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死報君
眾人相繼出得劉家店大門。只見門前果然有不下三百名官兵劍拔弩張,擺開陣勢。一隊長槍兵約莫五十人列於第一排,一隊弓弩手約莫一百人列於第二排,另有一隊百來人的劍兵護擁着徐縣令列於第三排。
徐縣令見及五人出來,當即喝道:“姁兒,快過來!”
徐姁上前道:“爹爹莫要怪女兒不孝,女兒已決定跟隨蕭大哥去了。”
徐縣令苦苦哀求道:“你不能跟他走,我已經向大長秋大人稟報了你的情況,倘若皇上跟我要人,我交不出你來,那是要滅三族的呀!”說罷,愀然淚下。
蕭解冷道:“不交你又待怎樣?”
徐縣令目光一移,顫聲道:“那我……我就殺了你們!”
蕭解冷道:“那得看看你有沒有這樣的本事。”
徐縣令又轉向徐姁,道:“姁兒,跟我回去吧!難道你忍心看着咱們一家被滅族嗎?”
徐姁見他苦苦哀求,不禁心軟,又想:“蕭大哥與李少俠身子尚未復原,未必就能經此一戰,我不能只顧自己,得想個法子看看要怎樣才能保全他們方是。”不由得望了望蕭解。
此時,蕭解亦望向徐姁,惟恐她走錯一步路似的。李昊與龐洋卻沉默不語,這種事情該由她本人做決定,外人根本插不上嘴,也不便插嘴。惟有南宮慧摻着徐姁,不住地低聲懇求:“徐姐姐,不要去。徐姐姐,不要去。……”
蕭解突然道:“彥威,我們硬闖過去。”
李昊笑道:“一切聽蕭師兄的,不過這許多官兵,可得頗費一番功夫。”尤其見及那一隊弓弩手,眉頭不禁皺起。
蕭解望向李昊,但見他面無血色,雙眼失神,心知他現在最多只能使出三、四成功力,比起自己來也許尚有不及,心想:“他救了我和慧丫頭一命,又讓我得以和姁兒短聚片刻,我怎能讓他有半點閃失?”心中沉吟了許久,計議已定,問道:“彥威,能否答應我一事?”
“蕭師兄請說。”
“我和姁兒今日怕要死在這裏了,請你幫我把慧丫頭送回南宮世伯駕前。”
李昊聽他語氣,死志已生,連忙勸道:“蕭師兄,我們合力,未必不能透出重圍。”
蕭解撫着他的肩膀道:“你肝膽照人,我蕭士武能有你這樣英雄的師弟,已不枉此生。你憑良心說,這裏圍着數百官兵,以你現在的功力有把握殺出重圍否?”
李昊默然答不上來,望向龐洋,似說:“咱們還有龐師兄呢!”
龐洋微微笑了笑,朗聲道:“蕭師弟,咱們既然同患難,也必將共生死才對。如今大禍臨頭,卻讓我跟彥威苟且偷生,豈不小覷了我跟彥威?!”
蕭解轉望龐洋:“龐師兄,蕭解受你一恩尚未回報,豈能再讓你涉險?”
龐洋笑道:“人說蕭士武是個敢作敢當的孤傲英雄,今日怎的恁是婆婆媽媽?!”
李昊亦被激得熱血翻湧,朗聲道:“對!今日咱們不必有所顧忌,儘管放手大殺,就算死了,也得拉幾個朝廷鷹犬和官府爪牙當墊背的。”
徐姁望着**澎湃的三師兄弟,心緒起伏不定。我若回去,雖然要嫁給皇帝,一生受苦,於深宮後院中與孤燈為伴,卻能換來蕭大哥師兄弟、南宮妹妹以及我一家人的平安。蕭大哥待我有情,李少俠等人待我有義,家人待我有恩,舍我一人如能救這許多我的親人、朋友,我為何就不能犧牲自己呢?但是,我若真這樣做了,蕭大哥難免恨我一輩子,痛苦一輩子,我到底要怎樣做才好?唉,只要他平安無事,就算恨我一輩子,我也認了。念及此處,自然哀怨地望着蕭解。
蕭解從徐姁堅定的雙眸也已猜知她的心意,戚然道:“我只聲明一事,為了你我不怕死。”搖了搖頭,冷道:“你自己決定吧!我不會怪你!”
那徐縣令見女兒已被說動,便又哀求道:“我和你娘對你養育多年,你怎麼能為了一個外人,甘心讓我們家滿門喋血?”末了又道:“只要你回來,我答應你放過這些江湖草莽。”
徐姁頗不能信任這奸滑狡詐的父親,追問道:“此話當真?”
徐縣令喊道:“絕不相欺!”
徐姁凄然道:“我跟你回去便是!”蕭解愣了一愣,立即甩開了徐姁的手。徐姁便一下子嗚嗚哭了出來,登時淚如雨下,哀聲道:“蕭大哥,我有負於你。”
蕭解面無表情,猶如一具殭屍,木然道:“那你走吧,帶上你那混賬爹爹。若遲得半步,我今日就算死在此地,也要大開殺戒。”
徐姁一邊掩面哭泣,一邊慢步向徐縣令那頭走去,心知自己與蕭解再沒機會走到一起了。南宮玉忍不住勸道:“徐姐姐,你真要離開蕭大哥么?”徐姁回頭看了看她,沒再說什麼,繼續往前走。
徐縣令接過女兒,與一個軍官附耳低語幾句后,對女兒說道:“走吧!”那小軍官引一隊官兵,拉起徐姁便走。蕭解望着徐姁遠去,注視着不再回頭的愛人,心中無盡傷痛,不知要如何泄才能平復心境。
李昊深深嘆了口氣,見官軍遲遲不退,心知有異,說道:“蕭師兄,莫要再傷心,這些官兵未退,看來不像要善罷甘休的樣子。”
蕭解提劍的左手驟然一緊,怒道:“那再好也沒有了,我正想泄心中怒氣,這些走狗若不守信諾,說不得要到地府去向閻王爺訴冤。”
徐縣令見那軍官將徐姁帶離已遠,果然令道:“動手,將這蕭解殺了!”數百官軍登時一擁而上。
龐洋笑道:“來得正好!”施展身法,飄然掠到敵兵陣前,避過從四面八方戳來的長槍,以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奪來其中一支,嗖嗖兩聲,便已刺倒沖在前頭的兩個槍手,隨即復退往李昊等人身旁。
剩下四十餘名長槍手被震懾得駐足不前。
李昊功力受損以至心裏沒底,惡戰在即,臉色微變,連忙把南宮慧拉到懷中,像是生怕她受到任何傷害似的。南宮慧噗哧一笑,喜從心來,嬌聲喊道:“李少俠!”李昊趁機問道:“聽說你正準備入蜀?所為何事?”南宮慧道:“為了去退婚。”李昊自然知道是向張魯退婚,又道:“你不會武功,切莫遠離我。”南宮慧甜蜜地把頭一點,再無絲毫懼怕之意。
錚的一聲,蕭解已然長劍在手,臉上殺氣滿布,猶如死神附體。李昊亦不敢託大,拔出背負的盤龍木劍,守住門戶。
驀地里,只聽一聲凄厲的慘叫:“爹!你怎可言而無信?!”一個女子已倒在血泊之中。眾人齊向事處望去。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徐姁。她已引劍自殺了,一柄銅劍早已深深地沒入了她的心窩。那名不小心被奪走銅劍的官兵仍自怔怔地呆站在那兒,望着這個躺在血色之中的薄命紅顏不知所措。
徐縣令驚呆了雙眼,厲喝道:“姁兒!”他所悲痛的並非徐姁本人、他的親生女兒死了,而是悲痛那個可以把他由一個縣令變成國舅的物事消失了。當他認清了徐姁之死已成現實,他不再悲痛,他認定了是蕭解一行人奪走了這件有用的晉陞工具。他怒視蕭解,彷彿恨不得剝其之皮,吃其之肉,喝其之血,啃其之骨。
蕭解聽得那聲悲鳴,身子如遭電擊,突然瘋似的沖入敵兵陣中。
徐縣令驚怒交加,連忙喝叫:“放箭!”
霎時間,箭如飛蝗,鋪天蓋地向蕭解及李昊等人罩去。第一排那些長槍手立時分作兩撥,左右圈攏,堵塞了劉家店的店前大街。另有兩百人原本部署在劉家店後門及左右兩側,如今亦喊殺着沖向店前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