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幾天後,向來不管事的必死居卻闖入了個不速之客於昊!
衝著薔絲,依姣用壬王令從西廠禁軍統領叢勖手中護下他,趕走了叢勖,之後她依舊將壬王令插回搗葯臼中,這塊牌子在別人眼中或許神聖不可侵犯,但於她而言,還是用來搗葯實際點。
依姣讓牧星野找來了華延壽,自鬼門關前救回了於昊。
兩父女多日不見,再次碰了面彼此都有點兒尷尬,尤其依姣,對於這自小喊爹的男人,心底起了另番感受。
之前她總要怨他對親生女兒的漠情,現在知道了真相,她卻想感激他的大量,依舊將她養大,依舊由着她掛華家的姓,沒將她扔在荒山野嶺自生自滅,沒將她父不詳的事公諸於世。
見於昊脫險,華延壽舉了步,離去前卻躇躊了片刻。
“上回爹在這裏說的話,”雖是和女兒說話,華延壽卻沒望向女兒,“只是氣話。”
上回說的話?
依姣心訝,想起那句“你若不走,就別再當我華家子孫!”
“你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他語中難掩淡淡惆悵,“不再是那整日將爹奉若神明的小女娃了,這是好事,爹總不能看着你一輩子……”他覷向女兒,“只是日後身邊沒人看着,凡事得多當心點。”
依姣眼底飽蓄了淚水,半天擠不出聲音,是誰說最無情的人往往最是多情?
爹那麼多年始終無法對母親動心,只因,他心底早有了人。
幫別人養了女兒十六年,雖不擅表達情緒,心底卻早已認定了她這蠢女兒。
“爹!”她伏進父親懷裏,哭得像個孩子,“謝謝您!”
對於會哭的女兒,華延壽明顯亂了手腳,這女兒自小與他少有親匿互動,他壓根不懂該如何安撫一個會哭的女孩兒,急匆匆撂下幾句話,便帶着一臉不自在離開了必死居。
睇着父親離去背影,還掛着淚珠的依姣卻漾起了釋懷的笑容!
※※※
離開了女兒,華延壽來到沉香閣里。
“還是沒她的消息嗎?”他鎖着憂心忡忡的眉。
“沒有,”湛碧落試圖開解他,“你別這麼煩心了,也許,這一切只是咱們多心了,也許,當年卦象已因時光荏苒有了變遷,也許……”
華延壽搖搖頭,“我二師兄曾幫朱見深卜過一卦,他命中近日當有凶劫……”他目中起了悵惘,“是生死凶劫!”他喟然嘆氣,“如果經過了這麼多年的防範,到最後這事兒仍要發生,除了歸論於天命早定,咱們也只有徒負奈何了。”
※※※
天壇上,一個圓滾胖道士在眾人面前懲戒了惡徒張彥嶼並撂下了話,“……無論當今聖上該有多少天命,可總之,他絕不是命喪於你張彥嶼之手的!”
這話說得沒錯,因為張彥嶼被牛頭馬面勾走了魂魄,朱見深卻回了魂,依舊活得好好的。
可甘遊方當眾撂下的話里其實早已透露了些許玄機,一個多月後,朱見深在病床上躺了十天後,藥石無效,溘然長逝,享年四十一歲。
對於朱見深的死,有人傳言是因着心傷所愛萬貴妃的死而泯了生趣,有人言之鑿鑿說是張彥嶼鬼魂作祟,拉着當今皇上共赴陰司。
卻沒人知曉,朱見深死辰正是其堂妹朱昭漓十七歲生辰之日,正如二十年前卦象所示。
天命!
華延壽陪着湛碧落出現在朱見深國喪大典祭禮一側,心底默念着。
繼承大統的是太子朱佑樘,即歷史上的明孝宗。
朱佑樘能繼大統亦曾有番曲折,他本是皇三子,只因當年萬貴妃所生之皇長子活不到一年,而萬貴妃為了怕失寵,買通了太監宮娥,只要發現哪宮妃子有孕便強逼其墮下腹中胎兒,成化七年,好不容易賢妃柏氏為朱見深生了個皇二子朱佑樘,隔年卻讓忌恨成性的萬貴妃給害死了。
朱佑樘能在如此殘酷的宮闈鬥爭中求得倖存,實因當朱見深知其於存在時,這孩子已然長到了五歲。
成化元年,廣西平樂府賀縣土官的女兒紀氏進了皇宮,因為她聰明機警,能認許多字,便被委派為管理皇上的私人財產,職稱叫“內藏典守”。
成化五年秋,朱見深到內承運庫詢問內藏收支出納情況和紀氏相遇,對這女子的美貌與機伶留下了深刻印象,不久,紀氏懷孕,萬貴妃得知此訊一方面封鎖不讓朱見深得知,一方面派宮女強迫紀氏墮胎。
由於紀氏在宮中人緣不錯,宮女們編了個謊,說紀氏只是得了腹脹病,於是萬貴妃就把紀氏謫居到安樂堂。
安樂堂說穿了,就是一處皇家的畜欄和收容所,內有虎城、牲口房等措施,凡是年老、有病,或有過失的宮女都被打發到這裏。
成化六年七月,紀氏在安樂堂生了個兒子,儘管宮女們多方保密,萬貴妃通過各種途徑還是知道了這消息,於是她叫來太監張敏,命他去溺死紀氏的孩子。
張敏接到任務,心裏很不踏實也非常害怕,因為他知道皇上很希望有個兒子,如果他真聽命殺了皇三子,日後皇上若知道了那還得了?
最後他和幾個太監決定將這孩子藏到別的屋手裏,用宮中的乳製品來養,並謊報萬貴妃孩子已死。
成化十一年春,朱見深二十九歲,正因着沒有兒子的長期期苦悶而懶於政務,張敏見時機成熟,壯着膽子一邊在地上磕頭一邊道:
“其實萬歲爺您早有兒子了!”
問清楚事件始末,朱見深喜不自勝,立刻命人至安樂堂將皇子迎回,接着他命禮部給皇子取了名字叫佑樘,再立他當皇太子。
朱見深並讓紀氏移居永壽宮,正式封她為淑妃。
萬貴妃事後得知,又氣又恨,千方百計還是毒死了紀淑妃,太監張敏見淑妃突然死去,心知不妙,只得吞金自盡,這時節,是周太後起了作用,她是朱見深生母,當時住在仁壽宮,她開了口要求將朱佑樘索至身邊親自照料,這才絕了萬貴妃加害之心。
害不到朱佑樘,萬貴妃心有不甘,她不再用毒死及墮胎的方式殺嬪妃們的孩子,而是讓她們多生孩子,以便這些皇子將來可以有和皇太子爭高低的機會。
於是乎,在朱佑樘之後,朱見深又陸續有了十一個兒子。
由於自始萬貴妃對朱佑樘便有忌心,自然不會在朱見深耳旁少說他的壞話,致使朱見深久而久之對這皇太子亦缺了好感,有幾回還險些罷黜了他太子的位置。
到後來,朱佑壬入了朝班,朱見深對這侄子是出自真心的欣賞與喜愛,是以,對這見識與氣度均遠遜於朱佑壬之親子更起了嫌棄。
對於父親舉止心思,朱佑樘心知肚明,卻始終忍妒於心,在宮廷多年為求自保的歲月里,已將這年輕人磨練得極懂人心,表面上,他敬重着朱佑壬,實際上,對這堂兄,他心底是擺脫不去遠不及其的心結。
再加上前些日子,朱佑壬竟還幫父皇尋回了年長於他的民間皇子牧星野,更使得朱佑樘心中生起恐懼,雖然事後牧星野因不慣皇室生活留書而去,但在朱佑樘心底卻已成了個揮不去的陰影,他就怕朱佑壬會在父皇耳畔建言,找回牧星野取代他這皇太子的位置。
誰也沒想到,朱見深卻在四十一歲壯年之雙腿一伸,下了黃泉!
朱見深葬禮上,即將繼任的太子朱佑樘雖一臉哀慟,心底卻是說不出的快活。
也終於,輪到該由他朱佑樘大聲說話的時候了嗎?
偌大國喪,除了文武百宮、後宮嬪妃外還有眾多朱氏宗室子孫,廣場上人山人海,一式身着白衣。
依姣是跟着父親來到會場的,會場上到處白影幢幢,在雖是哀傷卻有些嘈雜的氛圍里,一個白衣少女緩緩踱近了湛碧沁身旁。
會場上穿白衣的人觸目皆是,這少女卻出奇地搶眼,她美得恍若天仙,清靈得彷佛不屬人間當有,少女踱近湛碧落,兩人低喊了聲,繼之少女伏進湛碧落懷裏泣不成聲。
不只湛碧落認得這少女,依姣感覺得出她的父親也認得,華延壽身子乍然僵硬了起來,眼神停駐在少女身上久久不移。
可有關於少女來歷及其他事情依姣已無暇搭理,她突然在遙遙角落裏發現了一抹灰影,那抹灰影是隨着白衣少女出現在人群里的,可這會兒,少女來到湛碧落身邊,那抹灰影卻只佇足了片刻,繼之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了會場。
那抹灰影就算化成了灰,她也能一眼認得出,毫不猶豫地,依姣撥開人群,沒命地往灰影追了過去。直到出了城垛遠離了人群,她才追上了那抹灰影。
“師兄!”依姣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男人聽見她聲音停下腳,回過頭,正是依姣師兄辛步愁。
“依姣!”他神色依舊漠然,可眸中有掩不住乍見師妹的喜悅,“你也來了燕京?”
“不只我……”她邊點頭邊喘氣,半天才恢復了正常呼吸,“爹也在這裏。”
“我知道,”他眼神微黯,“方才我已遙遙見着他了。”
“見着了還不過去問候一聲?”她微微哼氣,“爹不生你的氣了。”
“是嗎?”他淡淡笑,不太在意,“事已至此,他再氣也無濟於事了。”
“我不懂,”她搖搖頭,“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他恢復漠然,伸手撫了撫師妹為了追上他被風吹亂的髮絲,“這陣子,你還好嗎?”
依姣不作聲點點頭,心頭是暖的,畢竟,師兄還是惦記着她的。
“當時倉卒間離開鬼墓山,我惟一放心不下的只有你,”他說得真心,“再次見面,你好像又長大了點。”
“人如果不會長大,”她哼了哼,“那豈不成了妖精?”
聞言他微愣,繼之淡淡笑了,“是呀!是人就該長大的,”他嘆口氣,“看你這樣我也能放心地離開了。”
“離開?”依姣愣住咬着唇,“你要上哪裏?”
“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為什麼?”她傻傻問道:“你不回來了嗎?”
“一次問兩個問題讓我怎麼回答?”
辛步愁睇着遠方,“離開是因為這裏再也沒有什麼可以讓我留戀的東西了,有人邀我去作客,而我正想嘗試過些不一樣的生活,至於回不回來,”他淡着眸子,“我也不知道,也許哪天想想又回來了,也或許,就此客死他鄉。”
“能不能不去?”她問得有點可憐兮兮。
“不能!”他回答得俐落,卻突然揚起頭,淡淡睇向依姣,“你曾說過想陪我行醫江湖,行腳天下,為我煲湯的,這提議還有效嗎?”
她突然不能呼吸也無法思考了,怎麼可能?
她系在必死居木匾下的紅絲繩還沒多過院裏插着的竹片兒呢,怎麼可能上蒼便好心要來應許她心心念念想要達成的夢想?
十三歲時她賴在師兄身上懇求過的話語再度湧現在腦際──
“日後你行醫江湖,行腳天下,可肚皮卻不能不顧呀,咱們開個小醫館,你幫人治病,我幫你煮膳,你調理別人,我幫你養身。”
眼看着她企盼了一生的夢想即將實現,眼看着她喜歡的男人就要屬於她了,可為何,那明明只是個簡單的點頭動作,她卻半天仍做不出來,只能傻傻愣愣地盯着師兄瞧,像是無法理解他的意思似地。
“別為難了,丫頭,”辛步愁淡淡地笑了,伸手疼惜地揉開她鎖着的眉心,“見你神情,師兄心底已明了,這裏已有了個讓你放不下,想為他煲湯的男人了嗎?”
“沒有的,師兄!”依姣回過神忙不迭地搖頭,“什麼都沒有,我只是挂念不下我的必死居,只是有些舍不下我養的鸚哥小奇,只是有些舍不下爹,你讓我再想想,再想想……”
“沒什麼好想的,依姣。”他淡語,“相信自己的直覺吧!師兄走了,如果有緣,自然後會有期!”
辛步愁朝師妹瀟洒地揮揮手,很快地就在煙塵間隱沒了身影。
而這邊的依姣卻像被人施了定身咒似地,除了傻眼覷着師兄離去外,全然舉不起步子。
為什麼她會拒絕?為什麼她沒向師兄背影飛奔而去?
她懊惱自問,卻全然不得其解。
待當天夜裏,必死居叩門聲響,進了個腳步顛簸的朱佑壬時她才有了解答。
依姣想起師兄的話,難不成,她是為了放不下這討厭的男子而拒絕了師兄?
“你喝了酒?”她抽抽鼻子,難掩訝異,朱佑壬自我控制力極強,再心煩,再着怒,他也不曾酗過酒。
“好表妹,”他笑嘻嘻地由着她努力撐持着他重重的身子,“原來你還在,今天我見到小堂姑回來,卻沒見到送她回來的人,我還以為你已經走了。”
雖是醉言醉語,依姣還是忍不住稱奇,這男人,還有他猜不到的事情嗎?
“既然以為我走了,那你還來?”她沒好氣地將他一把扔到躺椅上,自屋外拿來汲了水的絲絡巾帕敷在他額上。
“以為是一回事,總要眼見為憑嘛!”他笑道:“沒走是捨不得小奇還是捨不得表哥?”
“無聊!”
“啪”地一聲她手上另條巾帕正中他高高鼻尖,蓋住了他的醉言醉語。
小奇乍然聽見自己名字,興奮地在她腳邊跳來跳去,依姣無暇搭理,兩隻嫩似蔥白的小手流連在他額心頂上穴門。
“原來上蒼待我還算不薄,不是一次奪走兩個重要物事。”他突然起身要吐,她早備妥了木盆,只見他漸瀝嘩啦吐了一盆穢物,依姣手腳俐落,小奇卻閃避不及,咕咭吼叫着淋了一身髒東西。
依姣起身將穢物清理乾凈,然後才得暇慢條斯理幫小奇打水洗澡。
“我從不知道,”她冷冷出聲,“朱見深的死活對你有這麼重要。”
“也不算頂重要啦!只是……”吐得乾凈,這會兒的朱佑壬似乎神智清醒了點,見依姣在打理小奇,他語氣很酸很酸,“我不舒服得都快死掉了,你還有心思理那隻死鳥?”
依姣不作聲,用條乾布巾裹住小奇,再度踱回朱佑壬身邊,繼續幫他捏着額心。
“你活該,”她嗓音又涼又冷,“誰讓你喝這麼多酒。”
“表妹!”見依姣回到身邊,他再度嘻皮笑臉,“如果我不再是個王爺了,你還會這麼伺候我嗎?”
“我伺候你……”她冷着嗓,“幾時因為你是王爺?”
“那倒是……”他點頭笑了笑,“既然如此,那麼,這勞什子的王爺當不當也無所謂了。”
“什麼意思?”她皺着眉一頭霧水。
他卻漫不經心吟起宋朝戴復古的懷雪蓬姚希聲使君
“有感中來不自禁,
短長亭下短長吟;
梅花差可強人意,
竹葉安能醉我心?
世事無憑多改變,
仕途相識半升沉;
摩挲老眼從頭看,
只有青山古今同。”
“不會吧?”她哼了哼,“你這壬王爺的豐功偉業難不成只繫於朱見深?他一死,你就得跟着鞠躬下台?”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笑了笑,不介懷她的嘲諷。
“不會吧?”她還是不相信,“那朱佑樘明明對你十足禮遇,連他父皇的喪事不也都事事以你馬首是瞻嗎?”
“那是他夠聰明,”他哼了哼,“知道龍椅還沒坐穩前不該動我。”
“可你卻猜他不會容你繼續在朝?”
“不是猜而是肯定,”他有些倦容,“我雖無意與他衝突,但在他心裏卻是個傷肝傷肺的頭號眼中釘,是以,”他笑得有點澀,“雖然我還有好些抱負未能施展,可看來已然太遲,時不我予也。”
“即使他有心害你,可依你的智慧,難不成,還玩不過一個朱佑樘?”
“不是玩不過,而是輸贏與否沒了意思,”他聳肩,“他畢竟是天子,一國之尊,我即使贏了又能如何?在朝者若不能忠心為主,老想着自己利害得失,那還不如及早解甲歸田。”
“解甲歸田?”她眸中透着不信,“你還不滿三十,卻想着要解甲歸田?”
“不歸田也成,”他笑嘻嘻地拉住她柔荑,“我雖辭了官,父勛還是在的,這座彰榮王府就留給我娘和星婼,我們到江南經商做點小生意,依我的頭腦,當個富可敵國的商賈不是問題,屆時,別說一個必死居,十個我都可以開給你玩。”
她漠然抽回手,“你打你的算盤,干我什麼事?”
“懷雪蓬姚希聲使君不陪我,”他一臉可憐相,“如果我又頭疼了、又犯筋骨酸痛了、又喝醉了,誰來幫我?”
她哼了哼不作聲,撇下他起身踱往另一頭,摸了摸布巾里的小奇,發現它的羽毛已大致乾爽了。
冷不防,他自後方環緊着她,語氣中全是撒潑,“好表妹,答應了吧!”
“別這樣,”她閃了閃皺皺眉捏着鼻子,“一身酒味兒。”
“你的意思是……”他嘻皮笑臉不鬆手,將臉埋入她發中,不管她許不許硬將熱熱酒氣呵在她耳里,“只要我不喝酒,你就許了我?”
“我什麼都沒說,”她冷冷出聲,“全是你一個人的醉話!”
“你陪我,然後我幫你養十隻,不,百隻小奇!”他孩子似地晃着她。
“養那麼多做啥?”她哼了聲,“只這麼一隻就整日纏得嫌煩了,百隻小奇?!豈不要我的命?”
“不養小奇,”他笑嘻嘻道:“那我們就養孩子吧,”他掐指盤算,“一半像你、一半像我……”
“像你的頭!”她使出吃奶力氣,終於將醉醺醺的他推出了門,“壬王爺,請收回你的醉言醉語,明日請早!”
“我……”朱佑壬的聲音消失在猛然闔上的兩扇門扉里。
摸摸被門扉打到的鼻子,他無所謂地嘖嘖作聲,“表妹好狠的心,枉你表哥我這樣死心蹋地對你……”
門外男人聲音漸低漸緲,片刻后,依姣悄悄開了門,卻發現他並未走遠,只是癱軟在門檻旁睡著了。
她嘆口氣,蹲身覷着眼前那意氣風發慣了,現在卻酣睡得孩子似的大男人。
依姣回到房中取了被褥與枕頭,將門檻外的朱佑壬密密裹在被裏,繼之轉身踱回房裏。
再度,闔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