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十五歲的夏天。席涼秋忍不住輕嘆。
「噓!噓!」
幹麼?一旁的汪明陽側目,以眼神詢問,卻只看到她壓低腦袋,伸手對他比劃着什麼。
席涼秋不耐煩的瞪了他一眼。這個獃子,怎麼一點領悟力都沒有。
抬頭看了一眼講台上打盹的班長,她低下頭小聲說道:「出去玩吧!生物園地的蘋果要紅了,我們去摘。」
汪明陽倏地瞠大眼睛。「蹺課!」
他皺著眉,一連搖了好幾次頭,指指前面的班長,那可是老師的監兵,他可不想被抓包。
「嗟!」膽小鬼!席涼秋努努嘴,不屑的收書起身。好!他不敢跟,那她就只身前往嘍!到時候蘋果沒他的份。
「班長!我上一號。」
汪明陽獃獃的看着她大搖大擺的走出教室,臨走前還回頭給他一個大大的鬼臉。咬咬牙,他輕輕的放下筆,小聲的站起身走向講台。
「哈!不是不出來嗎?怎麼跟班長說的?」
他才跨出教學大樓,身後就遭人重重一拍,接着席涼秋嘲弄的五官猛地跳到他面前。
「就說要上二號嘍!」
「呵呵!學得還滿快的嘛。」跳起來一把摟住他的肩膀,她大步向前跑去。
「喂!要去哪裏?現在是自習時間,被老師看到就慘了!」
擔心的小聲叫着,腳下的步伐卻沒停過,汪明陽對於自己的處境忍不住又蹙起眉頭。
「去偷蘋果呀!這種時候去偷吃才香,快走吧!」她有些不滿的努努嘴。真是的!這小子自從十二歲發育後,就像打通任督二脈,猛地像大樹一樣,現在已經高出她一個頭了。
「沒事長這麼高幹么?」
「偷蘋果呀!不然誰給你當梯子?快走吧!」
拉起她的手,汪明陽向學校後的生物園地跑去。這丫頭就是不安分,身體裏彷彿種著跳豆似的,一刻都停不下來,而他這不長眼的倒霉鬼,偏偏從小就做起了她的小跟班。
唉!只能說是咎由自取,怪不了別人……
卡滋!
「啊!就一個字——」
「爽!」她話未說完,汪明陽就替她接口。
青澀的蘋果上已經留下她張大口咬下的齒痕,咬聲清脆,他不由得吞了吞口水。這樣酸的東西,光看他都牙酸了,也只有這隻小饞貓才吞得下去。
「哈哈!還是陽陽了解我。」
毫不顧形象的再咬下一口,席涼秋坐在粗大的樹枝上,悠閑的盪著腳丫子,球鞋已經被她隨意的甩到樹底下的草坪上了。
「是呀!我還曉得等會回去所有人都看得出我們幹了什麼好事。」
汪明陽無奈的瞪着白色校服上的污痕,以及肩膀上的兩個球鞋印,再看她身上的校服也美觀不到哪去,袖子挽起、衣角下擺胡亂塞在裙子裏,至於裙子底下的——哼!今天是星期五,她一定是穿粉紅色的。
「那有什麼,反正蘋果進了肚子就行啦!」
解決掉兩顆蘋果,她豪爽的拍拍微微鼓起的肚皮,歪著頭看向身邊的人,兩道好看的眉忍不住蹙起。
「你幹麼笑成那樣?厚!一定是剛才又給人家偷看了是不是?」
她恍然大悟的瞪起水靈大眼,就像只青蛙公主,讓他忍俊不住的噗哧一聲。
「哈!哪用得着偷看?」她踩着他的肩膀上樹時,怎麼就不管這些。
「可惡!汪明陽你這個大色狼!」當母老虎出山,哪還管得了三七二十一,站起身來就給眼前的臭小子一腳。
「哎唷——涼秋,我們還在樹上——」
拚命的抓住她亂踢的腳,卻反而讓她的身子瞬間失去平衡,兩人於是雙雙落馬。
那一次,席涼秋差點把吃進去的蘋果全吐了出來,而當肉墊的汪明陽則摔斷了一根肋骨。
後來在病房裏,汪明陽對她說:「喂!你這樣以後誰還敢娶啊?」
「你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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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歲的春天——
咚咚咚!咚咚咚——
在巨大振幅的腳步聲停止前一秒,汪明陽放下書轉過身,便看到一個雙手擦腰的小女人。
「啊——」
高分貝的尖叫聲實在剌耳,卻也由此可見此人氣體通暢、聲帶健康。他皺著眉,忍住捂耳朵的衝動。
「氣死我了!那個王八蛋、丑青蛙!居然說我不像女孩子,居然說我是假小子,居然說我像人妖!」
「結果呢?」
「哼!我當然是給他好看啦!先給他一腳、再補一拳,當場打得他滿地找牙!」
可想而知!汪明陽聳聳肩,為那個受害者默哀三秒鐘,顯然又是個開口前沒考慮後果的人。
「氣死我了!陽陽你說,我哪裏不像女人了?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前凸後翹,那個白痴帶著一千八百度的眼鏡,竟然還敢開口胡說八道,他最好祈禱不要再讓我見到,否則見一次扁一次!」
「水。」
他適時的遞上水杯,並在她還沒開口前又回話。
「不謝。」
接過水杯,咕嚕咕嚕的一口氣喝盡,她本來還想一鼓作氣繼續聲討,但——
「陽陽!」
「嗯?」
終於熄火了,汪明陽相當有耐心的望着眼前的火爆女郎,事實上,以樣貌來講,她確實沒得挑,就像她剛才說的一樣,前凸、後翹,發育良好,可是……
「我真的不像嗎?你怎麼都不說話,難道我說的下對?還是我長得很醜?」嘟著嘴,席涼秋有些哀怨的瞪着他,彷彿他說是,那就一定是。
站起身,抬手撐起她的下巴,伸手撫順她有些凌亂的髮絲,汪明陽溫柔揚笑。
「如果你平日也能像現在這樣,沒有一個男人能逃得出你的手掌心!」
「現在這樣?」
「對,溫柔一點,說話慢一點、動作小一點、脾氣收斂一點……」
「可是那個四眼說要和我分手耶!難道我被甩了也要我溫柔一點、慢一點,還要我收斂脾氣?沒把他的眼鏡踩成粉碎就算仁慈了!」她一點都不苟同。
「好吧!那就算了,忘了他不就得了。」
「可是你又說——陽,你真的覺得我該像你說的那樣嗎?」
慘了,陽陽說的那些對她來說都好難喔!她的五官忍不住全皺成一團。
「無所謂,你就是你,如果不想變,就不要改變。」
彷彿對待小孩子一樣,又揉亂了他為她剛順好的頭髮,汪明陽溫柔的望着一臉煩惱的她。
從那之後,席涼秋猛啃了兩百多本羅曼史小說,個性確實變了!變得溫柔一點、說話慢了一點、動作小了一點、脾氣也收斂了一點……但那僅僅是在別人面前,而別人是指除了汪明陽以外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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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歲的冬天——
從外邊看房間裏黑漆漆的一片,關上車門,汪明陽抿嘴苦笑,看來這一趟他又白跑了。
今天是她二十五歲生日,一個月前他答應和她一起過的,可現在看來,此時她應該是和新男朋友在一起吧!
他見過一次,外資企業管理階層人員,氣宇軒昂、一表人才,前途不可限量,和涼秋站在一起相當登對。
無聲輕嘆,提着滿滿的購物袋掏出鑰匙轉動門鎖,進屋後關了門便直接進廚房,反正席家對他來說早已熟到摸黑走路也不會被絆倒。
將東西放在流理台上,輕吁一口氣才伸手開燈。
「你在?」
瞪着客廳沙發上斜躺着的身影,汪明陽吃了一驚。
「嗯。」
她有氣無力的回應讓他察覺有異,走過去望着茶几上已經見底的酒瓶,不禁擰緊了眉心。
「怎麼了?」伸手撥開她小臉上幾許散亂的髮絲,他蹲下身,打量着她昏昏欲睡的容顏。
「失戀……」
席涼秋疲累的掀掀嘴皮,他的觸摸溫暖得讓她幾乎使不出說話的力氣。
昏暗中,他眼裏閃過一絲光亮,看她小臉貪溺地磨蹭着他的掌心,注視着她的目光更柔了。
「誰先說的?」他莞爾的開口詢問。
「……當然是我了!」
「為什麼?」
「為什麼?為了……因為他喝可樂……」
她迷迷糊糊的應著,心裏咕噥着他的問題可真多。
聞言,汪明陽低頭吃吃笑了。
「你笑?」
掙扎的睜開雙眼,席涼秋口齒不清的質問,濃重的酒氣直噴向近在咫尺的他。
「所以你就喝酒?」
扶正她不良的睡姿,他起身進廚房,動作熟練的泡了一杯蜂蜜水。
「你只說喝可樂會蛀牙,呵呵,又、又沒說喝酒也會。」
湯匙攪動蜂蜜水的動作停住了,汪明陽回頭看她歪斜著腦袋傻呼呼的笑開,完全的孩子氣。
「偶爾喝不會蛀牙,況且就為了這個說分手?你不是說這個對象還不錯嗎?」
回到她身邊扶起她,喂她小口喝下蜂蜜水,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小心翼翼,連語氣都溫柔似水。
「可是他會蛀牙呀!」
抹抹嘴巴,乖乖窩在他懷裏的席涼秋兩頰通紅,滿臉是酣暢淋漓的舒服模樣。
「你醉了。」
汪明陽放下杯子,打橫抱起她向卧室走去。
「才沒有!你說要替我過生日的,我的蛋糕呢?我要吃蛋糕!」
揮舞着手臂,她真的醉了。
「蛋糕明天再吃。」
將她小心的放在床上,俐落的脫了她的外衣拉好被子,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望着下一秒翻身踢開被子的她,猶似趴趴熊一樣的睡姿。他笑着翻過她,將被子再次拉好。
坐下身,伸手拂開她臉上的一縷髮絲,他忍不住輕嘆道:「唉!你這樣誰敢娶啊?」
因為一杯可樂而拒絕一個男人,這樣的大女人,誰敢要呢!
「你呀——」
彷彿是囈語,喃喃地吐出兩個字,抿抿嘴角,席涼秋又毫無形象的翻個身,熟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