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終於又忙過了兵荒馬亂的一天，晚上七點，幾乎所有的小朋友都已經回家，只除了那個窩在角落猛掉眼淚的小女孩之外。
看的有些心疼，但京晶還是不得不板起了臉孔。
“小藍，你知道錯了嗎？”京晶走向她的面前，“下次不可以再這樣了。”口氣難得的嚴厲，京晶這次真是動了氣。
這小傢伙今天又把同學給打哭了，不只對方家長氣得直跳腳，連京晶也無法再原諒小藍的習慣性暴力。
說了幾句重話，小傢伙也委屈的哭了。
“不知道、不知道，人家什麼都不知道。”石靚藍還是哭，而且有越演越烈的趨勢。
“為什麼不知道？我不是已經告訴過你好幾次了，不能夠這樣一直欺負別的小朋友？”蹙起眉頭，京晶為小藍的不聽話感到生氣。
“為什麼不可以，是他先來和我搶玩具的。”哭的抽抽噎噎，石靚藍努力的耍着脾氣。
“為什麼要說搶？瑪麗亞不是說過了，玩具是讓大家一起玩的嗎？”耐着性子苦口婆心，京晶知道小藍根本就是為反對而反對。
“我才不要和他們一起玩，玩具是我一個人的。”賴在地上撒野，小霸王的個性又發作了。
“你再這麼不聽話，瑪麗亞真的要生氣了。”努力隱忍着，京晶告訴自己一定要有耐心。
對石靚藍，她真的是愛之深責之切。
“生氣，瑪麗亞本來就在生小藍的氣。媽媽說瑪麗亞討厭小藍，所以才會對小藍特別凶，媽媽說瑪麗亞根本一點都不疼小藍。”
更加地傷心，石靚藍哭的聲嘶力竭。
“媽媽真的這麼說？”
震驚着，京晶不敢相信楊莞清竟然會把天真的小孩給拖下來膛混水。
石靚藍點了點頭，想起這些天媽媽還和她說了好多的事情。
“瑪麗亞，你是不是氣爸爸疼愛小藍，所以才會故意對小藍不好？”
掛着眼淚，即使吃醋生氣，石靚藍心底還是存在着對京晶濃厚的感情。
“瑪麗亞怎麼可能會和小藍吃醋呢？小藍是爸爸心中的寶貝，也是瑪麗惡中的寶貝，瑪麗亞怎麼可能不喜歡小藍。”心疼的抱着小女孩，京晶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如果她對石堯之的堅持會帶給小藍那麼大的痛苦，那她真的是寧願放棄也不願意傷害小女孩的心。
“騙人，騙人，你們全都是在騙人。爸爸也說喜歡小藍，可是媽媽說爸爸其實更喜歡瑪麗亞。我不要再相信你們了，我要變成壞小孩，我不要乖，永遠都不要再理你們。”
石靚藍真是傷透了心，她卯起勁的猛哭，哭的京晶又心疼又生氣。
“小藍，你不可以再那麼任性了。”加大了聲音還是無法壓過小女孩震天的哭聲，心煩到了極點，京晶忍不住大吼出聲。
“安靜，我說安靜。”
終於讓小女孩停住了哭喊聲，石靚藍怯怯的看着京晶，從沒見過這樣的她。
“瑪麗亞真的是為你好，你……”還想苦口婆心的說道理，京晶拉過了小女孩的手，沒想到卻被一把甩了開來。
“我不要安靜，我不要再聽瑪麗亞的話，我也不要瑪麗亞對我好。”
小女孩眼中有着超越年紀的叛逆。
“好、那小藍要什麼？”
所有耐性已經緊繃到了臨界點，京晶望着她，一臉的失望。
“小藍要瑪麗亞走開，小藍不要瑪麗亞繼續纏着爸爸，小藍更不要瑪麗亞這個新媽媽。”
眼淚又潰堤而出，這次的聲勢比前回更猛，石靚藍索性賴在地上哭鬧着不肯起身。
“我要告訴爸爸說瑪麗亞欺負小藍，瑪麗亞一點都不愛小藍，瑪麗亞都對小藍特別凶。”小女孩番鬧起來真是一發不可收拾，京晶氣極了，索性一句話也不說就放任石靚藍猛哭。
而石堯之和楊莞清一踏進托兒園，看見的就是這樣的一幅景象。
“怎麼了，小藍怎麼哭成這樣？”當爸爸的心疼了，一把抱起了寶貝女兒，拿起手帕拂拭着她整臉的眼淚鼻涕。
“爸爸、爸爸……瑪麗亞都欺負我，瑪麗亞根本一點都不愛人家。”哭的打起嗝，小女孩眼睛紅通通的，自動的露出小屁股上的紀念品。
“怎麼了，小藍的屁股上怎麼有板子打過的痕迹？”
楊莞清撲了上前，佯裝一臉心疼的捧着寶貝女兒。
“這是……”石堯之也嚇了一跳，眼神自動瞟向一旁不吭聲的京晶。
“是我打的。”冷眼旁觀着他們一家三口，京晶大方的承認。
“小藍犯了什麼錯要讓瑪麗亞老師這麼責罰她？她年紀還這麼小！”楊莞清不可思議的怪叫出聲，她偷偷打量着石堯之冷漠的神情，知道這次一定有好戲可以看了。
“小藍又把同學給打哭了，鬧得人家父母氣得跳腳。”
沒理會楊莞清明顯的挑撥離間，京晶一番話是針對石堯之而說的。
“就因為這樣的小事，我們家寶貝小藍就需要挨板子？小藍的個性急躁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瑪麗亞老師應該比我們更清楚。”
誇張的揚起聲，楊莞清一臉心疼的直捧着小藍喊冤。
“就是因為太清楚，所以才更該處罰。”不想多說什麼，京晶對小藍的感情早超越原本單純的師生關係，她根本已經把小藍當自己女兒般的疼愛，也因為如此，京晶更不能忍受小藍的任性。
“哇，瑪麗亞老師好大的口氣。只是不知道是站在老師的立場，還是小藍未來後母的立場？”
口氣是存心的挑釁，楊莞清一臉委屈的抱着小藍，完全一副受“苦毒”的小媳婦模樣。
“都有。”既然對方都挑明說了，京晶也大方的承認。
“這麼有威嚴？”楊莞清抱着小藍，驚訝的像聽見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這也難怪，孩子畢竟不是自己生的，要打要罵，怎麼樣都不會心疼。哪像我們這種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出來的，除了寶貝之外，連稍微碰撞一下都會心疼的要死，更何況是動到板子。”
楊莞清抱着小藍嘆息着，一番話若有似無的挑撥着石堯之的心。
“小藍的壞脾氣就是被寵出來的，如果我再不管，以後會更無法無天。再說，你身為她的親生媽媽，你就真的在為她着想嗎？如果是，那你就不會為了要把我逼離他們，而灌輸小藍那些錯誤至極的觀念。”
京晶後悔自己竟然曾經覺得她優雅又有氣質，照她現在看來，楊莞清根本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戲子。
“我怎麼了？我灌輸了小藍什麼錯誤的觀念？”
有些心虛，楊莞清叫囂着。
“你竟然為了挽回他，而不惜將小藍拉進我們大人之間複雜的問題中。這算什麼，這就叫做親生母親的疼愛嗎？”
京晶也早悶了一肚子火，是楊莞清無聊，自找罵挨。
“我哪裏做錯了？我只是讓小藍早點了解事實的真相。”
“什麼是真相？告訴小藍我們都不愛她，這就是你所謂事實的真相嗎？”
冒着熊熊怒火，京晶不能原諒這種自私的母親。
她根本就不愛小藍，她根本就只是把小藍當成利用工具。
“我……”一時之間有些啞口無言，楊莞清乾脆又演起了苦肉計。
“到底是誰在挑撥離間，你別這樣破壞我們母女間的感情。”
“夠了、夠了，真的夠了。我們三個人之間的事情別再牽扯進小孩子，她是無辜的。”重重的嘆了氣，京晶是真的不忍心再讓小藍接受這些荼毒。
“我為什麼不用牽扯進小孩子，她也是家裏的一份子，她也有權利選擇她想要的。”
拉過小藍，楊莞清今天決心鬧到底了。
那個短命的男人既然已經離開，楊莞清當然是處心積慮的想奪回原本屬於她的地位，尤其是她根本就對石堯之餘情未了。
“我……”霎時間成了注目的焦點，石靚藍扁起小嘴害怕的又想哭。
“小藍別怕，媽媽問你，你喜歡瑪麗亞當你的新媽媽嗎？”楊莞倩不讓小女孩有退縮的機會，向小藍使了個眼色，今天的一切全在她的計劃之中。
“我……我討厭瑪麗亞，瑪麗亞都對我特別凶，還會大聲的罵我、拿棍子打我，瑪麗亞不會是小藍的好媽媽！小藍只要自己原本的媽媽，爸爸……小藍不要瑪麗亞。”
轉過身撲回爸爸溫暖的懷抱，小藍埋着自己的小臉，不敢看向瑪麗亞難過的神惰。
小藍抽抽噎喳的忍着眼淚，害怕的望向一臉開心的媽媽。小腦袋一直記着媽媽告訴過她的
小藍乖，只要你乖乖聽媽媽的話，爸爸就一定會是小藍一個人的……
在心底偷偷的向瑪麗亞說對不起，小藍眼淚還是忍不住掉了下來。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瑪麗亞老師，看情況你並不受歡迎。”開心的輕笑，楊莞清卻佯裝出一臉的惋惜。
“你怎麼說？”
眼神落向了一旁默不吭聲的石堯之，京晶沒有和那壞女人鬥嘴的心情。
不諱言的，小藍的話的確深深傷了京晶脆弱的心，但她更在乎的，是石堯之的回應。
“你也相信她們的話？”
低低的問着，京晶相信他應該能懂得她對小藍的心情。
“連你也相信我是在虐待小藍，根本一點都不疼愛她？”
對他的沉默越來越心寒，京晶的眼神更是愈加的冷冽。
“你……再怎麼樣也不需要動板子，畢竟，她年紀還這麼小……”
沉默許久，石堯之終於開了口。
口氣雖不重，但傷人的是石堯之眼神里藏的指責和不解。
“這就是你的答案？”
點了點頭，京晶失望的深吸了口氣，努力不讓眼眶中滾動的淚珠落下。
“京晶，我知道你是想要小藍好。但是，畢竟你不是她的親生父母，你終究還是不能體會那種不舍的心情。”
疼惜的輕撫着小藍屁股上的印痕，雖然不明顯，但也讓他這個作爸爸的心疼極了。
“是呀，孩子終究不是她生的，她哪會像我們這樣當寶來疼。而且，人家說後母……”
一切發展正中楊莞清的下懷，她竊笑着，兀自在一旁煽風點火。
沒再注意楊莞清到底說了什麼，京晶彷彿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良久，她才輕輕的道：“夠了，兩位什麼都不必再多說了。”
她眨起了空洞的眼神，生疏有禮的望着眼前一條心的一家三口——
“這次的事情，是我們處理不當，小甜甜托兒園在這裏致上最深的歉意。”說著，京晶真的抱歉的向他們九十度的鞠躬。
“京晶……”心疼着，但石堯之還是只能怔怔的一句話都說不出。
“我們相信經過了這次的事件，小甜甜托兒園已經無法肩負教肓貴子女的責任。為了貴子女的未來着想，我們真心的建議您將她轉往這附近的托兒園就讀，我相信一定會有適合她的老師出現。”
跳脫了京晶的心情，她完全以一個園長的身份望着他們。
是氣急攻心吧？京晶反胃的感覺又起，眼前更是暈眩的天旋地轉。
“京晶……你這樣子要我怎麼做呢？”愣住了，石堯之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
“石先生，我們真的很抱歉。這學期的費用我會退回您的府上，今天的一切全都是我們的管教不當，真的是十分抱歉。”
強撐着虛弱的身子，京晶不願意再看見石堯之——
她以為他會懂她的呀，沒想到結果卻是她大高估了一切。
“京晶別這樣……”
被她話里的生疏刺傷了，石堯之不懂她究竟是怎麼回事。這整件事情他一直都很公道，不是嗎？
“小甜甜托兒園只有瑪麗亞，沒有京晶。從今天起，這世上再也沒有京晶這個人的存在。”一直努力忍着委屈的淚水，京晶從不覺得自己對小藍的責罰是百分百的正確，只是沒想到，他卻從頭到尾都無法了解她，只相信着那血濃於水的親生母親。
既然如此，那她還有什麼好說？
“京晶，你別這麼任性。”
也動了肝火，石堯之真的無法理解她到底在執着什麼。
“我任性？很好，這一切都是我的任性？”閉上了雙眼，京晶終於再也忍不住眼淚。
淚珠緩緩的從眼角滑落，她失望的瞪着眼前傷害她至深的男人。
“走、走，你們全都給我離開這裏。”
眼淚已經潰堤，京晶用盡了全身氣力怒吼着。
踉蹌了腳步，京晶已經無法再支撐自己緊繃至臨界點的虛軟身子。
黑暗倏地降臨，她的身子也在同時緩緩的滑落——
“走，走，我不要再看見你……”
京晶陷入了昏迷，嘴裏卻還是喃喃自語的重複着心底最深的怨慰。
走、走……她京晶一個人也可以過的很好……
淚珠止不住的串落，京晶昏迷的意識只剩下惟一一個念頭——
走，走開……
“京晶，你醒了？太好了，你終於醒了。”
京晶虛弱的睜開眼帘，看見的是病房裏全白的一切，和眼前石堯之放大的擔憂臉龐。
下意識的又閉上眼，京晶沒忘了剛才的一切。
“你怎麼了，哪裏不舒服嗎？”急切的聲音響起，京晶的沉默只是讓他更加心慌。
“走開，我不要再看見你。”
閉上眼，京晶終於虛軟的開了口。
“京晶你別這樣，醫生說你已經有兩個月的身孕了，你現在一定要為了我們的孩子好好保重身體，別再和我嘔氣了。”
軟下聲音安撫着她，石堯之的心底漲滿了要為人父的喜悅。
“孩子是我的，不是我們的。”淡淡的睜開了眼，京晶沒有大驚訝的反應——一切果然如她所料。
只是，她肚子裏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那不就表示在大雨滂沱的那一夜，她就已經珠胎暗結？
“京晶，你別這樣。”
石堯之嘆着氣，沒想到她還在意着剛才的事情。
“別哪樣？孩子是我一個人的，你只要照顧好你們寶貝小藍就夠了。”別開了頭，京晶一點也不想再看見他。
“這是不能相提並論的，你不能這麼殘忍。”
搖着頭，石堯之絕對不允許這樣的情況發生。
“你說我殘忍，難道你自己就不殘忍嗎？”虛弱的看着石堯之，京晶沒有太多爭吵的氣力。
“你明知我把小藍當自己親生女兒一樣的疼愛，你更知道我不得不對她加倍管教。今天，她已經是累犯而不是初犯，她早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染上了暴力相向的壞習慣，我今天如果不懲罰她，是不是該等她以後去和人逞兇鬥狠時再來陪你一起後悔？”
這些話其實不需要她重複，京晶原以為他該會了解。
“可是……”呆住了，石堯之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可是，你卻一點都沒想過我的心情，只是一味的認為我虐待小藍，跟着你前妻一起誤會我。很好，你們一家三口一團和樂的一條心，那我算什麼，局外人？還是第三者？”
無法漠視那種被忽略的受傷心情，畢竟自己本來就是個外人，京晶更是尤其忌諱這樣的話題。
“你真的是想太多了，我根本從來沒把你當過外人，我和莞清更不是你所說的一家三口一團和樂。”
為京晶的蠻橫不講理生了氣，石堯之不懂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她滿意。
況且，這原是件很簡單的小事不是嗎？
“想太多？”她輕笑着，笑的很縹緲。
“但願真的是我想太多了。”
閉上了眼，京晶不想再為了這些事情爭辯，她真的累了。
“京晶……”也嘆着氣，石堯之不知道這場紛爭究竟要到何時才能結束？
“你還是走吧。”京晶深深的凝望他一眼之後，眨下了眼帘。“我真的不想再看見你。”
“只為了這樣一件小事？我們的感情真的這麼脆弱？”
搖搖頭不敢相信，石堯之的心底滿滿的震驚和失望，怎麼也沒想到她竟然會如此堅決？
“這句話該是我問你的。我們的感情真的這麼脆弱，脆弱到讓你無法相信我？或許你覺得今天發生的一切只是小事，但在我心底，卻像是狂風駭浪似的摧毀了我心中最重要的一個部分——那顆愛你、相信你、信任你的心。”京晶滿臉的憂傷，心底更是疼的幾乎要滴出血來。
“既然你無法相信我，那我也同樣無法相信我們能有多少的海誓山盟。”大眼噙滿了眼淚，淚珠也順着臉龐止不住的掉落。
“況且，是誰告訴過我，他會保護瑪麗亞？又是誰在碼麗亞最需要被保護的時候，狠狠的補上了最後一刀？是你、是你，這一切全都是你。”
哭的愁腸寸斷，京晶心底疼的幾乎麻木。
“我……”男人無言了，只能默默的看着傷心欲絕的京晶。
“你走吧，我已經不要你了，你可以放心的離開我的身旁了。”京晶拿起薄被蓋住自己哭花的臉，她不是無法原諒他，只是他們之間還橫亘了太多的問題，京晶已經無力再去應付了。
不管這問題是來自楊莞清還是小藍，甚至是其他還沒冒出頭的隱憂，京晶都沒有氣力再去掙扎了。
“這到底算什麼？我們之間的感情就讓你三言兩語的解決了？”喃喃的不敢置信，石堯之不願意麵對現實。
“也許吧，我是真的累了，拜託讓我休息吧。”
閉上眼，京晶打定了主意不再理會外界的一切。
或許是她小題大作——
或許是她太沒有肚量——
更或許是她的壞脾氣和任性——
不論怎樣，她都已經累了。
人和人相交，最重要的就是“信任”。朋友尚且如此，更何況是要相伴一生的伴侶？
京晶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會消氣——
她只知道，現在心底那種傷心欲絕的滋味真的是好疼、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