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客歸心
龐洋並不去追,望着竇茂消失的地方微微一笑,返身回到李昊身旁。
李昊業已調息完畢,吁了口氣,睜眼笑道:“有勞龐師兄了!”
龐洋微笑着點了點頭,道:“李師弟客氣了,咱們還用分什麼彼此嗎?況且嚴格說來,你現在算是我的主公呢!你的命令,我焉敢不聽?”
此時,蕭解亦在徐姁的攙扶下勉力站起,搖搖欲墜地走到少女跟前,問道:“慧丫頭,你體內的毒可解了?”
少女忙到蕭解的另一邊攙扶着他,答道:“我已無礙,快讓李少俠把你體內之毒逼出吧!”
蕭解適才已見李昊為她運功療毒,心中嘆道:“這小子的內力竟已變得如此深厚,連我都不能為自己或別人驅毒。”當然,他也知道,他倆所中之毒甚是厲害,即使李昊功力精純,一次為一人逼毒已是極限,要讓如今的李昊繼續為他逼毒,李昊將會元氣大傷。然而,除了這個辦法以外,似乎又別無他法。他生性高傲,怎肯自己開口,只道:“暫時無妨,這點毒一時半刻還要不了我的命。”
龐洋聽得他們說話,已自笑道:“那點小毒不算什麼?我李師弟三兩下就能把它驅出。”
眾人一時間齊齊望向李昊。李昊卻看了看臉青唇白的蕭解,眉頭倏然皺起,似頗感為難。龐洋這才仔細審視李昊,只見他臉色奇差,比蕭解好不了多少,方知他適才為那少女逼毒,已是耗費不少功力,若非就地調息,如今的狀況恐怕更見糟糕。龐洋心念電轉:“如今還是趁早逃離此處,方為上計。”便即對徐縣令笑道:“縣令大人,怎麼樣?接下來,可還有高手上場么?”
徐縣令見這青年輕而易舉地打倒了竇茂,早已驚得目瞪口呆,結結巴巴地顫聲道:“小……小英雄,你究……究竟是何人?”
龐洋笑笑道:“好說!在下也沒有什麼來頭,只是個尋常的路見不平之人。”指着門口的武吏和衛兵,又道:“叫他們退下吧,難道他們還能比竇茂了得不成?”
徐縣令嚇得一時不知所措,只不停地喃喃自語:“怎麼辦,怎麼辦?”
李昊輕聲對龐洋道:“我們先離開此地,回到客店再行為蕭師兄驅毒療傷。”
“好。”龐洋朝徐縣令冷冷一瞥,當先返身朝外行去。李昊緊隨其後。徐姁與少女左右扶着蕭解,亦跟着龐、李二人走出縣衙。
門外的武吏和衛兵仍未退開,然剛才見龐洋出手,那是何等厲害,又怎敢再攔。有幾個不怕死的依然挺刀阻擋,被龐洋左右卸帶,無不跌個四腳朝天。餘人更自畏懼,遂退向兩旁,有些個膽小的還不住地哆嗦。
徐縣令追出府院,喊道:“姁兒,你不能走!”徐姁頭也不回,看了看蕭解,仍舊扶着他逕自離去。
五人尋路回到劉家店,徑奔蕭解房中。李昊即時運氣力,為蕭解驅毒療傷,蕭解只感從對方體內流入一團暖氣,運行於五臟六腑之間,甚是舒服,說不出的受用。過了一會兒,忽感體內熱血上涌,喉嚨一甜,已嘔出一大口黑血來,心知自己已然無礙。李昊扶他躺下,讓他稍事休息,隨後走出房來。
徐姁迎上來便問:“李少俠,他好了么?”
李昊道:“蕭師兄內力已有一定修為,中毒之時已自行運起內力剋制住毒氣,不致散行全身。現在我已為他祛除毒物,該當無事了。”
徐姁見李昊一臉憔悴,她雖然不會武,卻也猜得出此舉頗損元氣,心下好是感動,當即萬福為禮,謝道:“有勞李少俠,此恩此德,小女子永不敢忘。”
李昊搖頭道:“這不算什麼。”忽覺內衫濕透,滿頭大汗,忙伸手擦拭。須知運功為別人驅毒療傷,本來就得自損元氣,何況李昊在一個時辰內已運功兩次,這至少損了他六七成的內息。他忽地一個踉蹌,連忙扶着土牆。龐洋與少女見了,連忙過來扶他。李昊微笑地望着龐洋,驀地里只感全身空乏,頓覺眼前一黑,便要昏暈過去。
少女焦急道:“李公子,你……你怎麼了?”
李昊哪還有說話的力氣!
龐洋亦皺起眉頭,將一隻手掌靠在李昊胸前探視一番,過了良久,始舒了口氣,笑道:“無甚大礙,只是用功過了頭。我先扶他回房休息!”說著,把李昊扶回房間。
李昊往床上一躺,過不多時,已然睡沉。
等得他醒轉過來,方覺自己迷迷糊糊地躺在一張床上,一個倩影守在床前,仔細再看,不是那絕美少女是誰?只見那少女蹲在榻沿,單手支頤,正在假寐。他那張俊朗的面龐頓時一紅,一時不知該如何區處。欲待叫醒她,卻不知她的芳名;欲待不作聲,等她自行醒來,又覺得憋悶難受。尷尬中惟有輕聲叫道:“姑娘!”
少女見他醒轉,露出可人笑顏,殷切而又略顯慌張地叫道:“李公子!”想及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亦不由得雙頰飛紅。
李昊仍自尷尬地坐起,不敢對少女多望一眼,連忙閉目打座,要將內息運行大小周天,說道:“姑娘,我已無礙,現在要調息片刻,你代我通知龐師兄和蕭師兄。”
少女滿面含羞,低頭嬌笑道:“李公子,我叫南宮慧,謝謝你救了我!”說罷,返頭直奔出屋。
李昊一面運功調息,一面想道:“原來她叫南宮慧,難怪蕭師兄叫她‘慧丫頭’。”想及南宮慧冰肌白里泛紅,更勝花雪,且笑中含春,嬌媚無限,便難以再凝神定氣,默念了一遍“冰心訣”,始靜下心來。
他內功根基無比深厚,一旦靜下心來,很快便穩住了於百骸中亂躥的內息,匯聚於胸府、丹田之中。下得床來,身子雖輕快不少,但仍覺體乏無力。
不知蕭師兄怎樣了?李昊正待出屋,腳步聲傳至,又有兩人走進房來。李昊一看,卻是徐姁扶着蕭解,緩緩行近。
蕭解面容依舊清冷,上前道:“李師弟,多謝!你的內息可已回復?”
李昊笑道:“尚未恢復如初,不過不妨事,我休息一晚便好。”
“大恩不言謝!”蕭解略作思量,“我此次出蜀,原是奉了師命來尋你,輔佐你建立功業。如今除了師命,更有救命私恩,往後定當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果如龐師兄所料!李昊忽然想起七師叔李意,便問道:“七師叔近來可好?”
“好!”蕭解勉強一笑,“他老人家在望日亭上隱居,誰也不見。”
李昊回憶起四年前跟李意學劍的光景,直覺恍如隔世,隨即一笑置之,又問:“蕭師兄既來尋我,怎會在這渭南城中?”
“我猜想三師伯愛清靜,不敢貿然前去打擾。聽師父說,你將到太平道張角師兄那兒去效力,故而先往巨鹿等你,途經鄴城時,順便去走訪了一位世伯。適逢這位南宮世伯走失了慧丫頭,我萬般打聽,得知她要入蜀,便折返關中,終於在這渭南縣城裏找到了她。接下來生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蕭解一口氣說了好長一段話,李昊已在心中暗暗吃驚,想想蕭解這段話也許是有生以來所說的最長的一段話,便覺好笑。可再想深一層,倘若蕭解不是已經對自己推心置腹,也許找不來這許多話說,如此一想,又甚覺安慰。
“李少俠,我們接下來怎麼辦?”徐姁突然問,“爹爹不會就此甘休,他與京兆尹的交情不淺,惟恐他借來官軍圍捕,屆時將難以走脫。”
忽然,窗外喊聲大起,龐洋與南宮慧匆匆穿門而入。龐洋叫道:“不必等何時,京兆府官軍如今就在客店門外,已將客店團團圍住。”
李昊笑道:“區區幾個小兵,尚且奈何不了我。”
南宮慧望了望李昊,面有難色地道:“外面至少有五百官軍!”只因徐姁正在屋內,不然她非得大罵其父“狗縣令”不可。
蕭解低聲問李昊道:“怎麼辦?”
李昊雙臂互抱,單手支頤,道:“這個時候已無他法,只好硬闖出去。”
“痛快!”蕭解已逕自回房提劍。
李昊與蕭解如今皆只剩下幾成內力,南宮慧與徐姁憂心忡忡。外面官軍若真有五百之眾,即使李昊與蕭解回復全力,與龐洋聯手,亦無太大勝算。龐洋卻仍開懷微笑,只這位龐景鈞,似乎是天塌下來仍能當成被子來蓋的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