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雖然兩個男子成親是相當驚世駭俗的事情,但是在報恩的正統理論背景下,肖子風的身份又是地方耆卿,所以儘管周遭人都被嚇了一跳,但是也只是議論紛紛,當奇談怪聞來看,卻也沒人出頭阻止。

於是,這樁沒遭到任何阻力的奇怪婚事就順順利利的到了成親的這一天。

一大早起來,肖彥之就被打扮妥當,塞進了花轎里,浩浩蕩蕩的出發了。到了楚家,接親、拜堂、行禮、禮畢。亂鬨哄的忙了一天後,肖彥之終於被熱熱鬧鬧的送進了新房裏。

肖彥之進了洞房,其他人打點完畢,漸漸的散了,只留下四個丫鬟和四個喜娘在一旁服侍著。肖彥之低頭靜坐了半晌后,突然開口道:「我想小解,你們出去守着吧,我不叫別進來。」

「是。」一聽這話,丫鬟喜娘的臉都有點紅,趕緊答應著出去了。

肖彥之聽得人都走了,立刻跳了起來,一把掀掉凰冠,回手再撕掉身上累贅的喜服,一個箭步跳到了紅木的嫁妝箱子前,迅速的從裏面翻出一個包袱。掂掂手裏沉沉的包袱,肖彥之得意的笑了。

哼,也不想想,他肖彥之豈是肯認命的人?他絕對不會嫁給一個男人當老婆的。從知道不能改變他老爹的決定后,他就打定了逃跑的主意,還預先收拾好了銀子衣服悄悄藏進了嫁妝里。這幾天他一直乖乖的在家裏待着,不過是為了讓他爹放鬆警惕而已。但是不能從自己家裏走人,那裏都是熟人,萬一跑不掉就慘了。他早就想好了,逃跑的最佳時機自然是新婚之夜。一來楚家比起他家來要小得多,二來他爹不會派很多人跟他到楚家去,而楚家的人又都不認識他,危險程度大大降低。第三嘛,那自然是這個時候逃跑,才能給楚笑梧最深重的打擊,讓他白高興一場。

肖彥之偷眼看看外面,喜娘和丫鬟正站在外面聊天說笑,根本沒留神房裏,而外面的賓客親朋都在前面喝酒,更是無人過來。吸引力

天助他也,此時不走還待何時?

肖彥之立刻把門關緊,抓起包袱塞進懷裏,然後小心翼翼的翻出窗子,輕輕的跳到了院子裏。看看四下里無人,他躡手躡腳的閃過賀喜的人群,一路順利的溜到了楚家後院的圍牆旁邊。看着自己通向自由的最後一道門檻,肖彥之鬆了口氣,快樂的揮了下手。聰明人就是聰明人,看他就知道了,單槍匹馬,逃亡行動照樣一舉成功。

打量一眼圍牆的高度,肖彥之揚手把包袱先扔出了牆外,然後就攀著一旁的樹枝辛苦的翻了上去。坐到圍牆上肖彥之這才有點傻眼。

他往上爬的時候沒什麼感覺,現在坐到牆頭往下一看,黑糊糊的一片,不知道有多高。早知道就應該預先踩踩點了。肖彥之有點後悔,那天來貼罵人帖子的時候就該好好考察一下才是,也省得現在害怕。

慢慢的抓住圍牆,肖彥之把身子掛在牆上,正準備往下跳的時候,就聽見頭頂上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要不要我幫你?」

雖然這聲音實在稱得上是清朗好聽,但是這個時候聽到,實在是嚇人。肖彥之突遭驚嚇,猛的鬆了手。等他想起來自己全憑兩隻手掛在牆上的時候,他的屁股已經重重的和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幸好肖彥之還記得自己是偷跑路,硬生生的把要衝口而出的一聲慘叫吞了下去。

他的屁股啊。肖彥之揉着自己慘遭不幸的臀部,痛的是齜牙咧嘴,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只是礙於面子,那兩汪淚珠死撐著才沒有掉下來。

「你個混帳王八蛋,你想害死我啊?誰讓你和我說話的?」肖彥之從地上跳起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劈里啪啦的開始罵人。雖然他害怕被裏面的人聽到不敢高聲,但是氣勢洶洶的樣子很大程度上彌補了聲音的不足。

天色很黑,那人背光站着,所以肖彥之只能看到那人模糊的輪廓,看不清楚模樣。不過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個時候能跑到人家圍牆上的,非偷既盜。本來這個人如果不是害他摔得痛死的話,他一定拜託他把楚笑梧偷成窮光蛋才好,可是現在他的屁股痛得好像變成了兩半,不罵他幾句,他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

「我是怕你摔著,我家的圍牆挺高的。」那人一面說,一面從牆頭上跳了下來。比之肖彥之的屁股着地式,更優雅百倍的站在他的面前。

「不是你突然出現我也摔不著……你家的圍牆?」

肖彥之突然領會到話里的意思,張著嘴僵硬的站在了那裏,變身成石。

「是啊。」楚笑梧走到肖彥之面前,含情帶怨的看着肖彥之。

楚笑梧本就玉樹臨風,俊秀瀟洒,今天又是一身新郎的裝束,越發顯得人物俊俏。可是肖彥之一看清楚他的模樣,立刻像是看到鬼一樣,很不給楚笑梧面子的扭曲著臉,指著楚笑梧叫起來:「是你?你、你就是楚笑梧?」

「沒錯,是我。你還記得我啊,我好高興。」楚笑梧點頭,露出一臉因為被肖彥之記得而激動無比的表情。吸引力

「你那天為什麼不說?」肖彥之有點心虛的開始努力回想自己當時到底罵了些什麼?他居然當著楚笑梧的面罵了那麼多難聽的話,好像有點過分哦。

「我沒機會說啊?」楚笑梧無辜的回答。這話可不是撒謊,當時肖彥之就沒停跚,他又氣得半死,那裏有機會說話?

「對了,娘子,你摔得痛不痛啊?」楚笑梧走上前一步,伸手去拉肖彥之。

「不許叫我娘子。」肖彥之惡狠狠的糾正道,他一聽這兩個字就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同時跳開兩步,不讓楚笑梧的手碰到他。

「你本來就是我的娘子啊。我們已經拜過了天地,已經是夫妻了。你再怎麼說也不能改變這個事實。」楚笑梧把怨夫演得一絲不苟。

「你有病啊?我都把你罵死了,你幹嘛非要娶我?」肖彥之臉色發青,想不通楚笑梧怎麼這麼變態?

「本來我其實也不想答應這門親事的,畢竟我們彼此都不了解,而且我又是個男人。但是上天註定我們有緣分,那天我原本打算去你家退親的,可是卻遇到了你。娘子,那天你雖然罵我,但是我卻是對你一見鍾情。所以才下定決心,不管你多麼討厭我,也一定要把你娶進家門。」

「……」肖彥之目瞪口呆,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如果他沒有理解錯誤的話,那楚笑梧的意思就是說:當初如果他不去楚家找事,他早就脫離苦海,過著幸福的生活了?

肖彥之險些悔到吐血。天要亡他,他為什麼這麼多事啊?難道真是惡有惡報,可是那麼多殺人放火的怎麼沒見報應,他不過小小的做點壞事就被報應得這麼順溜這麼凄慘?

看到肖彥之無比難看的臉色和一臉悔不當初的表情,楚笑梧嘴角抽搐,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真是太精彩了,他第一次看到有人的臉可以青成這個樣子。當真不枉他浪費感情精力來演這場戲。

楚笑梧使勁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把狂笑的衝動硬生生的逼回去,好繼續表演痴情郎君的角色。

「你雖然現在不喜歡我,可是我相信終有一日你會愛上我的。」楚笑梧說的一本正經,完全是一副情意深重的模樣。

「你憑什麼說我會愛上你?」肖彥之氣急敗壞。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楚笑梧言之鏗鏘,立刻搬出當初肖子風把他噎得半死的話,然後如願的看到肖彥之同樣被噎得無話可說。

「自己找死不要拉別人給你墊背。」

肖彥之怒吼著,也顧不得怕別人聽見了。「我不管,我現在要逃婚,逃婚是什麼意思你懂不懂啊?反正我不喜歡你,更不想和男人過一輩子。你最好離我遠遠的,不要讓我看到你。」

「那怎麼行?我們已經成了夫妻,所謂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既然娘子你要逃婚,我自然要婦唱夫隨跟着你走。」

「再說了,我對娘子你一見鍾情,不管娘子你愛不愛我我都不會離開你的。天涯海角,我都會跟隨著娘子你,我相信,只要給我時間,我一定可以挽回你的心。」說完,楚笑梧還低下頭,擦了擦眼睛,把看似傷心其實是笑出來的眼淚擦掉。

「你……」肖彥之幾乎氣死。世界上怎麼有這樣的男人?死纏爛打,比女人還要麻煩?不過看楚笑梧這麼傷心的樣子,他又不好意思再罵他。揉揉自己依然生疼的屁股,肖彥之決定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想到這裏,肖彥之轉身就走。

他剛走幾步,背後突然響起楚笑梧的聲音。「娘子。」

「再說一句,不許叫我娘子。」肖彥之立刻回頭,惡狠狠的訓斥道。他這一回頭的功夫,剛好就沒看到地面上一個突然凹下去的土坑。而一面說一面走的肖彥之恰恰不偏不倚的踩進了坑了。下一秒鐘,肖彥之再度姿勢難看的躺在了地上,不過這次用的是五體投地式。

「你找死啊,叫我幹什麼?」

肖彥之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顧不得站起來,坐在地上就先指著楚笑梧的鼻子大罵起來。

「我不過是想告訴你,這裏的路不太好走,有很多坑,想提醒你小心一點。」楚笑梧無辜的抬眼,一臉好心沒好報的怨哀表情。

肖彥之氣得不知道做什麼才好,賭氣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地上很涼,你不怕著涼嗎?我會心疼的。」楚笑梧也蹲下來,關心的提醒肖彥之。/吸引力/

「要你管?」肖彥之再想想也覺得自己的行為實在是太幼稚,只好從地上站起來。他剛一站直就哎喲一聲又坐了下去,可憐的臀部再度遭難。

果然是禍不單行,剛才那一下他的腳居然被拐到了。

這個楚笑梧絕對是掃帚星,碰到他就沒好事。他要離他越遠越好。肖彥之喃喃的詛咒著,從地上爬起來,用一隻腳一跳一跳的蹦走。

楚笑梧這次沒再說話,也沒有跟上去,他實在是忍不住了。一溜煙跑到肖彥之看不到的地方,立刻抱住肚子開始哈哈大笑。

肖子風這個兒子真是太好玩了,比起他爹能把人煩死嚇人的古板正經,他卻單純好玩得要命。就像是一隻喜歡汪汪叫的小狗,對人沒有任何的威脅,反倒挑起人捉弄他的興趣。而且他還特別好騙,好騙到讓人感覺到不欺負捉弄一下實在是怪難受的。

楚笑梧笑夠了,這才拍拍自己的胸口,直起身子來。這麼多年了,他真沒像今天這麼開心過呢。楚笑梧第一次感覺這件婚事好像突然變的有趣起來,再也不是讓人受不了的事情了。

楚笑梧小時候算是比較頑皮,不過父母早逝后他就要承擔起家裏的事務,什麼事情都要學習,所以自然而然就老成了許多,雖然愛玩愛笑,卻少了很多少年心性。今天戲弄了肖彥之一番,一下子勾起了他隱藏的頑皮天性和喜歡惡作劇的惡劣愛好。

他早就猜到肖彥之不會乖乖嫁給他的,所以一直留神著,因此才能順順利利的逮住偷跑的肖彥之。楚笑梧原本只想捉弄肖彥之一下算報了那天被罵的仇,然後他就可以回去扮演可憐的棄夫。反正是肖家的兒子逃婚,他是無辜受害者,剛好可以正大光明的繼續過自己幸福消遙的日子,這是多麼完美的結果。不過剛才這麼一鬧,現在楚笑梧的決定已經改變了。

他要繼續和肖彥之玩下去,人生苦短,好容易有件讓他感興趣的事,有個這麼好玩的人,不玩個夠本太對不起自己了。不是說身心愉快有利身體健康嗎?他自然不能放過這個難得的機會啦。/吸引力/

現在他要趕緊回家收拾東西,別讓肖彥之跑不見了那就沒得玩了。

待楚笑梧回到家裏得時候,楚家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了。原來那幾個喜娘丫鬟在外面等了半天不見動靜,進去之後才發現窗子大開,肖彥之已經不見了。

新娘子跑了,這還得了。

幾個人不敢擔這個責任,立刻闖到前廳,叫嚷起來,這樣一來,一下子就鬧的眾人皆知。本來楚笑梧和肖彥之得這場婚事就被人當奇談逸事來看,來的人是各懷心思。有心裏好奇想知道這兩個男人是怎麼成親的,還有冷眼旁觀打算瞧好戲的,更有嫉妒肖家的地位等著看笑話的,不過礙著肖子風的面子誰也不好說什麼,這下子一聽說新娘子跑了,立刻就鬧翻了,說什麼的都有。

肖子風自詡懂禮知恩,認定自己的決定當為傳世佳話,正自得意。突然聽得兒子竟然在新婚之夜跑了,面子上哪裏過得去?當即就氣暈了過去。這下子場面更亂,一群人過來又是掐人中又是灌熱水,喊的叫的吵的鬧的,一時間幾乎沒把房頂掀起來。

待好不容易把肖子風救醒,勉強控制住局勢,把客人都趕緊送走後,肖楚兩家的人才又發現,居然楚笑梧也沒了人影。

這像什麼事啊?新郎新娘同時給他玩失蹤。肖子風氣得手腳顫抖,怒上心頭,乾脆也不管了,逕自拂袖而去。

小安也是急得跳腳,他比任何人發現楚笑梧失蹤都發現得早,已經把楚家上上下下找了個遍,卻連楚笑梧的人影都沒有見著。

他家少爺這是跑哪裏去了?不會還是決定逃婚了吧,那也不能把乖巧伶俐的他扔下啊。如果真是這樣,他一定要唾棄少爺這種無情無義的行為。想他自打六歲跟了少爺,一直忠心耿耿,雖然時常出些小問題,但是瑕不掩瑜,少爺怎麼能這麼對待他。

小安鬱悶的從楚笑梧的房裏出來,盤算著哪個地方還是沒有找過的。卻一眼瞥見自己的房間亮着燈,他大感奇怪,明明自己一天都沒回去過了,怎麼會有人進去?難道有賊?一想到這裏,小安立刻抓起掃帚就悄悄走了過去。/吸引力/

那個臭賊不長眼,敢偷到他頭上?想他從小省吃儉用,好容易才攢下五十兩銀子,那可是打算將來娶老婆用的,怎麼能有閃失。

「看打。」一推門,小安一棍子就掄了過去,看清楚房裏的人後,他忙不迭的收手。「少爺,你怎麼在這裏?」一轉眼他又想起肖彥之逃跑的事情,趕緊報告好消息。「少爺少爺好消息……」

「我知道,新娘子跑了。」楚笑梧愉快的接過小安的話,一面笑一面拋着手裡的包袱玩。

「少爺,我看你心情好像特別好?」小安看着楚笑梧眼底眉梢掩飾不住的笑容,好奇的問。雖然肖彥之跑了是件好事,但是少爺也不至於高興成這樣吧。

「你也看出來了。」楚笑梧摸摸自己的臉,忍不住的又笑。

小安被楚笑梧笑的莫名其妙,正想接着問,突然一眼瞥見楚笑梧手裏的包袱,大感奇怪。「少爺你拿包袱做什麼?」

楚笑梧打算逃走嗎?這也有點太遲了吧,而且新娘子不都走了嗎?哪裏還用他逃,有點多此一舉吧。

「逃倒不是,不過我確實打算出門。」楚笑梧笑嘻嘻的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你快去收拾一下,我們這就走。」

「哦,好,我這就去。」小安儘管滿心疑惑,不過還是很有職業道德的貫徹執行命令去了。

楚笑梧把家裏店裏的事情交代完畢,又寫了一封書信,言明自己因肖彥之逃婚,傷心之下,遠行散心,讓肖子風諒解。寫好后命家人待他一走,就給肖子風送去,為自己最後樹立起一個完美的受害者形象后,楚笑梧就帶著小安,連夜悄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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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錯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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