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後花園忽而驟發的戰局,只聞刀劍齊嗚,鏗鏘聲不斷。
西廂房內,卻見抓向木蕁織面門的虎掌倏地一頓,司徒靳陰惻惻地掃向窗檯,心知必有不速之客到訪,這刻已和兒子交上手。
心念疾轉,眼前這誘餌說不定還派得上用場,讓她苟延殘喘又何妨。
將掌勢猛然一收,瞪着她那張依舊傲氣凌人的臉孔,還有那雙炯亮懾人的逼視瞳孔,他非常清楚這丫頭對於死亡無半點恐懼。
“下手啊,讓我死個痛快!”見他有所猶豫,嗤笑的嘲諷不留情的逸出唇邊,甘冒風險用自己的性命下賭注。
“你想死,現在還不是時候。”
“你大半夜裏跑來這兒,不就是為取我這條命!怎麼,你那下三爛的兒子司徒昭葛,還不曉得你的真實身份?”抑住滿腔怒火,卻讓她在言詞上更加肆無忌憚,彷彿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哼,逞一時的口舌之快,更讓我確定不能讓你這麼輕易死去。”撂下這句冷哼,人已奔出門外。
“把人牢牢守住!”還聽得到他的厲聲叮囑。
“是!”
在司徒靳離去后,木蕁織的面色陡沉,整顆心為之糾結,焦躁的情緒浮上枱面,讓她無法再保持平靜的心境。
是藺明爭闖進來要救她嗎?
他這麼做,根本是羊入虎口,直的進來橫的出去啊。
被這強烈的不安蠱惑着身上每一處,怎容許自己在這兒坐以待斃,她得想想法子,即使下半身已是癱瘓狀態。
目光餘角不經意瞥見紅木桌上的一盞搖曳燭火,腦中立刻有了主意。
咬緊牙根,她讓自己硬生生的摔下地面,費儘力氣的匍匐至桌邊,吃力的抓着圓凳支起身子,伸長右手試圖構着那盞燭台。
燭台搖搖晃晃,熱燙的臘油灑出滴在手背上,痛得她只能噤聲隱忍。
接着,她一邊爬一邊移動燭台來到了茶几下方,望着那高離自己數尺的窗戶,狠下心孤注一擲,抓起臘燭便往紙糊的窗格投去。
這一投果更順利點燃火苗,守在外頭的人凈顧着喝酒划拳,不管是有刺客闖進府內,或者看守的房內有所動靜,依舊老神在在,等到火勢一發不可收拾,這才大驚失色的呼嚷起來。
“着火啦!着火啦!快去提水呀——”
黑夜裏的火光格外引人矚目,尤其這惡鬥才剛結束,擺明事有蹊蹺。
伏在鐵柵門上方的帶頭黑衣人似頓悟了什麼,當機立斷的率領眾人竄下出事地點,另幾名高手則前去搭救曹影倩。
兵戎相見又是另一場混亂與激戰的開始,擺好陣仗的司徒一家,被這突然燒起的火焰給弄慌了手腳,再迎敵更顯得應接不暇。
來到後花園卻見戰局已畢,司徒靳火冒三丈的抓住一名男丁質問。“有沒有瞧見少爺去了哪裏?”
“少爺他、他好像往那個地方去了。”男丁發著抖回答,舉起左手指往假山的方向。
“這死兔崽子,都這節骨眼了,跑到我的秘室去做什麼!”司徒靳氣憤難當的狠狠推開男丁,使他痛跌在地上滾了幾圈。
男丁哎喲哎喲的叫了幾聲,眼睛睜開同時,驚見遠處火舌竄起,一時間呆若木雞,遲疑一下,這才急急回頭,朝着司徒靳的背影大吼大叫。
“老爺,不好了!不好了!有個地方着火了!”
“什麼?”司徒靳霍地回頭,當下氣急敗壞的折了回去。
在這同時,西廂房外的戰事如同火勢熊熊蔓延。趁着混亂,藺明爭毫不遲疑的踹開兩扉門板,大量濃煙冒出屋外,連窗子都整片垮下,他屏住呼息壓低身子,試圖闖進火場中尋找木蕁織的身影。
直覺告訴他,這場火就是她放的!
她為了讓自己知道她就被關在這裏,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蕁織!你在裏頭嗎?蕁織——”忍住嗆鼻的煙熏與洶湧火勢,不期然踢到了什麼,在無法看清地上所躺之人的情況下,他飛快的蹲下拖住一動也不動的死人?活人?在屋樑斷裂的那刻衝出火場。
逃離了火舌的吞噬,迎面卻刷來陣陣冷光,他機靈的抱住身下人滾了數圈,見偷襲自己的,不過是司徒昭葛所養的幾名嘍。
將人安穩置於地面,只見他目射凶光,猛喝一聲欺前攻去,左手化掌,右手如鉤,朝來人逼去!
氣勢如虹的他,攻得對方一個個節節敗退,那些人壓根兒不是他的對手,再加上蒙面人在此時加入戰局,趕來助一臂之力,使他輕而易舉就將這批嘍羅打得落花流水。
然而他卻鬆懈不得,驟感眼前一花,少說也有七八個掌影齊往身上大穴印到,他刻不容緩的大喝一聲,雙掌驟分,運起十成力道,朝前疾拍而出。
乍見來人,藺明爭雙目爆火、含怒挾仇,這個人便是屠殺自己全家的兇手!一時間悲憤填胸,氣駭發抖。
“哼,你這小子的功力真不是蓋的,出乎我意料之外!”司徒靳冷笑一聲再度擊進,指風凜然、奇快無比,藺明爭右掌淬然往上硬架,翻掌發力,喉頭髮出一聲沉哼,用上全身氣力疾撲過去。
司徒靳不慌不忙的閃避來勢,嘴角噙着一抹了悟邪笑,無須挑開蒙面人的黑布,他已認出刺客身份。
“看這氣勢,你就是藺明爭吧?”
“既然你已知道我是誰,那麼我便要你血債血還!”腳下踢起一把長劍,藺明爭憤怒低吼,人到劍到,劍氣拂拂,急驟無匹。
藺明爭身形晃動,右腕跟着一振,一招五劍接連削向司徒靳。
五朵劍花迎面掠過,司徒靳撤出大刀與之糾纏,另幾名蒙面人士自誇突擊,分心之餘,長劍削飛掉臂上一塊布,他驚出一身冷汗,閃身左轉,進退間力穩步履,但他心知肚明這孽種的武功已不在自己之下。
挾着怒意與仇恨齊卷而下,一雙厲眼脹滿紅絲,藺明爭下手格外猛烈,招招皆直取司徒靳的死穴。那又毒又辣的招式,確實讓司徒靳在一時半刻慌了方寸,勉力接招,卻不斷後退。
“別救火了,你們這些飯桶還不快上!”司徒靳狂吼一聲,讓那些為撲滅火勢而忙得焦頭爛額的手下們連忙舉劍圍剿。
隨着這場惡鬥陷人的人增多,負傷倒地的人也更多,藺明爭一心只想殺了司徒靳為自己一家三十多口人命報仇,殊不知戰局拖得愈久對他們愈是不利,司徒府內的嘍怎可能是他們這些人殺得盡的?何況曹影倩還落在司徒昭葛的手裏,他若不能連速取得司徒靳的性命,恐怕連自己都脫身不了。
突然,一道金鏢自暗叢中閃出,驟聽司徒靳悶哼一聲,似是被射中下腹某處,藺明爭於是跟蹤急撲,掄劍直上。
劍光如輪,出手儘是殺氣,帶煞雙目猛然一瞪,身形如電,手腕疾翻,長劍刺中司徒靳肩頭,震得他跟槍後退七八步。
毫無遲疑的,藺明爭身形一落,右足踢飛他手中大刀,旋身一躍,人影倏進,司徒靳瞠目張口,一柄劍尖自後方穿透喉管,血濺四方。
突見老爺子斃命的一干徒眾,全在此刻亂了手腳,瞪着司徒靳慘死的模樣,個個嚇得噤若寒蟬。
“我們快走吧!”蒙面人朝他喝着。
“嗯。”藺明爭想返回木蕁織的安責處,另一個蟄伏在暗叢中的黑衣人卻突地竄出按住他肩頭。
“等等!得先去救曹影倩,你派去的人對付不了司徒昭葛。”他的聲音渾厚有力。
藺明爭望着這雙堅定冷靜的眼睛,在猶豫一下後點頭縱身離開。
離去前,卻不忘抽出那把沾染司徒靳鮮血的長劍。
他不愛殺人,但今天,他要用這把劍取兩條流有相同血脈的人命。
在藺明爭匆忙趕到另一個打鬥地點時,正好親眼目睹僅剩的一人倒下。
他憤慨的摘下面罩衝過去,才察覺這假山後頭別有一番天地,林園裏頭還暗藏一處秘室,立刻明白曹影倩被他抓來了這兒。
“司徒昭葛!”
瞪着地上那人從痛苦的五官扭曲,到最後慢慢的咽下一口氣,他舉着劍的手隱隱發顫,對於司徒昭葛的恨,遠比司徒靳還要更加濃烈。
這樣的趕盡殺絕、這樣的窮追不捨,讓他沒有一刻可以忘記這樣的仇恨。
“哼,你總算露面了!”將腳踩在已死之人的手掌上蹂躪,他笑得詭異極了,朦朧月光照在他臉上,陰冷猶若鬼魅。
“你不應該笑。”藺明爭面無表情的注視他。
“為什麼不能笑?”捧着肚子,他笑得更加狂妄了。“曹家美人兒的味道比我想像中還芳香美妙,光用想的都夠我夾上三天三夜。”
“你把她怎麼了!”他厲聲斥問,忽地握緊劍柄,滿臉的陰沉怒意,眼中燃燒着會殺人的火焰。此時此刻,他無法想像大小姐是否已經受到這人渣的玷污。
“哎呀,這老套的問話也不換個新鮮點的!”他故作忸怩的甩甩糾結成團的一頭毛髮。“你不老早嘗過這美人兒的味道了?”
“住口!”
“不過,你還真狠得下心哪,為救那丫頭情願把曹家美人兒送上門來,依我看來,這還真是樁不划算的買賣呀。”
“你錯了,更不划算的買賣在你身上!”他咬着牙一字一字道。
“哦?”司徒昭葛頗不以為然的聳肩,翻白眼冷笑。“你殺了多少人我都不在乎,反正不過是群豢養的豬狗,全死光了也無所謂。”
“包括司徒靳這隻狗嗎?”
短短剎那,司徒昭葛的笑意凝在半空,慢慢的斂盡,臉色倏地陰騖森冷。
“你說什麼?”
舉起手中閃耀着赤色血光的長劍,藺明爭的神情有着恣意猖狂的邪佞,一種報復后的快感。
“知道這劍上所沾的血是誰的嗎?”
“你沒這個種!”他的雙瞳危險眯起。
“沒有?那麼你想嘗嘗司徒靳這豬狗的血味兒嗎?”
“住口!”
“換我住口了?”藺明爭諷刺地扯動唇角,冰覆的容顏卻不帶半點笑意。“你這泯滅人性的禽獸也懂親情為何物?”“你、你果真殺了我爹?”他怒喝如雷,額上青筋暴突,兩頰的肉瘤劇烈顫動着。
“我不只殺了你爹,還要殺了你!”
說罷欺身疾進,人未到,劍先到,劍走偏鋒,圈劍削腕,司徒昭葛盛怒之餘,一柄大刀猛向他身前身後亂砍了七八片,刀光劍影間,兩人拚命進招,打得猛烈非常。
藺明爭將手上長劍舞得匹練飛騰,司徒昭葛的功力本該在他之上,然而適才為救曹影倩而將內力輸送到她體內為她療傷,又經過一番激戰,這會兒已是無力招架。
他挫敗而憤懣的低吼一聲,身子暴退數十來步。
縱目瞧去,整個司徒府泰半已陷入熊熊火海中,他決心不再戀戰,轉身狼狽地逃竄出府。
藺明爭沒有隨後追上,還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
丟下長劍,他衝進秘室中,看見曹影倩躺在床上不省人事。
“大小姐——是誰?!”聽到身後傳來細碎腳步聲,他警戒的回身陡喝。
卻發現一個面色蒼白如紙的女子杵在門后發抖。
“你是誰?”
“我……我……”燕雪娘無助地抓住門板,老半天說不出話來,一雙美眸撲簌簌地滾下淚來。
在確定這女子並無任何攻擊性后,藺明爭迅速奔至床沿,解開了曹影倩身上的睡穴。知她受了重創,急忙檢視傷口,愕然發現偌大的一條刀痕已癒合,內傷也療養完畢,只需休息幾天便無大礙。
在他愣住之際,曹影倩已幽幽醒轉,眨眨虛弱的眼,意外看到藺明爭就在自己眼前,激動得直想起身。
“明爭哥!”
“先別起來,讓我慢慢扶你。”
“……嗯。”知道自己已平安獲救,一顆懸着的心不禁放下。“對了,本姑娘呢?你救到她沒有?”她不顧自身傷勢趕緊追問。
“她已經讓人先救回去了。”
“那——”她小心翼翼地。“司徒昭葛死了嗎?”
“暫時給他逃過一劫,不過,那個始作俑者已經死了。”他淡淡地道。
曹影倩頓了頓,心中不知何以五味雜陳。
“我……”隔了許久,燕雪娘鼓起勇氣開口說話。“我是燕雪娘。”
聽見這突來的聲音,曹影倩抬頭循聲望去,藺明爭差點忘了這兒還有個陌生女子,他皺皺眉站起身。
“如果你是被司徒昭葛抓來這裏的,那麼你可以放心回家了,他不會再回來這裏。”
“這裏有解藥!”她急急地喊。
“什麼?”
“被關着的那位姑娘需要解藥,老爺把許多葯藏在這兒,我……我……”
“被關着的姑娘?”他的眉心再度聚攏。“你見過木蕁織?”
“她沒有告訴我她的名字,可她中了怪毒,下半身癱瘓動彈不得,如果不找到解藥救她,她會死掉的。”
“明爭哥,我想起來了!”曹影倩也急促的喊着,用手指向一排書櫃。“先前司徒昭葛為了要救我,就在那柜子上敲出了一個暗格,裏頭好像藏了不少藥丸和菜譜,你快去找找,這姑娘說的也許是真的。”
藺明爭毫不遲疑的來到書櫃前摸索一番,好不容易擊出一處暗格,裏頭藏有不少珍貴藥瓶與書籍,其中還包括一本“毒門秘笈”,他震懾得無以思考。
“找着了沒有?”
曹影倩的問話並未讓他及時回神。他無法理解,何以這本秘笈落入司徒靳的手中,這才幡然醒悟,原來木蕁織並沒有騙他,秘證確實不在她手裏。
“明爭哥?你在發什麼呆?”她不明就裏的再喚一次。
他匆忙轉身回床邊將她抱起。“咱們先離開這裏吧。”
“……喔。”
經過門邊,藺明爭霍地停步望向燕雪娘。“姑娘還不走?”
“我……”
“外頭已是漫天大火,你還在猶豫什麼?”
燕雪娘黯然的垂下臉,兩手早已捏皺衣擺。“我不知道,還該不該迴風月樓那個地方。”
“不嫌棄的話,就跟我們先回曹府吧。”曹影倩溫柔的說道。
想了好半晌,燕雪娘總算怯怯地抿唇點頭。
“走吧。”
“嗯。”
在烈焰衝天中,他們一行三人離開這猶如人間煉獄的司徒府。
嗆出腹腔中的濃煙廢氣,一股陌生的劇痛自腳底板整個竄上腰際,體內似有一條毒蛇在咬噬啃蝕着她的腹部,她呻吟一聲,喉嚨處湧上嘔意,她不斷地咳嗽,想把不舒服的感覺統統吐出,奈何反覆掙扎,那種痛苦非但沒有消失,纏繞在腹腔間的束縛反而更加緊。
雲井農沉心屏氣的捻起細針,全神貫注,朝她腿部幾大穴位攻去,動作例落毫不遲疑,下針速度迅如奔雷駭雨,手法精妙堪稱一絕。
幾針下扎,木蕁織臉上的痛苦終於轉為平靜,腹部的不適也漸漸消弭殆盡。”個時辰過後,她緩緩睜開了眼,一個和藹親切的男人臉孔映入眼帘,看上去約莫五十多歲,但鬢髮已經半白。
“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你……”
“我叫做雲井農,你的師父木濟淵曾救過我一命。”
她微愕的瞠大眼珠子,也在這瞬間,她發覺自己的兩條腿已經恢復了知覺。
“這、這……是你救了我?”
“說來汗顏,自從木老救了在下,我也背起了葯筐開始濟世救人,只不過醫術不精,解不了曹大人所中的毒。”
不知怎的,看着這個人,她的眼眶竟漸漸濕潤,彷彿他就是自己的親人,即使她不曾聽師父提過這個名字,畢竟師父救過的人何止一二。
“雲……”
“願意的話,喊我一聲雲伯伯,我會很高興的。”雲井農微笑說道。
強忍哽咽,她深吸一口氣,真誠的喊出聲音。“雲伯伯。”
“對了,你身上中的化血軟骨散,幸好還未侵及五臟六腑,我已經順利替你解去,不過你最好起來活動活動筋骨,讓血路暢通。”
“好。”
在雲大夫的攙扶下,木蕁織慢慢坐起身。剛要下床,外頭有人敲門進來。
她驀地回首,正好對上來人那雙急切而憂愁的深眸。
不自覺的渾身輕顫,她避開他灼熱幽邃的注視,長睫毛掩去她眸中泄漏的慌張,卻掩不住她無措的神情與舉止。
她知道自己讓他擔心了,也知道曹府為救她而折損了不少人命,她無法面對他咄咄逼人的迫視目光,也無法故作冷傲的撇清責任。
雲井農知他們倆有許多話需要深談,於是抱着藥箱預備離去。
“你們好好談談吧,我走了。”
“雲大夫請留步!”藺明爭截住去路。
“怎麼,你還有什麼事?”
“我想知道,今天在司徒府擊出暗器的人是不是你?”
雲井農和顏悅色的一笑。“我都這把年紀了,哪來的武功幫你上陣。不過,那人確實是我派去的。”
“他是……”
“他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交代他務必為我救日本姑娘,他辦到了。”
“還希望雲大夫讓我知道他是誰,好當面向他道謝。”
“不用了,不用了,這是他欠我的人情,我挪來還木老的救命之恩,你不欠他,木姑娘亦不欠我。”
“雲大夫!”
“我想你有許多話要對木姑娘說吧?”雲井農不容他反駁的搖頭說著。“所以也別為難老夫,老夫還有點事得去忙呢。”
莫可奈何的,藺明爭只好任雲井農離去,僅在心中留下疑問。
凝斂的沉瞳在此時盯住她清如秋水的澄眸,瞳光流轉間,內蘊的情感軟化了剛毅冷峻的面容,他步步走向她。
聽着他走過來的腳步聲,她忍不住撇過臉,不動聲色的用力吸氣,強逼自己冷靜下來,然而她卻安撫不了心臟的快速跳動。
當他毫無預警的在自己身側坐下,她惶恐的幾乎低嚷出聲。
她只能徒勞無功的瞪着自己的手指頭,試着不去猜測他準備對她說什麼責難的話,也告誡自己必須沉住氣,錯誤是她犯下的,她不能反駁。
“我帶了個東西給你。”他的聲音溫沉柔暖,身上尚有一絲殘存的血腥味,她柳眉微蹙,知道他肯定殺了不少人才將她救出。
但,他為什麼還要給她東西?
他從袍袖中取出一本泛黃老舊的書籍,壓在她冰冷手掌上。
瞪着封面模糊不好辨認的字樣,木蕁織覺得自己正在發抖,因過度激動而全身戰慄。拿起師父傾盡畢生所着的“毒門秘笈”,她極力剋制着眼眶中晃動的淚花,可一眨眼,刺燙的淚水便不爭氣滑落。
她抬起臉,微啟不帶血色的唇瓣,想對他說些什麼,還來不及開口,本能卻讓她不由自主地撲進他的懷抱中,任淚盡情喧嘩。
“對不起……對不起……”嘴裏嗚咽不清的低嘶着。
“你哭得沒有道理,知道嗎?”用指尖溫柔拭去她臉上淚滴,紛亂心境在這刻感到踏實與平靜。
“真的對不起。”因為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她只好用哭來傾訴心中內疚。
看她毫無保留的在自己面前表現脆弱,他這才體會出,原來被人依賴的感覺是如此喜悅,無怪乎人說這是甜蜜的負擔,他現在是大大的認同。
擁着她肩頭,他憐惜的將她細長髮絲弄整。“不是你的錯,況且我已經殺了司徒靳。”
隨着抽泣漸漸停歇,她難以置信的吸着鼻子睜大眼。“他真的死了?”
“嗯,我總算為我父母報了仇。”現在事情總算告一段落。他緊緊握住她的手,坦然直視她眼眸。“或許你認為冤冤相報何時了……”
“不!”出乎他意料的,她認真的、用力的反抓住他的手。“相反的,他也是我的仇人,我還要謝謝你殺了他!”
“他是你的仇人?”他錯愕的一愣。
“司徒靳的本名叫做木濟嶼,是我師父的師弟,但他一直覬覦‘毒門秘笈’,奪手后硬逼師父隱居深山,他知道我的身份后本想殺了我,可惜機會已失。”
“難怪他會懂得這麼多毒藥。”
“可你怎麼找到這秘笈?”
藺明爭頓了頓,將事情從頭至昆交代一遍。不過,聽到司徒昭葛尚在人間未除,木蕁織的臉上仍是憂心忡忡。
“他的大勢已去,就算他再出現我們面前,也威脅不了曹府任何一個人的性命。至於燕雪娘,我打算把她留在府內,她也算幫了大忙。”
咬着下唇,她眉間的皺摺卻未見平復。“曹大小姐沒事吧?讓她為我冒險,真的很過意不去。”
“甭擔心,她的傷只需要調養一陣便不礙事。”
“我去看看她……”她想起來,卻又被他一把拉回。
“先別忙,我們倆的事還沒解決。”他不容她拒絕的圈住她的腰,讓她沒有逃脫的機會。
“不必解決了。”她有些慌張,乾脆板起臉孔,恢復成以往冷傲淡漠的神情。“我們之間什麼事也沒有。”
他脅迫的逼近她臉孔,幾乎鼻尖碰鼻尖,自她眼中找出“口是心非”的蛛絲馬跡,他了解她又想躲進自己的保護色里。
“在這個時候,你的倔強與固執對我而言已經沒用了。”
他的氣息嚴重擾亂她的思緒,她想別開臉,他的面容卻如影隨形。在這心亂如麻的同時,她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
“我嚴重警告你,最好別魷誤我救你義父的時間,這秘筧里就記載救治。鑽心斧。的藥方,馬上就能解他身上的毒。”她凝肅的板著臉說道。
聽到她這番話,就算藺明爭想一次把帳算清都莫可奈何。
“好吧,先解去義父身上的毒,咱們的事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