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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出冬,江南的氣候已漸轉暖,和煦的春風卻遲遲吹不過北方大地。凍土未融,河面猶見殘冰,到了夜間,發自大地深處的寒意幾乎要侵進人的肌骨里。
去年秋冬時分,遼軍現又重稱契丹的,在邊境重聚兵馬,卷土攻宋。馬蹄過處,數月間連下滿城、新樂、祁州,斬殺宋將十餘名。邊關連連告急,朝庭卻正忙於徵討復反的西夏李繼遷,還未息,關西准南又各有叛賊作亂,一時顧此失彼,焦頭爛額,不得不將皇室嫡系,當今皇上的親侄孫,敕封端王號的趙寧非也派出關外。
趙寧非所率部眾原被喚作鷹軍,是出了名的驍勇善戰,出關后大軍並不正面與契丹相衝,兵分兩翼,一路攻易州,一路自沉遠泊而入,互為犄角,漸成合圍之勢,將契丹軍包在中央。
契丹軍自去歲至今一路直入宋地,勢如破竹,不可謂不得意,然而陣線卻不免拖之過長,流於薄弱,端王趙寧非正是瞧准了這關節要害,用兵不慍不火,從容而行,卻隱約有個要將契丹一口吞下,令之全軍覆滅的胸懷氣象。
契丹將領察覺不妙,急令前隊後撤,卻已被宋軍在雄州合圍,折了許多兵馬去,一番整合調動后,到得今年春,兩軍已成對壘之勢,宋軍佔了定縣,與城外的契丹軍相持不下。
初二。上弦月。
雲掩長天,一點幽光微微照在定縣數百裡外的山間,狂風穿過,聲聲凄厲。
脫不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的位置在山坳最當風處,也難怪會比旁人更來得冷些。一邊的同袍兼好友趁着夜色,偷偷地塞了個袋子過來,脫不花接過喝了幾口,辛辣的燒刀子立刻化作火苗在血管里竄動,全身都為之一燙。
“都已經等了一天了,怎麼還不見人來,十有九是欄子軍那幫笨蛋又搞錯了。”感激之餘,這個契丹左騎部的十夫長順口發了句牢騷。
“噓,不要說話。”雖然脫不花的聲音很低,他的同伴還是急急制止住他。擔心地回望一眼夜色深處,見山石隱約毫無動靜,這才放下心來,極低極低地道,“你懂什麼,那人肯定會經過這裏,我二哥是耶律將軍的親兵,中午親口告訴我的。”
“耶律將軍也親自來了?”脫不花吃了一驚,“我以為只是蕭將軍帶隊。”又多了些迷惘,“那人是誰?怎地會勞動兩位將軍一齊出馬?”
“那我也不知。這事是機密,二哥也沒敢多說。”他的同伴想了想,“聽說這人與耶律將軍,蕭將軍有些仇。”
脫不花好奇心大起,正想再問,一聲咳嗽重重在背後響起。見是上司巡營來了,兩士兵一齊閉嘴,不敢再發出半點聲響。
風聲在山谷里漠漠來去,也不知過了多久,前方的官道處突然傳來輕輕的馬蹄聲,又有轔轔的車輪作響,寂寂夜裏聽來格外清楚。
所有的契丹伏兵都為之一振,再瞌睡的都消去了疲意,紛紛睜大眼睛,等着看這次行動的獵物。然而車馬緩緩行近,所見卻不免令他們失望——來者不過是十餘騎外加一輛馬車的小型旅隊,客商裝扮,殊無異常。與自已這方數百人甲胄鮮明如臨大敵的場面相比,差別實在有如天壤。
一時或多或少都起了輕敵心。
車隊越行越近,毫未覺察山上的危險,漸次整隊都踏入了伏擊圈。見時機已到,山坡間一聲呼哨,嘹亮地傳了開來,刀槍相擊,金屬聲衣袂聲齊作,不知多少人沖了下去,又不知有多少人彎弓搭箭,瞄準了這隊車馬。
“葉大人,別來無恙?”
火把齊燃,將不大的空地照得如同白晝。被迫停下的馬車前,一匹馬緩緩踱近,馬上騎士黑袍銀甲,寬肩濃眉,火光下眼眸深沉,更添威懾。
車內一片寂靜,什麼聲音也未傳出。
黑袍騎士身後一人似是按捺不住,一帶馬韁就要上前,卻被黑袍騎士微一擺手阻住,沉聲道:“葉大人驚才絕艷,我家將軍傾慕已久,得知大人要由此經過,替命我兄弟前來相邀,過營一敘。”
片刻沉靜過後,車中終於傳來悠悠一嘆:“耶律燕,蕭偉……我道是誰,原來是兩位故人,難怪如此盛情。”
聲音過處,淡青色車簾輕輕挑起,露出一張年輕秀雅,沉靜如水的面容,刀劍寒光下端坐如常,連衣角也未有一絲顫動。眾契丹軍雖不知他是誰,但他們最敬的就是不怕死的漢子,看這份臨危不亂,從容不迫的氣度,都不由在心中贊了聲好。
“葉大人記得,是我們兄弟的榮幸。”耶律燕說得輕描淡寫,暗中早將功力凝聚全身。江邊那一役太過鮮明,雖明知眼前這書生不會武藝,又陷入重圍之中,心中仍是有幾分忌憚,不知他又會突然玩出什麼花樣來,“時辰不早,這就請動身罷。”
“他不去。”
葉長風身後的暗影里笑吟吟探出一張臉,眉目如畫,正是少年藍珊。手中把玩着雙刀,眼神狡黠:“不如你請我去?”
驀然一揚手,鞭影驟閃,拉車的兩馬吃痛,悲嘶一聲,放開四蹄狂奔了起來。藍珊自已卻挽了葉長風的腰,身子輕盈有如風中花瓣,一起一落已遠遠躍出數丈,眼看便要掠出包圍圈。
2
“追。”
月色朦朧下,耶律燕目光緊緊鎖住前面那抹白衣,一馬當先,全身蘊力,毫不猶豫沖了出去。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這個人逃掉,這是將軍的命令,也是他心中,幾乎是一接到任務起,不加思索便存在的念頭。
蕭偉呼哨一聲緊隨其後,再後面蹄聲如雷疾似風雨,一眾契丹軍也都跟了上來。果然不愧是以驃悍出名的契丹鐵騎,藍珊只不過回頭看了一眼,略頓了一頓,距離已在瞬間拉近。
耶律燕自馬背上飛空躍起,掌影挾着呼呼風聲直撲向藍珊面門,藍珊微一錯步,閃了過去。他的輕功原較耶律燕略勝,無奈懷中多了一個葉長風,既不能丟下,還要仔細護着,數招過後,身形已被耶律燕雄渾的掌風逼住,左支右拙,漸漸施展不開。
兩人近身交戰,又都練有夜眼,各自的動作都看得一清二楚。耶律燕瞧着葉長風雙目半合,溫順斜倚在藍珊胸前的模樣,心底無由地便是一陣惱怒,直想出掌將他震醒。但藍珊處處留神,防護綿密,耶律燕急切間倒也攻之不進。此時蕭偉諸人,也都已和葉長風帶來的隨從交上了手,刀劍清脆相擊,殺氣如霜,勝負一時難分。
正咬牙苦鬥間,忽地一聲巨響,自遙遙山石後傳出,耶律燕心中一凜,還未及回頭,藍珊已先歡呼了起來,大叫一聲:“王爺,接着!”
右臂一送,竟將葉長風遠遠地在空中拋了出去,耶律燕有心躍起攔截,卻被藍珊雙刀攻勢纏住,脫身不得。夜色里一聲朗笑遠遠地傳來,悠長渾厚,象是為這一刻已等待了許久:“耶律燕,你還不束手就擒么?”
葉長風不諳武事,被藍珊攜在懷中縱躍挪閃,頭早就昏了,此刻人在半空,耳邊風聲呼嘯,四周空蕩蕩一無着落,眩暈之中,不免本能地起了一絲掙扎。
“我在這裏,不用怕。”
耳畔傳來輕悄的安慰,葉長風只覺身子一暖,已穩穩落入一具堅實的胸膛之中。睜開眼不由愕然,來人俊眉朗目氣度不凡,不是此次北征的主將端王寧非還能有誰?
“怎麼會是你?那誰在領兵偷襲遼營?”葉長風眉頭一皺,不見半分喜悅。
“折遇青去了。他為人謹慎,又是老將,身經百戰,你該信得過他才對。”端王輕笑,目光停在葉長風面上,不肯稍移。依然是那眼,那眉,風雨流年裏添了份深沉,混合著冷淡的成熟韻味,尤為動人。
端王自然知道,此時此地絕非敘舊的時機,然而睽別多時,一見這人,下腹便無可救藥地升起一股熱流,任怎麼也揮之不去。真是冤孽。端王只得苦笑,挪了挪身子,不令葉長風察覺自己的變化:“長風,說起來,我們可也有多日不見了。”
“你是主帥,還是該你去的。”葉長風不理會端王的寒喧,微側頭,避開那兩道灼熱的視線,淡淡道,“這裏只不過是誘敵,那邊才是主戰。”
早知他必會如此說。端王暗暗緊了緊雙臂,只是微笑:“我自有分寸,不致誤事的。”瞧着葉長風一臉責難,忍不住又低下頭,悄聲道,“誰教你半點武藝也不懂,卻偏要以身作餌,誘敵伏擊,我怎能放心。”
不是聽不出話里的柔情蜜意,然而……葉長風默然半晌,徐徐道:“那邊的局勢,好象已經定了,你帶來的人身手倒都不錯……放我下來,我們一起去瞧瞧。”
依舊是冷清的性子,倒象又縹渺了幾分,愈加的不可觸摸……端王自然清楚其間的原因,無論是誰,經歷過愛侶背叛,牢獄之災后都會如是,只怕還要更頹唐幾分,長風還能若無其事地撐住,心性不可謂不堅韌。
只是,可真能若無其事?端王暗嘆了口氣,溫柔地將葉長風扶正,與自己一同坐在馬背上:“奇襲貴快,沒有帶多餘的馬出來,你先和我同騎,將就一下吧。”
是么?葉長風側過頭,冷冷地掃了端王一眼。此時兩人身軀在馬上緊緊相貼,再遲鈍的人都無法不感覺出那道異常的火熱,端王被他一看,居然有些臉紅,咳了一聲:“出征太久了……”
或許更該帶些營妓來,而不是軍糧。葉長風冷淡地想着,卻沒有說出來。換在以前一定會動怒的事,現在卻只有漠然。心的某些部分已經死了,剩下的只有天時地利,軍馬機變。端王對自己懷着怎樣的情緒,是慾望或怨恨,都不再相干。
“只剩耶律燕了。”暗影里,靜靜共騎的兩人凝神瞧着火光撩亂處。被端王雙臂籠着,葉長風的腰身依然是筆直的,堅持着一寸的距離,不肯偎到背後的懷裏。
“如果不是你定要活口,不許傷他,早就拿下了。”端王貪戀地看着火光下嫣紅的側臉,清勁的風姿,“你指着他說出軍情?我瞧這人很硬,行不通的,放虎歸山又是大忌,不如一刀殺了。”
葉長風笑了一笑:“總有用的。”半晌,眼神有些深幽,“要是我被他們抓了,也一刀殺了,倒也乾脆。”
“不許胡說。”是沉聲的喝止。
刀兵無眼,戰事攸忽萬變,什麼都有可能發生,有何胡說.葉長風淡然一笑,不欲多辯,瞧前方人群喧動,十數人的圍攻終於將耶律燕拿下,五花大綁着推了過來。
耶律燕衣衫有些零亂,想是在打鬥中撕破的,雖被綁着,仍掩不去滿臉的桀傲不馴,葉長風居高臨下看着他,唇邊露出一絲微笑:“耶律將軍,第二次了。”
“你……猜到我們會來劫你?”
“當然。從這條路走的風聲就是我自己放出去的。”葉長風莞爾,“我知道你們定不容我平安到達定縣,所以動手的地點不如由我來指定。順便說一句,折將軍已帶人襲擊你們大營去了,少了你和蕭偉兩人,又是出其不意,勝算應會大很多。”
“狡詐的漢人……”耶律燕哼了一聲,“你想怎樣?我決不會向你們彎膝屈服。”
3
“你服不服,也沒什麼打緊。”火光照耀下,葉長風的眸子黑亮深邃,“若我再笨些,此刻說這句話的人就是我了。耶律燕,你為何還不明白,輸了就是輸了。”
耶律燕片刻沉默,終於緩緩道:“敗在你手上,我認了。你殺了我罷。”
葉長風只是一笑:“求生比求死難。”揮手令人帶下。一行人馬整隊回營。
路上端王與葉長風共乘一騎,免不了肌膚相親耳鬢廝磨,其間曖昧種種,自不必言。到了定縣營地時,葉長風已是一身大汗,端王也未見好到哪裏,抱得到吃不到,還得強自按捺,連氣息都有些微微不穩。
葉長風原是被發送往邊關,軍前效命的,說起來還算是待罪之身,本沒期望得多少禮遇,然而這夜慶功宴上,酒興最熱時,端王突地大聲宣佈,此後葉大人所出命令,任何人不得違抗,若本王不在,所有軍權調度一併交之,抗令者軍法從事。
也不知是一眾將官都帶了幾分酒意,還是端王馭下有方,這道明顯與朝庭旨意不符的命令一出,眾人齊聲哄然應諾,並無一個有異議。
“如何?這一來,就算遼人真捉了你,也不會殺你。”端王關上房門,微笑替葉長風解去披風,數杯烈酒令他眼神更加發亮,卻不見醉意,“他們定會留着你的性命,來和我談判。”
“奇貨可居么?”葉長風任由端王散席后將自己帶來此地,又任由他動作,神色只是淡淡。
“只要人活着,一切都可以想法子。”端王忍不住,笑着親了親葉長風的臉,脫去自身外衣,屋內數盆炭火早燃得熊熊,毫不覺寒冷,“人若一死,可什麼辦法也沒了。我既要你來,又怎會讓你落到那種危險境地。”
“代價是我的身體?”葉長風看着屋內唯一的一張大床,眉宇落寞,唇邊挑起半抹諷意。
“不。”端王正色擁住葉長風雙肩,令他看向自己,“兩回事。重你是為了你的才幹,而這個,”挑起葉長風秀氣的下頜,輕笑,“我想過了,日日見你,我決計忍不住的,也不想學那些偽君子,明明想要卻又裝作若無其事,長風,我這回定要抱你。”
“好。”葉長風答得乾脆。
端王倒反一愣,他早就盤算好數十種法子,要慢慢與葉長風纏磨,非磨得他點頭不可,卻絕沒想到會如此輕易:“長風,你……”
“來之前,我也有想過。”葉長風拔開端王的鉗制,轉頭去桌上倒了杯茶,臉色漠然,“我知道你始終放不下這份想頭。你的性子,凡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我不願看你為了這種事,日日在心裏計較,戰場分神。何況,”回眸看向端王,目光微微有幾分凄苦,“我幾時能抗拒得過你。”
這般蒼白而柔弱的神情,刺得端王心底狠狠一痛。然而他自幼冷酷,年長殺伐果斷,決不會因為憐憫而放過到手的獵物,對葉長風又是若有若無心上不知縈繞了多少時日的,些許的憐惜怎蓋得住潮湧的慾望,一把摟住葉長風的腰身,聲音有些低啞:“長風,我會令你快樂。”
早已料到結果會如此,葉長風也不覺意外,閉上眼,將一切隔於身外:“你來罷。”
這樣的邀請不用發第二次。端王驀地抱起葉長風,向床邊走去。
身上的衣物被一件件解開,挑落在地。葉長風縱然閉着眼,也能覺出越來越灼熱的視線。一隻手輕拂過光裸的胸前,葉長風忍不住顫了一下,咬緊牙才沒將那聲驚呼吐出。
“好光滑的肌膚……長風,我知道你晚飯前有沐浴過,是不是專為了我準備的?”耳畔傳來端王溫柔卻惡劣的問話。
葉長風生性愛潔,長途跋涉后先凈身,原是素來的習性,卻被端王惡意曲解,心中氣惱,只是緊閉住唇,不理會他半個字。
“不看我,就能裝作我不存在么?長風,你好天真。”端王笑吟吟望着身下不着半縷的軀體,多日的想望便在眼前,伸手可及,慾望越發賁張的厲害,卻立意要將葉長風也拖下這旋渦,耐住性子,不疾不徐地在各處愛撫,眼見這象牙般的身軀越發輕顫,染上了一層薄暈。
葉長風早便知端王對自己慾念未息,此次來邊關,那是到他的地盤,這種事必會碰到,一旦處置不好,日日賭氣盤算,實在也是頭疼之事,若貽誤了戰機,更是要令人啼笑皆非了。葉長風此時情愛才絕,心灰意冷,萬事俱有個漠然的念頭,況且開初就曾屈從過端王的暴力,心想不過再來一遍罷了,我也不會怕你。
誰知這一遍和以前卻絕不相同。葉長風記憶所及,端王每次索要自己,均是粗暴進入,有時還變出許多法子,要令自己屈辱難堪,心中只當它酷刑,忍一忍也就過去了,怎料半天都沒有預計中的疼痛,反而是身上各處,被輕憐蜜意地揉撫着,刻意要燃起一把慾火——這情景,倒和與唐悅之間,情人的嬉戲愛憐相仿。
想到唐悅,葉長風心中突地刺痛,不願再想,驀然掙扎:“不要!”
端王正純熟地玩弄着葉長風胸前的嫣紅,聞言一怔,微有幾分明白,試探道:“我做的不好,你不喜歡?”
就是因為你做的太逼真,才會令人錯覺恍惚。然而這句話卻絕不能宣之於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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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做,就快些做,還是說……你幾時也變得沒用了……”葉長風壓下微微的喘息,竭力道出最冷然的口氣。
“你這算是怕我么?”一絲笑意染上端王的眼眸,葉長風刻意的挑釁反而令他欣喜,犀利如他,怎能不明白懷中人的惶恐和急於逃避,俯下身,湊近白玉般的耳廓低語,“長風,你一定不知道,你要為這句話付出什麼代價。”
不等葉長風回神,輕輕一張口,牙齒已叼住耳垂,或輕或重細細啃嚙,另一手也悄悄滑下腰線,探上私密。葉長風一僵,只覺半邊身子都象雷殛過一般,又酥又麻,酸軟無力。怔忡間慾望又突遭人擒住,用力揉搓,不由一聲驚喘,止不住地脫出口來。
望着身下人面色潮紅雙眸氤氳,分明情慾卻偏又儘力冷淡自持的模樣,端王心底怦然一動,幾乎便要失去自控,終於忍住,只是趁葉長風雙唇半開的當兒,半用強地探進舌去,逼迫着做了個長長的深吻,直到葉長風全身癱軟,接近窒息時方才放開。
此後葉長風恍恍惚惚,便如在雲裏霧裏一樣,慾火既已點燃,那也便由不得自己,端王的手掌如帶有魔力,所過之處肌膚都染成了艷紅,葉長風雖不時咬緊了唇,呻吟破碎,還是時斷時續地回蕩在狹小的營帳中。端王的眼神更亮,手中也越發挑弄,竟一刻也不許葉長風清醒。
如弦緊繃,葉長風全身的熱潮越積越高,終於便待一舉釋出,端王瞧在眼裏,只是一笑,手腕一緊,斷然封住了出口,低啞喚道:“長風,是我在這裏,不是別人,你明白么?”
葉長風被硬生生從慾望的巔峰拉回,極是難受,半晌才反應過來端王的語意,心中惱怒,便想拂袖而去,再也不理這惡劣的人半分,然而全身無力,動彈不能,只得狠狠地瞪了端王一眼,卻也因情潮未退而只見嫵媚:“你……放開我!”
“是放開你,還是放開它?”端王手指微用力,悄聲與葉長風調笑,“要你求我你只怕也不肯,不如……你喊我的名字,喊我我便讓你釋放,如何?”
“休想。”葉長風恨恨咬住唇,不令喘息更度逸出,“你儘管折磨我好了,我偏不讓你如意。”
端王伸指拔開他的牙關,搖頭苦笑:“你啊……叫我怎樣才好……”低下身子,竟含住仍然堅硬的慾望,代替指掌律動起來。
“不要……”葉長風被這始料不及的動作嚇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推,不小心卻將身子往端王的喉中送得更深,一陣灼燙的窒熱伴隨絲綢般的觸感,葉長風呻吟一聲,徹底釋放了出來。
神智漸漸清醒,葉長風羞愧得無地自容,不敢再看端王一眼。端王倒是若無其事,拭去唇邊殘液,扳過葉長風臉龐吻了一下,輕笑道:“這便躲了?長風,我保證,你若不求饒,比這更羞人的事還有更多。”說著轉過葉長風的身軀,使其俯卧,抬高了臀部,毫不遲疑地開始了又一輪挑逗。
“長風……我愛聽你的聲音……喚我,成不成?”
端王壓在上方,身子緊埋入葉長風體內,神色也是前所未有的迷亂,一挺身又衝刺到深部。
“不。”
身下人只以最簡單的字詞回絕。事實上他亦沒有力氣保證平靜說出更多話。
“你好狠……”端王的神情近乎哀怨。
這回身下的人連理都未理他,由得他自說自話。然而下一刻,體內某處突然傳來的撞擊卻令吟哦又一次衝出口,葉長風睜開眼,朦朧中,端王面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神情爽朗,又有說不出的溫柔。
一夜需索無度的結果,是第二天的早飯只能令人送進帳來,在床上度過。
礙於葉長風麵皮薄,送飯的人自然也只能是心腹。藍珊笑吟吟地拉過桌案,置放好菜色,又盛了碗飯送到葉長風手中:“葉大人昨夜勞累,今日不可不多吃一些,補充體力。”
葉長風無力地靠坐床頭,臉色惱怒,也沒看清藍珊眼底深處,一掠而過的複雜神情,接過飯,賭氣便吃。
“你下去吧,這裏有我。”端王微笑揮退藍珊,不肯錯過與葉長風單獨相處的任何時機,轉身坐到葉長風一側,安慰道,“慢慢吃,別急,回頭我拿些地圖與你來看,你才到,長途跋涉辛苦,本就需要休息么。”
昨夜怎不見你說長途辛苦。葉長風氣不打一處來,只覺在端王面前,所有的安寧沉靜都極難保持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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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這時已經淅淅瀝瀝地下起了春雨,連綿不絕,細若牛毛,河水漲得不算高,道路卻是一日比一日泥濘。
綠柳煙中,一隊身披蓑衣的騎士自官道疾馳而來,馬蹄聲聲水花四濺。正是晌午時分,人馬長久跋涉都帶了些倦意,為首騎士遙遙瞧見路旁一間破廟,止住奔行,率隊轉了進去。
都是久經訓練的,立時有人熟練地清理出坐卧空間,火堆熊熊地燃了起來,烘衣的,燒水泡乾糧的,各司其職,忙而不亂,唯一沒動手是為首的英俊青年,簡短囑過幾句后,便獨個兒往偏廂里坐着,望向雨地,目光深幽,又似怔然出神。
眾人也都知機,放輕了腳步,遠遠地不去擾他。不知過了多久,一道輕悄的腳步聲來至青年背後,伴之以柔和的女聲:“香主,湯熱過了,喝點罷。”
“綠珠,又勞你費心。”勁裝青年回過身來,劍眉英目,正是新蜀首領唐悅,接過青瓷小盅,一揭蓋,便是一股白茫茫的熱氣騰了上來,夾着誘人的葯食物香味,不由輕嘆,“又是五花七物湯……長途行走多有不便,你還帶着這些做什麼。”
綠珠淺淺一笑,也不作答,轉道:“香主可是又想他了?”^^
唐悅手微微一顫,端起瓷盅,復又放下,輕輕笑道:“前塵往事,一切既都已落定……想又何益。”
“也好。”綠珠翻開手掌,露出一份黑絲縛住的紙卷,沉吟道,“那麼這個……北地來的飛鴿傳書,扔了也罷。”
“既是消息,”不等綠珠動作,唐悅衣袖輕拂,紙卷已到了手中,邊展開邊笑道,“拿來看看總是無妨的。”
明明心裏放不下那人,口中偏要說得無情。綠珠無聲一嘆,香主啊香主,你這算騙別人呢,還是騙自已。
“他才到邊關,就先用計打了個勝仗,還生擒了遼軍數名將領……”唐悅展卷細看,唇邊不覺泛起一縷微笑,既似欣慰,又象驕傲,轉眼卻都變成淡淡苦澀,“他那樣的人物,原是該當如此的……”
“葉長風再智計絕倫,才力天縱,不也一樣敗在香主的手中。”綠珠晶瑩的眼波一閃,抿唇笑道,“可見香主人中龍鳳,尤勝他一籌。”
“我……”唐悅苦笑,搖了搖頭,不欲再談此事,“飯要冷了,你快去吧。”將手中的瓷盅又放回案几上,“這個湯也帶走,我沒什麼胃口。”
綠珠默然,接過湯退出,到門口時突又回頭:“香主,他不在,你這胃口終究是好不了。要真是想他,何不去將他帶回?”
這提議唐悅始料未及,頓了頓,面上閃過一瞬的痛苦,想說什麼,終還是揮了揮手,輕喟:“你去吧,我們酉時前還得趕到十里渡,這些事不用你多心……唉,世上真能隨心所欲,說走就走的,又有幾人。”
綠珠垂下頭,不再多話,青蔥裙角在地上漸行漸遠,門輕輕地半闔上,復又留一室清寂,雨聲幽然。
漠北的風卻從平原上掠過,捲起了漫天沙塵,遠處的山樹,近處的城牆,一時都象是要化在這片模糊的黃霧裏。
宋營大旗在風裏獵獵招展,依稀可見龍飛鳳舞的黑色端字,營內卻是一片平和,哨兵來回遊曳,中帳內,幾個身着戰甲的男人正圍着桌上的地圖指點議論,另一側椅上,葉長風一身素服,神色恬靜,只是含笑傾聽,並不多言。
那幾個男人都是端王帳下的得意將領,南征北戰,無數兵戈里過來的了,免不得也象端王一般,多多少少生出個倨傲的心思,不大瞧得起旁人,然而葉長風江邊八陣圖一役,京里京外,早就傳得膾灸人口,此次到來,又是人未至,計先出,穩穩噹噹地打了個勝仗,其勢有若驚虹,不由人不眩目。有此緣故,邊關諸人當真見到葉長風時,雖頗驚異於他的秀弱,倒也沒人生出不敬之心。
“馬成,袁七,你們幾個在做什麼?”
厚重的帘子一掀,冷風絲絲竄進,端王帶着陶威及數個親兵,笑吟吟地走了進來。一襲黑色鑲銀鎖子軟甲襯得他更為英挺,精神奕奕。
最近自家這位主子的心情着實不錯。馬成諸心腹也稍知原因,笑嘻嘻過來見了個禮:“契丹遭此大敗,必會伺機反撲,我們幾個不當值的閑着無事,在猜猜契丹接下來會從哪裏出兵。正好葉大人有空,也便請了過來,求他指點一二。”
“是么?”端王邊解頭盔,邊瞥了葉長風一眼,笑道,“怎不先知會我?我也極想聽聽葉大人的高見呢。”
“不敢當。”葉長風恬然一笑,眾目睽睽下並不見局促失態,“我既非神,也非諸葛,更非遼軍主將,想那戰機千變萬化,我怎會知契丹要攻打哪裏。”站了起來,靜靜一拱手,“下官還有些公務,各位將軍請在此慢慢商議,容我先行告退。”
掀開帳門,竟是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只留下營中諸將面面相覷,啞口無言。似這種情形並非第一次,這數日來,無論葉長風身在哪裏,只要端王一進門,或以頭痛不適,或以公事在身為由,總是立刻避了出去,瞧也不多瞧端王一眼。眾將察覺端倪,故意以求教為名,央請葉長風來到中帳,便是想為他們圓轉,誰料葉長風仍是說走就走,半分也不肯停留。
都當端王這次必然要震怒了,等待半晌卻毫無聲息,偷眼瞧去,端王神色平和,只在唇角多了絲苦笑,頗有無奈之意。眾人跟隨他多年,竟是從來未見過這般情景,不由都是大奇。
內中情由端王自是明白,卻連他也是尷尬說不出口。那晚大勝而歸,端王一時情火如熾不能自禁,明知葉長風承受不住,仍不顧推拒,狠狠索要無度,以致這位御筆欽點轉運使大人,一夜昏迷數次,才到軍中便“水土不服,突感風寒,須好生卧床調養”。葉長風自然惱怒,數日能下床后,便再也沒正眼瞧過端王,說話,行事,都是淡淡的,儼然陌路人一般,晚間也總叫藍珊守在門外,休說親熱,連近身都不可得。
端王自知理虧,也不敢逼得太緊,私心裏倒真有幾分忐忑,怕那人一氣之下拂袖而去,可就再也難找回。葉長風既不願自己碰,那就——先不碰罷。遠遠瞧着他,知道他就在這裏,在自己身邊,這滋味竟也平和溫厚,怦然心動處,並不亞於顛鸞倒鳳。
忖思之間,神色早已恢復如常,在正中落座,笑看向地圖:“來來,將你們的推論,都與本王說一說。”
一番論談,不覺已過正午,伙房送上飯來,端王不見葉長風,倒底不能心安,胡亂進了幾口,放下箸筷便踱了出去,信步行至葉長風居處,卻是空蕩蕩不見一人。端王眉頭一皺,叫過附近的哨兵來問,才知葉長風是察看民居去了,至今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