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抹桃紅色的纖細身影翩然下樓。
「早,姑婆。」花拓邊說邊擺好早餐,綴着荷葉邊的粉藍色圍裙在那十足陽剛的體型上說有多怪異就有多怪異。
「阿拓,今天不上班啊?」花似蝶微感詫異地看着侄孫。
「從今天開始,我休兩星期的假。」他這個當老闆的人,已經有三年都沒休過假,現在就算卯起來休個半年,也沒人敢有意見。
「早就跟你說過了,年輕人本來就該及時行樂,把黃金歲月都花在辦公桌前簡直是浪費生命。」風韻猶存的老婦人在餐桌旁坐下。
「總得有人賺錢養家……」花拓忍不住嘀咕。
若不是他努力「浪費生命」,誰來付那數家spa、健身房,以及各大信用卡公司每個月月底寄來的厚厚一迭賬單?她以為shopping時用的鈔票是從樹上長出來的嗎?花家的祖產可沒豐厚到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程度啊!
這位打扮比二十五歲女人還時髦、行為沒有一絲長者風範的六十二歲姑婆是他爺爺最小的妹妹,也是他在世上僅剩的親人。自花拓七歲那年父母在一次旅遊意外中雙雙過世之後,她便接下了撫養他的工作,多年來,兩人的感情形同母子,但由於花似蝶的思想觀念一向新潮、開放,兩人之間的相處模式有時更像忘年之交。
「妳又要出門啊?」花拓脫下圍裙,坐下時瞥了眼那身昂貴、入時的桃紅色套裝。
儘管年紀已過六十,花似蝶的身材和皮膚卻保養得出乎意料的好。根據旁人的看法,她的背影身段像三十,臉蛋則像個不到五十的中年美婦人。
花似蝶嬌笑了一聲。「我有約會。你呢,放假第一天有什麼計劃?」
「我打算在家看看書、練練琴,晚點再出去遛遛狗。」花拓盡量表現得淡然無謂,但語氣仍不免有一點酸溜溜的。
守寡多年的姑婆有張美麗的臉龐,自他懂事起她的追求者便源源不斷,其中有許多還正式求過婚,只是她樂得享受單身以及一再換情人的自由,從沒有再婚的打算。
反觀他,一個各方面條件都不錯的三十歲男人,在放假的第一天居然連個喝咖啡談心的好對象都沒有──想起來還真教人吐血。
或許連姑婆的性生活都比他美滿……
一陣惡寒猝不及防地襲來,他不敢再繼續猜測下去。當對方是曾替自己把屎把尿過的親人時,那種想像還真有點恐怖。
「說起狗,那隻呆狗跑哪兒去了?」她又問。
「牠叫『船長』,不叫呆狗。」狗主人出聲捍衛自己的寵物。「我放牠到後院裏去了。」
「船長」是只獨眼狗,半年前的某個早晨,花拓出門跑步,到家后才發現這隻受過傷的流浪狗一路跟着他跑回來,他心一軟就將牠留了下來。
儘管花似蝶嘴裏常取笑小狗不怎麼漂亮的外貌和不怎麼高的智商,花拓有好幾次瞥見她在餐桌底下偷偷把食物餵給「船長」,所以他知道她其實並不討厭牠。
「難怪屋裏這麼安靜。」花似蝶喃喃道。
她開始享用早餐,花拓則一邊喝咖啡一邊翻着早報。
「阿拓,你都三十了,也該給自己找個好女孩,花家不能無後。」花似蝶緩緩地切着法式煎吐司,頭也沒抬地又說。
花拓的一口咖啡差點從鼻孔里噴出來。
向來藐視傳統、挑戰禮俗的姑婆居然沒來由地蹦出這種話!
他拿餐巾擦了擦臉。「我又不是花家唯一一個沒結婚、沒小孩的人。」
「兔崽子!」風情萬種的高齡美女斜了他一眼,連罵人的聲音聽起來也頗優雅。「這種話你也說得出來……沒大沒小!就算有人肯入贅,你姑婆我這把年紀還生得出來嗎?現在我們家要延續香火也只能靠你。」
花拓再啜飲一口咖啡,只不過原本滋味香醇的液體在滑入喉嚨時已變得有些苦澀。
「妳以為我不想找個理想對象嗎?」他悶聲說道:「可是又有哪個端莊賢淑的良家婦女會把我這種愛流連花叢、又對女人始亂終棄的『浪蕩子』列入考慮?」
「那些只是誤會,你沒跟人解釋過嗎?」
「怎麼解釋啊,召開員工大會?還是發電子郵件給所有認得我的人?我都還沒反應過來,謠言就已經傳遍整棟大廈,現在連別家公司的女職員看到我都露出提防的神色,好像只要跟我一起搭電梯就會被辣手摧花似的!」
「這麼慘?」花似蝶強憋着笑,努力露出同情的模樣。
「一連串莫名其妙的倒霉事也就算了,偏偏我又長了這張臉,這下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自己這副尊容引來的偏見原就已經夠多了,連續幾個誤會更是從此鞏固他的「花名」,使他一輩子翻不了身!
「你那張臉有什麼不對?」深知他心結的花似蝶略帶譴責地看着他。「長得又高又帥,我一向認為我們花家生得最俊的就是你,個性好又多才多藝,這種男人哪個女人不要?」
「我是不介意長得帥,可偏偏我帥得一副既不可靠又不專情的模樣,有哪個正經的女人會想要跟我扯上關係?現在的女孩子都很實際,除了穩定的工作之外,她們還要求男人要敦厚、老實。我自認是個敦厚、老實的男人,可是我的這張臉卻看起來完全相反。」
花拓哀怨地看了嬌艷卻不失高貴的姑婆一眼,心中愈想愈不是滋味。
不知道他前輩子到底造了什麼孽,花家的浪蕩血統明明就都集中在眼前的花蝴蝶身上,卻偏偏把浪蕩的長相遺傳給了他!
長得比別人英俊並不該死,要命的是他長了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樣。
生得像花心大蘿蔔是他的錯嗎?
不僅如此,好死不死地他還姓花!
他其實是個很單純、很居家的好男人,不單琴棋書畫樣樣懂一點,連家事他也一把罩。
天底下還有比這更諷刺的笑話嗎?
「總會有獨具慧眼的女孩看透你的外表,瞧見你的真心。」
「這句話我高中時就聽過了。」當他像三歲小孩那麼好騙嗎?
「別這麼鬱卒嘛!」花似蝶充滿母性地拍拍他的手背。「這樣好了,我早點回來,晚上帶你出去吃飯。」
「不必了!」花拓想也沒想地回絕。「上次跟妳去那什麼六星級飯店吃飯,被人看作是妳包養的小白臉,我可記得一清二楚!」想到這事,心中更不爽了。
姑婆那愛在外頭裝年輕、裝小鳥依人的怪癖已經令人夠難堪了,當她把白金卡拿出來堅持要付帳時,旁人所投來的異色目光更是逼得他幾乎想振臂高吼──
她是他姑婆!她刷的那張卡是他給她辦的,賬單也是他付的!
「別人要誤會我們在約會我也沒辦法,誰教我看起來年輕嘛!」
「吃飯不好好吃,還玩什麼楊過和小龍女……」變態!
眼見侄孫的心情沒有好轉的趨勢,花似蝶聰明地假裝看了看腕錶。
「我得出門了,你慢慢用早餐吧!」
拿起Fendi的小手提包,她走到門口,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事似的又停了下來。
「阿拓,既然你沒什麼重要的事,把客房整理一下,明天你黎爺爺的孫女兒就要到了。」
兩道飛揚的劍眉迅速警戒地攏起。
「什麼黎爺爺?」這個黎爺爺的孫女跟他家客房又有啥關係?
「就是我那個住在日內瓦的老朋友,你忘了嗎?上次我跟他通電話的時候,他提到想把一直跟他住在一起的孫女兒送回台灣散心。我告訴他,她可以住我們這兒,我們會照顧她。」
「妳怎麼到現在才說?!」他是想起了姑婆有這麼一號朋友,不過下半段話可是頭一次聽到!
「我之前沒跟你提過嗎?我還以為我早告訴過你了。」
「妳沒有。」他斬釘截鐵地再加證實。
「你現在不就知道了嗎……」花似蝶趕緊笑了笑,然後若有其事地輕呼:「唉呀,我真的要遲到了,晚上見!」
「等一下!姑──」
花拓氣悶地瞪着關上的大門。
並非他介意家中有客人,只是姑婆那輕率又不負責任的態度令他懊惱,而對這位訪客的一無所知也使他感到一絲不肯定。
這位孫女兒的年紀多大?要住多久?個性如何?他該去接機嗎?
要是她不喜歡跟他們住,怎麼辦?
萬一……萬一她跟許多女人一樣,也認為他是惡狼一匹怎麼辦?
花拓無奈地搖搖頭,一肚子的疑問也只有等到那隻花蝴蝶從外頭瘋回來后才能問清楚。
也不知道姑婆在想什麼……這麼大方地答應要照顧一個素昧平生的女孩,他們照顧得了她嗎?
花拓淺嘗了口魚翅羹,對味道還算滿意,然後將杓子放在一邊。
幾個鐘頭前,近年來視廚房油煙為美容大敵的花似蝶,在接機和烹煮晚餐兩件任務之間毫不遲疑地選擇了前者,花拓只得認命地在家做菜為客人接風洗塵。
姑婆常誇他手藝好,不枉她花了那麼多心血教導,但他常懷疑她教他下廚的主要目的,是為了日後有人可以奴役、使喚。
前門開啟的聲音傳入耳中,他走出廚房準備迎接客人,卻又在見到尾隨着姑婆進門的嬌小人影時,難掩詫異地杵在原地。
有沒有搞錯?
姑婆說,黎家孫女國中一畢業就出國,在國外已經待了不少年。
雖說他沒有真正猜測過這位素未謀面的女孩的模樣,但多少預期見到的是個外型成熟、帶點外國味的小姐,而不是……絕不是……
「阿拓,你愣在那兒做什麼?還不快過來跟人打聲招呼!」花似蝶嬌斥。
花拓回過神,趕緊迎上前,同時很含蓄、很保守地扯了扯唇角,盡量露出一個較「正派」的表情,以免太過狂放的笑容把人家嚇到了。
「宇凈嗎?妳好,我是花拓,一路上旅途還愉快吧?」他及時想起昨夜從姑婆那邊挖出來的基本數據,一面不着痕迹地打量她。
她穿着再普通也不過的T恤和牛仔褲,臉上脂粉未施,面色是那種少見陽光的白皙,又黑又直的長發垂在肩頭,額前濃密的劉海幾乎把兩道形狀清晰的細眉給遮蓋了。這絕不是張難看的臉孔,只是她看來……
年紀好小。
黎宇凈緩緩抬頭,一雙墨黑的眸子逗留在他臉上,眼底不見一絲情緒波動,彷佛只是在默默觀察。
剎那間,花拓感到心臟在胸中沒來由地撞了一下。
那對眼睛在小巧的鵝蛋臉上顯得有那麼一點過大,但目光異常澄澈,有種彷佛從未受到凡塵污染的純凈。這個比喻很怪,但的確是他在這一瞬間所得到的印象。
她沒開口,僅僅輕點個頭,動作之細微只需一眨眼就可能錯過。
是怕生吧……花拓在心中猜測。
「宇凈,妳先去打個電話給妳爺爺報平安,我想他一定在等着,電話就在沙發旁。」花似蝶又說。
「好。」黎宇凈順從地走向她所指的地方,將花氏祖孫留在身後。
「你看她是不是很可愛?像個瓷娃娃似的……」花似蝶低聲對侄孫說。
「『未成年』的瓷娃娃!」花拓想也沒想地糾正,說出心中憋了好一會兒的疑問。「姑婆,妳會不會是接錯人了?」
「說什麼傻話!我還犧牲色相地高舉着寫了她名字的紙板站了半個鐘頭,怎麼可能弄錯!」舉着那張醜醜的硬紙板很丟臉的!
「可妳不是說她已經二十二歲了?怎麼看起來像個國中生?」
「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花似蝶白了他一眼。「有些人就是長得比實際年齡年輕,我不也看起來像個不到五十的美女?」
「那還不是大把大把的鈔票養出──啊呀,痛!」耳朵冷不防地被擰住,在淫威之下,花拓連話都不敢說完。
「就算你姑婆我天生麗質,也需要後天保養。懂不懂啊?」不肖子孫!大逆不道,連長輩的底細也敢抖出來!
「爺爺想跟妳說話。」輕輕的一句話插入花氏祖孫間的「情感交流」,黎宇凈不知何時已回到他們身旁。
花似蝶立刻釋放花拓的可憐耳朵,笑容可親地接下她遞來的無線電話,變臉的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阿拓,到我車上把宇凈的行李拿下來。」花似蝶吩咐之後就拿着電話走進廚房,顯然欲尋求完全的私隱。
「好。」花拓一臉委屈地揉着痛處,一轉頭又撞上了那雙清靈的眸子。
矛盾的男人,黎宇凈不由得想。
他的容貌讓她聯想到傳奇故事中的風流劍客唐璜,個子很高,肌肉看來也挺發達。然而,在那看似頗具侵略性的外表下,卻又隱約散發著一種與他的樣子相違的細膩特質──一種溫和的善意。
小鹿似的明亮眼瞳凝望着他,她久久不發一語,似乎全然不覺得說話是人與人溝通的必要條件。
四目對視了好半晌,花拓敗北。
「我……我去拿妳的行李。」他笨笨地重複姑婆的話,同時又暗罵自己沒用。好歹他也是家信息公司的負責人,研發新軟件和作出商業決策對他來說都不特別困難,可是當這個半大不小的沈靜女孩,用那雙如深潭的眼睛瞅着他時,他卻變得有些手忙腳亂。
這不是沒用是什麼?
花拓轉身走到門外,黎宇凈則無聲地跟隨在側。
「宇凈,妳不必──」
一大團毛茸茸的不知名物體突然從某個角落沖了出來,打斷了花拓的話,也多少驅走了原先的窩囊,俊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這是我們家的另一名成員,牠叫『船長』。」
「船長」在黎宇凈面前坐下,高度幾乎到她的腰部,大嘴裏銜着一顆黃色網球,口水不斷從嘴角滴下,僅剩的一隻狗眼則亮晶晶地盯着這張新面孔。
黎宇凈一動也不動地看着這隻朝她猛搖尾巴的雜色長毛狗。她並不怕狗,只是從沒養過動物,不太確定自己該做出什麼反應。
「眼罩。」她沒頭沒腦地吐出兩字。
「呃?」花拓一下子沒法跟上她的思路,呆了好一會兒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當初給狗取名時,他聯想到童話故事中戴着一隻眼罩的獨眼海盜船長,但叫「海盜」不太好聽,於是他決定叫牠「船長」。沒人問過他這個名字的由來,沒想到這女孩立刻就猜出來了。
不過,她說話還真不是普通的簡潔。
「沒錯,給牠戴上眼罩的話就像海盜船長了。」把握住這個伸出友誼之手的機會,他接着又說:「也不知道牠是怎麼受傷的,我第一次見到牠的時候牠就是這個樣子了。」
在解釋之餘,他注意到那張一直沒有什麼表情變換的臉蛋,終於流露出一點似是興趣的神色,儘管細微,卻足以使他精神一振,決定以逗弄愛犬的絕招來取悅訪客。
他拿出大狗口中的球,輕輕往前一拋。「妳看,牠會把球撿回來。」
果然,「船長」立刻向前沖,不出幾秒便把球叼了回來。
「妳試試看。」他取出球,把它塞入黎宇凈手中。
她看了看手中的網球,又看了看身旁這個不知為何變得很興奮的男人,似是考慮了一下才把球丟出去。
那顆網球黏答答的,有點臟。
「船長」不負所望地朝目標疾奔,很快地又咬着球回到她面前,眼巴巴地像是等待着另一個表現機會。花拓察覺到她那白皙的面頰抽動了一下,他把那當作笑容,心中不免一陣驕傲。
乖狗狗……
不枉他花了好幾個星期的時間訓練牠這項「特技」,現在總算遇到懂得賞識靈犬的伯樂,真令人欣慰!
「好笨。」這樣樂此不疲地來來回回跑,豈非不太聰明?
「……」得意的笑容消失。
她有必要這麼直接嗎?
場面撐不下去了,他只好用同一句話填補空白。「我……去拿妳的行李。」
然後他有點窩囊地走向那輛跟姑婆一樣花俏的跑車,打開了後車廂。
「就這些?」他看着那隻中型行李箱,不禁略感訝異。
女人的行李不都很多嗎?
「對。」
花拓不疑有他地取出行李箱,卻沒想到箱子倏地一沈,若非反應快速地握緊把手,他的腳趾頭恐怕就遭殃了。
天哪……裏面裝了什麼?磚頭嗎?
「如果太重了,我可以自己來。」淡淡的陳述中沒有任何藐視的意味,但聽在花拓耳里就大大不同了。
「當然不會!箱子輕得很、輕得很!」男子漢大丈夫,怎能容許一名小女生質疑他的體能!
他只是沒料到行李會比外表看起來重得多,又不是提不動!從小被灌輸的騎士風範加上天生的男性自尊,就算是行李重達一百公斤,他也會咬牙扛起來。
黎宇凈沒再說話,轉身朝房子走去。
在門階上短暫地駐足,她仰頭淡淡地掃了眼這棟陌生的兩層樓別墅,白凈的臉上沒有一絲情緒波動。
爸爸的家、媽媽的家、爺爺的家、學校的宿舍,現在是這對花姓祖孫的家……
只是房子型式不同,擺設不同,換了張睡覺的床──
對她來說,並沒有什麼差別。
並沒有差別。
望着那道荏弱、瘦小的背影,花拓頓時產生一種摸不着頭緒的無力感。
這個女孩有點怪異。
原來以為她怕生、害羞,可是似乎又不像那麼一回事;明明兩人是同一個人種,說的也是同樣的語言,可是她又給人一種像是來自異次元空間的感覺。
彷佛,她是隔着一層玻璃看世界。彷佛,一切都事不關己。
還有……別的女性看見他時,通常是種又愛又恨的目光,愛他的英俊,又恨他的「浪蕩」。偏偏這女孩注視他的模樣就像只是在觀察一件沒見過的物品,雖然他痛恨自己這副長相常引來的誤解,可是被當作一樣「東西」看待,實在也沒什麼好高興的。
他是個有血有肉的男人,不是「東西」啊……
「汪!汪!」
花拓看向「船長」,頰部肌肉開始微微抽搐。
網球已被拋在一旁,牠正追逐着自己的尾巴,在原地繞着圈子奔跑,似乎以為尾巴在跑給牠追。
難道真給那女孩說對了,他的愛犬在腦力方面有某種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