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女巫
人退到一旁剛剛站好，打前方拐角處便有一眾宮人擁迤而來。
打頭的是四位挑着香爐的宮娥，有輕輕裊裊的香氣正從爐中飄散開來；中間又有四位手執羽扇的宮女，一邊走一邊小心地將寬大扇面撐開，以遮擋住秋季爽朗的陽光；再往後才見着一位國色天香的娘娘，滿頭珠釵、一身錦繡、步步生蓮、搖曳多姿。
只見她穿一件牡丹花開的金紅色挑絲長裙、外披孔雀羽曳地風麾；那透明的裙擺迤邐至身後足有六尺遠，由兩名宮女緊隨其後雙手執着。她套着寶甲的右手搭在身邊侍的肩上，左手挽了一位命婦裝扮的中年婦人；那婦人年齡比她大許多，眉目間與她有幾分相像。
在她的身後，還跟着七、八名手執玉如意、拂塵等儀仗的宮娥，一干奴僕前呼後擁、浩浩蕩蕩、香風陣陣、煞是威風。
此刻，那中年命婦正面帶憂愁、悲悲切切，那美貌娘娘則抿唇不語、臉有怒色。
“這位娘娘是誰？”小蕊詫異地看了這豪華陣容，頓時覺得即便是越國的皇太后也不過如此，便低低向立在前方的德公公問道。
德公公眼皮一跳，心裏暗不懂規矩，但仍壓低了嗓子回答：“這位是貴妃娘娘。”
哦！原來這是其其格貴妃！那跟在她身邊的中年命婦應該就是她的親姐姐、延陵俊臣的老娘了吧？看她一邊走，一邊湊在貴妃跟前哭訴的樣子，該不會是來告狀的吧？
想到這，她趕緊把頭低了下去。
待娘娘眾人走到跟前，德公公立着小蕊他們躬身行禮。其其格昂闊步、眼不斜視，看也不看地過去了。
着她們遠去。德公公方鬆了一口氣。他站起來沖那小太監喝道：“吉祥！貴妃娘娘地鸞駕怎麼會打這邊經過？我昨天不是已經通知你們。今日要送聖花入宮地嗎？娘娘她向來對香氣特別敏感萬一衝撞了她。你我都別想在這宮裏呆下去了！”
那小太監名喚地。苦着張臉說道：“是啊。德公公！我早就告訴過宮裏地管事姑姑了！她昨兒個告訴我。說娘娘今日肯定不會打這裏經過所以我才安排你們從這條路進宮。哪知道娘娘地姐姐塔拉夫人今早突然來了。鬧得娘娘很不高興！娘娘是臨時決定去找皇上地。我接到消息后已經來不及給你們更換路線。只得匆忙趕來通知你們了！”
德公公了。撇嘴道：“塔拉夫人這麼早進宮來做什麼？看她那樣子。該不會又是為了他們家那位公子吧？”
“嘿真被公公你猜中了！好像是那延陵公子在外面被人打了。塔拉夫人才特地進宮找娘娘評理地！現在公子還在太醫院獃著哩！院長正在為他療傷。”
“什麼人竟敢打延陵公子？”德公公吃了一驚。臉上露出嫌惡神色。但他礙於身後眾人。只是催促道：“算了算了快回去復命吧！幸好剛才娘娘並未覺察到異味。否則今天你和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吉祥聽了連忙點頭。
莫小蕊心中“格登”一聲，暗叫不好。
昨天的事要是鬧到了皇帝跟前就糟了！倘若這西夏皇帝是個公正無私的人倒還罷了，可萬一他耳朵根子軟，聽信了貴妃娘娘的一面之詞，那自己跟皇甫冉豈不是要吃虧？就算皇帝礙於兩家都是醫族世家，不好偏袒一方丁香作為一個罪臣之女，肯定逃不過懲罰，更別提讓赫哲幫她脫離賤籍了！這可怎麼辦？
這麼想着，已跟着德公公來到了太醫院附近。他領了莫言之等人去辦理交割事宜，而莫小蕊和則被另一個小太監帶着先去見女巫大人。
聽講是在三年前一次偶爾的機會，隨着奉聖宗宗主進京時見到女巫大人的。女巫大人第一次見到小時對這個活潑可愛的小女孩十分喜愛，這次還特地關照了莫言之他進京時帶女孩去見她。女巫大人還預言說在巫術方面有着常的天賦，只要好生教導加時日便會有非凡的成就。
這不，有了女巫大人的鼓勵，小小小年紀就對日後自己能否進入王廷產生了深厚的興趣，更把女巫當成自己最最崇敬的人。
“姐姐，我們就要見到女巫大人了，好激動哦！”拉着莫小蕊的手，在她耳邊奶聲奶氣地說著：“我第一次見到女巫大人時，還只有六歲哦！那次我表演了一項巫術，女巫大人還誇我來着！現在我的巫術比以前更加進步了，她一定會很高興的吧？”
說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她，小臉蛋因為過度興奮而浮起兩朵大大的紅雲。
“是啊！小，你的巫術這麼厲害，姐姐都好佩服你哦！”莫小蕊捏捏她的小臉蛋，說道：“以後要更加努力地學習，等你長大了，一定會成為一個像女巫大人那樣對國家、對人民有用的人！”
聽了，又一臉天真地問道：“小蕊姐姐，你說我以後能當女巫嗎？”
小蕊呵呵一樂，點點她的鼻子：“當然了！只要努力，你也可以成為宮廷女巫的！外婆不是說過嗎，你是一個特別聰明的孩子！”
小姑娘這下高興得歪着腦袋直點頭。
看到孩子那開心的樣子，莫小蕊不知道該欣慰還是難過——對於巫族女子來說，優秀就代表着奉獻，能力越強大的女子就越有可能被選入王廷，終生為王族服務。
她們在享有高貴地位的同時，也承受着常人不能想像的壓力和重任，這樣的生活對於天真單純的來說，到底是一種榮耀還是一種不幸呢？
兩人跟着那領路的小太監穿過一條綴滿綠色植物的小徑，沿途有清新淡雅的香氣浮動，道旁的綠葉上還點綴着朵朵潔白高雅的小花。
“素心蘭？”小蕊吃了一驚，忍不住對那花多看了兩眼。那小道兩旁竟種着一茬茬疏密有致的蘭花，其葉翠綠鮮亮、挺拔瀟洒；其花鏤冰琢玉、皎潔無瑕，正是蘭花中的珍品——素心蘭。
正詫異着人已經轉過了蘭花小徑，前方立刻有一位身着白色宮衫的女官迎了上來。小太監恭敬地向她行了一禮，便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梓然姑姑！”一見到那女子，立刻甜甜地喊了一聲，蹦蹦跳跳地奔上前去。那女子溫婉一笑邁着小碎步迎上前來。
她筆直的黑垂至腰際，絲柔順毫無雜飾，只在額際用一根極細的銀色絲帶墜了枚碧玉垂在眉間；衣服也是極簡單的雪白長裙，顯得靈動而飄逸。
“你可來了！姑姑可想你了！”女子迎上前抱住了。
亦親昵地將小臉蹭到莫梓然的身上，撒嬌道：“姑姑，也很想你！阿叔公也很想你！”
“呵不許胡。”女子臉一紅，竟在小姑娘面前有些局促。
“我是說真的！”立刻急爭辯，小嘴也嘟起老高，道：“從來不說謊話的！阿叔公他就是很想姑姑嘛！雖然他不說，但是看得出來！”
莫梓然大隻得拍了拍小姑娘的臉蛋，轉過來向莫小蕊點頭道：“這位便是小蕊姑娘了吧？”
小蕊正暗自揣測這童話無忌的里是否隱藏着不為人知的情愫，見女子問她，趕緊點點頭喊了聲姑姑。她心裏卻在想這位便是巫族傳人之一了！只是不知道她在族裏是什麼輩份？難道她也跟莫言之一樣，是奉聖宗的人？
子朝她軟軟一笑，恬靜的容顏令人如沐春風。她柔和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小蕊，似乎透過了時光看到了另一張臉龐。當年宛凝離開王廷的時候，也是這麼的年輕……
“果然跟宛凝長很像……”她望着女孩的面孔有些失神。
小蕊聽語氣好像跟母親很熟絡，當下便對她存了幾分親近之感，因此問道：“姑姑認識我娘嗎？姑姑是奉聖宗的傳人嗎？”
莫梓然溫柔一笑，道：“不是跟你娘親還有女巫大人是同一宗的，我們都是巫族總宗的傳人。以前我與你娘親是好姐妹在宮裏很照顧我的這個小妹的。”
說著，深深地看她一眼道：“快隨我來吧，女巫大人已經等你們很久了！”
於是三人沿着蘭花小逕往深處走去途的景色亦隨之一變。原先那種喧囂的、輝煌的、奢華的氣氛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出世的恬靜和安然。
透過青石板小徑兩旁的櫻花樹望過去，可見遠處開闊的花園裏，種着一片又一片美輪美奐的花草。那花的種類繁多，有白得像雪一樣的玉簪花，有紅得像血的曼珠沙華，還有粉紫的夜來香、金色的金蓮花，以及其他許多莫小蕊不認識的植物。
而小道上空瀰漫的芳香空氣，也隨着花朵的種類不斷變幻着，令她彷彿回到了九宮八卦**陣里。不過，此時她的心裏完全沒有了恐懼和害怕，反而有一種走在鄉間小路上的感覺；而那些不同種類的花朵，似乎被一種不可思議的力量控制着，在這秋天裏不分季節地燃放。
由於宮廷女巫這個職位在西夏王廷里有着十分特殊的地位，所以女巫的住所也比較特別。從官銜上來講，這個職位是正一品，跟太傅、大將軍等平級，同時也與這些職位一樣，有的只是虛銜，並無實際職務；而從女巫本身的身份來說，她隸屬於後宮，但又不同於普通的嬪妃或宮女——她是然於後宮女眷之外的另一種身份，是夏國的守護神，是聖女。所以她的住所也與旁人不同，她平時就住在神殿裏，那是王廷后宮裏的一座單獨宮殿。
現在，出現在莫小蕊面前的就是一座古老而莊嚴的神殿，它巍峨在矗立在一大片雪白玉簪花當中。神殿看起來年代久遠，高大的古老牆壁爬滿了綠色的蔓藤；門前有高高的青石台階。此刻，有一位黑衣白的老人正倚坐門前的椅子上，翹相望。
看到那守候在古老殿堂外的蒼老身影，小蕊鼻子突然一酸。她動情地喊了聲“外婆”，不由自主地奔了上去。
也許是天然的血脈撥動了祖孫倆的親情鈕帶，也許是久違的感動觸了內心潛藏的情感，莫小蕊竟在見到老人的那一瞬間激動萬分，淚水奪眶而出！
老人聽到女孩的呼喚，立刻自椅子上站了起來。她削瘦的手因激動而輕微顫抖，她雪白的長在身後凌亂飛舞，她黑色長袍就像一面旗幟，迎風招展。
“外婆……”女孩一頭扎進老人懷裏，語意帶着哽咽。
“小蕊，我的孩子……”老人顫抖着伸手擁住了她，輕輕撫着女孩烏鴉鴉的長。
兩人一陣哽咽。
這時，一邊的卻不樂意了。她掙脫了姑姑的手臂，奔上前去抱住女巫的大腿，說道：“女巫大人，女巫大人！你有了小蕊姐姐，就不喜歡了嗎？”說完，仰起一張粉嘟嘟的小臉，滿眼委屈地望着老人。
“，呵，！”女巫騰出一隻手摟過小丫頭，慈愛地說道：“怎麼會呢？最乖了！”
小丫頭滿意地點點頭，親昵地將頭貼在她的身上。
眾人唏噓了一陣，方進了神殿。莫梓然將帶到偏殿玩耍，女巫則牽着小蕊的手坐在雕花木椅上。
這時，莫小蕊已經從剛才那種奇怪的激動心情中平復過來，開始用一種陌生人的眼光打量女巫大人。
當然，這是一位極其優雅的老人。歲月的流逝雖然在她臉上刻下了殘酷的印跡，但也鍛造出無與倫比的威嚴與高貴。她的裝扮與莫梓然一般，滿頭華毫無雜飾，只在額際墜了一顆瑩潤白玉，那玉裏面隱隱有光華流轉，為她威嚴的神情添上幾分仙氣；她的銀筆直柔順、長至腳踝，與身上穿的黑色長袍形成鮮明對比；當她快步在屋子裏走動時，曳地長袍便會出“悉悉索索”的聲音，並露出內袍邊角處，用金絲挑竹着的奇怪圖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