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替裝有人工氣道的病患抽完痰，再替插入鼻胃管的患者灌食完后，呂薇心確定一切安好便交手給其他護士，走出加護中心。
“學姐！”
“小心！”
呂薇心是發出警訊了，不過生性迷糊又莽撞的吳筱蘋，還是跟正要推書去病房讓患者借閱的義工撞成一堆。
“沒事吧？”
呂薇心連忙跑去，又幫忙撿書、又幫學妹向人家道歉。
“我說你呀……”
等義工離開，呂薇心才又好氣又好笑地往學妹額頭上輕敲一下。
“我知道！眼睛看直不看彎，一天到晚毀壞醫院公物、拿錯針筒、送錯檢體，為了所有‘南丁格爾’的名聲着想，最好把護校當醫學院念，回學校待個七年再談實習吧！”
吳筱蘋胖胖的小短手一隻插腰、一隻邊說邊指着牆，數落得跟真的一樣。
“又被護理長削了？”呂薇心被她唯妙唯肖的模仿逗笑。
吳筱蘋兩手一攤，一臉無奈。“我大概是跟護理長八字相剋，我看我的實習分數一定會創下立校以來的最低分，然後被列入全台灣所有醫院的黑名單，到最後只能改行去路邊賣紅豆餅了！”
“那你記得擺在醫院附近，我會常常光顧的。”
“學姐！”
吳筱蘋嘟起兩片厚唇抗議。人家她只是說說而已耶……
呂薇心笑着捏捏她豐潤的右頰。“放心啦，情況還沒那麼糟。”
吳筱蘋豎起八字眉，一臉衰相。
“這樣還不到最糟？那我還有‘努力’達到最衰點的空間嘍？”
“你少往那邊努力！”呂薇心笑睨她一眼。“好吧，看你可憐，我就透露點口風給你。在這期的實習生里，你可是最受醫生和護士們喜愛的哦。”
“真的？！”
吳筱蘋雙眼裏亮晶晶的光芒閃沒多久，立刻就被一大堆問號取代。
“但是……為什麼呢？”
她實在想不出自己受眾人“熱愛”的原因。
呂薇心頑皮地笑說：“因為有你這個‘典範’，醫生們發現現在跟在自己身邊的護士有多優秀，護士們也才發現自己還不算挺糟的嘛！”
“學姐……”她哭喪着臉。“你這也算是在安慰我嗎？”
“開玩笑的啦！”呂薇心拍拍她沮喪下垂的雙肩。“喜歡你是因為你可愛、活潑、又有朝氣，反正你放心好了，只要別出大紕漏，你的實習成績一定OK！別想那麼多了，我要去吃午飯，你呢？”
“我——”
吳筱蘋正要回答，就被突然震天響的小孩哭聲給打斷。
“媽咪……”
兩人循聲望去，一個大概才三、四歲的小女孩正邊哭邊努力搖晃着某種東西，兩人跑過去一看，原來是小女孩的母親昏倒在走道轉彎處，把她嚇哭了。
“太太？……太太？……”
呂薇心連忙彎身探看，發現對方主不只是孕婦，露出裙外的腿部還沾滿了鮮血。
“我……”吳筱蘋已經手忙腳亂。“我去找醫生——”
“沒有時間了！”
呂薇心像打了腎上腺激素一樣，咬緊牙關硬將比她重二、三十公斤的孕婦抱起，看得吳筱蘋目瞪口呆。
“抱起小孩去按電梯！”呂薇心冷靜地下令。“上三樓婦產科。”
“是！”
吳筱蘋把還哭個不停的小女孩一把抱起，像正緊抓住球的橄欖球員為達陣一路向前猛衝，沿途所有人看到她都像看到獅子一樣驚惶閃躲，呂薇心則使盡吃奶的力氣抱着孕婦跟在這開路先鋒後頭，一心只想及時搶救孕婦和其腹中胎兒的性命。
“找到了。”
一個頎長的身影出現在電梯旁的護理站櫃枱前，俊朗的容顏露出滿意笑容。
“先生，你要找的呂護士——”
“謝謝，我已經找到了。”
成力諾向幫他查資料的護士淺淺一笑，隨即轉身離開，完全沒看見護理站里兩名小護士愛慕的眼光可是一路跟到他消失在她們視線所及的範圍里，才悵然若失地回神繼續工作呢。
半個月後。
聽說，最近醫院裏出現了一位神秘美男子。
有人說他是外國人，有人說他是混血兒，總之是個長得高挺英俊，令女人過目難忘的男人。
聽說，他在追求醫院一名護士。
聽說，那名護士姓“呂”。
“噗——”
呂薇心一口茶一半噴出，一半差點沒把她自己噎死。
“你沒事吧？”
小艾連忙拍拍她的背，再拿面紙給她擦嘴。
“你這些八卦從哪裏聽來的？！”呂薇心一順完氣便直扯着小艾追問。
小艾雙手往上劃了半個圓。“四面八方。”
“我到底是招誰惹誰了？”呂薇心眉一垂，沮喪地放開她。“全醫院的護士就只有我一個人姓呂，難怪我總覺得最近大家看我的表情很詫異，三○二號那個老奶奶還跟我說‘恭喜’，害我被搞得一頭霧水，真倒霉！”
“倒霉？”小艾兩眼往上吊，食指輕扣着下唇。“怪了，難道真是傳聞而——哎喲！”
呂薇心一掌往她頭頂拍下去，笑得有些邪氣。
“小艾……該不會是大家拱你出來向我套話吧？我差點忘了，你好像是我們院裏的‘八卦皇后’，該不會就是你說——”
“這次真不是我傳的！”小艾立刻雙手交叉在胸前，急忙撇清。“我知道你最討厭別人傳你的緋聞了，當然不會笨到去犯你的忌諱，不過我也很好奇倒是真的，因為大家說得繪聲繪影，好像真有那麼一個絕世美男子圍繞在你身邊一樣。”
呂薇心皺了一下眉，孝慮一會兒便將茶杯放下，衝出休診中的診療間，飛快看了一遍走道左右兩端，甚至還衝到轉角處探看一下再慢吞吞地走回來。
“你幹嘛？”
小艾追出診療間，瞪大眼睛看着呂薇心跑來跑去像只無頭蒼蠅。
“找那個‘美男’啊！”呂薇心霹出一臉無趣。“根本連個鬼影都沒有，哪有什麼美男子在我身邊？我看傳話的那個人要不是眼花就是見鬼了。”
小艾渾身猛冒疙瘩。“喂，別胡說了，我今晚要值夜班哩！你還說那個字嚇人。”
“什麼字？鬼啊？”
“呂薇心！”
小艾氣得跳腳，呂薇心卻只是笑。
“薇心。”
一個熟悉的男人呼喚聲自呂薇心身後傳來，她一轉身，果然是血液腫瘤科的楊醫生。
“我去忙嘍！”
呂薇心轉回頭以眼神示意她留下，但小艾還是故意“落跑”，存心讓呂薇心沒理由逃開這個對他窮追不捨的楊醫生；誰叫呂薇心剛剛一再說那個字嚇人，她這個人向來是有仇必報的！
“你今晚不用值班吧？”
“呃，嗯。”
呂薇心沒辦法撒謊，因為他一查就知道。
楊德森從白袍口袋裏拿出兩張票，呂薇心只瞧見他這個動作就開始頭皮發麻。
“我記得你喜歡管弦樂對吧？”他晃晃手中門票，微笑地望着她。
“……還好。”
“我朋友給了我兩張音樂會的票，是木管五重奏，我們一起去吧！”
她就知道！
這個楊醫生自從三個月前來到醫院任職，就鎖定她為目標猛追，軟、硬釘子都碰了，還是磨不薄他的臉皮，無法讓他死心。
縱使他人長得不錯，又是個高收入的醫生，醫院裏不少護士都說他是“黃金單身漢”，哈得很，偏偏呂薇心對他就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不只沒感覺，還覺得實在有點煩……
“抱歉。”這只是客套話，“雖然我今天不用值班，但是我有事，不能去聽音樂會。”
一直掛在他臉上的笑容當場僵住了。
“真巧……怎麼每次約你你都剛好有事？”他頓了一下，換個方式約她。“這樣吧，你比較‘忙’，就這個月請你挪一天晚上和我用餐，應該不會剛好你接下來二十三天都已經排好行程了吧？”
呂薇心好像可以看到自己臉上冒出了三條黑線，虧他想的到這招！
本來是顧慮着同事要天天見面，不想讓彼此太難堪，不過看來好像到了她非得一次讓他徹底死心不可的時候了。
可是……該怎麼做呢？
“很抱歉，不只是接下來的二十三天，恐怕她這輩子都沒空陪你吃晚餐了。”
不循聲回頭還好，一回頭，呂薇心當場瞠目結舌。
見鬼啦！
真有一個身高一八○以上，褐發、紫眼，長得像基努李維和湯姆克魯斯綜合體的超優型美男，如“謠言”般在她面前“現身”了！
“嗨，薇心。”
他一喊出她的名字，馬上讓好不容易快回神的她又呆住。
“你是誰？”
楊德森一雙濃眉斜挑。原本他把護士間的傳聞當成空穴來風，不相信呂薇心有什麼紫眸的追求者在醫院“出沒”，沒想到情敵真的現身了。
“成力諾，薇心的未婚夫。”
“未婚夫？！”
楊德森當場張口結舌。
不過，呂薇心受到的震撼可也不小於他。
“成力諾”這三個字對她而言相等於“初戀”兩字，她不可能忘記，也清楚記得他絕對不會是個紫眼的外國人。
“喜歡我的發色，和我的紫色隱形眼鏡嗎？”
像是早讀出她正要脫口而出的否認，成力諾先一步為自己外貌的改變做了解釋。
“咦，怎麼沒戴我送你的訂婚戒指呢？該不是想趁我不在台灣的時候偷交男朋友吧？”
成力諾在她面前亮出當年移民前，他用零用錢為彼此買來做為婚約信物的對戒，朝她展露一個無比迷人的笑容。
“喏，我可是一直戴着喔！”
呂薇心一顆心都快蹦跳出胸口了！
沒錯，就是那隻戒指！
那副對戒是相同款式，只是大小不同，她那隻因為已經戴不下，所以收在音樂珠寶盒中，但戒面上的花紋她一眼就能認出。
這個宛如電影中走下的美男子，真的就是成力諾嗎？
“薇心，他真的是你的未婚夫嗎？！”
一回神，楊德森便急於求證。他明明問過與她親近的同事，大家一致說她沒有男朋友，今年七夕情人節她也在醫院值夜班，完全不像有親密愛人的模樣啊！
“你不希望他再纏你吧？”
在呂薇心回過神前，成力諾由后輕抱住她，在她耳畔低語一句，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這樣夠證明了嗎？”成力諾迎視着楊德森滿是妒意的眼光。“事實就是這樣，所以請你別再對薇心糾纏不休了！”
他說完又轉以溫柔口吻在呂薇心耳旁輕語：
“我有事必須先走了，晚上見，我親愛的未婚妻。”
成力諾放開她，然後就這麼瀟洒離開，等到被一連串“震驚”給嚇愣的她回神追上去，人早就不見了。
晚上見？
又沒約時間、地點，呂薇心完全搞不懂他說“晚上見”只是隨口說說，還是存心捉弄？
更大的疑點是——他真的就是成力諾嗎？
她緋紅着臉，手捂着唇，不敢相信自己剛才突然被吻竟然沒揍人，難道是反射神經被嚇壞了嗎？
“那個男人真的是你的未婚夫？”
楊德森追上她，不死心地繞到她面前再問一次。
無言考慮了三秒鐘后，呂薇心用力地點了下頭。
“沒錯。”
說完，她便轉身往一四六診間走去。
在這一團亂中她至少可以確定一件事——楊醫生再也不會來纏她了！
走出醫院，呂薇心有些神經兮兮地環顧周遭一遍，果然沒見到那個自稱是成力諾的男人。
要不是有楊醫生和她同時見到那男人，她一定自己是在作白日夢。
別說成力諾人應該在加拿大，就說她已經搬過五次家，想找她就絕非易事。
更別說……他絕不可能回來找她。
搭上捷運，她手拉着吊環，眼望向車窗，腦海里浮現的卻是多年前成力諾寄給她的那封“絕交信”的內容。
連朋友都不做了，還談什麼婚約呢？
呂薇心輕蹙眉，完全想不透這是怎麼一回事？那個突然冒出來自稱是她未婚夫的人，真的是成力諾嗎？
怎麼想都好古怪！
下了捷運，她去黃昏市場採買了明后兩天的食材，肩背着一個綠色格紋購物袋，踱回家時已經天黑了。
“怪了……”
她看着停在公寓下的計程車，確定是她家的沒錯，奇怪的是她爸偏愛晚上做生意，說是坐車的人會比較多，所以極少這時間在家的。
除非……
她眉一皺，立刻加快速度上樓，就怕老爸是生病還是出了什麼事。
“爸！”
她自己開鎖進門，但是一入客廳她便愣住了。
“回來啦？”
呂修泰朝女兒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板牙。
“嗨！”
成力諾笑着跟呆若木雞的呂薇心打招呼。
“你……你怎麼會在我家？！”
這種情況下呂薇心不想被嚇到都不行。
他先是以她未婚夫的身分在她工作的醫院出現，現在竟然還登堂入室，在她家和她爸喝啤酒，吃花生？
現在到底是什麼情形啊？！
“你看起來好像嚇了一大跳？”成力諾輕揚起兩邊唇角。“我不是已經跟你說過‘晚上見’了嗎？你是不是忙忘了？”
“薇心，你一定很開心吧？”呂修泰笑看着女兒。“你一直等着的小男朋友終於回來找你了！”
像是不小心舀了一大匙辣椒醬吞入口，呂薇心瞬間紅了一張臉。
“誰等他了？！”這種事一定得否認到底！“我根本連他是誰都忘記了！”
“啊……不用害羞啦！你以為老爸不知道，你就是一直在等力諾回來，才不交男朋友的嗎？”
被老爸猛扯後腳，呂薇心快昏了。
“誰說我沒交男朋友？”她愛面子地硬掰。“我已經交過三個男朋友，只是沒跟你說而已。”
“真的？”
呂修泰有些動搖，因為她說得跟真的一樣。
“嗯……那不錯嘛！”成力諾像是毫不介意，還對她眨眨眼，伸出九根手指頭。“我交過九個，比你多六個，不過全是過去的事了。”
一聽說他已經交過九個女友，呂薇心突然很想把購物袋裏的蘋果拿出來瞄準他的俊臉砸過去！
“你贏了我又沒獎品，有什麼好說的？”
她擺出毫不在乎的模樣，先進廚房把生鮮食品裝入冰箱。
“我只是想跟你坦白而已，免得結婚之後不小心說溜嘴，你會——”
“什麼結婚？！”
呂薇心才花兩秒就從廚房沖回客廳。
“你別在我爸面前胡說！”
“我有胡說嗎？”成力諾離開沙發，走到她面前。“十三年前是你親口說長大要嫁給我的，不是嗎？”
“我……我是說過，不過那只是兒時戲言，畢竟我那時候才不過十歲而已。”
“既然立過誓就不該以年紀小來做毀約的藉口，”他雙手搭上她雙肩，凝視着她說：“我答應過，如果我回台灣時你還沒有男朋友，我們就結婚。我查過，確定你現在沒有男朋友，所以我已經跟伯父提親了。”
“提親？！”
呂薇心簡直不敢相信，她以眼向父親探詢，沒想到他竟喜孜孜地猛點頭。
“對啊！力諾前天下午就來過我們家提親，我當場就答應他了，是他說先不告訴你——”
“什麼？！”她快昏了……
呂修泰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你們兩小無猜的那一段我又不是不知道，跟他失去聯絡的時候你還一連哭了好幾天，眼睛腫得——”
“爸！”她臊紅着臉制止父親往下說。“你記錯了，那是我長針眼，不是哭腫的！”
“一次長兩眼？”成力諾在一旁邊用手摩挲着下巴，邊喃喃自語：“嗯，滿稀奇的。”
“稀奇不代表沒可能！”她聽見他的懷疑，立刻又補上兩句。“反正事情就是那樣。”
其實，說謊的是她。
不過要好強又愛面子的她承認曾為他哭了好幾天，絕對連門兒也沒有！
“總之，力諾這個女婿我是百分之百的滿意！”呂修泰告訴女兒。“聘金我已經收了，至於結婚的日子就由你們小倆口決定——”
“等等，‘聘金’？”呂薇心一張臉由紅翻青。“爸，你跟人家要多少錢？”
呂修泰隨手揮揮。“不多、不多啦，剛好夠把我們家的房貸、車貸繳完，還給我留一些老本。”
就老爸說的這些金額加起來，呂薇心怎麼算都絕對不會低於三、四百萬。
“爸，你這根本就是在賣女兒嘛！”她氣呼呼地朝父親伸出手。“錢呢？快把錢拿出來還人家！”
她就知道，老爸這個錢鬼！
“什麼賣女兒？這是我未來女婿主動說要給我的！”他理直氣壯地說：“力諾還陪我去銀行把貸款全部繳清，再開個戶頭把剩下的錢全定存了，以後我們父女倆就不會再被債務壓得喘不過氣來，你也不用再老是自顧值夜班，辛苦賺那些加班費，可以多些時間去跟力諾約會了。”
她才聽不進去！
“爸——”
“反正就是這樣了！”呂修泰站起身，隨手拿起擱在茶几上的鑰匙。“你們兩個好好談談吧，要出去吃飯也沒關係，我去找朋友聊聊天。”
“爸！”
不管女兒氣得跳腳，呂修泰就是不將吞進去的錢再吐出來，隨便找個理由就先閃人，把麻煩全留給女兒去處理。
鐵門“砰”地一聲關上，呂薇心咬住下唇，不敢相信老爸就這麼留她跟一個十多年未見的“大男人”獨處，完全不怕她被“狼”給吞了。
“太離譜了……”
她氣得咬牙切齒。她知道老爸貪財，但向來倒也“取之有道”，沒做出什麼讓人難堪之事，沒想到人家一出手四百萬就讓他把女兒“拍賣”掉了！
如果她真這麼憑“父母之命”嫁掉，豈不是一輩子都休想在成力諾面前抬起頭了？
說來說去，罪魁禍首就是“他”！
突然被她杏眼一瞪，成力諾先是一愣，繼而輕輕笑開。
“有什麼好笑的？”
呂薇心被他笑得瞪不下去，覺得成力諾好像是在嘲笑她。
“情況跟我預想的完全不一樣，”他說出自己原先的料想。“我以為我這麼貿然上門提親，你爸一定會大表反對，甚至拿掃把趕我出門，而你一定會對於我履行承諾感到既安慰又開心。結果開心的是伯父，你卻好像很想一腳把我踢出你家大門。”
她沒好氣地說：“我爸是因為那四百萬才開心，至於我突然被人上門逼婚，花痴才高興得起來！”
“逼婚？”
“沒錯，就是逼婚！”她氣沖沖地看着他說：“就算你真的是成力諾好了，我跟你已經十幾年沒見過面，幾乎等於是陌生人，你卻突然拿出巨額聘金說要娶我，到底是你腦袋壞了，還是另有陰謀？”
她的話戒心十足。
此刻的她就像是只刺蝟，刻意以冷漠及不友善來排拒成力諾的無故親近。
他感覺到她的不安。
“你不必害怕，我什麼陰謀也沒有。”他溫柔地凝睇她。“我想娶你，只是因為我愛你。”
聽見“我愛你”那三個字，說沒有怦然心動是騙人的。
但呂薇心完全不相信。
“你愛我？”她嗤之以鼻，“你認識我的時候，我才只有十歲，現在是我們睽違十三年後的第一次見面，你對我根本一點也不了解，說愛太好笑了吧？”
他搖搖頭，對她展露迷人笑顏。
“我託了三家徵信社找你，在我回台灣快半個月後終於得到你的消息。當然，徵信社給了我關於你的完整資料，從學業經歷、交友狀況、工作情形，總之大到你的生長資料、小到你愛吃什麼東西，在我那都有厚厚的一疊報告。”
她訝異地瞪大眼。“你找人調查我、跟蹤我？！”
他俊朗的臉龐掛着坦誠笑容。“沒錯，就連我自己也到醫院偷偷觀察了你一個月，在我確定你沒有男朋友，而且依然是我當年欣賞、喜歡的那個呂薇心，性情一點也沒變之後，我才決定履行諾言。”
成力諾手扣着自己下巴，斂眉沉思了一下。
“或許我應該這麼說：我曾經喜歡過你，十三年之後再見你，那種喜歡的心情依舊未變。我認為你值得我愛，也願意去愛，我想我一定會很愛你，所以決定跟你結婚。”
“哈！”
她乾脆笑一聲，左眉一挑，又以手撫額，最後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該怎麼說呢……”她帶着一臉無奈與狐疑凝視着他。“我所認識的成力諾，不像是會說這種白痴話的人。”
他抿唇一笑。“我所認識的呂薇心，好像也比較溫柔可人。”
“不好意思，我就是這麼不溫柔。”她按按自己發疼的太陽穴。“老實說，我不想結婚，也不想被你耍着玩，四百萬我會想辦法還你，至於婚約——”
“為什麼不想結婚？”成力諾紫色的眸子凝注她。“有部份原因是因為我吧？”
“你該走了。”
她像沒聽見他的問話，冷淡地從他身邊走過。
“你一定會結婚的，”成力諾伸手握住她的手臂。“而且是嫁給我。”
“是嗎？”
呂薇心停下腳步，靜默地凝視他一會兒，然後挑釁地提起雙眉。
“好，你追看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