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二十七歲零九個月的——秋天

砰!

門被重重的推開又關上,診所裏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射向門口,只見女主角垂著頭直直衝向櫃枱。

「他在不在?」

「在,只是汪醫生現在有病人,席小姐先等一會吧!」值班小護士習以為常的回答。

診所裏所有員工都知道,在汪醫生心裏,無論何時何地,席涼秋都有無上的權利。

「我進去等他。」

吸吸鼻子,依然低着頭,席涼秋丟下一句話便逕自開門進入診療室。

「怎麼來了?」正在替患者鑽牙洞的汪明陽,一見來人是她,不禁停下手邊動作問道。

這時候她不是正該和男朋友在逛街嗎?電子企業的二世祖,喝過洋墨水的歸國人士,聽說是個不錯的男人。

「陽,我失戀了!」

終於肯抬起頭了,席涼秋兩管鼻水險些流下來,嚴重的鼻音、紅腫的眼睛、蒼白的面容,是她失戀的招牌表情。

汪明陽有些吃驚,又失戀了!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皺皺眉,望着她病佩佩的臉,再看看手邊正在處理的病患,他不忍的開口。

「涼秋,到辦公室等我幾分鐘好嗎?叫小王給你泡杯熱可可,你早上一定又忘了吃抗過敏葯。」

「陽,我失戀了啦!才不是因為過敏性鼻炎,我不管啦!人家就是要講,你忙你的,聽我講就好。」

「涼秋,聽話。」他難得板起臉,自然是聽到她失戀,但是她這副模樣,肯定是鼻炎所引起,不禁有些不高興她的不愛惜身體。

「那個汪醫生啊,你就讓這位小姐說吧,反正你可以邊替我治療邊聽啊!」

躺在診療椅上的病人張著嘴,用口齒不清的語氣說道,難以辨認的語句,讓汪明陽有些哭笑不得,轉頭望向已經舒服的在一旁椅上擤鼻涕的女人,只能苦笑的搖頭。

「梁先生,真對不起。」

「呵呵!沒關係、沒關係。」

「陽,你怎麼都不問我為什麼失戀?也不問是誰先說的?」

擤完鼻涕,也顧不得還有外人在場,席涼秋委屈的嘟囔。

聞言,汪明陽抿嘴一笑,她席大小姐所謂的失戀,從十五歲開始便只意味着她甩人,哪有人能甩她的,而且原因都不外乎一些小到不能稱之為原因的細枝末節。

雖然答案不用問也能想得到,但他還是順了她的意問道。

「那麼這次是誰先開口的呢?」

「什麼嘛,你的語氣一點都不像在關心人家!」埋怨的閉上眼睛。

說實話她有些困了,被那頭沙豬一氣,再加上過敏性鼻炎惡整,一整天折騰下來,此時躺在舒服的皮椅上,被溫暖的燈光照着,嗡嗡的電鑽聲細細的、均勻的在耳邊響著,讓她好想睡。

「因為電影票他問都沒問就自作主張的選了部恐怖片……所以當然是我說的——」

有些迷迷糊糊,剛才發生的事情似乎已經很遙遠了,陷入昏睡中的人兒,耳邊只有他溫柔的喚聲。

「涼秋——涼秋——」

「汪醫生,你朋友真可愛!」

補好牙的梁老伯從椅子上坐起身,和他一同看過去,顯然皮椅上的女孩已經睡著了。

「真是不好意思,梁先生,讓你看笑話了,待會你和護士拿葯,下周三再來複診就可以了。」

摘下口罩,汪明陽抱歉的低聲交代。

「呵呵!沒關係,謝謝汪醫生了。」

梁老伯出去時還不忘體貼的小聲關門,他則深吸一口氣後搖頭輕嘆,轉而望向熟睡的佳人,莞爾笑了。

「你呀——」再過三個月就二十八歲了,老是這樣由著性子鬧脾氣,哪個男人敢娶呢?

伸手拿過白色醫袍蓋在她身上,調弱頭頂的燈光,淡淡的橘紅灑在她蒼白的小臉上,鼻頭紅紅的,眼睛腫腫的,連唇色都有些泛白,手指憐惜地劃過她細瘦的臉頰,汪明陽微微扯動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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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

再次睜開眼睛已是滿室昏暗,窗外的夜空不知什麼時候已爬上滿天星斗,而她也從診療室被栘到汪明陽的辦公室沙發上。

揉揉眼睛,席涼秋撐起身子,肚子不爭氣的咕嚕一聲。

「陽?」

下一秒,門被推開了,汪明陽走了進來。

「睡醒了?」

坐在她身旁,拉過她的胳膊,檢查上面注射過的地方有沒有出現腫包,接着他滿意的伸手探探她的額頭,感覺溫度正常,看來並未產生藥物過敏現象。

「你給我打針了?」她嘟起嘴不滿意的瞪着手臂上幾乎看不到的針孔,即使根本沒感覺到疼痛,但她就是討厭打針。

「不然呢?誰叫你不記得吃藥。」

不看她孩子氣的氣惱表情,起身脫了白色醫袍換上外套,收拾好東西準備下班。

「我肚子餓了。」扁著嘴,席涼秋哀聲說道。

「知道了,走吧,我們去吃大餐。」

「呵呵,還是陽最好了!」從沙發上倏地跳起來,下午的有氣無力早已不存在,她的恢復能力向來不容小覷。

汪明陽笑着搖搖頭,表示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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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還算不錯。」

咬着牛排,沉默片刻,席涼秋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而汪明陽抬起頭就看見她略帶傷感的失神模樣。

過了一會,發現他輕蹙眉頭望着自己,她淺淺一笑放下刀叉,伸手撫平他的眉心,一切動作彷彿再自然不過了。

「要二十八了,不要輕易皺眉頭,會長皺紋的。」

「涼秋——」

汪明陽擔心的喚道,不想她岔開話題。如果對方真如她所說的,就不該輕言放棄,畢竟年紀都不小了。

知道他不會輕易放過,她有些欣慰又無奈的扯動笑容。是啊!再過不了幾年,她席涼秋就正式邁人三十的黑洞,是一個女人真正開始衰老的起點,眼角的細紋、額頭上的淡愁、嘴角的笑容慘澹,都不再是粉餅可以掩飾的痕迹。

「他的確很好,人夠高、錢夠多、家世背景夠好,有涵養、有知識,對我也還算體貼,如果不是他看恐怖片的話——」

「涼秋!」打斷她的細數,他的眼神嚴肅莫名,在這樣的目光下,席涼秋不由得心虛的低下頭。

「坦白點好不好?你究竟在尋找什麼?你已經不再年輕,不再可以由你任性的挑選對象,既然知道對方好,既然可以說出那麼多的優點,那為什麼不能容忍他喜歡看恐怖片,人無完人,何況看恐怖片並不算缺點,你的要求太苛刻了!」

看着他嚴肅的表情,甚至帶著極少見的怒意,她不禁有些驚訝。

「明陽——」她低吟且略帶撒嬌的語氣輕喚了聲,顯得無辜。

「為什麼不能學著包容,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喜好,如果連這都要挑剔,那哪個男人敢娶你?」

他有些挫敗的低嘆,目光最終不忍地從她閃爍晶瑩的雙眸,轉到還冒着氣泡的香檳酒。

「陽,不用說得這麼嚴重吧!我承認自己是太苛求了點,可是結婚是一輩子的事,難道你認為為了結婚而隨便找一個差不多的人,這樣也可以嗎?他的確有很多優點,可我不能為了這些優點,就勉強自己必須接受他的缺點吧!」

席涼秋說得義正詞嚴,表情卻是十足的埋怨,她在心底小聲嘀咕着他突然變得不貼心,以前他都會安慰她說無所謂、忘了吧,總會為她打氣、鼓勵,讓她很快又充滿信心,為什麼這次如此反常呢?難道真的連他也覺得她老到無可救藥、沒人要的地步嗎?不,不對!猛然搖搖頭,她緊張的望向他。

「你交女朋友了?」

「咦?」

他莫名其妙地瞪着緊張兮兮的她,為她突然冒出來的問題感到一頭霧水。

「明陽,你交女朋友了,對不對?」

她緊張的追問,速度快到差點舌頭打結,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她便打心底透出一股冷氣。

「不然不會這樣的呀!你以前都不會嫌棄我,說我不可能嫁不出去,可是這次你卻這麼生氣,一定是交了女朋友,嫌我煩了對不對?一定是怕女朋友誤會,是不——」

「不是!」他打斷她回答。

「呼——嚇死我了!」她鬆開緊握的拳頭拍拍胸脯,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因為他的否定而安心。

「涼秋——」盯着她喘氣喝水的誇張動作,他眼底生起一絲異彩。

「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彷彿一整天的壞心情都隨著那一口氣釋放了,喝了檸檬冰水,她的胃口頓開,切了一塊牛排塞進口中大力咀嚼。

「為什麼那麼緊張我是否交女朋友了?」現在換他緊張了。

「因為陽是我的備胎呀!永遠有備無患的備胎,呵呵!」

她說得理所當然,表情更是一派的安然自得,一點遲疑都沒有。

「備胎?」汪明陽眼底浮上一層陰影,有些冷聲的重複。

「嗯!你不是一直說沒男人敢娶我嗎?那我就賴着你啊,以前以為三十歲很遙遠,可是現在我都快二十八歲了。」

啜飲一小口香檳,回味的眯了眼睛、抿起嘴角,好像二十八歲在他面前和十八歲沒什麼兩樣,席涼秋笑彎了眼睛。

「那就到我滿臉皺紋、直不起腰的時候,就賴着你好吃懶做,反正陽會養我的,對不對?」

皺皺鼻子,她頑皮的說道,並毫不客氣的將他盤中的小黃瓜撈到自己盤中。

「你就那麼確定?」

語氣微涼中透著無奈,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而他卻心情黯然。

「哼!怎麼?難不成你真的嫌棄我了?不可以哦!陽,我告訴你,只有等到我找到心中的白馬王子結婚以後,你才能有女朋友,才能結婚。」

口齒不清的邊吃邊說,費力的吞下口中美味。她絲毫不覺得自己霸道,逕自端起香檳和他放在桌角的杯子輕碰。

「乾杯!」

汪明陽沒有動,望着她竊喜的表情,孩子氣的得逞笑容,在即將成為成熟女人的她臉上毫不顯得突兀,曾經多少次聽過她這樣霸道又毫無道理的話,曾經多少次他因為這樣的話而心生希望,曾經多少次望着這樣詭計多端的她,他決心暗自等待,等到她說的那一天,等到她說終於可以嫁給他的那一天。

可此時,那一天突然從二十八歲變成遙遙無期,他的堅持可以等待那麼久嗎?

「乾杯?」

席涼秋不甘心的再次自動自發乾杯,好似她單方面的口頭約定只要碰杯就算成了,所以執意要他回應。

汪明陽淡淡扯出一抹笑,緩緩舉起杯子,燈光下,香檳酒裏的小氣泡不斷從杯底向上浮起,在空氣中爆破,釋放出奇妙的香氣,幻化成曖昧的氛圍。

「乾杯!」

輕輕碰上她的酒杯,杯壁接觸發出清脆的聲音,配合了他那聲低低的乾杯。

她笑了,釋然的笑了,眉眼彎成一彎皎潔的月牙。

新一輪的等待,又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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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秋,下班後去逛百貨公司吧!聽說滿兩千就送兩百元禮券,而且要換季了,一定有很多單品在打折,怎麼樣?一起去吧!」

「人家涼秋肯定和男朋友有約了,怎麼可能在周末還和同事去逛街呢!」

「你不知道吧,涼秋已經把電子小開踢到一邊去了,現在和我們一樣都是單身貴族。」

「咦!真的嗎?涼秋。」

席涼秋無奈的轉身面對愛八卦的女同事們,只能無力苦笑的點點頭。

「對啊,現在我的確是單身。」

反正她三秒鐘的戀愛熱度,早已經不是什麼新聞了。

「可是對方條件不是很好嗎?你不是還說終於找到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三姑六婆立刻以她為中心向中間靠攏,她不禁無奈的翻著白眼。這些傢伙到底有沒有最起碼的道德人性啊?她失戀了耶!

「也沒什麼,只是突然發現不合適而已。」揮揮手趕走蒼蠅、蚊子,過去式的事情她不願多談。

「你總是這麼瀟洒。」

「當然嘍!人家涼秋長得這麼漂亮,追求的人可是一大堆,還怕嫁不出去當老姑婆,怎麼,是不是又有新追求者了?是什麼樣的人說來聽聽。」

眾人頓時又拉長了耳朵,目光焦點再次投射向她。

「你們當我交際花呀!又不是沒了男人就活不成了。」

「可是再過兩個月就耶誕節了,接着就是你生日,還有西洋情人節,這麼多重要的日子,難道你準備孤身一人?」

有個同事甚至更八婆的立即搬出日曆,細數著單身的可恥日子。

「看來你又不知道了吧!涼秋才不會那麼慘,人家可是有忠實的護花使者,全年無休的黑馬王子。」

「咦?哦!想起來了,牙醫先生。對哦!涼秋又要禍害人間了。」

「不過真的好羨慕哦,有那麼死心踏地的男人,如果是我,早就拋棄整個森林投入他的懷抱了。」

「拜託!饒了我吧,我們可是打小玩到大的哥們,我失戀投靠他是當然的啊,你們就別再亂說了。」

席涼秋終於受不了的雙手合十求饒,這些八婆的輪番轟炸實在讓人受不了。

「這樣才表示感情深嘛!我們是旁觀者清,就你這個當局者犯迷糊,你呀!再不抓牢,改明兒個人家被追跑了,到時候看你哭都來不及。」

「就是、就是呀!那到底百貨公司還去不去?」

「不了,你們去就好。」

咬着筆桿,她傻笑着連忙送客,好不容易圍攻結束,鬆了口氣的看了眼腕錶,見快下班了,她拿起電話撥了組熟悉的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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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明陽正在發獃中,盯着桌上的病理學書已經很久了,可卻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滿腦子都是昨晚兩人的談話。

他真的不明白,如果對他沒感情,為什麼她會如此固執的要牽制住他,卻又不珍惜,也不曾用心體會過他的心,那他究竟算什麼?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是她口中說的白髮蒼蒼,根本是遙遙無期,難道他真的是她說的備胎嗎?

她根本不知道,當她口中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他的心有多痛,她笑得滿足、說得理所當然,可他的心卻痛得幾乎擰出血來。

永遠有備無患的備胎,卻永遠也不可能扶正,難道這就是他對她的意義嗎?

難道他的感情,當真如此不值?他的雙手在不知不覺間已緊握成拳。

全世界所有認識他們的人都知道,他給她的不僅僅是友情,卻只有一個人該死的堅持不明白,那就是她。

她該死的固執、該死的自私,卻也該死的揪住他的心,從一開始就進駐了他的生活、他的心,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個空隙都被她霸佔了。但她只要他為她守候,卻越來越吝於填補,於是,他的心越來越空,甚至連她失戀的消息也無法再勾起他的熱情,反而像冷空氣過境,只是一片荒涼,

與其說她自私,不如說他軟弱,每當她理所當然的說他們是朋友時,他竟連一個反駁字都說不出來。他們不只是朋友,起碼他要的不僅僅是朋友關係,但她能給嗎?在他說出一切,在他挑明一切後,她願意給嗎?

他不知道,也沒有把握,所以從來不敢問。

於是就把她的玩笑話當真,就像守住一個諾言般等待,她十五歲第一次失戀時說要嫁給他,二十歲時說沒人敢娶就賴定他,二十五歲說如果二十八歲還嫁不出去,那他是賴不掉了。而今她二十八歲,可諾言的期限卻被無限期的延長了。

還要當真嗎?繼續這樣傻傻的等待,繼續看其他男人追求她、圍着她,繼續在她失戀時給予安慰……

「這樣——真的可以嗎?」

握緊的拳頭槌在厚實的紅木辦公桌上,昏暗的辦公室裏只有他輕淺的喘息聲,此時,尖銳的電話鈴聲打亂了這一切。

「喂!」

「陽,是我,你在忙嗎?吃飯了嗎?晚上有沒有安排節目呀?」

電話那頭像正在爆開的爆米花一樣,蹦出一連串的問題,汪明陽原本握緊的拳頭緩緩放鬆,然後開口回答,「不忙,今天周五沒幾個病人,你知道的。」

雖然眉心依然緊蹙著,可語氣卻輕柔了不少,只聞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帶著明顯的喜悅。

「那好,你等我,三十分鐘後我去接你,我們去逛百貨公司好不好?順便請我吃關東煮吧!人家從早上就好想吃,所以午餐都沒怎麼吃,現在肚子好餓喔。」

席涼秋仍是一貫的撒嬌語氣,對汪明陽她不需要太過拘束,想怎麼說就怎麼說。

「葯呢?過敏葯吃了嗎?」

「哦!呵呵,我忘了,不過今天沒有怎麼樣,沒有流鼻水、打噴嚏,眼睛也不酸脹,所以人家就忘了,等會你不準給我打針哦!」

她先發制人的叫道,好不容易挨到周末了,她可不想在狂歡之前掃興的挨針。

「那我等你。」

放下電話,汪明陽無奈的揉揉眉心。傻傻等待又如何?眼睜睜看着其他男人圍着她又如何?起碼她認定他了,在她失戀時想要獲取溫暖的懷抱時,只想到他,這樣的認定,應該是值得等待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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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明——陽——」

還未踏進診所就大聲喚着他的名字,席涼秋一路趕來,購物的興緻已經上升到最高點了。時值深秋,她要買件厚風衣,如果有合適的也打算替他買一件,如果是情侶裝就更好了,這樣就沒有別的女人敢覬覦他了。

診所裏因時間晚了並無病人顯得有些冷清,但值班護士仍慌張的比了個手勢要她小聲,席涼秋吐吐舌頭,輕聲踮起腳尖走過去。

「小王,明陽呢?」

「在辦公室裏,今天好不容易沒什麼病人,汪醫生可能太累了,我送病歷進去時見他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所以沒敢叫醒他。」

「哦,我知道了,那不用管我,你忙你的吧!」

小聲的打完招呼,她躡手躡腳的走進辦公室。

昏暗的光線下,他趴在辦公桌上呼吸均勻,彷彿睡得很熟,她在門口脫了高跟鞋,放下皮包,繞過偌大的辦公桌,蹲在他身邊看他不實的睡容。

瞧他趴在桌上也能睡得如此沉,疲勞是一定的,且她敢肯定昨天晚上他一定沒睡好,看他眼底淺淺的黑眼圈就知道。這傢伙,和她吃完晚飯就匆匆回家了,難道是趕著回去熬夜看成人電影不成?

哼!嘴角不屑的一撇,但仍小心的不發出任何會驚動他的聲響,因為他睡覺時像豹一樣,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醒了,不像她,打雷閃電都照睡不誤。

她小心翼翼的從衣架上勾下他的外套,細心的披在他肩頭後,才又輕手輕腳的窩在沙發一角望着窗外漸暗的天色,有些惋惜的想着可能被別人買走的風衣。嗚……她原本打算買來生日的時候穿呢,剛好配去年生日時明陽送的皮靴和裙子。

目光不無哀怨的望向依然沉睡的男人,看着看着她竟也覺得困了,雖然肚子很餓,但還是等他們都睡飽了再說吧!

無聲的打了個哈欠,斜下身子窩進沙發,聽着他均勻的呼吸聲,席涼秋也沉沉的陷入黑暗中。

因為門外細微的動靜,汪明陽眨眨乾澀的雙眼,睡意在瞬間抽離,呼出一口氣撐起身子,室內昏暗一片,而窗外早已華燈初上。他看著錶發現已經過七點了,涼秋還沒來嗎?

皺眉起身,肩上的外套滑落,沙發那邊傳來動靜,他眯眼望去,只見沙發上蜷縮著一個小小身影,不用開燈他也認得山山那是席涼秋。

扭開桌上的枱燈,室內瞬間充斥着昏黃。她怎麼沒叫醒他?電話裹喊著肚子餓,急匆匆趕來卻又不叫醒睡着的他?盯着門口散落的高跟鞋和皮包,又望向沙發上因為怕冷而縮成一團的女人,他的眼神溫柔得滿是憐惜。

他走過去用外套覆住她嬌小的身軀,看她尋著溫度一個勁往他懷裏鑽,身體也自動自發的調整好舒服的姿勢,汪明陽無奈的笑了,看來他得提供全程服務,索性抱起她向外頭走去。

「汪醫——」

「噓!」

打斷護士小姐的話,他抱歉的用下巴指指懷中睡得深沉的人兒,並小聲說道:「麻煩你幫我進去拿一下她的高跟鞋和皮包,還有別忘了幫我關燈,謝謝!」

護士小姐明白的點點頭,隨即笑着轉身走進辦公室,很快就又拿着鞋子和皮包出來,仔細的掛在他的手指上。

「謝謝,善後就拜託你啦!」

懷裏的人微微地動了動,像找媽媽溫暖懷抱的孩子一樣,盡往他懷裏更深的地方鑽去,他蹙了蹙眉頭,更小聲的交代一下便抱着人出門。

費力的打開車門將人放進車裏,她依然沒有醒來,反而在睡夢中蠕動著嘴巴吞口水,他不禁有些失笑,想她大概正夢到自己拿着魚丸大嚼特嚼吧。

脫去白天冷淡偽裝的席涼秋,就算要二十八歲了,也徹頭徹尾是個耍賴貪嘴的小饞貓,而且愛耍賴、愛撒嬌、愛纏人,對了!還貪睡,像這樣睡到天昏地暗,被人抱着賣了都不知道。

「關東煮是嗎?」寵溺的替她繫上安全帶,披好衣服,他踩下油門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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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香!」席涼秋還在睡夢中,她正在吃魚丸呢,不!是左手拿魚丸,右手夾著蝦餃,還有小籠包、米粉、奶油刨冰……好好吃喔!

「還不醒來?」

好笑地看她循香的動著鼻子,汪明陽笑得開懷,望望手上一大盒關東煮,考慮著要不要就這樣喂她,相信就算她還未清醒,也能把食物嚼碎吞下肚子。

「涼秋,再不起來我就要把關東煮全吃嘍!然後我們就打道回府,小籠湯包,牛肉米粉、鍾記的蝦餃,還有珍珠奶茶、刨冰,再不起來這些你就都吃不到嘍!」

從車窗裏望出去,幾步開外一條燈火輝煌的美食街,處處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陽——」她掙扎的抬起下巴睜不開眼睛,但仍習慣性的開口。

「陽,我夢見好多好吃的,可是你卻不讓我吃,還說要拉我回家,你好啊——過分。」

閉着眼睛,還張口打着哈欠,能夠將耳邊話當成作夢的人,恐怕就屬席大小姐了。汪明陽忍笑伸手解開她身上的安全帶,撥開散亂在她眼前的髮絲,揶揄的開口,「你要再不睜開眼,我就真的要做壞人拉你回家了。」

「咦?」

她聞言果然睜開眼,直直瞪着眼前的夜市,一時想不明白,她明明睡在明陽辦公室的沙發上,怎麼一睜開眼就到這裏了。

「醒了嗎?」拉下她蓋到鼻頭的外套,他笑着看她迷迷糊糊的一臉疑惑。

「哦!陽,原來夢是真的,我還以為剛才那個夢真實到連香味都有。」

咽了口口水,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不遠處,口中已經開始控制不住的分泌口水了。

「不是你的夢真,而是我把魚丸放在你鼻尖。」

好笑的搖搖頭,從一旁端起遺熱呼呼的魚丸。果不其然,前一秒還發澀的眼睛,立刻就兩眼發光,變化萬千的表情讓他忍不住笑出聲來。

「笑吧、笑吧!哼!」她才管不了那麼多呢,一個魚丸已經讓她的抱怨口齒不清了。

「吃慢一點,再怎麼樣這也不能當正餐呀!」

他細心的遞上紙巾,縱容她的同時又不忘提醒她飲食的重要,畢竟他可是個醫生。

「可是人家已經好久沒有吃小吃了耶!和那個劉民志在一起,不是去法國餐廳就是大飯店,吃的不是順序繁複的法國料理就是份量少,碟子卻多到不行的日本料理,怎麼可能解饞嘛!那種東西只有偶爾吃才有感覺,天天吃我寧願要這個。」

說話間她已經解決了一串魚丸、三顆牛肉丸子,滿嘴油嘟嘟的還不時向外張望。

「難道就不能像這樣和他吃夜市小吃嗎?」汪明陽笑問,對於自己在她心中的定位越來越好奇。

「大哥,你知道他們喜歡什麼樣的我嗎?是那個穿着高跟鞋、短裙,抿嘴笑、小聲說話的席涼秋,而不是睡得像死豬一樣被抱來搬去,滿嘴是油吃着所謂不衛生的夜市小吃,這樣的我,那些所謂名流紳士的笨蛋是不會喜歡的。」

接過他遞上的紙巾,擦乾凈嘴巴和手指,整整衣服、胡亂理理頭髮,她已經做好衝鋒陷陣的準備了,

「可為什麼在我面前就不偽裝一下呢?」

「呵呵,小時侯我就是踩着汪大帥哥你的肩膀爬樹的,如果在你面前還裝淑女,那我還不如吃飽了回家自盡比較快。」

咧開嘴嘻嘻一笑,她已打開車門跳下車,那幾個魚丸的熱量已經快消耗光了,現在就讓他們好好大快朵頤一番吧!

「小籠湯包、牛肉米粉、鍾記蝦餃、我們來也!」搓搓手,長長呵出一口白霧,她等不及的奔向美食。

看她毫無形象的一頭鑽進熙熙攘攘的人潮中,他只能無奈的鎖好車門快步跟上。

不知道他該為這樣的回答感到高興還是悲哀,畢竟他們在一起的時間的確太久了,熟悉的程度已經深到連她穿什麼顏色的內褲他都知道,只因為她的陽台正好對着他的窗戶,可什麼近水樓台先得月,這樣的距離非但沒有幫上他什麼忙,反而成了他們之間最大的阻礙。

太熟悉了是嗎?

看她在前面瑞著珍珠奶茶向自己不停招手,髮絲胡亂的勾在耳後,身上的套裝已經皺巴巴,還有一滴魚丸油漬沾在領口上,汪明陽柔了眼眉,嘴角輕輕揚起,這樣的她,的確是他再熟悉不過的模樣——真實且不修邊幅的大剌剌女孩,雖然她就要二十八歲了,可是在他面前,依然會傻呵呵的笑,一副十八歲的模樣。

她錯了,如果她把這一面展現在其他男人面前,相信沒有一個人會放過她的。

所幸,這是他的,只屬於他一個人的席涼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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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別挑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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