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相見
弘若用力的揉了揉眼睛，再度仔細看了看。
那般俊逸英挺的眉眼……
沒錯，站在自己面前注視着自己的人，是那晚遇到的少年，當朝儲君錦轅！
“拜見殿下！”弘若身後，李公公和瑾容早已慌亂跪下，瑾容看向弘若的眼神里，添了一抹擔憂。
小田子扭頭一看，頓時也嚇了一大跳，連忙翻過身，跪在地上，“拜……拜見殿下！”
錦轅沒有看他們，只是一雙漆黑的眼睛盯着弘若，眼底掠過一抹詫異之色。
“這是怎麼回事？”跟在錦轅身後的何晏皺眉問道。
何晏是司禮監秉筆太監，在這深宮裏，也算是位高權重的人物，他這一問，跪在後面的李公公忙不迭答道，“回何公公，兩個小毛孩子不懂事，在宮裏追趕胡鬧，不知殿下到來，衝撞了殿下鑾駕，實在是該死，老奴這就回去好好罰他們！”
錦轅沒有說話，何晏只是皺着眉，看着眼前的幾個人。
李公公心知不妙，立刻跪着爬到小田子身邊，巴掌氣急敗壞的拍在他身上，“叫你不知輕重！叫你胡亂瞎鬧！你看你看，惹禍了吧！”
小田子哭喊着連滾帶爬的躲閃，“乾爹，兒子知錯了，兒子下次再也不敢了！”
瑾容見狀，也連忙看向弘若，“弘若，快向殿下請罪！”
誰知弘若卻彷彿充耳不聞，只是獃獃的站着，直視着錦轅。
清澈的眼睛裏光影變幻，清秀的臉上凝出一股近卑微到塵埃中的神情。
她無法忽視心裏突然湧上來的震撼以及……自慚形穢。
皇宮裏再次見到錦轅，竟彷彿一瞬間，平地里裂開萬丈溝壑，而那個錦衣的少年垂手立在溝壑另一端，兩人之間的距離，如同突然隔開了碧海汪洋。
弘若不知道如何描述心裏的感覺，雖然明知錦轅的身份，明知他是人中之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貴皇子，可是此刻看到他頭上的明黃輕珠發冠，看到他衣服上一團一團騰空凌雲的四爪黃龍，看到周圍人跪地俯身的姿態，才突然發覺，原來那晚沉默的少年，果然和她們不是一樣的人。
他是皇帝的嫡長子，他是日後將要凌駕於萬人之上的那個人。
“弘若？”錦轅的目光一遍又一遍的掃過弘若沾滿污垢的臉，終於不確定的開口問道。
弘若的身子猛然一震，隨即一屈膝，“噗通”一聲跪下來，“弘若拜見殿下！”
“殿下認識這位姑娘？”站在錦轅身後的何晏細細打量着錦轅的神色，開口問道。
“何晏，她就是在宮外搭救我的那名女子！”錦轅快步上前，輕輕扶起弘若，“怎麼進宮裏來了？！”
“錦轅……殿下，我沒有聽你的話，我還是進宮做女官了……因為我不想再在昶安城裏做一個小混混。”弘若不自覺的抹了抹凌亂的頭髮，另一隻手偷偷的理了理衣角。
弘若身後，瑾容和李公公都倒抽了一口冷氣，這個瘦瘦弱弱的低階小女官，居然是錦轅殿下的救命恩人！
一旁的小田子更是嚇傻了，嘴裏念叨着，“完了完了……”
錦轅掃視了一下整個東聖院，又看了看弘若一身髒兮兮的裝束，微皺了皺眉，“進宮了怎麼也不告訴我？”
一旁的何晏立刻領會了錦轅的意思，馬上板著臉向瑾容問道，“你們給弘若姑娘都安排了些什麼活兒？怎麼弄成這個樣子？！”
瑾容還未開口說話，弘若立刻出聲道，“沒有沒有！殿下已經送了我一間那麼大的宅子，弘若還怎麼敢再向殿下討什麼獎賞，進宮是我自願的，來東聖院也是我自願的！瑾容大人對我很好的，今天是幫着整理書籍，所以有些儀容不整，還請殿下和公公恕罪！”
“那方才怎麼回事？”何晏眉頭仍然擰着。
“剛才是我和小田子打鬧，一不小心就從台階上滾下來了，小田子，下次不許偷襲了！”弘若又搶在前頭說道，順道朝小田子使了個眼色。
“啊……是，小的該死，不知這位姑娘是殿下的救命恩人，一時貪玩……還請殿下責罰，請何公公責罰！”小田子半晌才反應過來，連忙顫聲說道。
似乎並不相信二人的說辭，何晏將目光轉向弘若，語中有深意，“罰不罰，就要看弘若姑娘的意思了。”
立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弘若身上。
“不用罰不用罰，我和小田子是好朋友，朋友怎麼能罰呢……”弘若被這麼多人看着，有些手足無措的說道。
“你們走吧。”聽了弘若的話，錦轅點點頭，輕聲說道。
他走上前，拉起弘若的手，“陪本殿四處走走。”
兩個小太監呆立在原地沒有反應過來。
居然不用罰？！
“謝殿下不罰！”李公公人雖老，頭腦卻比兩個乾兒子靈活，立刻低頭高聲跪謝道。
錦轅卻沒有回頭，只是拉着弘若緩緩往湖邊走去。
“下次注意點！”何晏低聲訓斥了李公公幾句，才趕緊跟了上去。
“謝錦轅殿下開恩！”弘若被錦轅拉着，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開心的說道。
錦轅微笑，“不用謝我。”
“日後錦轅殿下做了皇帝，也一定是一個寬厚仁慈的皇帝！”
“弘若姑娘嘴可真甜。”何晏走在後邊，亦是微笑着說道。
瑾容則是走在何晏身後，若有所思的看着弘若。
“嘴甜才好混飯吃啊。”弘若回過頭，朝何晏做了個鬼臉。
“我送你的宅院，還喜歡么？”錦轅的眼裏有溫和的笑意，他放慢了腳步，邊走邊問道。
“喜歡！不過就是太大了些，我一個人又不敢住，就把地契放在溫皈寒那裏，偎翠樓的姐妹們一得空，就可以去住住。”弘若老老實實的回答着，突然想起宮裏的禮節，又馬上加了一句，“謝殿下恩賜！”
錦轅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幾個人緩緩的沿着湖邊走着。正是落日熔金的時刻，殘陽落在這個方寸之間，竟如同神來之筆，讓着皇宮一隅突然充盈了天高地廣的壯美之色。
“錦轅……殿下，你那次回宮后，皇上有沒有責罵你？”幾個人里唯有弘若不懂欣賞這難得的美景，覺察到氣氛有些沉悶，她絞盡腦汁搜腸刮肚的想了半天，終於找出了一個問題來問錦轅。
“沒有。”哪知錦轅只是簡短兩個字，就回答了她。
又是一番絞盡腦汁搜腸刮肚……
“那……那個人有沒有再找你的麻煩？”
“有。”
再度絞盡腦汁搜腸刮肚……
“那你躲過去了嗎？”
“躲過去了。”
“你最近書讀得怎麼樣？”
“不好。”
“被老師罵了嗎？”
“沒有。”
“……”
在數次提問數次冷場之後，弘若終於問出了一個很傻的問題，“殿下用晚膳了嗎？”
“沒有。”
聽到錦轅的回答，弘若恨不得拖根棍子直接把自己敲暈。
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難道還要把錦轅留下來吃晚飯嗎？！
“那……殿下要不要留下來用完膳？”她滿懷希望的看着錦轅。
拒絕！一定要拒絕啊！
錦轅略微思考了一點，居然點了點頭，“好。”
這下不止弘若，連後面的瑾容也傻了眼。
東聖院都是自己開小灶做飯，平日裏分配來的糧油柴米都是普通的規格，連弘若有時候都覺得東聖院像是尼姑庵，粗茶淡飯，從來沒什麼美味佳肴。
她們自己吃吃也就算了，如今還要拿給自小錦衣玉食的錦轅吃，若是他吃得吐了，豈不是她們全要喪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