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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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學期的生活就是對上學期的克攏課能不去上就不去上,抄作業,睡懶覺,踢足球,晚上和楊陽喝完酒後去樓頂唱歌,再有就是找個女朋友的想法愈發強烈。
一天,我們踢完球後去洗澡,學校澡堂的時間安排是女生一三五中午、二四六晚上洗,男生是一三五晚上、二四六中午。這天正好是星期三,我和楊陽、齊思新第一批走進澡堂,浴室的衣櫃敞開着,不知道中午哪個女生洗完澡沒穿內衣就走了,留下一個黑色胸罩陳列在衣櫃中,齊思新用兩根手指將它拈出,仔細觀察了一番后得出結論:“該女生的胸圍至少在92以上。”
煙霧繚繞的浴室里,熱水沐浴着我的身體,沖洗着因踢球而疲勞的肌肉,舒適的感覺傳遍全身。幾個學生在我身旁議論着有關電機系統設計的問題,一串串名詞數語傳入我的耳中,如同一滴滴冰水濺到身上,給我帶來陣陣寒冷。他們赤裸的身體被蒸汽濃濃地包圍着,只有凸起的臀部和頭顱在氣霧中隱約可見,他們將會是國家的棟樑,是國家的第一生產力。討論還在繼續,我匆匆衝去身上的泡沫后離開了這裏。
回宿舍的路上,天空颳起大風,女生樓一層垃圾池裏的東西全部被颳了出來,其中絕大部分是衛生巾,漫天飛舞。齊思新怕衛生巾刮到臉上,就邊跑邊喊:“快跑啊,天上掉衛生巾了!”
回到宿舍,齊思新一邊照着鏡子剪鼻毛,一邊疑惑地說:“你們說今天這是怎麼了,又是乳罩又是衛生巾的。”
楊陽在一旁摳着腳皮說:“今天是婦女節。”
齊思新恍然大悟:“啊?今天都三月八號了,我以為才二月底呢!”
三月九日的清晨,天空晴朗,尚未變綠的草地被安靜地躺在上面的衛生巾裝點得五彩繽紛,婀娜多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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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八日這天夜晚,我在這個本該屬於女性的節日裏莫名地煩悶起來。我呆在宿舍抽着煙,像只無頭蒼蠅東撞西撞,挨屋流竄,發現大家儘管也無所事事,但他們卻不像我一樣魂不附體,他們可以把打牌、玩遊戲、發獃、嗑瓜子當作一件件有意義的事情專註地完成。
我找到楊陽,他正趴在桌子上寫歌詞,我看見那張伏在桌上的白紙上面寫了兩個字“年華”。楊陽把筆扔在一旁,身體向後一仰,躺在我的床上冥思苦想起來。半天後,楊陽坐起身,拿起筆在紙上寫了一句歌詞,還沒寫完,又把這句話劃掉,筆尖與紙張摩擦的聲音“嚓嚓”作響。
“怎麼了?”我問。
“操,怎麼突然就沒感覺了。”楊陽把紙揉成一團,隨手向牆角扔去。
“喝點兒酒去吧。”我覺得這是自己目前唯一做得下去的事情。
“好吧!”楊陽披上軍大衣,欣然同我前往。
我們來到一家開在校園裏的小飯館,要了一些涼菜和啤酒,一邊喝酒一邊聊起天來。
“沒想到大學生活這麼無聊!”我一口喝掉杯中的啤酒。
“的確如此。”
“也不知道這種暗無天日的生活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一想到自己剛剛混過大學旅程的1/8,我不免感慨萬千。
“總會有結束的那一天。”
“可是我們現在怎麼辦。這種日子真讓人提不起精神。”
“我也對現在的生活感到失望,滿不是自己憧憬的那樣。”
“你認為大學應該是什麼樣子?”
“沒有壓力,沒有苦惱,無拘無束,風花雪月。”
“跟我一樣。可我萬萬沒有想到,剛逃離出高中的苦海卻又身陷大學的沼澤。”
我和楊陽有種天涯淪落人的患難之感,碰了幾次杯,兩瓶啤酒很快就喝完了。我們又叫小姐拎來兩瓶,楊陽一邊喝酒,一邊給我講述了他的愛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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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陽高中的時候極不喜歡學習,但他憑藉天資聰穎,看三天書便能達到他人看三個月也無法企及的程度,總是在期末考試中名列榜首。所以,對他平日裏的不學無術老師和家長是想管又管不了,楊陽天生就是一副弔兒郎當的德性。他上身穿一件滿是金屬鉚釘的皮茄克,下身穿着一條千瘡百孔的牛仔褲,教務主任語重心長地同他講了半天五講四美三熱愛,可他第二天依舊是這般打扮,晃晃悠悠地走進學校。校長和老師拿他也沒有辦法,雖然穿成這個樣子來,但不能強行扒掉他的衣褲,光着身子會更有失大雅,況且楊陽又是學習成績優秀的好學生,他們還要靠楊陽給學校增光添彩。但楊陽最後考入這所大學卻讓他們大失所望,他們把原因歸結為楊陽平日裏的自由散漫和對自己要求過於鬆懈,其實滿不是這麼回事。
楊陽始終盼望着自己在學校里找到一個心愛的女孩,但他的另類裝束(同穿校服的男生相比)和滿臉的青春痘,卻給了女生們一種不安全感。她們認為楊陽是地痞小流氓一類的人物,所以楊陽始終過着單身生活。
一天下過晚自習,楊陽走出學校門口,看見一個外校男生攔住本校的一名女生,正向她提着各種非分要求,女生已被嚇得面色蒼白。楊陽走上前去,推開那個男生,說:“哥們兒,你丫想幹什麼?”
那個男生嘻皮笑臉地對楊陽說:“沒事兒,她是我妹。”
“是嗎?”楊陽轉身問那個女生,女生畏懼地搖了搖頭。
楊陽痛斥那個男生道:“在學校門口你丫就敢幹這事兒,還不趕緊滾蛋。”男生一扭頭,一溜煙地跑走了。
楊陽認為是他的這身裝束起到了足夠威懾的作用。女生對楊陽表示了感謝,要請他吃糖葫蘆(中學門口只賣這種的食品,只有這樣的食品中學生才消費得起。)楊陽說不用謝,但還是毫不客氣地接過女生遞給他的糖葫蘆。女生說她害怕那個男生明天再來找麻煩。楊陽說:“沒事兒,有我呢!”然後就以一口一個山楂的速度在一分鐘內吃完了那根糖葫蘆,看得女生目瞪口呆,她剛剛平靜的心再起波瀾,她擔心自己逃出狼窩又入虎口。
以後的幾天裏,楊陽一直陪伴女孩放學回家。通過幾天的接觸,女孩懂得了人不可貌相的道理,楊陽的本人與他在別人眼裏中的印象有着天壤之別。就這樣,每天送女孩回家成了楊陽必不可少的事情,他們在回家的路上拉起了手。
女孩同楊陽一個年級,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孩子,同學們對她和楊陽的結合傳起流言蜚語,女孩並不介意。不久后,這件事情被女孩的父母知道(毫無疑問是女孩班主任打電話通知的)。
一天,楊陽在送完女孩返回自己家的路上,被一對中年夫婦叫住,他們是女孩的父母。他們把楊陽帶到一家環境優雅的餐廳,要請楊陽吃飯。楊陽說叔叔、阿姨不用了,你們有話就直說吧。於是,女孩的父母開門見山地說出他們不同意自己的女兒同楊陽交往,其原因歸納為以下幾點:第一,楊陽和女孩都還小,現在不是談戀愛的年齡,要以學業為重。第二,他們認為楊陽不是心目中的女婿形象,他們不能接受楊陽。第三,他們已經為女孩物色到理想的伴侶,他是女孩父母的領導的兒子,現在自費留學英國,待時機成熟之際,即刻成親。鑒於以上三點原因,女孩的父母帶着強迫和懇求的口吻要求楊陽與他們的女兒斷絕來往。楊陽聽后沒有說話。女孩的父母以為楊陽迫於無奈接受了他們的要求,便堅決要請楊陽吃晚飯,以示感謝。楊陽說:“別麻煩了,我媽已經在家熬好了粥等我回去喝。”於是便起身告辭。
第二天,楊陽找到女孩,把昨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她。女孩義憤填膺地責備平日光明壘落的父母怎麼能夠這樣做,並表示自己不會喪失階級立場,要同楊陽堅守陣地到底。
就在楊陽感到進退兩難的時候,女孩的父母得知自己的女兒仍舊在主動同楊陽交往,便使出渾身解術,將女孩調至另一所學校並限制她的生活起居。楊陽覺得長痛不如短痛,斷絕了同女孩的交往。女孩倍感傷心,回到家中閉門痛哭,父母安慰她:那個小子給不了你幸福!
為了防止藕斷絲連的事情發生,女孩的父母在高考前夕為女孩辦理了留學英國的手續,然後又馬不停蹄地把女孩送往英國,從此兩人便徹底失去聯繫。這也是楊陽高考失利的原因所在,沒能使校長和老師們滿意。
我是一邊喝着啤酒,一邊聽楊陽講述了他的故事。這個過程中我們又喝掉四瓶啤酒,當再次叫小姐拿啤酒的時候,小姐用冰冷的眼神瞟着我們,把啤酒重重地戳在飯桌上。此時已是凌晨一點整,事已至此,我們也不必在乎太多,索性一醉方休,來個暢快淋漓。
飯館老闆接到一個要他去打麻將的電話后匆匆離去,出門前叮囑服務員不要讓我和楊陽賴賬,更不要讓我們吐在飯館的地上。
我們在服務員的白眼、抱怨與廚師的低聲咒罵中,不斷地添菜加酒,直至盡興。這一夜,我和楊陽在小飯館裏呆到凌晨四點半。如果不是因為我們兜里已經沒有了能夠再買一瓶啤酒的錢的話,我們還會呆得更久。結帳時,我們因為差八毛錢翻遍了全身。
服務員說:沒事兒,有多少就給多少吧!”她好像迫不及待地要攆我們走。
楊陽說:“大姐,不好意思,耽誤你休息了。你趁天還沒亮趕緊睡會兒吧!”
女服務員面帶不悅說:“沒關係,早就習慣了,我也睡不成了,一會兒還要熬豆漿、炸油條,準備賣早點。”
我說:“那你可夠辛苦的。”
“我沒你倆辛苦,喝了一宿的酒,一定挺累的吧!”服務員一邊和面一邊說。
我說:“用……用不用我……我們幫你和面呀?”
服務員笑着說:“不用了,你連話都說不利索了,和出來的面炸不了油條,只能汆疙瘩湯。”
楊陽說:“要不咱倆多呆會兒,吃完早點再回宿舍睡覺?”
我說:“行,那就再呆會兒吧,我喝碗豆腐腦兒。”
服務員說:“你們剛才還差着八毛錢呢。我們這兒吃飯不賒賬。”
楊陽說:“那就算了,改日再說吧!”
臨出門前,我們對服務員說:“大姐回見!”她極不情願地回了我們一句:“回見!”
我和楊陽從宿舍樓一層的窗戶翻進宿舍,值班大爺鼾聲如雷,居然沒有聽到我們跌跌撞撞發出的巨大聲響,看來此崗位已形同虛設,掌握了這一點,有利於我們日後夜間出行。
我們踉踉蹌蹌地走進宿舍,屋裏充斥着一股人體器官分泌出來的綜合氣味,甚是難聞。我本想立即躺下睡覺的願望被這股氣味熏得煙消雲散,楊陽從書架的一條“都寶”中拿出一盒,我倆蹲在宿舍門口抽了起來。
蹲了一會,我感覺膀胱腫脹,想上廁所,可廁所門口不知被誰吐得一片狼籍,我隱約從中看到尚未被消化的綠色的黃瓜和淡黃色的腐竹,還有些黑色帶狀物,我想那可能是海帶絲。
我實在不願踏着這片穢物經過,只好來到樓道盡頭的牆角小便,楊陽也尾隨而至。我倆仰起腦袋,隨着一股液體的排出,頓感腹內輕鬆許多。片刻后,從樓下傳來“嘀噠”的水聲,我們的尿已經滲透過五層地板,滴到了四層的地板上。由此看來,這座始建於六十年代的宿舍樓依然無法逃脫是一項豆腐渣工程的命運。
撒完尿,我和楊陽坐在樓道的窗台上繼續抽煙。天蒙蒙亮的時候,我對楊陽說:“咱們去樓頂看日出吧。”
楊陽說:“好主意,走。”
我們在樓頂上靜靜地等待太陽升起。
“你冷嗎?”楊陽問我。
“不太冷,就是有點着急。你知道幾點鐘出來嗎?”
“不知道,快了吧。”楊陽蜷縮在軍大衣里,瑟瑟地說。
“你是不是冷呀?”我問。
“不是冷,我是尿憋的。”楊陽喝酒走腎異常嚴重。
寂靜中,我聽到楊陽寬衣解帶和水流如注的聲音。我看着對面的女生樓對楊陽說:“我什麼時候能有一個女朋友啊!”
“該有的時候自然就會有了。”楊陽挺直上身,不停地搖晃着腦袋,尚未將東西放回,便指着遠處大喊:“快看!”
眼前一抹紅光,彤紅的太陽正在城市寂靜的清晨中冉冉升起。
“漂亮!”楊陽自我陶醉着點上一根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