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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拐進明月道,溫陽把車子停在路邊,扭頭看着邱楓嬌美的睡顏,把已經嚴密披在她身上的西裝向上提了提,又定睛看了她一會,食指輕輕摩挲着她滑如絲緞的臉頰,“你的質問、悔意和哭泣令我死灰復燃了,你真是我的毒藥……”
黑暗中,邱楓突然睜開眼睛,不動聲色任由他觸摸自己,如曙石般的眸子閃過一抹奇特的亮光,凝定在他臉上。
溫陽察覺到了,靜靜回望,“聽到我的話了嗎?”
她不語,眼中流露出不信任和抗拒的意味。
半晌,他微嘆一聲:“以前的你從不曾用這種眼神看我一眼。”
她的視線冷冷掠過他的臉孔,投向霓虹閃爍的車外,才一字一頓地說:“把這無可奈何的多情留給你的新女友吧,現在的我們只是同事,而我坐上你的車子也是因為大家是同事。”
溫陽緩緩湊近她,溫熱的氣息直噴在她臉上,像要刻意撩撥她的心緒般,“你這反應我相當熟悉了,先用一種霸道的姿勢把火頭重新點燃,然後迅速醞釀如何能夠快速把自己從這種氣氛劃分開來,並且做得毫不羞愧。”
邱楓微微一愣,刻意忽略他的撩撥,硬聲頂嘴:“這算什麼氣氛?我可沒你想像的那麼高深莫測,何況是你強要我坐上你車子!”
“似乎又是我的錯。”
“得罪了,我這人有什麼說什麼,不像有些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他瞪大眼睛自指鼻尖,“誰?我?”
她重重‘哼”了一下
“拜託你說清楚行不行,我怎麼個敗絮其中了?”
“貪新忘舊算不算?”她陰森森地睨他一眼,“舊愛未正式去,新歡就上任來,不是我預言,這種男人總一天被活活撐死或腎虧而死。”
溫陽微抽一口氣,硬是把氣“咕嚕’一聲吞回肚子,默不作聲地啟動車子朝前駛去。
邱楓見他面有愧色,也沒再說話,把臉扭向另一邊繼續睡懶覺。
過了一陣子,車子遇紅燈停下,邱楓抬起小臉半眯着眼睛四下瞄看。
溫陽忽然說:“好吧,我舉手自認衰人是了,不但嚴重忽略人家一身武藝,還不識相地堅持護送她回家,像我這種極不通氣的人合該是要、要……啊快到了快到了。”
邱楓睨他一眼,“承認得這麼快?”
“如果抵死不認呢。”
“你雖然衰,卻沒衰到那種地步。”
溫陽啞然失笑,卻不說話。
邱楓也懶得理會他,繼續歪在椅上睡覺。
到了停車場,溫陽把車停放好,繞到另一邊打開車門,把打着呵欠的邱楓扶下車。
邱楓揉了揉眼皮四下一望,眼睛驀然睜圓了,“你怎麼載我到這裏來了!”
溫陽一拍腦袋,裝出驚訝的樣子,“啊,我也不知怎的就繞到這邊來了!對了,剛才你在發脾氣,我一時忙亂,車子就扭了……”
“鬼才信你!我要回家去!”邱楓朝他瞪了瞪眼睛,扭頭往車子裏走去。
溫陽連忙追前去,“現在都深夜了,何必還在外面繞來跑去,就在我這兒將就住一晚吧。”
邱楓扭頭罵他:“這些事是能將就的嗎?深夜相偕出人公寓的男女最百口莫辯,別忘了你現在有新女友!”
“她?她不會……”
“人家會不會生氣是人家的事,與我何干!”邱楓瞪着他,“你不載我的話我自己坐車回去!”話畢扭身就走。
溫陽無計可施,只得朝她背影叫:“其實我根本沒什麼新女友,只是想試探你對我還有沒有感情才那樣說……
還有,你看你看……”他急急伸出手臂捲起衣袖給她看,
“我手肘這兒擦破皮,起了一塊紅腫,現下痒痒地痛,大概剛才和那三個小子打架時擦着了。”
邱楓“嗖”地扭頭,“那是我親眼看見的!別告訴我你還會用‘是你眼花了’的借口吧?!”
溫陽眼神一閃,迅速說:“你沒眼花。”
她臉一沉,扭頭大步而去。
“坐在我旁邊的確是個女人,那是我……我妹妹包包。”
“包包?我記得她是及肩的短髮!”
“呃,那是你大半年沒見她了,短髮長……長成長發了。”
“你騙誰?那個女人的頭髮好像很長了!難道包包拔髮助長不成?”
“那時傍晚了,還隔着玻璃,你就肯定你沒看錯?!”
“這個……”
溫陽眼見一張小臉複雜多變,似驚乍喜,想她是相信了,不禁猛鬆了一口氣,連忙說:“什麼這個那個……快上去吧,若你昨晚不問,我也不會想到順水推舟試一試你對我的感情。”
邱楓霎時驚喜莫名,胸口“怦怦”急跳,卻瞪着他低罵:“你無不無聊啊,有話不會直接問我?明知我這人心口如一,還開這種玩笑!”她上前瞄了瞄他的手肘,果然擦掉了一塊皮,紅紅地滲着血絲,心裏更是軟化,領頭朝電梯走去,經過他身邊時卻不忘狠白了他一眼,“那還不快走!再不處理傷口就要感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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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的門開了,兩人一前一後,不,是邱楓在前頭牽着溫陽沒有受傷的手臂走進溫家。半晌,陣陣“坐好!”、“撩起衣袖!”、“別動,人家叫你別動啊,你還動什麼!這樣扭來動去我怎麼塗藥水!”的嬌嗔此起彼伏,不時穿透溫家半垂的窗帘,在深秋的夜空中飄揚彌散。
幫他包紮妥當,邱楓“蹬蹬蹬”地跑到廚房拿保鮮紙把他的手肘纏了個嚴密,然後望也不望他一眼就跳下沙發,用閑話家常般的口吻說:“洗澡去,我幫你找衣服來。”
“我沒眼花耳聾吧……”望着大步朝卧室走的邱楓,溫陽咧開的嘴角半天難以歸位,須知往日的她不但不會為他找替換衣服,就連自己也常常進了浴室洗完澡才發現忘記帶這件那件,常常尖叫着要他翻找出那一點小布拈擰着送至浴室里。進去后還沒有什麼額外“賞賜”,若他色色地瞄過去還得捱罵。
詫異地接過她遞來的睡衣褲,溫陽張了張嘴正要想說些什麼,邱楓已轉身朝卧室走去,順便拋下一句:“借你一套睡衣用行吧,”
“行……當然行……”他咧開嘴角看着邱楓轉入卧室門,才忐忑不安地朝客房沐浴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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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鐘后,溫陽洗完澡出來,見邱楓換了他的睡衣,身子縮成小蝦一般地睡在沙發上打着小呼嚕。
一股暖意從心房蕩漾外去,他喜歡這樣的畫面,彷彿這兒是兩人的家,她可以穿着皺睡衣糊着黑面膜任意伸懶腰打呵欠,而他含笑在旁,看着她的隨心所欲,即使慣得過了火,寵得失了勢,也毫無怨言。
躡着腳上前跪在沙發邊看了她一陣子,似乎是睡著了。微笑着伸手進她後頸窩處,另一隻手自膝下穿過,輕輕抱起她走至卧室放在大床上,再小心抽出壓在頸后的手,替她蓋好被子,輕着腳步到大廳檢查門窗。
然而,當他關好門窗折回卧室望向床上的邱楓時,卻像被勾去了魂魄一般,傻站在門口處半天回不了神!
本已熟睡過去的邱楓,此刻正慵懶地倚在床上輕睨着他,半眯的眼睛掩住一汪秋水,百種嬌媚蘊含其中,硃砂唇微微嘟起,因為他的睡衣過大,她身子輕側,左邊衣襟斜滑而下,露出雪白的肩頭,几絲黑髮自臉頰邊輕垂,晃悠在不經意呈現的雪膚上……
此般風情萬種,美艷非凡,形同策劃良久,想要討金錶鑽戒的媚俗女子在向男人撒嬌討巧!
不過這畫面該死的吸引人,浮動在空氣中的嫵媚誘惑,迅速傳輸至他的腦海,嚴重蠱惑他的神經!更何況他“吃齋”業已半年,突見如此畫面,立時一陣騷動傳來……慘了慘了,鼻腔微癢不斷,大抵要流鼻血了。
盯着那張被唬住了的臉孔,邱楓暗自竊笑,更嬌媚萬分地歪了歪本來就長得好看的小臉,揚了揚狀似柔若無骨的玉手,半閉氣門捏着嗓子“咯咯”嬌笑,“喂,發什麼呆哪,不認識人家哪?”
溫陽吞了半天口水,硬是把視線移開並定在碎花被子,才啞聲問:“你、你不是睡著了嗎?”雖然她有足夠的魅力輕易把他貶作慘綠少年,但形勢未明,為免唐突佳人,就算現在的她脫光光,就算他流鼻血活活流死,也不敢動她一動。
不過他那顆精算師的頭腦已經迅速盤算起邱楓的反常——莫非她受了梅瑰的提示,發覺自己深愛着他,又苦無計策,乾脆來一招“色誘”?
身體因為這個想法既感動又火熱,嘴裏仍然堅持:
“呃……今晚你睡這兒,我睡書房行了,我……先出去。”說話如此彬彬有禮,騷動卻越益膨脹,只得以慢如蝸牛的動作朝房門挪去,心中百般渴望邱楓叫住——如果她主動,他就能名正言順一親香澤。
就在他因為腳步漸至門邊而垂頭喪氣時,背後傳來嬌憨的叫喚:“站住……”
心跳霎時加速,血液嘩然洶湧,雙腳更像長了根動也不能動,“什……么事?”
邱楓懷疑他在裝傻子,卻仍然嬌聲嬌氣地說:“我要你留下來陪我——”
“留下?!陪……”
裝了太久的媚態,邱楓有點不耐煩了,“砰”地倒在枕上大聲說:“笨蛋,聽着,今晚我覺得腳好冷,要人暖!若再支支吾吾的你就立即走人!從今以後別想再和我一起或沾我一下,連小指尖也不行!我邱楓胸襟磊落,不會因此而要生要死,反正那晚你說有了新女友之後,我早預了這輩子一個人過!”
“你……你說真的吧?”他瞪大眼睛小心地問。
“你可以當成假的!”
溫陽又驚又喜,理智立即歸位,快速轉身,再爬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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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窗外萬籟俱寂,兩人仍然緊緊依偎,不時以臉頰摩挲,然後相視微笑,再緊緊相擁。
天將發白,邱楓緊偎着他動也不動。溫陽以為她睡著了,小心撐起身子把她輕放在枕間。
臂間的邱楓墓地睜大眼睛,幽幽地說:“溫陽,你就做前生埋葬我的男人好不好?”
“因為想問我這句話,你考慮了一整晚?”
“嗯!”
“你以前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啊。”
她眨了眨眼睛,“我只在乎你。”
他吻了吻她的額頭,嘴巴沿下滑去,溜到她耳邊低說:“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我非常樂意。”
“那就算用槍指着頭你也不準再反悔!”邱楓睨他一眼,“我不會和你勾小指頭,不過如果你真的看上別個女子,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這八年裏我的誠信度如何?”
她放意考慮了好一陣於,“算……勉強合格吧。”
他擰了擰她的鼻頭,“為何不相信我?”
“你曾說你有了新女友……”
“都說了是假的了。”溫陽嘆了一日氣,愣望着她好一陣子,卻沒有再解釋。
“但我……仍然覺得難過,不知為什麼……”
“那是因為你愛我。”
邱楓鼻子一酸,潸然淚下,“是的,我知道了。”
“別哭了。”溫陽替她拭去腮邊的淚,“不是每個女人都能做到一支梨花春帶雨的神態。”
“你說我丑?!”她斜睨着他,一泡眼淚又似無影無蹤。
“我哪敢。只是想不到你會耿耿於懷,然後在不怎麼信任我的時候使詭計跑上了我的床。”
她瞪他一眼,氣呼呼推開他要下床去。
溫陽立即壓下身子把她壓回枕間,“好了好了,全都是我衝口而說的鬼話,對不起。”
“但你成功了,這兩天我為你那個不知是否三頭六臂的新女友流了很多眼淚。我覺得很混亂,心裏總想着你還很愛我,哪裏就突然冒出個第三者來了?心裏想着要堅強,卻硬是不聽話地痛,先是慢慢地,後來再揪扯成一團地扭痛……”她深吸一口氣,眼淚汪汪地望着溫陽,“值至梅瑰一語道破,才曉得你把我的幸福和快樂都帶走了。”
“你本來就是個攤開試卷才能凝定心神的學生。”
他的語氣溫柔體恤得叫她直掉眼淚,於脆“嗚嗚”哭着說:“你不是我就不知道我有多難過!晚上做噩夢,白天老是想掉眼淚,不想吃也不想喝,像掉了魂兒般恍恍惚惚,然後才發現自己真的很愛你。”
“為了你這話我可以死掉一百次。”溫陽輕吻她的發頂。
“對了,梅瑰為什麼會對你講故事?”
“你搬走後我很難過,晚上常常睡不着,便到梅瑰處求助。”
邱楓睜大眼睛,“算是找心理醫生?”
“對。”溫陽順勢躺倒在她身邊,“她是個第六感極強的人,在日本曾是任過心理醫生,后旅居到多倫多,成為一個極為有名氣的催眠師。雖然她的故事聽得我毛毛的,但確實起到示警和安撫的作用,當時我投訴無門,所以諮詢她的意見,因為直覺你和她是同一類的女人……”
聽到“投訴無門”四個字,淚水再度自她眼中滑下……
溫陽低頭審視,見她眼泛淚光,連忙為她拭去,“即使咱們真的分手,你一天不結婚我都不會死心,須知咱家邱楓性如秋風,無情亦多情,惟一的對付方法,就是等。”
“我很愛你,很愛……”
“果真是遲來的春天。”溫陽擁緊她呵呵地笑,“還好,沒拖個二三十年。”
邱楓一吸鼻子,再擦擦眼睛,也笑了。
窗外飄來清甜的空氣,似在慶賀這對小別的戀人重新開始;不時輕盪的窗帘彷彿把矇著灰色薄紗的房間漸漸洗刷明朗,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