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春,京城浸淫在一片細如煙霧的雨中。
向晚夕照已薄,夜色將至。萬恩坊附近是最熱鬧的大街,路面以碧青的石板鋪成,此時殘雪乍融,石板都潤潤濕著,稍不注意就會滑倒,來往行人都放慢腳步,小心行走。
突然之間,兩匹高大神氣駿馬在大道的一頭出現,一前一後馳騁來到。馬是好馬,高大健壯,揚蹄疾奔而來,絲毫不把一般路人百姓放在眼裏似的。
「讓開!」馬上騎士聲若洪鐘的吆喝着,馬鞭凌空一甩,啪的一聲,擋路的小老百姓連滾帶爬閃避,免得成了蹄下冤魂!
「哪裏來的土匪?」
「慢點,沒看到大街上有人嗎?路是你家開的?」
「趕什麼趕,趕著投胎去嗎?」
頓時,嘀咕與咒罵此起彼落。
兩人才不理,一雙駿馬直奔到一間不起眼的小店面前,方才駐足止步。來人俐落翻身下馬,對著已經關了一半的店門張望。
本來皺著眉閃避,嘴裏還咒罵著的路人,此刻才恍然大悟道:「啊,是來找大夫的。」
如此霸道,不過是因為著急,畢竟人命關天哪——
「大夫已經休息了。」旁觀者好心,忍不住開口勸道:「下回早點來吧。人家醫館未時一過就關門的,大夫也要吃飯——」
「笑話。」對方卻是真霸道,聞言,只冷笑道:「醫者父母心,現下明明還半開著門,裏頭也有人,我為何不能進去?」
「大概是早先還沒看完的病人……」
那人顯然沒耐性再聽,韁繩一丟,一跨步就要踩上石階,登堂入室,一面還拉開嗓門喊道:「柳大夫,柳大夫!」
一名青衣小童聞聲迅速出現,一瞧之下,忙急步下台階來攔,「這位大爺請留步!大夫今日已經不看診了,下回——」
「我三天就來了三回,次次都是閉門羹,什麼下回!快讓大夫出來!」那人怒氣沖沖地頂了回去。
「如果有急症、不能等的話,大爺可以去找東鍾巷的錢大夫,或者杏花口的田大夫。他們醫館都開得晚,晚上也肯出診的。」小童好聲好氣地回道。
怎料這麼一說,那人更氣了,兩眼一瞪,怒道:「要不是輾轉聽說城南有個柳大夫是華佗再世,醫術多高明又多精湛的話,我也不愛來碰這鼻子灰!來找他是給他面子,別再推託!」
「柳大夫今日已經看了十多人……」
「大夫就是看病收錢,有人就看,難道還嫌銀子太多嗎?」那人從懷中摸出一錠銀子,足足一兩有餘,粗魯地往小童懷裏一塞,「別再多羅唆了,這銀子拿去,快叫大夫出來。」
小童為難極了,支吾道:「可是、可是……」
「別可是了,看到沒有,銀子,你看過這麼多錢嗎?」那人嗓門兒越來越粗。
這邊吵得正熱鬧,眾人就都沒注意到另一匹駿馬上的人。
他始終沒有下馬。身披玄色連帽大氅,為著遮雨,帽檐拉得低低的,看不清楚眉目模樣;但姿態一派優閑,涼涼望着隨從與小童吵架,事不關己。
那名兇狠隨從還真拗,橫眉豎目、惡口粗嗓,把生嫩青衣小童罵得不知怎麼回嘴,一直往門裏縮。
突然,半掩的門開了,只見一名面帶病容的婦人走了出來,還咳了幾聲。攙着她的,是醫館裏另一名青衣小廝,正一面幫婦人輕拍背脊順氣,一面低聲說著話,似乎在交代着什麼。
「……早晚?都得記得吃。煎藥別煎過頭,三碗水用文火煎到剩一碗就差不多了,頂多兩個時辰。別像上回那樣,葯都燒乾了,陶壺還燒穿了底——」
婦人尷尬陪笑,「沒法子,我這把年紀了,記性差。」
「讓你媳婦兒幫你煎藥,不就成了?」
「哪有閑工夫呢?她也是忙進忙出的。我那孫子這一陣子又染了風寒,挺麻煩的,根本離不了身邊。」
「喔,染了風寒?」小廝很注意地聽著。
眼看兩人站在門口絮絮叨叨,沒完沒了的,惡客已經等得不耐煩,他故意大聲咳了幾下,粗魯插嘴道:「喂,你們講快點成不成?還有人等著要進去看大夫哪。」
青衣小廝聽見了,只停了一停,連頭也不抬,逕自對著老婦說下去,「要不要緊?有哪些癥狀?」竟是沒有把高大兇悍的惡客放在眼裏的樣子。
「喂,喂!」那惡客怒火中燒,動手一把推開了病婦,要去拉恍若未聞的小廝,「聽見我說話沒有?快快打發這個婆娘走,帶我們進去見大夫——」
「不好!」有人突然脫口而出。
結果,居然是門口的小廝與馬上的神秘客人異口同聲。所見略同的兩人交換了一眼。
只見高踞馬上的那人有着一雙炯炯鷹目,流露難以掩飾的霸氣,當下小廝便愣住了。
就在那一瞬間光景,誰也沒看清楚青衣小廝的動作,只見銀光一閃,兇惡無禮的侍衛突然殺豬般的吼叫起來:「天殺的你做什麼?給我滾開——」
「你可確定還要這樣大呼小叫?」青衣小廝回答淡淡的。
眾人定睛一看,也都嚇呆了。
只見一根長長銀針抵在侍衛喉頭,暮色中,長針閃爍銀光,針尖已經微微沒入皮膚。只要持針的手一使力,這人就再也沒法子粗聲呼喝任何人了。
這回惡人再大膽,可也兇悍不起來,他嗓門當場小了,「我、我們只是想見柳大夫。」
「看大夫,有這麼霸道的看法嗎?有話可以慢慢的說,好好的說。」小廝還是那副水波不興的語調。
「是、是。小哥說得是。」連稱呼都改了,他緊張地向主子投去求助的一眼,「我們少爺也在這兒——」
圍觀眾人又呼的一下全轉頭去看「少爺」。只見那位少爺依然還在馬上,也還是一副看戲的優閑模樣。
「那針插進去,喉頭透了風,還能說話嗎?」低沉嗓音還很有興趣似地虛心求教。居然一點都不在乎隨從的命似的。
「少爺!」侍衛殺豬似的哀號起來,粗壯身子綳得跟弓弦一樣,動都不敢動一下,就怕這青衣小廝手一抖,他今日便命喪當場。
「算了吧,他也是心急。」旁邊病弱的老婦剛剛雖被推了一把,此刻還是忍不住幫著出口求情,還好聲詢問道:「這位大哥,府上是誰不安妥了?急着找大夫回去看,是嗎?」
「是,是!」侍衛如獲大赦,一迭連聲地同意,「是我家老爺——」
「我早說了,老頭子的病已經沒救,就算找到華佗再世也沒用。何必這麼辛苦,搞不好還賠上自己小命?」他家少爺還真風涼,慢吞吞說著。
「無論如何,總是試試再說。」現下這兇惡侍衛居然轉性了,口氣聽得出來是真着急,對拿銀針抵着他的小廝低聲下氣道:「這位小哥,多有得罪,請勿見怪。實在是我家老爺病重,已經看遍京城的名醫卻毫無起色,令在下十分心急;聽說這兒的柳醫館三世儒醫,家族裏還有人進過太醫館,醫術精湛,這才冒昧前來請教。」
「可是,人家要關門了呢。」身後有個低沉嗓音插嘴。
「我知道,我知道。」真是,不幫腔就算了,少爺還要扯後腿。現下也管不了那麼多,侍衛急得一頭汗,口氣更加謙卑,急急懇求道:「多所麻煩,事後一定會奉上豐厚謝酬;這位小哥行行好,高抬貴手,帶我們去見柳大夫吧。」
「早點這樣好好的說,不就沒事了?」小廝聽了,這才撤了針,慢條斯理收入懷中,然後,淡淡說道:「我就是柳大夫。進來說話吧。」
★★★
要說這貌不驚人的小廝怎麼看也不像個大夫,這廳堂看起來也不像醫館。倒像是普通的人家,一張圓桌、幾張骨凳,牆邊還有半人高的冰瓷花瓶,裏頭插了幾根頗有朴趣的不知名枝枒。雖不是家徒四壁,不過也夠樸素了。
只有靠牆並列著兩條漆木長凳,木面光滑如鏡,看來已經讓無數候診的病人坐過了,才勉強有點醫館的模樣。
「坐吧。恕我不招呼兩位喝茶了,這兒不是茶館。」領著客人入內,這位「柳大夫」逕自走到憑窗的小書桌旁,收拾著桌上攤開的書本紙張。
「大夫是不是在裏頭……」隨從大漢不死心,進了門還探頭探腦,直往裏頭張望,盼望能看到一個比較老成、可靠的大夫。
「甭找了,這位真的就是柳大夫。」前一個小廝跟在他們後面進來,好心解釋。一面點起燈,一面還低聲提醒:「有什麼要請教的,可以說了。別再浪費大夫的時間。」
「誰浪費誰時間了?」威脅一去,這霸道慣的武夫又是眼一瞪,斥責道:「你可知道我是誰、我家老爺又是誰?毛頭小子,說話客氣點!」
「你說話才客氣點。」柳大夫抬眼,一雙略長的杏眼閃了閃。
隨從心中一動,濃眉皺起。
剛剛在外頭暮色中看不清楚,此刻燈火一映,才看見這大夫不但年少,而且是瓜子臉、杏兒眼,長相雖算不上美艷,卻十分清秀脫俗,分明是個女流之輩!
女大夫不是沒聽過,但全是看婦人症頭、氣血不順、幫著安胎接生等等,根本夠不上名醫的稱號;這會兒,他更加不信服了。
「你這麼一個年輕丫頭,真的能診症治病?別糊弄人了。」他不客氣地直率說道,一雙銅鈴般的大眼死命瞪着她,「快請真的柳大夫出來吧。我可告訴你,我們老爺是當今的九王爺,你眼前這位,可是小王爺——」
「喔。」柳大夫應了一聲,卻沒有驚惶或敬畏的樣子。她看了一旁的高大男子一眼。
原來這位就是先前鬧得京城風風雨雨的九王爺嫡子——雁靳辰。全京城都知道九王爺鬧的家務事,當初遷怒之際就不要這個兒子了,誰知道多年之後峰迴路轉,王爺風燭殘年之際,還得拉下老臉求着唯一的兒子回來。
只見這寶貝小王爺負手閑立,從進來就沒開口過,只是自顧自的閑閑打量四下。眾人都傳說雁靳辰因為生母來自北蠻先窩國,所以他的身材格外高大威武,五官也與中土人士有異;這會兒一看,果然不錯。他的鼻子又高又挺,甚至微微鷹勾;濃眉大眼不說,眼眸顏色比一般人稍淺,十分特殊。
柳大夫還在打量他,王府的隨從見狀,乘機插嘴,「看清楚了,我們小王爺也極關心老爺的病,都專程來請教了,你可不能再敷衍我們!」
「沒這回事。我只是要去附近的綠春樓找姑娘喝酒,剛好遇上你匆匆忙忙的,好奇跟來看看而已。」雁靳辰涼涼說道:「沒想到是來找大夫,不是找樂子。所謂病急亂投醫,看樣子王爺真的快不行了。」
這說的可是他親父,口氣未免太涼薄、太無情了。但雁靳辰一派不在乎。
「少爺,你……」忠心隨從大驚。瞠目結舌之餘,一口氣哽住,驚天動地猛咳了起來,臉都漲得通紅。「咳咳咳——」
「保柱,拿茶來給這位大爺喝。」柳大夫年紀雖輕,但挺鎮靜的,她只是淡淡交代。
茶拿來了,侍衛老實不客氣的接過海碗,大口喝下。
一喝完,咳止住了,喉頭不癢了,還涼涼的挺舒服,侍衛有點服氣,不禁開口問道:「這、這是什麼茶?」
「金銀草泡的。這陣子氣節交替,咳嗽的人很多,醫館每天一早就泡一大桶給來看病的人喝。你要不要再來一碗?多喝點,不用客氣。」
「那就再來一碗——」侍衛真的把醫館當茶館似的,老實不客氣。
柳大夫親手又倒了茶給他喝,彷佛前嫌盡釋似的。醫者果然有父母心——
然後看着他喝茶,大夫才慢條斯理補了一句:「反正這茶不經放,到晚來味道壞了,就成了餿水。有剩的你不喝完,待會兒保柱也要倒掉。」
此話一出,侍衛先前感激地又喝了一大口的茶,這會兒全噴了出來。
她她她……讓人喝餿水?
保柱忍着笑,但雁靳辰可就忍不住了,他放聲大笑起來。笑聲豪邁震耳。奇異的眼眸閃爍著光芒。
「今天跟來湊熱鬧是對了,這兒比綠春樓還有趣!」他猶帶笑意地下了匪夷所思的註腳。
拿醫館比妓院?這未免太超過。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時,最好是閉上。」年少大夫也不是省油的燈,她語氣平平地反擊,「有什麼事可以說了,九王爺有什麼不妥?」
「他整個人都不妥。」雁靳辰一反先前的優閑樣,一派熱心地問道:「用說的說不清楚,我看,你不如到王府來一趟吧。總是要望、聞、問、切,才能診症,不是嗎?」
這轉變來得真突然,剛剛明明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此刻又變了口風?
望着眾人詫異的表情,雁靳辰咧嘴一笑。
謎底揭曉——
「我想看看柳大夫把王爺氣死的樣子。」
★★★
柳綠霏自然沒答應。醫館裏都忙不過來了,哪可能丟下絡繹不絕的病患,去伺候什麼都有的王爺?陪着他們鬧過一次,算是耐性用盡,她就把整件事都丟到腦後,根本不掛心了。
沒想到才過沒幾天,雁靳辰又來了。
這一回,可是大搖大擺的來。紅頂藍呢大轎兩杠四抬,四個高頭大馬的轎夫健步如飛,招搖過市,偏偏又挑着午前最熱鬧的時分,一路上引著無數眾人好奇觀望,竊竊私語。
轎子一停,轎簾一掀,一個高大威猛的身影從容下轎。就算錦衣玉帶,也遮掩不了他渾身散發的侵略霸氣。
醫館裏也是人來人往,但全是老弱婦孺。見他出現,都睜大了眼死命盯着雁靳辰看,眼神裏帶著三分敬畏。
「哇!」甚至有稚兒被這容貌特殊的男子給嚇得大哭起來。
「不哭,不哭。保柱,拿兩顆仙楂給元官吃。」柳綠霏忙着看病、忙着安撫嚎啕大哭的娃兒,百忙之間眼風一掃,冷冷瞪了雁靳辰一眼。
「柳大夫,別來無恙?」雁靳辰輕鬆寒暄,一點也沒有高堂老父正病重的着急模樣,倒像是專程來找她聊天似的。
「今兒掛到四十號了,雁公子要看病的話,是不是先拿個號碼——」保柱拿着牌子出現,殷勤招呼。
「呸呸呸,你嘴巴放乾凈點,我們少爺可是身強體壯,一點事都沒有,誰要你空口白舌的咒他生病?」原來轎夫也兼侍衛及走狗,聽得保柱一說,立刻震天價響的罵起來。
罵了幾句,就給雁靳辰攔住了。他淡?淡說:「給我收聲。」
侍衛們乖乖閉嘴,銅鈴般的虎目依然不甘地怒瞪着瘦小的保柱。保柱吐了吐舌,不敢再問。
雁少爺雖稱不上客氣,但從沒對保柱大呼小叫過。雖然如此,保柱還是頂怕他的,因為、因為——
因為什麼呢,也說不上來。雁少爺似乎天生就威風。
「我不是來看病的。」懶洋洋的雁靳辰雖對著保柱說話,但其實是在跟柳大夫解釋,口氣還挺溫和的。
「不是來看病的,那就給我出去。」結果柳大夫可不買帳,連頭也沒抬,對著堵在門口的大個子毫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眾人都倒抽一口冷氣。
「醫者父母心哪,幹嘛趕我?」這位少爺說來說去,都是這一句。
「你真把醫者當父母的話,就叫我一聲娘啊。」柳大夫冷冷說。
「叫是可以,但嫁給我老子的,不出多久就要守寡。你不怕?」雁靳辰一點也不以為意,還涼涼笑着接口。
「誰要嫁給你老子?」
「你不是要我叫你『娘』嗎?」小王爺反問。
柳大夫搖搖頭,不再跟他鬥嘴,「我今兒個沒空,別來吵我。」
「好呀,那我就坐在這兒等。反正綠春樓要過了午時才開,現下姑娘們都還在梳洗打扮呢。」
說著,他真的大剌剌在長凳一頭坐下,等著晚點要上酒家。
他是輕鬆,但本來在長凳上坐着等候的人,全都驚跳起來,四下奔逃,沒人敢跟他並肩而坐。
柳大夫嘖了一聲,柳眉皺了皺。清秀的瓜子臉上,全是不悅。
這人頂麻煩,死皮賴臉的干什麼?就不信他真的會為了九王爺的病情擔心到要親自延醫,還三顧茅廬!
「你到底要做什麼?太醫館少說有上百名大夫,為何不去找他們?」
「不成,不成。」有人大搖其頭,「留在太醫館的,醫術都不錯;萬一給他們妙手回春、治好了九王爺,怎麼辦?」
柳大夫的眉頭皺得更深。她僵了僵,半晌之後,才生硬回答道:「你不要他病好,那也容易,回頭我讓保柱送你幾錢砒霜——」
「使不得。那不成了弒父了嗎?」雁靳辰笑吟吟道。
「這也不行,那也不成,你到底要怎樣?」柳綠霏語氣明顯地不耐。
「我也不知道。」雁靳辰還是一派輕鬆,似乎很得意自己能把柳大夫惹毛了似的,「就是有疑難雜症,所以才來找大夫嘛。」
他們一來一往說得輕鬆,旁邊眾人聽了可都臉色發白。隨便隻字片語傳出去,可都是殺身之禍哪!雁靳辰不怕就算了,怎麼柳大夫也面不改色的隨着他胡謅?
來看病的中年婦人坐在大夫旁邊,聽到這兒,忍不住伸手拉拉她的衣角,低聲勸道:「大夫,別再跟他多說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你要是出了什麼差錯的話……」
「是呀,柳大夫,萬一你不在,叫我們找誰看病呢?」
「京城裏的大夫個個都高傲無比,收費又貴,忙着給達官貴人看病呢,只有你願意照顧我們這些小老百姓。」
「就是就是!」
頓時,廳堂里稱頌之聲此起彼落,大家都急忙表達著對柳大夫的感謝。
沒完沒了的讚美中,有人突然的嗤之以鼻,就越發突兀。
「哈!」雁靳辰笑了,不過是帶著濃濃嘲諷意味,一點也不真心的笑法。「真有這麼難得、這麼好?」
「當然有!」
「一點也沒錯!」
「既然如此……」他拉長了聲音,故意道:「看來,不請這位曠世奇才、妙手回春、仁心仁術的大夫到王府中一展身手,倒是對不起大家了。」
剛剛鬧得沸騰的眾人一聽,陡然靜了下來。面面相覷,心頭都浮現了大大不妥的詭異感受。
這……就是所謂的騎虎難下。眾人的好意被他這麼一扭,全錯了。
「不是你們齊聲推薦的嗎?我可是順應民情,聽從各位的意見。」英挺深邃的臉龐始終蕩漾著微笑,真是說有多諷刺,就有多諷刺。讓人看在眼中、聽在耳里,就像心頭梗了個大刺,難受死了。
那頭懶洋洋的老虎倚著泥牆,舒舒服服看着一干小民手足無措。
京城這些蠢貨。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市井小民,個個都是一捏就死、大聲點就嚇得屁滾尿流的脆弱樣。恢復尊貴身分的雁靳辰,這些日子以來,都快給唯唯諾諾的人們悶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你有完沒完?」清脆卻淡然的嗓音打破沉寂,平平地傳了過來。「我再說一次,要看病的話去挂號,沒事的話就給我出去。想找人閑聊,請移尊步到隔壁綠春樓。夠清楚了嗎?」
兩人的視線筆直相遇。一雙俊目慵懶中閃爍詭異笑意,另一雙鳳眼則清澈直率,雖不銳利,卻也毫不退縮懼怕。定定地正面迎視,不閃不躲。
就是這樣的眼神,勾起了雁靳辰的興趣,讓他忍不住想撩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