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五年後桃園中正機場

「幾點了?飛機降落了嗎?」一個拿着麥克風的記者，不停伸長脖子，往入關的方向張望，一面問旁邊扛着攝影機的攝影記者。

另一邊，也有其他媒體的記者守在這裏，隨時待命。「Nelson是搭這班飛機沒有錯吧?」

整個機場因為湧進大批記者，而顯得比平常更鬧烘烘，外面的停車場上，也停放許多電視台的SNG車。

這樣的陣仗，通常只有在國外巨星來台時才會出現。

但今天他們要等的人，不是演藝巨星，而是一個叫Nelson的華人。

他的作風低調，不喜在媒體前曝光，所以有關於他的資料可說是寥寥無幾，只知道他是近幾年來，在美國奇迹式竄起的商業大亨。

他原是在拉斯維加斯開設賭場，在其以成功的行銷手法獲得高利益後，轉投資最熱門的高科技產業，同樣也獲得極大的成功。

沒有人知道他的資金究竟是怎麼來的，更沒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在短短數年內，就能達到這樣的成績。

有人說他是靠販賣軍火起家，和黑白兩道都有良好的關係，這也是他做生意無往下利的原因之一。

也有人說他為了成功不擇手段，踩着別人的屍體向上爬，只要擋到他的路，無論是什麼人，都只有死路一條。

而這樣一個傳奇人物，在上個禮拜透過企業發言人宣佈，要回到他的故鄉--台灣，進行高達數十億美金的投資案，除了預計建設八寸及十二寸晶圓廠外，還打算參與台灣政府有史以來最大的BOT案。

這個消息一公佈，立刻引起台灣商界的震驚和新聞界的注意，根據可靠消息指出，Nelson本人會在今天來台，所有的媒體都想採訪到這個傳奇人物，不但可以沖高收視率，還可以奠定自己在業界領導的地位。

也因此造成目前在機場內，眾家媒體引領盼望的畫面了。

可是問題來了，由於Nelson的作風低調，又不在媒體曝光，所以根本就沒有他的近照，每家媒體手上拿到的資料照片，就只有狗仔隊好不容易拍到的背面照片。所以每個記者部盯着入關的人不放，就怕會錯過這個話題人物。

「時間差下多了，人怎麼還沒來呢?」一個記者一面看著錶，一面審視每個走過的旅客。

「咦，是那個人嗎?」突然有個記者，指着一個穿着深藍色西裝的高大男子叫道。

此言一出，各家媒體像是蜜蜂看到蜜一樣，全部一擁而上，將那個男子團團包圍，同時鎂光燈和照相聲此起彼落，好不熱鬧。

「請問，您就是Nelson先生嗎?」

「這次回台灣打算停留多久?」

「可以透露一下您是如何成功的呢?」

「請問為何會選擇投資台灣?」

每個記者忙不迭把問題拋出，也不管人家想不想回答、有沒有時間回答。

就在一陣混亂當中，有一名身穿黑色風衣，帶著黑色墨鏡的男子，從混亂的記者包圍圈外走過，還轉過頭來看他們一眼，噙著冷冷的笑意離去。

一直到他離開以後，那群記者才發現自己搞錯對象，卻哪裏還找得到正主兒的身影……

他走到機場外，已經有一輛高級轎車等在那裏，穿着整齊制服的司機一見到男子，便趕緊接過他的行李，打開車門。

「褚先生，先回您的住所嗎?」司機問道。

「先到徐總裁那裏吧!」

「是的。」車子穩穩的上路，往台北的方向奔馳而去。

在後座的男子拿下墨鏡，一雙好看而炯炯有神的眼瞳，看着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平靜的外表下壓抑着不為人知的激越。

他悄悄握緊拳頭，在心中立下誓言。

他，褚震昊回來了……

所有曾經失去的，他誓言討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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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老弟啊，你終於願意回台灣了。」廣業集團的總裁-徐廣業用蒼老爽朗的聲音說道。

「人終究是要回來的。」

「士別三日，褚老弟你是讓我刮目相看啊!」徐廣業帶著欣賞的眼光，打量坐在他對面的褚震昊。

「徐老，你過獎了。」褚震昊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這幾年來，所有人都把焦點集中在他的成功和財富上，但他背後所付出的代價和努力，是誰也看不到的。

而他肩上「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壓力，更是不足為外人道。

「這次回來，有什麼打算?」

徐廣業看着褚震昊，心中對他的讚賞溢於言表，他當初就知道，他不會看走眼的。

兩人的結緣是在數年前，褚震昊剛到美國，少了褚氏集團這個強大的靠山，不管他的投資案再怎麼完美或具可行性，就是沒有人願意投資，讓他嘗到處處碰壁的滋味。

就在褚震昊最窮途潦倒，躲在酒吧里，獨自暍著悶酒時，巧遇赴美洽公的徐廣業，兩人在同是華人的情況下，開始聊起來。

徐廣業那個時候就覺得褚震昊氣宇軒昂，就算在最落魄的時候，身上仍有一股不認輸的氣質，從談話中也覺得他的能力不差，所以決定拉他一把，投資他最開始的五萬美金。

果然，褚震昊也沒有讓他失望，短短時間內，不但投資的金額全數回本，生意還越做越大。

「有幾個投資案，都已經在進行了。」

對褚震吳而言，他由衷感激當年徐總裁的資助，這幾年來，他們一直保持良好且密切的聯繫，兩人也時常交換意見。

他們的關係，早已脫離一般商場上的泛泛之交，都把對方當作是難得的忘年知己。

「我的意思是，這次回來，是打算短住或久居?」

當年褚老爺毫無預警撤換總經理的事，在台灣商界引起一陣不小的風波，兩人熟稔之後，他當然聽褚震昊提過這件事，也知道他總有一天要回台灣來收復失土。

「不一定，看以後的情況吧!」他現在沒有辦法想到那麼多，以後的事就以後再說吧!「對了，徐老，你說要幫我找一個助理，現在人找到了嗎?」

當他確定要回台灣時，他就拜託徐總裁幫他找一個可以信任的特別助理，要不然等他回來以後再親自找人，肯定會有一段青黃不接的忙亂期。

「這個人目前是我的秘書，先說好，我只是讓她去幫你，等你有更好的人選，就要把她還給我。」

「這個人能讓徐老那麼看重，想必一定是個人才。」

「能力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很善良，這年頭，善良的人不多了。」

「喔?這倒讓我很想見見他。」

「那我叫她進來。」徐總裁拿起電話，用內線叫人進來。

此時褚震昊起身，走到窗邊看着街景，一面等着徐總裁口中的「他」到來。

不一會兒，叩叩的敲門聲便響起。

「進來。」

「總裁找我有什麼事情嗎?」一個讓褚震昊感覺似曾相識的女聲，從他的身後傳來。

「記得我上次跟你提過，要你過去幫我一個朋友的事情嗎?」

「記得。」

「那你的意思呢?」

「如果對方不嫌棄的話，我是可以的。」

「那太好了，我那個朋友已經回來了，我幫你們引見一下。」徐總裁喚褚震昊一聲。「褚老弟，來見見我最得力的助手吧!」

立晴朝徐總裁的視線望去，在窗邊的褚震昊也緩緩轉過頭來，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交會。

立晴見到他渾身一顫，她從沒有想過，自己竟還可以見到他……

她整個人怔在原地，不能動彈，張嘴想說些什麼，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只能獃獃看着褚震昊朝她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他深深凝視她，然後緩緩牽起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一吻。

「我們，又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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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立晴回過神來，她已經坐上褚震昊的車，說是帶她到新的辦公室熟悉一下環境。

他像以前一樣，天生的威嚴總給人壓迫感，立晴悄悄移動自己的臀部，想坐離他遠一點。

雖然身體逃離他，但她的眼睛卻不由自主鎖在他身上，無法栘開。

他還是像以前一樣好看，只是臉上多了些滄桑，但仍無損於他的俊美，反而更顯成熟。

這幾年來，他過得好不好?

立晴望着他，獃獃的出了神，一直到褚震昊轉過頭來，對上她的視線。

「怎麼?我臉上有東西嗎?」

褚震昊的聲音喚回她的神志，她才意識過來自己盯着他許久了。

他嘴角邊淡淡的笑意，彷彿在取笑她不知害臊，這麼大刺刺盯着一個男人看。

立晴倏地燒紅臉，連耳根子也紅透了，她連忙調回視線。「沒、沒有。」

奇怪，這車子裏不是有開空調嗎?怎麼她還是覺得那麼熱?

「還是，我長得和以前有什麼不一樣?」

褚震昊朝她傾身，兩人間的距離越來越近，鼻尖幾乎要碰在一起，立晴彷彿可以感覺到，他的鼻息就輕吹在她臉上。

他想做什麼?立晴一動也不敢動，看着他的臉在她眼前放大，聽着他足以魅感人心的嗓音，思緒似乎回到幾年前的那個夜裏，她反射性地把眼睛閉上，像是期待着什麼事情發生……

「我們到了，下車吧!」褚震昊越過她，打開車門，等待她下車。

「啊-喔……」如夢初醒似的立晴，連忙收斂自己的心神，轉身下車，也順便掩飾自己又紅又熱的雙頰。

就在轉頭的剎那，她忽略了褚震昊嘴角勾起的戲謔笑意。

兩人看完辦公室之後，已經是華燈初上的夜晚了。

「走吧，你肚子一定餓了，我請你吃飯。」

「不、不用了，我、我還不、不餓……」一句話好不容易結結巴巴說完，立晴懊惱地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經過這幾年的歷練，她早就不是當年那個毛毛躁躁的小女生，也已經有獨當一面的能力，可是為什麼在他面前，她就動作笨拙、口齒不清一如當年呢?

他會不會以為，徐總裁對她的讚賞，只是一時看走眼?

「走吧，上車。」似乎沒有聽到立晴拒絕似的，褚震昊拉開車門，等待立晴上車。

「真、真的不用了。」

和褚震昊相處一整個下午，已經是她的極限了，在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再見到他，她的心情是混亂而無所適從的。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好久，但那一晚的情景還深深印在她的腦海里，清晰得就像昨天才發生一樣。

因為就在那一天，她確定自己的情感，並完完整整地把自己交給他，由女孩變成女人……

只是她不確定，喝醉了的他，會知道陪在他身邊的女人是她嗎?

「上車。」褚震昊又說一次，雖然語氣還是像方才一樣和緩，但話語中的堅持卻是顯而易見。

「好、好吧!」知道他不容人拒絕的個性，立晴還是上了車。

褚震昊帶她到他們第一次共進晚餐的那間法國餐廳，裝潢和氣氛還是跟以前一樣，只不過兩個人這幾年來，都各自經歷不同的際遇，心境再也回不去當初了。

「還記得這間餐廳吧?」點完餐後，褚震昊輕輕開口。

「記得。」有關你的事，我都記得。立晴點點頭，在心中加了這麼一句。

「只是不知道，它還有沒有以前好吃。」褚震昊意有所指的看着她說：「畢竟有時候人會變，做出來菜的味道也會跟着變。」

「不會的……」他說這句話有什麼含意?還是他想暗示什麼?立晴不解的看着他。

「那自然是最好了。」這時侍者把他們點的菜送上來，褚震昊拿起餐具。「快吃吧!」

立晴見他開始用餐，也跟着享用美食，兩個人並沒有繼續交談。

正當她專註進食時，突然，褚震昊用漫不經心的口吻說：「你還記得幾年前，撤換總經理的消息剛傳出來的那一天吧!你那天晚上有回辦公室嗎?」

此言一出，讓立晴整個人震懾住，一不小心使用刀叉的力道控制不好，一小塊牛排就這樣飛出盤中，往坐在她對面的褚震昊飛去。

「啊……」

立晴連忙拿起餐巾，想要擦拭桌面，卻又碰倒他面前的酒杯，紅色的酒汁就濺上他的白色襯衫，在襯衫上留下怵目驚心的紅漬。

「對、對下起、對下起……」立晴連忙起身，顧不得被她「又」不小心推倒的椅子，跑到他的面前，拿着剛擦拭完桌面，還沾有牛排醬汁的餐巾，往他身上擦。

下擦還好，這一擦下去，褚震昊原本潔白的襯衫上，除了剛剛的紅色酒漬外，又多了深褐色的醬汁顏色，混在一起好不狼狽。

立晴急了，自己的行為怎麼這麼不受控制，她嘴裏不斷念著對不起，眼眶也因為著急而微微泛紅。

她擔心他會對她失望，經過那麼多年，她還是一點長進也沒有。

「夠了。」褚震昊看着他面前低着頭，不斷喃喃自語自責，還不斷用臟掉的餐巾擦拭衣服的人兒。

「嗄……」聽到他低沉冷靜的話語，立晴霎時停下動作，抬頭望進他深澈的雙眸，這才意識到兩人靠得有多近。

立晴連忙向後退一步，想要遠離他炙人的視線，不料她還來不及有動作，便被褚震昊伸手一拉，他的力道讓她撲向他的懷裏，兩人間的距離更近了。

她伏在他的胸前，鼻間可以聞到他身上好聞的古龍水味道，還可以感覺到他胸膛下的心跳。

在這一刻，時間彷彿靜止，外界的聲音變得好遠好遠，她的世界裏，只剩下他強而有力的心跳，和溫暖的臂彎……

「小心點。」像是過了好幾個世紀，其實不過短短數秒的時間，褚震昊終於放開她。「侍者剛剛端着菜走過去。」

「謝謝。」立晴低下頭，讓人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原來他是因為這樣，才會拉她一把的，是她自己想太多，自作多情了。

但是，要不是他問起那天的事情，她也不會那麼失常啊!

不行，她不能再沉淪下去，五年前的他，已經是讓她高不可攀的星辰了，何況現在更加成功的他。

如果他不知道那一夜陪在他身邊的人是誰，她也不會多說。只要能擁有他，就算只有一晚，對立晴來講，也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