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重要的事情 一
暴風城法師區的三位**師,以及一眾高階法師們,並不經常和他們的學生一起用餐。畢竟,數十個人一起端坐在長桌周圍,儘管會有利於權威與秩序,但肯定不利於消化。
與貴族、與大家族的族長不同,一個法師不是用這些來彰顯他的地位的。
而安多瑪斯醉心學術又不拘小節,年輕時他甚至以不修邊幅而聞名。後來倒是好多了,但大多數人寧願把這其中的改變歸功於他的管家,而非**師閣下本身。
所以,自然而然地,雖然安多瑪斯的學生數量一隻手就能數過來,非常適合在早餐廳里共度用餐時光,他也始終沒有養成在學生們的恭敬等待中悠然入座的習慣。
當然,如果哪個學生希望與他的老師親近,提早在**師閣下的早餐廳里等候,安多瑪斯也會欣然歡迎。
只是,這位**師閣下的三餐雖然在格林先生的精心安排下做到了定時定量,但距嚴格守時,還是常常會有所出入。幾分鐘、半個小時,甚至一個小時。
早餐,取決於天氣和清晨活動的時間。
午餐,取決於實驗情況,有可能會在實驗室咬一個三明治解決——這也是管家格林先生最不願意見到的情況。相比之下,倒是每周講課的那兩天,更為有規律些。
至於晚餐,則取決於是否享用了下午茶、有無客人、是不是正好看書看得入神,又或者正深入思考一個問題,等等、等等。
好在格林先生被允許進入**師閣下的書房,如有必要這位一絲不苟的管家總是勇於將他的**師主人從魔法的世界裏喊回來,所以安多瑪斯閣下的健康還是很有保障的。
……
鑒於以上這些。再考慮到尤里驚人地胃口。查理毫無懸念地選擇了在他地會客室用餐——每個學徒地卧室。都附帶露台、小書房、盥洗室、更衣室。以及一個小會客室。
哦。毋庸置疑。這“小”是相對於法師塔大廳而言地。
所以。無疑。在這裏享用早餐。雖然不那麼符合最正式地禮節。但至少不會令格林先生感到煩惱……
當僕人打開門。廚師古爾夫親自推着餐車進來時。尤里被一種濃郁地香氣吸引了。
為了不讓早餐地熱汽與香味損失在從廚房到餐廳地路上。所有地盤子都被扣上了圓蓋子。可即使是這些手藝最好地銀匠精心打造、萬分契合、沒有一絲縫隙地鋥亮銀器。也沒法牢牢關住每一縷香氣。
“好香。”尤里抽抽鼻子。嗅了嗅。又嗅了嗅。“是玉米。可是。不像是玉米濃湯。唔……怎麼會這麼香?”
查理莞爾,看了看古爾夫。古爾夫回以微微一點頭。
“查理,那是什麼?”這眉來眼去當然逃不過尤里的眼睛,他迫不及待地掂起了叉子,“紅燒玉米?”
原來尤里對紅燒肉的喜愛竟然到了這個程度。所以年輕的法師樂了:“不,不是。我想換換口味,所以——”他向廚師一引手,示意他來介紹,“看來,您成功了。”
古爾夫沒有否認。他微笑着,矜持又不失謙卑地欠了欠身:“為您服務是我的榮幸,閣下。還請品嘗:松仁玉米。”
隨即,他親手端上來一個中號的盤子,緩緩取掉了蓋子:
金黃的松仁玉米熱氣騰騰,堆得冒尖。其間點綴着翠綠的青豆、橙紅的胡蘿蔔丁。
尤里立即放下叉子,用公勺取了一大勺倒在自己的盤子裏。然後他不滿地看了看為這道菜準備的小銀勺,乾脆拿起湯勺舀了滿滿一調羹,啊嗚一口。
“唔~~~”
查理也取了小半勺;為圖保熱,盛在小碗裏。對他而言,那個小銀勺倒是正好。這令兩人身後親手佈置了早餐桌的兩個女僕感覺好了一點。
“您的手藝很不錯。”查理清楚,如果他自己來做,火候恐怕還沒這麼好。
“謝謝。”古爾夫接受了讚美,但這並不意味他忘記了恭維,“不過,如果沒有您,我恐怕永遠想不到這道菜。”
查理聳了聳肩:“噢,或許吧。”
見新菜試嘗完畢,一旁的女僕開始上餐、倒飲料。古爾夫瞧准查理心情不錯,抓緊機會道:“閣下,您的松仁玉米棒極了。不知您可願意賜予我榮幸,讓我把它推薦給安多瑪斯閣下?”
“當然可以。”查理吩咐做這道菜,並非他自己在懷舊,而是為了向尤里獻寶。所以他不假思索道,“您不必為我保密。我很樂意老師、甚至更多的人能享受到它。不過,不得不說,它並非是我想出來的,我只是看到過很多人都這麼吃,所以照搬而已。”
他說到最後一句時,嗓音難免有些微的不同與常。這令尤里從豐盛的早餐里抬了抬眼,然後他把煎肉腸往查理面前一推:“來一口松仁玉米,再來一片這個,配起來好極了。你試試看?”
“好的。”查理從善如流,而女僕立即為他取了兩片肉腸。
古爾夫對查理的熟悉,遠未到像尤里這般敏銳的程度。不過既然他的兩位服務對象已經開始用餐……
他又欠了欠身表示感激,告辭退下,識趣地沒有再出聲,也就不曾追問松仁玉米的來歷。
……
當尤里又一次愉快地舀起一大勺松仁玉米時,實驗室旁的小客廳里,年齡最小的學徒,九歲的奧利斯,剛剛放下他的刀與叉。
“我吃飽了。”黑灰眸的男孩向三位年長的同伴頷示意,“我先去看書了。”安多瑪斯允許他進出實驗室,只是為了讓他早早地受些熏陶;目前給他安排的主要任務,還是學習基礎內容。
安多瑪斯唯一的女學徒,十五歲的公爵之女,蒂茜婭弗塔根,沒有說話,只是給了他一個甜美的笑容,然後她滿意地看到男孩臉頰微微一紅。
“噢,去吧去吧。”二十二歲的伯爵之子,萊科寧諾西爾,用戲謔的調侃歡送奧利斯,“用功的孩子。”
裁縫的兒子,二十六歲的德亞,對男孩溫和地點點頭:“有什麼問題儘管來找我。我不會告訴老師的。”
奧利斯笑了:“好的。謝謝你,德亞。”
德亞回以一笑。
奧利斯離開了,自有僕人悄無聲息地撤下他的餐具。
“我說,新來的那小子挺厲害噢?”萊科寧開始了一個少兒不宜的話題,“你們覺得呢?”
“或許吧。”蒂茜婭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漫不經心,“反正我不可能像他這麼年輕就晉陞中階。他看上去年紀只比我大一點點。你們誰知道他到底是十七歲,還是十八歲?十六歲應該不太可能吧。”
“我怎麼知道。”萊科寧低聲道。為了表示他的滿不在乎,他還特意聳了聳肩。他是在四年前晉陞為中階法師的,那時候,他正是十八歲。
德亞搖搖頭示意也不知道,專心切割盤子裏的牛排。但萊科寧並不願意放過他:“德亞?你說那個鄉下小子怎麼樣?”
德亞一聳肩:“今天的實驗有四個地方要擴幅,麻煩,我們恐怕又要啃三明治了。”說著垂眼叉起一塊牛排,送進嘴裏。
“你就知道實驗。”萊科寧不滿道。
德亞微微一笑,細細咀嚼着美味。
萊科寧見他沒有說話的意思,甚感無趣,不過也沒再說什麼。
除了萊科寧自己,在座的兩人都知道,他在妒嫉。
德亞端起杯子呷了一點紅酒,無聲嘆了口氣。
不得不說,他的這位同門心胸狹隘。事實上,正是因為認識到這一點,德亞才會在二十三歲那一年,也就是三年前,才去參加晉陞中階法師的考核。
但這次不行了,等再過兩三周,穩定了龍息術這一法術的掌握狀態,他會馬上去進行高階考核。
為了避免被一個伯爵的兒子妒忌、下絆子,他可以把晉陞中階的時間往後壓,但絕無可能把晉陞高階的時間也推后。
反正一旦成為高階法師,足以與伯爵平起平坐,也會擁有足夠的自身價值,來引起各方面的重視。到時候,一個尚未繼承爵位的年輕人,還能把他怎麼樣?
只是遺憾的是,他本來以為,能在同門中找到自己的政治前途呢……
安多瑪斯閣下無疑是個好老師,不過收的學生實在少了點兒。
顯然,心胸狹隘、天賦略不如自己的萊科寧,絕不是什麼好選擇。與沒有容人之量、又遲早會晉陞高階法師的未來伯爵合作,那是自找麻煩。
而蒂茜婭氣質涵養都不錯。雖然高傲嬌慣了點,但十五歲的公爵之女,這也沒什麼奇怪的,只是個時間問題。
可惜,她天賦不夠好。今年十五歲,學習魔法快四年了,才剛剛成為初階法師。而身份所致,她也不可能去經歷戰火洗鍊。這樣子,就沒什麼希望在三十歲之前成為高階法師。
事實上,作為安多瑪斯閣下最年長的學生,德亞很清楚,蒂茜婭的天賦,放在那幾十個免收聽課費的學生里,不過末尾而已。
她之所以能被安多瑪斯閣下收入門下,只是因為**師要藉此償還弗塔根公爵一個不小的人情。
而考慮到公爵還有兩個更年長的兒子,又都非常優秀,再想想公爵六歲的幼子,蒂茜婭繼承父親爵位的可能性實在很小。
這意味着,她會嫁人。在二十五歲之前甚至未滿二十的青春年月里,嫁一個門當戶對的丈夫。
因此,蒂茜婭沒準會成為王后,很可能成為公爵夫人、侯爵夫人,至少也將是個伯爵夫人。
而這四種里無論哪一種,都足以掩蓋中階法師帶來的區區光芒。
不難預見,這個未經鐵血考驗的頭銜,將成為她諸多嫁妝里的一樣。
然後她的生活中心將不再是魔法,而是丈夫與孩子。
所以說,蒂茜婭弗塔根,並不具有個人的政治前途。
……
最後,奧利斯家教倒是不錯,性格天賦潛力也挺好,但年紀實在太小了,又只是個子爵之子。要是等他來提供足夠充裕的互相支持,比他年長十七歲的高階法師,必然會錯失許多好機會。
……
萊科寧又要了一盤肉腸。
新鮮生菜葉白嫩翠綠,鋪得舒展;肉紅的香腸片煎至微微金黃,擺成了一朵花;淡黃的檸檬對切,掏空了果瓤,盛放着乳色的蒜香醬。
這一切,令他食慾大開。
至於如何撩撥他那脾氣急躁的堂弟,根本不需費心思考。
德亞則一直專心致志地享用牛排。
他已經決定了,下午帶上幾個問題,去拜訪老朋友培雷恩。
培雷恩是他的同鄉。天賦好,可並非最出色,當年差點沒能在安多瑪斯這兒爭取到免費聽課的待遇。但他熱衷附魔並且有敏銳的商業嗅覺,目前是**師蓋曼閣下的學徒,與數十個同門關係良好。
而在那些人中,也有不少背景厚實的青年才俊。
蒂茜婭呷了一口鮮榨葡萄汁,舉止優雅宛如舞蹈。
她當然不會幫萊科寧惡作劇,但她也不會無聊到去主動接近、甚至提醒一個鄉下來的野小子。
哼,那個野小子還很自大呢。見面的時候,除了會打個乾巴巴的招呼,什麼也沒有。
沒有驚訝沒有失態,也沒有羨慕與恭維。
所以,看戲,看戲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