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成下山
午後,陽光更加絢麗,西風如夢。
鐵龍山中,兩騎快馬順風奔下,馬蹄疾翻飛。那兩個馬上騎士便是李昊與龐洋。經過四年的歷練,過去那個天真聰穎的小李昊,如今已長大**,比四年前鶴鳴山學劍之時自是更顯成熟厚重。只見他馬鞭盡展,雙腳急蹬馬肚,馬兒跑紅了眼,如若追風。
這馬本就叫做追風,通體純黑,極似當年楚霸王的烏騅,只是略微不及烏騅雄壯而已,但度卻有過之而無不及。加上李昊騎術已漸精湛,焉有不快之理。
李昊在鐵龍山馬場做了將近一年的傭工,馬場主愛他聰穎勤快,故而讓他在馬場裏任選一匹好馬,贈送給他。李昊一眼就相中了追風。馬場主暗叫虧本,卻又贊李昊好眼光,說道追風乃汗血寶馬之後,與隴西黑鬃馬交配而生,雖已不能汗血,然而,就像李昊本身那樣,虎父無犬子,日後定能馳騁沙場,威風八面。聽及此處,李昊更是愛惜追風,將它看作兄弟,並叫它“小烏騅”,以彰顯其霸氣。
兩人兩馬下了鐵龍山,沿着渭河順流東下,因為馬快,五天便到長安,再折而向東南的終南山方向奔去。翠華山原是終南山西北的一座支峰。當日傍晚,已臨翠華山山腳。
李昊與龐洋把馬匹交託給山下一農戶看管,徑直步行上山。來到山腰,山勢漸趨陡峭,兩人更提氣疾行。李昊本是內力充沛,片刻之間已到絕頂之上。龐洋雖見稍慢,卻也能勉強跟上。二人到得山巔,只見紫虛雙手叉腰,已迎面向他們走來。
“徒兒拜見師父!”“弟子拜見三師伯!”李昊與龐洋雙雙拜倒在地。
“昊兒、景鈞,你們可回來了。”紫虛微笑着扶起兩人。
這一扶,李昊頓覺一股強勁無倫的力道要把他硬生生地抬起。他內力深湛,體內便不由自主地也出一道勁力與那股上抬強力相抗拒,但卻如何抗拒得了,須臾之間,已被扶起。他知這是師父有意試他內力,直感慚愧。龐洋也已有感覺,亦怔愣望向紫虛師徒。
紫虛笑道:“昊兒,你內力大有長進,已有為師八成火候。”
李昊謙虛道:“比起師父還差得遠呢!”
“該傳你的武功都已傳你,如今你也精通騎射,是為天下百姓出力的時候了。”
“但凡師父所命,弟子義不容辭。”
“好,不過你該義不容辭的不是為師之命,而是鋤強扶弱、滅惡濟危,拯救天下那受苦受難的黎民百姓。”紫虛微笑着說,“為師本想為你尋柄寶劍,卻一時尋不到……”
秦昊忙道:“師父不必費心。本來我等學武之士,全憑自身武功克敵制勝、除魔衛道,顯名聲於天下,積功業於後世,寶刀寶劍乃身外之物,得不足喜,無不足悲。”說著,將那後面背着的盤龍木劍繞到胸前,解下來遞與紫虛,又道:“徒兒在鐵龍山學藝之時,結交了兩位義弟。他們在鐵龍山西麓開山立櫃,對將來的揭竿大業必有助益。這柄盤龍木劍,便是他們贈與徒兒的。”
紫虛臉露慰色,心道:“這孩子不愧是李元禮後人,將來成就或勝過乃祖父也未可知。”他性情本來極靜,神情肅然,少有喜怒之色,今日的笑顏卻比過去大半輩子的加起來還多,實是自覺徒兒終於長大**,心性善良,品質端厚,且又聰慧不凡,悟性極高,故欣喜萬分。
他接過劍來打量一番,但見木色深沉,大小、厚薄、重量都很適中,不禁笑道:“好劍!”把劍還給李昊,又道:“你下山後還得切記,須得尊師重長,尤其是我道教師長。如果你能做到,則必將受益。”
“徒兒記下了。”李昊想起與丘麗貞訂親之事,不由得沉吟起來。
紫虛望了他一眼,笑問:“昊兒,你此去鐵龍山,恐怕不只拜了兩個兄弟吧?”
“這……師父法眼!”李昊登時害羞起來,紅着臉將丘理如何霸道,如何強替兒子娶親,自己如何與桓、王二人趕走丘理父子,如何與丘庸家定下婚事等等原由簡略說了一遍。
紫虛笑道:“你長大了,自然該娶妻生子,為師高興還來不及,怎會怪你?既然許下了承諾,等你安頓停當后,該馬上迎親。”
“到時還望恩師主持大禮。”李昊欣喜不已。
紫虛笑着點了點頭。
龐洋聽完故事,調侃道:“我李師弟本就是翩翩公子,英雄少年,豈有美人不愛之理。”
李昊白了龐洋一眼:“師兄就愛取笑!想我落魄如此,何來‘翩翩’之說?”隨即轉問紫虛:“不知弟子下山,該往何處?”
“你大師伯的弟子,你的張角張師兄,在巨鹿創立了太平道,兩年內即將起事,你就隨你龐師兄,前往巨鹿聽用吧!”
“是!弟子謹遵師命!”
紫虛從腰帶上解下一個小布袋,遞給李昊:“這是這幾年為師替你積攢下來的黃金十斤、五銖錢二十枚,也是身外之物,但此次下山,多要用錢,你帶在身邊。”
李昊也不推辭,坦然接受。紫虛就他一個徒弟,不疼他還能疼誰呢?
紫虛上前一步,雙手搭在李昊雙肩之上,輕嘆道:“多事之秋,正是英雄豪傑拍案而起,大丈夫振纓建功之時,昊兒,你定要衝出漢朝這泓死水,為拯救天下蒼生掀起衝天大浪!”凝視着愛徒仍帶些許稚嫩的面龐,又道:“好,該交代的都已交代。你和景鈞今日早些休息,明日也好下山。明早你們起來自去便可,不需再向我辭行。”說罷,身形一閃,已隨一陣風消失在兩人面前。
李昊一愣,忽然想起尚有許多感激之言未說,只得向四周朗聲叫道:“師父,您多保重身體,弟子辦完大事後,馬上回山看您。”
紫虛此時尚未去遠,聽得李昊大叫,心中也極為不舍。他待秦昊關懷備至,名為師徒,實則情同父子,若非如此,以他漠然待物的性情,今日怎會叮了又囑,囑了又叮,說出適才那許多感慨之言。
李昊向著天空拜了四拜,始與龐洋回到山腰上自己釘造的小木屋裏。打開小布袋,只見裏面有五六個小碎金塊,足有十斤重;另有二十枚五銖錢,合成小鈔共是一千錢。當即取出黃金,與先前取自丘家的金塊一起,另尋一更小布袋放妥。把做傭工掙來的錢也裝到原先的那個小布袋。他本來打算打個包袱,忽然想及龐洋只身前來,並無包袱,心想包袱原是累贅,便自作罷。
次日,天還沒全亮,李昊與龐洋已自起床。李昊穿上粗布短衣裳,背起盤龍劍,離開了山腰小屋。一路下山,不知不覺已走到太乙谷中。翠華山又稱太乙山,相傳是太乙真人修道之所,故而得名。那太乙谷兩旁高山矗峙,谷底巨石累累、林木疊翠、溪流轟鳴,整個山谷既雄壯清奇,又秀麗野趣。他觀賞着那早已深印入心底的美景,想想要離別生活了十八年的翠華山,心中實在有些不舍。更不舍的是師父他老人家,十五年的教養之恩,不知何時才能報答?
兩人下山後即牽回馬匹。追風馬剛自一頓飽餐,一日不見主人已是百般思念,立即挨到李昊身上磨稱,撒嬌般嘶鳴起來。李昊撫着它那絕無雜色的黑鬃毛,微微笑了笑。隨即給了看馬農戶一枚五銖錢,權當酬謝看馬、喂馬之資。
一日間得到五十錢,農夫笑得合不攏嘴,千恩萬謝,裹了些乾糧后,始送走李昊小公子與龐洋小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