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褚先生，今天的行程是：早上九點半開主管會議、十點半巡視工地……」

和從前一樣，一天的工作是由立晴向褚震昊報告行程開始。

他變了……這是立晴跟在他身邊工作這一陣子以來，體認到的事情。

從前的他並不多話，大部分時候都是抿着嘴唇，微蹙眉頭在辦公，而現在的他比較有笑容，只不過笑意卻一點也沒有到達眼底，永遠也不清楚他的情緒。

從前的他私生活嚴謹，除了未婚妻蔡芳雯以外，幾乎沒有跟其他女人有曖昧關係，但現在的他，每天都可以接到許多不同女人打來的電話。

立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想藉由忙碌的工作轉移注意力。

她拿出一份待擬的合約書，準備用最快的速度完成，當她打了幾個字以後，卻不由自主轉頭，透過透明玻璃，看向在裏面辦公的褚震昊。

瞧他專心的盯着電腦螢幕，她知道這個時候，他都會透過連線，隨時注意股市的變化。

他皺眉了……是因為股票下跌嗎?

他笑了……是因為股市的變化，正如他所預期的吧?

立晴就這樣看着他，雖然手上並沒有停下打字的動作，但她卻完全不知道自己打了些什麼。

在辦公室里的褚震昊，從剛剛開始，就感覺到有一道視線投射在自己身上，剛開始他並沒有理會，直到他處理完手邊的事情。

他抬起眼，果然如他所預料的，他新上任的小秘書，正傻傻望着他呢!

看到褚震昊抬起頭，朝她微微牽動嘴角，立晴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太明顯了，她故作鎮定，將視線轉回自己的電腦螢幕上，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但是她紅透的臉蛋卻怎麼也騙不了人。

褚震昊走出辦公室，對立晴說：「走吧，陪我去吃午餐。」

「不用了，我有帶麵包。」想也不想，立晴就直接拒絕。

「你不想跟我去吃飯?」褚震昊直接坐到立晴的桌子上，向她傾身，讓自己的視線與她平高。

「我……」又來了，他每次用這種眼神看她，就會讓她心跳加速、面紅耳赤，腦筋一片混沌，完全沒有辦法思考。

「我以為，你即使不喜歡我，也不至於討厭我，沒想到你真的連和我吃個飯都不願意。」褚震昊站起身，朝着外面走去，還故意用哀怨的語氣大聲說：「好吧!我知道你的心意了。」

「等、等一下，我陪你去就是了。」看見褚震昊就要走出門，立晴反射性地叫住他，等到她意識到自己說些什麼後，話已經說出口了。

「走吧!」褚震昊回過身來，將她從座位上拉起來。

兩人走出公司，由於餐廳離公司並沒有很遠，加上天氣還不錯，所以兩人決定走路過去，順便散散步也好。

「怎麼樣，做得還習慣嗎?」褚震昊問。

「嗯。」

「工作會太多嗎?」

「不會。」

「還是工作上有什麼問題?」

「沒有。」

「那……你的舌頭是被貓咬掉了嗎?」見立晴有些心不在焉，回答都只有簡短几個字，還故意離他有一段距離，褚震昊突然想捉弄她。

「嗄……」立晴猛然停下腳步。「你剛剛說什麼?」

「沒有。』褚震昊忍住大笑的念頭，故作鎮定的說。

正當立晴在疑惑的時候，突然街道旁邊一家首飾店櫥窗里的東西，吸引她的注意力。

立晴跑過去靠在櫥窗邊，嘴裏讚歎的說：「好漂亮喔!」

褚震昊也跟過去，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原來是一條手鏈。

「唉……真漂亮。」立晴還是不住稱讚道。

首飾店的門打開，裏面的售貨小姐走出來。「小姐喜歡這條手鏈啊?」

「嗯……」

「那要不要進來裏面看看，試戴一下。」

「喔，不用了。」

這條手鏈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她怎麼可能買得起，所以還是看看就好了。

「沒關係，看看嘛!」售貨小姐還是不願意放棄。

「進去看看吧!」褚震昊突然出聲，並率先走進去，立晴也只好跟進去了。

兩人進到店裏，售貨小姐立刻從櫥窗里將手鏈拿出來，戴在立晴手上，還一邊鼓起三寸不爛之舌介紹著。

「小姐真是好眼光，這條手鏈是最近剛到的新款，全球限量一百條而已，它用純白金打造的，上面由無數朵小花牽連而成，做工精細且別緻，還鑲有一顆顆的碎鑽，更加添它的價值感和獨特性，不但實用還可以保值喔!」

「那它的價位呢?」立晴先吞了口口水后問，要是不怎麼貴的話，或許她可以存錢來買。

「好的，我看一下。」售貨小姐翻看它的吊牌。「它的定價是十六萬九千。」

「哇……這麼貴。」立晴倒抽一口氣，拿下戴在腕上的手鏈。「謝謝。」

「先生怎麼樣?買條手鏈送女朋友吧!」售貨小姐見立晴面有難色，立刻轉頭向在旁的褚震昊遊說。

「不是的，我、我不是……」我不是他的女朋友。雖然心中暗自竊喜了一下，立晴還是連忙搖搖手想否認。

褚震昊握住她原想揮動的手，用極溫柔的語氣說：「喜歡這條手鏈嗎?」

一聽到他的聲音，立晴又沒有辦法思考了，只能順從的點點頭。「喜歡。」

「喜歡就買吧!」他轉頭對售貨小姐吩咐道：「就這一條了。」並拿出金卡來結帳。

正當售貨小姐在結帳的時候，褚震昊的手機突然響了，於是他便走到店外接電話，留立晴一個人在店裏。

就在此時，店門又被打開，走進一個打扮入時的女子，那女子一進到店裏，便對售貨小姐頤指氣使道：「把你們店裏所有新到的首飾都拿出來給我看看。」

「好的，請等一下。」雖然她的語氣不太好，但售貨小姐還是有禮貌的回答。

「快一點好下好?我可沒有那麼多時間。」

聽到這個似曾相識的聲音，立晴轉過頭去，看清來人是誰后，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蔡、蔡小姐……」

來人是蔡芳雯，褚震昊的前任未婚妻。

「喔，是你啊!」蔡芳雯也認出是立晴了。突然，她看到立晴手上戴的那一條手鏈，立刻轉移她乍見到立晴的驚訝。「這條手鏈不錯，我就要這條了。」

「小姐對不起，這條手鏈是全球限量的，本店也只有這一條，剛剛這位小姐已經買下了。」售貨小姐對蔡芳雯解釋道。

「我不管，我就要這條。」

「小姐，真的很不好意思。」售貨小姐實在覺得很為難。

蔡芳雯索性轉頭對立晴說：「你把它讓給我吧，要多少錢隨你開。」

「對不起。」不管怎麼說，這條手鏈是褚震昊送給她的，她說什麼都要好好保存。

「你……」蔡芳雯沒有想到自己會被拒絕，向來她要什麼就有什麼，何時得不到過，她瞥了立晴一眼，冷冷的說：「像你這種窮酸樣，怎麼配得起這麼昂貴的手鏈，我看你還是讓給我吧，大不了我多給你一些錢。」

「不……」立晴斷然拒絕。

「我沒想到短短几年不見，何小姐你倒是發財，買得起這種東西啦!」蔡芳雯上下打量立晴。「是找到大金主了嗎?」

「蔡小姐，你不要胡說。」

「我有沒有胡說，你自己心裏有數。」她又冷笑一聲。「幾年前，你還是個小小的助理，怎麼這會兒出手這麼闊綽，如果不是找到金主，你哪來這麼多錢啊?」

「怎麼回事?」褚震昊講完電話走進來，就看到這個局面。

蔡芳雯聞聲轉過頭去。「昊……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好久不見了。」雖然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蔡芳雯，但褚震昊隨即隱下自己剎那的驚訝，恢復平靜的表情。

「昊，怎麼回來也不通知一聲，我好去機場接你啊!」她聽說當時發生那件事以後，隔天褚震昊就出國了，沒有人知道他去哪裏，也沒有人知道他去做什麼?

此刻在這裏見到他，非但不是一副窮途潦倒的樣子，反而看起來比前幾年更加有自信、更加事業有成。

據她所知，他身上衣服的牌子不但造價高昂，還不是有錢就能買得到，必須要有一定的身分地位，才能委託那個廠牌量身訂做。

「這麼點小事，怎麼敢勞煩你?」

「你怎麼這麼說呢?好歹，我們的關係匪淺啊!」

「喔?我以為我們沒有關係了?」褚震昊挑起一眉，故作不解的問。

「唉……話怎麼這麼說?」蔡芳雯有些尷尬的笑笑。「我們還是好朋友啊!」

「是嗎?」褚震昊不置可否。

「對了。」蔡芳雯見他不為所動，連忙轉變話題。「你今天怎麼會來這裏?」

說到這裏，她像是想到什麼，轉頭看了眼立晴，再轉回來看褚震昊。「你們是一起的?」

「可以這麼說。」褚震昊給她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蔡芳雯突然覺得一股醋意往上冒，眼見褚震昊變得更發達，他回國寧願去找那個卑賤的小助理，也不願意跟她聯絡。

就算是她不要的東西，除非她施捨給別人，否則沒有人可以得到。

「我沒想到你還真有耐性，等那麼多年，終於被你釣上這個男人了。」蔡芳雯對立晴冷笑道。

「不是，我們只是……」立晴急忙想解釋，在不知道他對蔡芳雯的心意前，她不想讓蔡芳雯誤會。

「立晴，走吧!」褚震昊打斷她的話，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在臨出店門前，他對蔡芳雯說：「很高興見到你。」

走出店外，立晴有些責怪的對褚震昊說：「你怎麼不讓我把話說完，如果她誤會了怎麼辦?」

「誤會就誤會，沒什麼大不了的。」褚震昊聳聳肩，不以為意。

「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的，走吧!」說完，他大步往前走，臉上平靜的表情讓人看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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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沒幾天，褚震昊的辦公室來了一名不速之客。

「上次的事真是不好意思。」蔡芳雯走進辦公室，對立晴說。

正專註在工作上的立晴聽到聲音，連忙抬起頭來。「蔡小姐?」

「前幾天是我太衝動了，一時胡言亂語，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蔡芳雯露出和善的笑容，從皮包中拿出一個絨布小盒子，放到立晴的辦公桌上。「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立晴打開一看，是一對珍珠耳環，她趕緊把盒子還給蔡芳雯。「不行下行，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你一定要收下。」蔡芳雯又把盒子推回立晴手上。「如果你不收下的話，就表示你不肯原諒我。」

「好、好吧!」眼見再爭論下去也不會有結果，而且蔡芳雯都這麼說了，如果她再不收下的話，倒顯得她心眼小，還計較那天的事情。

「那我就放心了。」蔡芳雯呼了一口氣，朝她擠擠眼。

「對了，蔡小姐今天來……」

「我是來看看吳在下在。」

「褚先生他出去了，下午才會進來。」

「這樣啊!」蔡芳雯難掩臉上的失望之情。

「要不然請蔡小姐留下你的聯絡方式，等褚先生回來以後，我請他打個電話給你。」

「好吧!也只有這樣了。」蔡芳雯斂起失望的表情，對立晴一笑。「那就麻煩你啰，不打擾你了，再見。」

「慢走。」

等蔡芳雯離開以後，立晴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她的態度會有如此大的轉變，

幾年前的經驗，讓立晴懷疑起，她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走出辦公室后，蔡芳雯立刻拿起行動電話，撥了一個號碼。「喂，爸，是我，我已經照你的吩咐去做了。」

不知電話那頭講了什麼，只聽見她不停回答道：「我知道了……好啦，我知道了。」

收起電話后，蔡芳雯有滿肚子的氣不知要怎麼發泄。

自從前幾天她無意間提到遇見褚震昊的事，她父親就要她接近褚震昊，最好能跟他重修舊好。

這時她才知道，原來褚震昊這次回來，帶著多麼龐大的資金，每個人都想跟他攀上關係。

她父親還說了，公司最近的營運狀況不太好，只有褚震昊的金援，才能夠讓公司起死回生，所以她父親才要她無論如何也要不擇手段，讓褚震昊心甘情願地掏出錢來。

其實那天再見褚震昊以後，蔡芳雯頓時發覺，這幾年來她身邊的男人，沒一個比得上他，就算他現在還是沒錢，她也不反對再和他玩玩，因此在聽到父親說的話后，她更是下定決心，要他重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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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過了好幾天，蔡芳雯一直在等褚震昊的電話，但每次打來的人都不是他。

這天晚上，蔡芳雯打聽到褚震昊將出席這場宴會，特地打扮一番，想要重新吸引他的注意。

為了晚上的宴會，她從白天就開始準備，先是上沙龍做頭髮，又到護膚中心護膚，弄了一整天。

她今天穿了一襲艷紅色的晚禮服，合身的剪裁包裹着她凹凸有致的曲線，再搭配臉上精緻的妝容，一舉手一投足都流露出足以媚惑男人的魅力。

蔡芳雯對自己今天的裝扮很有信心，從她一進會場開始，就接收到許多男人的注目禮，甚至還有些人直接上前來向她搭訕。

要不是今晚她的目標是褚震昊，她早就沉浸在那些男人的恭維中了。

她左顧右吩，想要尋找他的身影，果然一眼就找到，只因在所有人當中，他是最出色的那一個。

她挺起胸脯，展露出一個性感的笑容，朝他走過去。

「昊……真巧，我們又見面了。」蔡芳雯裝作下期而遇。

「是啊，好巧。」從蔡芳雯一進到會場，褚震昊就看到她了，但他就是不主動過去打招呼，等她自動過來。

蔡芳雯從侍者的托盤上拿了一杯酒，輕啜一口后才又說話。「上次我到你辦公室去找你，可惜你不在。」

「喔?」褚震昊挑眉看着她，等着她接下去的話。

「我有留我的電話給你，可是你都沒有打給我。」蔡芳雯用委屈的語氣說，彷彿褚震昊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

「可能是我太忙，忘記了吧!」

「你……」聽到他一副不在乎的口氣，蔡芳雯一股怒氣就要發作，但隨即想到現在還不是翻臉的時候，又把氣強忍下去。「是嗎?你知道這幾年來，我有多麼惦記着你。」

她故意靠近褚震昊，將手抵在楮震昊胸前，用手指在他的胸膛上畫著圈圈。

「你真的想我?」褚震昊沒有抗拒她的接近，反而低下頭在她耳邊說。

蔡芳雯藉着低頭掩藏自己的笑意，她就知道，這一招對男人向來是無往下利，只要撒個嬌，裝出可憐的樣子，就能勾起男人的保護欲和憐愛。

「是真的。」她索性整個人黏到褚震昊身上。「當初會跟你解除婚約，完全是我爸爸的意思，我也是不得已啊!」

「……」褚震昊沒有說話。

沒有聽到他的回答，她稍稍離開他，眨眨無辜眼睛，對上褚震昊的視線。「我說的都是真的，難道你不相信我嗎?」眼眶裏頓時泛滿淚水。

「只要你說的，我都相信。」褚震昊注視她半晌，微微勾起嘴角，才從嘴裏吐出這句話。

「你相信我就好。」蔡芳雯又重新投入褚震昊的懷抱，不敢再看他的眼神。

現在的褚震昊跟以前比起來，更讓她無法捉摸了，就像剛剛他用溫柔的語氣對她說話時，她竟會感覺到不寒而慄，像是被他完全看穿一切。

不，是她想太多了，他一定還像以前一樣愛着她，只要她略施小計，他一定會回到她身邊的。

此時，剛從洗手間走出來的立晴，看到的就是他們兩人相擁的畫面。

蔡芳雯紅色的禮服配上褚震昊黑色的西裝，女的美艷男的俊俏，兩人在一起的感覺是那麼捆配。

反觀她自己，倒像是一個誤闖進來的醜小鴨了。

而且看褚震昊的樣子，分明是對蔡芳雯舊情未了，他臉上溫柔的表情，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

他果然還是愛着她……

剎那間，立晴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們兩人，本想轉身就走，但今天她是以秘書的身分，陪褚震昊一起出席的，怎麼可以說走就走?

立晴深呼吸一口氣，勉強整理自己紊亂的心情，朝他們走去。

「蔡小姐，你好。」她開口向蔡芳雯打招呼。

蔡芳雯這時才從褚震昊的懷裏離開，轉頭看向立晴。「原來是何小姐，今天是陪昊來的嗎?」

「總經理說這種場合必須要有個女伴，所以要我暫時充當。」

「喔……這樣啊!」蔡芳雯笑着對立晴說：「這種場合你一定不習慣吧，不然這樣，反正現在昊有我了，何小姐可以先回去了。」

蔡芳雯心想，從以前褚震昊對這女人的態度就不太一樣，沒想到他回國后竟然又找她當秘書，雖說她不覺得立晴會是她的對手，但多防着點總是好的。

「這……」立晴看着褚震昊，詢問他的意見。

「沒關係，你就先回去吧!」褚震昊對立晴這樣說。

既然他都已經這麼說了，立晴也沒有再留下來的立場及必要，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那我先走了。」

話說完她便馬上轉身，她只怕再多看他們一眼，就沒有辦法再裝出笑容。

她握緊拳頭，一步一步走向出口，在心底不斷告訴自己：要忍住，不能哭……

但是她的心，早已被傷得千瘡百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