湊近劉巧珍說:“劉老師,剛才我問了一下,這老阿婆說她已經八十二歲了。”劉巧珍有些不信地朝噎婆問道:“你真的已經八十二歲了?”噎婆認真地說:“我不騙你。我這還有戶口簿,有證明。”說著她從懷裏掏出戶口簿和證明,把兩樣東西都交給了劉巧珍。這時,趙易祥擠上前想看一看大家圍着的是什麼人,見那人竟是在路口看到的阿婆,見阿婆又拿着涼水罐要喝水,忙走上前按住阿婆的手說:“阿婆,你別喝涼水,到我家去,我家有熱茶。”又朝劉巧珍責怪道:“巧珍也真是,這麼老的人,讓人家站在這吹冷風,喝冷水!”劉巧珍被丈夫一說,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趕緊把證明和戶口本還給噎婆,帶着歉意說:“阿婆,真對不起,跟你站了這麼長,我都沒想到要照顧你。”噎婆很爽快地為對方辯護道:“沒那回事,我初來乍到,哪能讓你們照顧。”劉巧珍誠懇地說:“到我家去吧,這裏真的太冷。”噎婆猶豫地說:“這……怎麼好意思。”趙易祥忙說:“阿婆,不要不好意思。我家就在那座新房子裏,走吧。”說著他幫噎婆提起了包包。噎婆朝劉巧珍說:“我這真是麻煩人。”劉巧珍勸慰道:“別說麻煩了,你這麼大年紀,關心你是應該的。走吧。”說著用手輕輕地推着噎婆的肩膀,邊推邊勸地朝自己的新房子走去。

噎婆和劉巧珍一家人走向新樓后,舊房子前看熱鬧的人群逐漸散去了。

吃晚飯時,劉巧珍、趙易祥、小慧、噎婆圍着四方桌各坐了一邊,劉巧珍和趙易祥不時把菜夾到噎婆的碗裏,勸噎婆要多吃些。噎婆顯得有些拘謹,常常端開碗避讓。

小慧吃了半碗飯就不吃了,溜下去就去櫥櫃裏抓地瓜干。劉巧珍阻止道:“你少拿一點,別把噎婆帶來的地瓜干拿去當飯吃。”小慧聽了母親的勸說,只在盆中抓了一把放進衣袋裏,朝劉巧珍撅了一下嘴,低着頭就往外跑。可是她才走了兩步,就一頭撞到了抱着一疊族譜的黃老師身上。劉巧珍看了,數落了一句“這阿慧!”朝黃老師問道:“都搬來了嗎?”黃老師答道:“搬是搬來了。不過,村裡只有人數最多的樊姓有族譜,而這族譜對本地外姓的簡況都沒有介紹。”趙易祥說:“族譜先放在小桌子上,來喝一杯酒。”黃老師說:“酒是不喝了。我先幫助再找一找。”說完將那族譜放在小桌子上,找了把凳子,坐在離燈光較近的地方,翻起族譜來。劉巧珍快地吃完了飯,客氣地朝噎婆說了聲:“您慢吃。”也湊過來看族譜。趙易祥陪着噎婆吃完了飯,動手收拾碗筷,噎婆趕緊站起來幫忙。趙易祥攔住說:“阿婆,這個活今天哪能讓你來做!您快坐着休息。”說著就把碗筷收到廚房裏,又從那裏拿來了一塊抹布,把桌子擦乾,之後,轉回廚房刷洗去了。劉巧珍和黃老師把族譜搬到飯桌上,認真細緻地看着族譜上面的名字。趙易祥洗刷完碗筷回到桌旁,噎婆讚歎地說:“你這邊的男人有幫助洗碗筷,真好!”趙易祥很坦然地說:“這很正常,我們這裏都是誰有空誰洗。“噎婆羨慕地輕輕點着頭說:“家庭里這樣真好!”

抄完了族譜里的有關人名,劉巧珍拿起筆記本對噎婆說:“阿婆,您聽着,我把您小時候村裏的那些人的名字念給您聽,看您能不能回憶起來。記得的,您就說一聲。不懂得的,您就搖一下頭,您看行嗎?”噎婆滿意地說:“好。”劉巧珍說:“那我就念了。樹義……”噎婆搖着頭說:“不認識。”“樹真……”噎婆又搖了一下頭說:“不懂。”“樹正……”噎婆還是搖頭。“樹本、樹林、樹根……”噎婆連連搖頭。

鄰居的好幾人走進了屋子,他們站在劉巧珍的身旁,聽劉巧珍繼續念道:“占回、占信、占開……”劉巧珍把筆記本上的人名都念完了,噎婆一直在搖頭。劉巧珍合上筆記本,有些無可奈何地說:“阿婆,看來這村裡沒有人能證明您的身世了。”噎婆有些酸楚地說:“我那時虛歲才八歲,別人對我,我對別人,印象都不深。不過,我的名字比較奇特,如果有比我年紀還大的人,或許還能記住我。我小時候常患噎病,噎住后,我母親就叫我在起先的那座房子前的坪子裏轉圈子。村裡人知道我噎住后經常去轉圈子,好些人在我小時就戲謔地把我叫作噎婆。後來被人叫順了口,所有的人就都把我叫着噎婆了。這種帶着某種含意的綽號,按理是比較容易使人記往的。”黃老師說:“能夠記住你的人,起碼要比你大好幾歲,還要跟你比較熟悉,不然不會把你記住。”趙易祥說:“這就有些難了,我聽他們聊天時有說過,我們村裡現今最高歲數的人也才八十一歲。”黃老師問道:“你當時是怎樣離開這個村的,你記得嗎?”噎婆說:“這倒是記得一些。那年有一天中午,我剛吃完了一口飯就噎住了,我就自己走到大門口的小坪子裏轉圈子,等我轉到不噎了又回去吃飯時,見家裏的人有的在吐,有的按着肚子說疼。我媽跟我說今天煮的菇吃了很不好,叫我快去叫人來幫忙解救。我慌慌張張地跑去把劉麗珠的父母親叫來的時候,我的家裏己經死了兩三人,只有我的母親還是非常痛苦地在地上打滾。我驚呆了,大哭起來。一會後,除了感到許多人趕來后就放聲大哭,許多人頭在我面前晃來晃去,就什麼都記不住了。”噎婆說到這裏,眼中噙滿了淚水。她停了一會,才繼續說:“後來,慧珠她母親塞給我一隻手鐲,說是我母親臨死前脫下來留給我的。慧珠母親叫我跟一個陌生人走,叫我以後就跟那個陌生人一起生活,叫我要聽那個陌生人的話。”在場的人聽了,都覺得很凄慘,有的人的眼睛泛出了紅圈。

噎婆傷心地擦起了眼淚,許久,才接著說:“我倒是記住了這村裡三個人的名字,那三個人是我小時候經常在一起玩,玩得很熟悉了才記住的。可惜那三個人你們又說都已經去世了,唉,這真是……”說到這裏,噎婆顯得有些傷心失望。黃老師問道:“那你的父親叫什麼名字,你記得嗎?”噎婆靜靜地想了一會,說:“我阿爸人家都叫他松明子,恐怕是他人長得太黑了,人家才那樣叫他。他的真名字,我從來沒聽誰叫過。”劉巧珍問道:“那你母親呢?”我母親,噎婆思索着,有些吞吞吐吐地說:“她,她……她也是被人稱着奶姑,都是綽號的假名,具體的名字我也不知道。”

在場的人都想給噎婆出點子,但誰都想不出個好主意,有個別人“這,這……”地空着急也沒有下文。一時間屋子裏很靜。

過了一會,小夥子中有一個叫劉林志的朝趙易祥說:“她說那老房子是她小時候住的,按她說的那樣,那房子就是她的了。”趙易祥有些憂心地說:“如果她提供不了證據,那房子就說不清了。”劉林志又問道:“你有沒有那房子的房產證?”趙易祥平靜地說:“房產證是有。但那房子不是我父親蓋的。我父親是195o年作為難民,被政府安置住在那裏的。但我從來沒有聽我父親說過,那房子原先的主人家中還有人留在世上。我只聽過已經去世了的泗公有一回說,那房子蓋好后,住的那家最多人時有五口,後來因為吃菇中毒,幾天內就住沒了人。當時我們這裏還沒有這一簇房子,那座房子孤零零地在那裏,大家都說風水不好,好些年都沒有人敢去住。後來政府花錢修了那座房子,我父親接受政府的安排才住進去的。”噎婆心酸地說:“我長大后,我養父有跟我說過,他當時行醫到這村裡,村裡人問他要不要一個家裏死了很多人的小女孩,他看我可憐,見我人也還算伶俐,就用兩塊大洋把我買走。村裡人只告訴了他我的出生年月,其它的他也什麼都不知道。”

趙易祥想弄清噎婆到底是不是那座房子的主人,他說道:“阿婆,你還是想一想當時的情景,看看能不能說出一些能證明你當初在那住過的細節來。”

噎婆全神貫注地想了好幾分鐘,突然,她抬起頭來確定地說:“有一個地方可以證明我住過那座房子,我小時候聽我阿爸說過,為了房子住着順意,房子後面的護坡上,埋有一塊取意為二世的長方形的吉祥石,重量是兩百四十八斤,吉祥石下面還埋有兩個口對口的風罐(一種迷信中放置於房頂上用於治邪的陶罐),罐子裏有八枚銅錢。”

趙易祥想着那座房子的護坡的情狀說:“是有一塊長方形的石頭。”黃老師說:“她既然這樣說,那就去把那座石頭撬起來秤一秤,也看看那罐子裏是不是八枚銅錢。”劉林志說:“對,把那塊石頭去挖起來秤一秤就清楚了。”“對。”好些人都附和了黃老師的建議。有人馬上去找來了鐵鎬、繩子和大秤,連夜去挖那座老房子後面的吉祥石。

前後只有二十來分鐘,劉林志和劉林沖兩人就把那塊吉祥石慢慢地挪到了平地上。大夥將吉祥石套上繩子,抬起一秤,正好滿秤。看秤的樊林盛說:“跟她說的不會相符。”趙易祥平靜地說:“石頭在土裏面埋着肯定會重兩斤的。”打手電的菊秀說:“那就剛好和她說的一樣重了。”樊林春撬掉了風罐口的桐油石灰,把罐子一倒,八枚銅錢溜到了地上。劉巧珍說:“這樣看來,噎婆當時就是這個家的人了。”黃老師替劉巧珍感到為難,問道:“再怎麼辦?”劉巧珍不假思索地說:“是人家的房子肯定要給人家。”轉身又對噎婆說:“阿婆,您如果決定搬回來住,我們明天就把這房子裏屬於我們的東西搬到我的新房子去。”“別忙,別忙。我一家也就我自己一個人,就幫我整理出一直房子來就夠了。”噎婆說得很誠心。趙易祥認真地說:“阿婆,我那邊房子也很空,把東西搬過去也不會怎麼影響我,您就放心好了。”劉林志指着石板說:“這怎麼辦?”趙易祥說:“麻煩你們再抬回去,按原樣放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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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情女的妙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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