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突然之間,好像全醫院都知道呂薇心已經名花有主。

結果就是……

“你們現在是在審問犯人嗎?”

在醫院的員工餐廳早,呂薇心才剛找了個角落位置坐下,一群姐妹淘就爭先恐後跟她同桌而坐,擱着飯菜不管,劈哩啪啦的一起追問這跌破眾人眼鏡的大緋聞,搞得她食不下咽。

“到底有沒有嘛?”

吳筱蘋圓圓的大眼寫滿好奇,直扯着她左袖追問。

“你真的訂婚了?”

小艾斜眼盯着她問,一副“你有膽瞞我就別怕領死”的兇惡相。

“你——”

“沒錯。”

不等第三個人再度發問,呂薇心碗筷一擱,認了。

“我是有個叫成力諾的未婚夫,今年二十七歲,身高一八四公分,體重七十幾公斤,B型,天秤座,還有什麼要問的?”

鴉雀無聲。

呂薇心環顧眾人,沒想到大家全愣住了。

“幹嘛?”她有些不是滋味。“難道你們就看衰我一輩子都不會有人愛?”

不想結婚歸不想結婚,呂薇心可不希望自己被看成魁力指數零的女人。

突然,一記重拳毫不客氣地往她右肩垂上——

“好啊,從高中同學到現在,我竟然完全不知道這件事?!”小艾氣不過,再多捶她臂膀幾下。“虧我當你是死黨,你卻瞞着我談戀愛、訂婚,真是不夠意思到極點了!”

“你先冷靜下來聽我說好不好?”

呂薇心並不怪小艾如此生氣,換成是她突然聽見好友這麼說,肯定也會深深覺得被背叛。

但天知道,她也是突然被別人扣上“未婚妻”大帽的。

成力諾說錢可不不還,婚約不能取消,她要是否認他這個“未婚夫”,他就砸大錢買下報紙頭片登兩人的“訂婚啟示”,再天天親自到醫院請人廣播她來收他送上的示愛玫瑰。

連老爺也說,她不承認,他就要直接到醫院分發訂婚喜餅,怎麼也不能委屈了他的“金龜婿”。

與其要搞到全醫院、甚至全台灣都看她“笑話”,她不如認了來乾脆。

反正多得是訂婚訂到最後就沒了的人,不差多她一個。

“好。”小艾雙手環胸,死盯着她看。“我就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你最好別唬弄我喔!”

“是。”

呂薇心拉長尾音答了一聲,隨即簡略說明自己與成力諾兩小無猜的過往,以及分開十三年後,他突然由加拿大回台灣要“履行婚約”的大概經過。

當然,她沒提當年那封絕交信,更沒提老爸將她四百萬“買斷”的糗事。

結果她一說完,在場其他好友竟然全都一副痴迷神情,眼睛彷彿漫畫人物一般還閃着星星光芒哩!

“好浪漫哦……”

“好羨慕哦……”

“好痴心的男人哦……”

被大家羨慕的眼光集中“關愛”,呂薇心立刻冒出一身的雞皮疙瘩。

“你們不會懷疑他有‘戀童癖’嗎?我當時才——”

呂薇心此話一出,立刻被眾好友以嚴厲眼神“射殺”。

小艾淺嘆一聲。“那麼好的男人配你這麼不懂愛的笨蛋真是太可惜了……”

“啊?”

吳筱蘋點頭附和。“學姐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我?”

另一個也說:“如果我也有這樣的青梅竹馬,我一定立刻拉他去結婚,把他佔為己有。”

“你們三個言情小說看太多了!”

呂薇心搖搖頭,拿起筷子夾菜吃飯,不再理會她們的“惋惜”。

除非成本諾有辦法讓她相信他比愛他自己還愛她……

否則,她會讓這個婚約永遠沒有達成的一天。

一輛MBENZSLK230頂級跑車已經夠引人注目,如果再加上一個俊帥美男捧着一大束紅玫瑰背倚在車門前,來往行人不注意才怪。

“他以為他在拍偶像劇嗎?”

一踏出醫院,呂薇心立刻看把車停在對街“堵”她的成力諾。

“薇心!”

本來想當做沒看到,偷偷走掉,結果她才剛向右轉就被“活逮”。

她一眼瞪到對街,抗議他替她打“知名度”,成力諾卻擺出極無辜的表情。

“就是他吧?”

小艾的聲音突然從她背後冒出,呂薇心還沒回過神,就已經被她一把扯住手臂拉過馬路,來到了成力諾身邊。

“嗨,你就是薇心的未婚夫成力諾吧?”小艾笑眯眯地向他自我介紹。“我跟薇心是從高中就混在一起的死黨,你叫我小艾就可以了。”

成力諾翩然一笑。“很高興認識你,小艾。”

小艾從頭到尾把他仔細端詳一遍,雖然很突兀,但成力諾一點也不以為意,就由着她看。

“不錯,合格了,難怪楊醫生不是你的對手。”小艾說完又看向呂薇心。“果然是配你太可惜了。”

呂薇心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你皮在癢了是不是啊?”

小艾朝她咧咧嘴,視線又移至成力諾身上。

“你肯守小時候的誓言,回台灣向薇心求婚,我和她的一票好友都覺得既浪漫又感動,不過……”

她看他的眼神突然變得正經八百,十分嚴肅。

“薇心從沒交過其他男友,你可以算是她的第一也是唯一,我希望你是真心喜歡她才說要娶她,如果你是回來鬧鬧好玩而已,不是認真的,那你最好早點離開,不然小心我拿有愛滋病的針頭扎你。”

“小艾……”

呂薇心聽了好感動——縱使她百分百確定怕死的小艾絕不可能有膽去拿沾有愛滋病毒的針頭,不過她有這分保護她的心意就足夠了。

“放心吧!”成力諾若有所思地看着呂薇心。“對她,我一定會很認真。”

雖然他看着呂薇心,卻是說給小艾聽的。

“我就是想聽你這麼說!”

小艾冷不防地從呂薇心背後用力一推,讓她“撞”進了成力諾懷中。

“薇心就交給你了,她好像對你還不怎麼放心,加油嘍!”

小艾笑着朝他揮揮手,便又過馬路回醫院裏去了。

“你朋友很有趣。”

成力諾看着倉惶從他懷中逃開的呂薇心,淺笑着說了一句。

被小艾這麼一鬧,他們倆更加惹人注目了,呂薇心瞧見幾個醫院的同事眼光全放在他們身上,一張臉立刻飛紅。

“你來做什麼?”

她口氣里明顯有着不悅。

“接你下班。”他將花束送給她。“反正爸不在家,我們一起去吃飯吧!”

她皺了一下眉。老爸像巴不得搞得人盡皆知,讓所有人都知道“碩望集團”的未來繼承人是他女婿一樣,不管她的抗議就要成力諾改口喊他“爸”,還帶他去計程車行“泡茶聊天”,介紹給他那些多年好友認識。也多虧成力諾不怕被什麼無聊小報拿來大肆報導,真跟着她爸去到處“招搖”。

話說回來,這代表他是認真的,所以不怕別人知道他有個“平民未婚妻”嗎?

“在想什麼?”

“沒有。”她收下花。“先上車再說。”

成力諾紳士地替她開關車門,然後才回駕駛座。

“有車篷吧?蓋起來好嗎?”

他開啟可折式硬頂篷,再將車子開離醫院。

“你太在乎別人眼光了,”成力諾看她由緊繃漸轉放鬆的神情。“反正我們已經是未婚夫妻,就算讓你同事看到又何妨?跟我在一起應該不至於會讓你丟臉吧?”

呂薇心視線放在車窗外,故意不搭理他。

成力諾雙掌交疊,擱在方向盤上,唇邊泛出一抹淺淺笑意。

“如我所料,你果然一直沒另交男朋友。”

這句話立刻將呂薇心的視線引回他身上。

她微蹙眉,不懂他為何突然這麼說,下一秒,小艾方才“泄底”卻被她忽略的話才湧進她腦中。

“我有!”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非要這麼說。“我有交過男朋友,只是都瞞着小艾和——”

“別逞強了。”他在紅燈前停下。“爸跟我說了,自從我離開台灣,他又一而再離婚之後,你好像就一直刻意跟男孩子保持距離,不想談感情。我想,你一定是缺乏安全感吧?”

他溫柔凝望着她。“你放心,這回我一定不會再離開你。”

呂薇心閃躲過他想觸摸她臉龐的手,淡漠嬌顏上看不出任何情緒變化。

“好聽話誰都會說,問題是做得到嗎?”

他自信滿滿的說:“我一定做得到。”

“好,我等着看,反正我多的是時間。”

“薇心?”

“幹嘛?”

他在號誌變動后重新啟動車子,笑看了她一眼再將視線調至車前。

“你好像一直沒有發現,你對我說話的態度好像是已經跟我交往了十三年那麼久的老情人,自然到連我都快以為我們一直沒有分開過。”

經他這麼一說,呂薇心才突然發覺好像真是如此。

雖然他在醫院突然現身時是嚇了她一跳,不過接下來這幾天她的確對他一點也沒有分開十多年該有的陌生,好像他在她身邊打轉是理所當然。

就像小時候,她第一眼就決定要他做她的男朋友,第二次見面就帶他回家,留他下來吃飯,好像跟他在一起就是那麼理所當然。

唉,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蠢?單純?還是鬼迷了心竅?

不過,如果他以為真可以那麼容易在她生命中來去自如,那他可是犯了大錯。

不管他是真心還是假意,既然他給她“機會”,那麼那封絕交信的“仇”,她一定會努力“報答”的!

一進這間呂薇心大力介紹的PUB,成力諾立刻就察覺氣氛有異。

“我們坐吧枱吧!”

不等他答應,呂薇心便拉着他往吧枱走。

“這真的是你常來玩的地方?”

“對啊。”

呂薇心答得臉不紅、氣不喘,就像真的一樣。

這是一間同志酒吧。

離上回小艾在她生日時硬拉她進來“見識”到現在,大概已經過了半年多,而她就只來過那麼一次。

“你先點飲料,我去上個廁所。”

成力諾才坐上吧枱邊,呂薇心立刻找藉口開溜,一秒都不多耽擱。

昨天她故意上同志網站幫他徵求一夜情,還一口氣約了兩個來跟他見面,光是想像他瞠目結舌的模樣就讓她覺得很得意。

一進廁所,她便把雙面穿的短薄外套翻面穿,再將披肩長發束成馬尾,再溜出來找個能清楚看見成力諾一舉一動的角落位置坐下。

不一會兒,果然有兩個男人先後前去找他搭訕。就在服務生送來飲料給她的同時,呂薇心瞧見成力諾皺起了眉,視線立刻調往廁所的方向。

“活該!”

她吐吐舌,開心地喝着飲料,等着看他如何跟兩個男人周旋。

呂薇心約了兩個人,一個在網上自稱是醫生,她叫他穿白衣來赴約;一個自稱是建築師,她叫他穿格紋襯衫來赴約,而現在跟成力諾談話的那兩人看來應該就是她約的對象。

白衣的秀氣,格紋的高壯,兩個都得相貌堂堂,會是不少女孩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典型,可惜他們全只愛男人。

不一會兒,白衣醫生像是氣急敗壞地掠了掠頭髮,建築師則微笑拍拍他肩膀,呂薇心睜大眼等着看成力諾面色泛青,怪的是在皺眉之後,他自始至終都是笑臉迎人,沒有半點氣惱模樣。

“搞什麼鬼……”

呂薇心又喝了一口飲料,兩道眉漸漸快皺連成一線,因為那三個人竟然就這麼聊了起來,看起來還挺快樂的。

“難道力諾是gay?”

她抖動了一下右眉,回想起他在醫院吻她的熟練與自然,應該不是和男人“切磋”而來。

但是……他也未免“融入”的太自然了吧?

看着他幾秒鐘的時間內就可以和人家把酒言歡,一點也沒有她預料中的尷尬、慌張失措,甚至怒氣沖沖地衝進女廁找她,臭罵她一頓之後便氣回加拿大,害她一點成就感都沒有了。

“白白浪費我昨晚上網哈啦那麼久……”她忿忿不平地喃喃自語:“可惡、一下子就被他搞定了!”

看來是沒好戲看了。就在她考慮或許要直接走人,讓他像無頭蒼蠅在偌大的PUB里找她,也算小整他一下時,卻瞧見才和對方聊了一會兒,喝不到半杯酒的他,竟然“咚”地就醉得將頭敲上吧枱了。

怪怪的……

她看成力諾所點的調酒酒色,好像就是她上回來店裏點的“彩虹”,那裏頭葡萄汁跟檸檬汽水佔了九成以上,整杯喝完也絕對醉不了人,更別說像他那樣不省人事了。

“難道是被下藥了?”

這念頭一起,慌的人反而是她了。

她只想整整人,可沒想要讓成力諾“失身”啊!

就在她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貿然上前“認人”時,那兩名同志已經輕而易舉的一人一邊將成力諾扛走,她只好先追再說了。

她不能在PUB里求援,因為她已經是“非我族類”,還騙來兩個同志和成力諾見面,一個搞不好,說不定會被“同仇敵愾”的一堆人團毆哩!

她又不能報警,不然明天早報的大標題肯定是——碩望集團少東竟是同志??網上大談一夜情??

光想到那四個誇張的大問號,呂薇心就打死也不敢找警察來幫忙了。她可沒狠毒得要搞到他身敗名裂。

只能靠自己了……

她追出PUB外,跟在他們三人身後思考對策。

“說不定他們只是要送他回家而已……”

不過,不可能吧?

她扁扁嘴,都怪她只想看成力諾生氣、出糗,怎麼就沒想到現在“男女平等”,他也有可能笨到被人下藥迷昏的?

“真是沒事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間PUB本來就不是在鬧區,那兩人帶成力諾走的又是巷弄,在沒月亮的晚上更顯森陰、幽暗。

突然,她瞥見牆邊擱着人家整修完剩下來準備丟棄的大、小木材,她立刻挑了根又長、又結實的木條牢握在手中。

偷襲!

她腦中靈光一閃,趁那兩人還沒注意到有人跟蹤,她乾脆敲昏他們,再飛快將成力諾拖走。

怎麼說她也曾經是劍道社副社長,論速度、論準頭,應該都行吧?

呂薇心深吸了一口氣,握穩木條,放輕腳步,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你想幹嘛?”

像是背後長眼一樣,身穿格紋襯衫的建築師突然回頭,嚇得正往前沖的她立刻又倒退好幾步。

“……把他還給我!”

反正都被發現了,呂薇心便着頭皮挑明了說。

“還給你?你是誰啊?”

醫生寒着一張臉問,看起來像跟她有仇。

“我……”她咬咬下唇。“我是他的未婚妻!”

“未婚妻?”建築師以嘲笑的口吻告訴她:“小姐,我看你認錯人了吧?他可是只愛男人的。你走吧,別礙事!”

“站住!”她喊住轉身又要走開的他們。“你們想帶他去哪?”

“你說呢?”

建築師回頭朝她曖昧一笑,呂薇心手臂上立刻冒出一堆雞皮疙瘩。

她本身是不排拒同性之愛啦……

但是如果成力諾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被兩個男人“睡”了,直接死給她看怎麼辦?

“他不是gay!昨天晚上網約你們出來的人是我。”

她想他們倆對女人沒興趣,氣起來頂多揍她一頓而已,為了救成力諾,看來只有自己招認了。

“是我惡作劇,他根本不知道這件事,你們放了他,氣不過就揍我一頓好了,不要傷害他!”

醫生回她一句:“如果我們不放呢?”

“那……我就跟你們拚命!”

呂薇心緊緊握住木條,腦袋裏什麼也不及多想,只知道無論如何她都得阻止成力諾被人家抓去玩“3P”,否則她這一生一世都欠定他了。

“要拚命?看來你很愛他嘛!好吧,那就還你嘍!”

建築師說完便真把成力諾放坐在牆旁。

“你下次別再——”

“走吧!”

醫生話還沒說完,就被建築師摟着肩帶走了。

就這麼簡單?

她拿着木條獃獃地站了好一會兒,直到那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呂薇心才敢相信他們不是搞鬼,而是真的就這樣走人了。

雖然他們放棄得太容易,讓人覺得很古怪,不過她可不想在暗巷中研究原因,木條一丟便急忙跑到成力諾身邊查看他的情況如何。

“力諾?……力諾?……”

她拍拍他臉頰,還是叫不醒,只有使出平日三不五時幫忙扛抬病患練出的臂力,硬將坐在地上的他拉起,像扛小豬一樣,讓他靠在她肩上,抓住他兩隻手吃力地拖行。

“真是上輩子欠你的……”她忍不住嘀咕。

“那我要你用一輩子來還我也是理所當然的嘍?”

背後傳來的回應聲讓呂薇心驀然停步,才這麼失神個兩秒鐘,她便被成力諾翻轉身,牢牢扣住她纖腰。

“好玩嗎?”他頑皮一笑。“我親愛的未婚妻?”

呂薇心的眼從茫然、狐疑、到豁然開朗,突然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你裝昏騙我!”她簡直難以相信。“別告訴我那兩個人也知道你是裝的?”

他還真點頭。“沒錯,我剛好認識那個穿格紋襯衫的,而他又認識那個醫生,我聽他們一講就知道一定是你設計我,所以我就請他們幫我一起演出你想看的‘戲’嘍!”

“騙人就是騙人,還講那麼多!”她可火了,虧她剛剛還那麼擔心。

“你不也騙人?”

成力諾馬上打了一記回馬槍給她,呂薇心當然也不甘示弱。

“我有理由的……”她邊想邊掰。“十多年沒見了,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是個gay,娶我只是為了‘掩人耳目’?現在這種人很多的,我當然得試試再說。”

如果相信她的話,那成力諾就是個白痴。

他薄唇微揚,腦海里馬上浮現“懲治”她的絕妙好招。

“好,那我就證明給你看,我真的是只愛女人。”

呂薇心納悶的眨眨眼。“怎麼證明?”

“這樣——”

成力諾俯首便含住了她一雙溫潤唇瓣,堵住她倔強的小嘴。

被他這麼突然吻住,呂薇心一雙杏眼瞪得又圓又大,一張臉立刻染成楓紅。

她只愣了兩秒鐘便伸出手想推開他,卻反被成力諾抓住扣在她背後,讓她頓時失去反抗的利器。

成力諾的雙臂如藤蔓般緊緊箍着她,兩人之間沒有絲毫距離,彼此都能感受到對方不斷加速的狂亂心跳。

從聽見呂薇心說要為他拚命時,成力諾便想這麼做了。

他吮住她柔嫩的唇片,細細品嘗着僅屬於她的香甜,清楚感受到自己內心的喜悅與悸動。

果然,只有呂薇心才能觸碰到他心底深處最真實的情感。

千辛萬苦找到她,終於證實了他的猜測。

當年那段兩小無猜的真摯感情並未隨時光淡去,呂薇心一直在他心裏佔有一席之地。

繞了大半個地球,原本最適合他的伴侶一直在原地等着他。

這幾個月來的觀察、接近、再深入了解,他承認呂薇心和他一樣都有了改變,不再是他記憶中那單純、無邪、對人毫無戒心的小女孩。

那個一直嚷嚷着長大后一定要嫁給他的小女孩,已經是個成熟女子了。

縱使她變得有些倔強、有些好強,還有點古靈精怪,甚至有些“不屑”他的求婚,奇怪的是從相逢后第一眼見到她到現在,他對她的喜愛依然與日俱增。

而剛剛不知“內情”的她竟為了救他而想跟兩個男人拚命,甚至吃力地硬拖着他一起“逃”,他除了感動,對她更加愛憐。

更令他開心的是,她先前所說的那些早忘了他、對他沒任何感情之類的疏遠話,果然全是在蒙人的謊言。

“還要我‘進一步’證明嗎?”

他在她唇邊曖昧低語,被吻得暈眩的呂薇心一睜眼,立刻對上他眸中的熾烈情焰。

“不用了!”

她慌亂地試着再度掙離,縱使她渾身都有點發軟,一離開他的雙臂說不定就會跪下,可是留在他懷裏卻更讓她手足無措。

“薇心,你最好別再亂動,否則我真的就要‘煞不住車’嘍!”他故意嚇她,逗着她玩。

這句話一說出口,呂薇心立刻乖得像機器娃娃,再也不敢妄動。

“還有什麼試驗,儘管放馬過來吧!”成力諾凝睇着她一雙黝黑眼眸,再認真不過地告訴她:“呂薇心,我愛定你了!”

呂薇心獃獃地看着他,腦中一片空白。

暌違十三年後,呂薇心再度踏入成家豪宅。

“呂小姐,請喝咖啡。”吉娜端來咖啡,笑眯眯地望着她。“我還記得你小時候的模樣,好可愛的,長大更漂亮了。”

“謝謝。你也一點都沒變,還是那麼年輕。”

呂薇心真記得她。

當年能請得起傭人的有錢人家,她就只認識成力諾一個,吉娜也是她頭一次看見的菲佣,“稀罕”得很,在她的印象中自然深刻。而此刻的吉娜除了多了幾根白頭髮、幾條魚尾紋,還真跟她當初所見相去不遠。

“你跟少爺什麼時候結婚?”

“噗——”

呂薇心一口咖啡還沒吞下,就被吉娜這句話嚇得噴出一半。

“糟糕,我立刻拿毛巾來!”

吉娜黑黑的圓臉上滿是歉意,說完立刻衝去拿毛巾。

“幹嘛每個人都問我這件事呢?”

呂薇心垂下雙肩嘀咕。感覺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在幫忙成力諾“逼婚”,非把兩人推進結婚禮堂不可;在醫院被同事問、在家被爸問、在這裏連成家的傭人也問。

她才不信成力諾是真心想娶她!

多年前他就在“斷交信”上寫明兩人身分懸殊,不適合當朋友,口頭上的婚約也只是玩笑話,門不當戶不對,結婚更是不可能,要她忘了關於他的一切,再也不要寫信打擾他。

當時她年紀雖小,也很有骨氣的再也沒寫過一封信、打過一通電話給他。現在他倒像是從沒寫過那封信一樣,厚着臉皮回來“打擾”她也就算了,還口口聲聲說要跟她結婚,像真的一樣。

“他要不是選擇性失憶,就是腦袋阿達,再不然一定是在打什麼鬼主意!”

“你在說誰呢?”

要不是吉娜好奇發問,呂薇心還真沒發現她已來到身邊。

“喔,我在自言自語而已,沒什麼。”

呂薇心拿過她遞來的毛巾擦擦嘴和頸子,再邊道謝邊交還給她,至於衣服上沾染的咖啡漬則不管了,反正她剛好穿摩卡色的褲裝,完全看不出異樣。

“吉娜,你知道不知道力諾到底在哪裏?”

叫她來,人卻不在,呂薇心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吉娜搖搖頭。“不曉得,少爺只告訴我你會來,要你稍等一下,他會儘快趕回來。”

“好吧,你忙你的,不用招呼我了,我四處看看可以吧?”

“當然可以,等你跟少爺結婚之後,這裏就全是你的了,隨便你想怎麼樣都可以。”

吉娜說得理所當然,呂薇心尷尬笑笑,還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捧場”裝出十分榮幸的模樣?

等等——

呂薇心露出一臉賊笑,因為她又有個妙招來“玩”成力諾了。

“吉娜,待會兒力諾回來,你就跟他說我在他房裏等他。”

“好。”

得到吉娜的應允,呂薇心立刻上樓,循記憶自己開門進成力諾的房間。

“好像完全沒變……”

看見這房裏的一床一櫃,都讓呂薇心有種時光倒流的感覺。

雖然移民了,但這些傢具好像沒半樣被帶走,只是書櫃裏原本擺放的一些百科全書之類的大套書不見了,印象中原本塞得滿滿的大書櫃,如今只零星散放着五、六本看來十分厚重的英文原文書。

她小時候來過這裏好幾次,但是從未見過成力諾的爸媽。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他爸媽知道自己兒子回台灣來向一個十三年沒見過面的小時候玩伴求婚,這種既荒唐、又怪異的事嗎?

“算了,還是先找‘目標’吧!”

她東瞧西瞧,終於選定擺在床邊柚木柜上,用檀木架穩穩擱着的一個陶版創作。

“這種東西應該不便宜吧?”

端詳着陶版里燒繪的美麗丹頂鶴群,要把它摔碎還真是可惜。

不過,摔壞這種肯定價值個幾萬塊的藝術品,成力諾一定會生氣,只要他找她吵架,說不定就會在氣頭上主動說出要解除婚約,而且也證明了他根本沒有多愛她,完全禁不起考驗。

爸說了不准她跟成力諾解除婚約,還立下她只要主動提起就會害他突然暴斃這種毒誓,但如果是成力諾主動甩了她,那就沒事了吧?

突然,她聽見有腳步聲接近,心意一定,便將陶版用力往下砸——

“薇心!”

一聽見房裏傳來的巨大聲響,成力諾立刻開門衝進房裏,卻瞧見呂薇心人沒事,好好的站在床尾,倒是他心愛的陶版畫已經四分五裂了。

他輕蹙眉。“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看它不顧眼,所以把它摔了。”她存心將他氣炸。

成力諾劍眉雙揚,滿臉慍怒。

“你看不順眼就別看,幹嘛摔壞它?人知不知道那是我十分心愛的珍藏?”

“看來你也沒多愛我嘛……”她滿不在乎地看着他說:“你不是說你愛我嗎?那你最心愛的應該是我吧?別說是一個陶版畫,只要能讓我開心,就算我放把火把這棟別墅燒掉,你也要笑笑的跟我說‘沒關係’才對。事實證明你還不是很愛我,你也許該再好好考慮一下我們的婚事才對。”

囂張地說完后,她還不忘“好心”提醒他可以用解除婚約來“懲罰”她。

奇怪的是聽她說完后,原本氣急敗壞的成力諾兩道高揚的長眉卻漸漸緩降,眼眸中原本高張的怒氣也悄悄散去,轉而以饒富興味的眼神凝視着她。

“你以為自己是褒姒投胎嗎?”

她愣了一下,還真點頭。“或許。”

“那就沒辦法了。”他看着她,唇角一抿。“你說的沒錯,如果我真心愛你,就該把你擺在第一,不應該為了你砸壞東西而生氣。”

呂薇心專註地看着他,心想他大概已經氣到最高點,就要放棄她了。

“沒關係,你喜歡摔什麼都可以,只要你高興就好。”

聽見成力諾笑容可掬地說出這番話,呂薇心反而不曉得自己接下來該怎麼做。

“你不生氣?”她眨眨眼,再確認一次。

成力諾走到她身邊,寵溺地伸手揉揉她發頂。

“誰叫我那麼愛你呢,我捨不得罵你,更不想讓你不開心,只要你高興,我什麼都認了。”

“你可以不要認啊!”這跟她原先料想的差太多了。“你不覺得我霸道、又愛無理取鬧嗎?憑你的條件,可以找到那種溫婉可人又賢慧的千金小姐兼大美女,沒必要遷就我,真的!”

“你說的那種女人我認識幾個,偏偏我一個都不喜歡,就喜歡你。”

他雙手搭上她肩頭,唇邊噙着一抹溫柔又帥氣的迷人淺笑。

“我心甘情願遷就你,我心愛的未婚妻。”

一股熱氣由呂薇心心底直冒上腦門,不管她再如何抗拒,聽見他膩死人不償命的情話還是做不到一點也不動心,臉兒還是紅了……

不過在這種時候,她就會更氣自己拿他沒轍!

“那個東西一定是便宜貨吧?”

她不大相信自己的眼光,深深懷疑自己一定是摔了個沒什麼價值的東西,才讓他那麼容易就消氣,說不定只是在跳蚤市場花個幾百塊買來的——

“那是日本一位國寶級大師的窯燒作品,僅此一件,價值在一百二十萬左右。”

成力諾帶着寬容微笑,輕描淡寫的回答她。

“一百二十萬?!”她詫異地指着地上的碎陶片。“你是說,我摔壞了價值一百二十萬的東西?!你唬我的對不對?”

他搖搖頭,一本正經地看着她。

“是真的。”

獃滯了三秒后,呂薇心緩緩蹲下身,沮喪地凝視着一地碎陶片,看着看着,竟哭了起來。

“嗚……我竟然把那麼貴的東西摔壞了,一定會被雷劈的……”

原本還不懂她為什麼哭,仔細聽清楚她的喃喃自語后,成力諾不由得莞爾一笑。

他早就猜到了,要是知道那陶版畫這麼貴重,呂薇心一定摔不下手。

她摔東西只為了激怒他、想惹他討厭,這麼孩子氣的手法他早就看穿了。

他知道呂薇心是個十分惜物愛物的人,根本不可能因為看哪樣東西不顧眼,就想毀了它,如果他對她連這層了解都沒有,那就沒資格說愛她了。

只是他沒想到,她竟然會哭得那麼慘。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連她哭喪着臉的丑模樣,在他眼裏看來都分外可愛。

“情人眼裏出西施”這句話,他算是領會了。

因為家庭背景的關係,就算遠住在加拿大,他這碩望集團未來繼承者還是得陪同父母周旋在各式邀約中,無論是東方或西方美女,從明星到選美佳麗,他結識的出色美人絕對比尋常男人多出數倍。

再看看蹲在自己面前,邊拼陶板邊哭得丑不啦嘰的呂薇心。

就算是“正常”的時候,她的姿色也只能算中等,絕不是他所見過最美的女人。

不過,他就愛她細緻的眉、微卷的睫、挺翹的鼻、豐潤的唇,還有那雙會說話的杏眼,連她右耳鬢那顆綠豆大小的淡紅胎記,在他看來都格外迷人。

反正,他就是只為她動心。

“有沒有快乾膠?”

呂薇心抬頭,帶着濃濃鼻音問他,兩腮滿是淚痕,唇邊還噙着一顆晶瑩淚珠。

“傻瓜……”

成力諾看着地上重新拼湊好的碎陶片,笑嘆着伸出雙手將她拉起。

“真有雷劈的話,我會替你擋的。”成力諾將她輕擁入懷。“你說的沒錯,對我而言,沒什麼比你來得重要,因為你是我最深愛的女人。”

心臟抨怦狂跳,連耳朵邊都好像有人拿着鼓捶咚咚猛敲,敲礙呂薇心一陣心慌意亂。

他這麼寵她,實在是寵得太過分了。

“過分”到快令她無法招架……

“先說好,我可是不愛你的喔!”

呂薇心突然推開他,硬逼自己從沉溺中脫身,別傻傻的陷下去。

“我……我下樓喝茶。”

她像在躲獅子一樣,結結巴巴說完便立刻飛奔下樓,不想再跟他獨處。

“不愛我?真的嗎?”

成力諾抿唇一笑,自信滿滿地緩步踱出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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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見不恨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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