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半夜,左筱妗在朱譽己懷裏醒來,身旁除了他還有元元。
“睡醒了?”朱譽己小聲的問她,生怕吵醒睡在他們中間的元元。
“嗯。”微笑點點頭,她發現自己愛上這種感覺。
“餓嗎?我們都沒有吃晚飯。”隔着元元握住她的手,他一手指着自己的肚子問。
“餓。”現在誰都不矯情的直接說出心聲。
“我們去吃宵夜?”他的眼睛亮了起來,提議道。
“我很想,可星元元在睡覺,我不能把他一個人放在家裏。”她拒絕得相當無奈。
“想吃什麼,我去買回來?”
“萬華的那家日本料理,我想要烏龍麵。”她說出兩人熱戀時最愛半夜泡的料理店。
“沒問題,小事一件。”越過元元,他傾身向前在她唇上偷到兩人重逢后的第一吻。“我半小時內就回來。”
“不急,開車小心。”左筱妗雙頰緋紅的交代。
朱譽己翻身下床套上外套,眷戀的離開他心愛的兩人。
輕哼着歌,他愉快的走下樓,心想,他母親怎麼樣也不會想到因為她那一鬧,會讓他們的感情突飛猛進。
重溫舊夢的感覺真好,手裏拋着鑰匙,他走過社區的中庭花園,當他瞧見整排機車堵住通道時,眉頭皺起。
看來,他下一次努力的目標是要他們搬出這裏,不過他得趕緊尋覓新的房子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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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一股炙熱的空氣緊緊籠罩住左筱妗。
她有氣喘,對氧氣的需求比普通人大,當她被一陣陣炙熱嗆着時,她起身推開窗戶,卻被外頭的火焰嚇到。
“元元……”她把元元搖醒,並立刻抱着他往浴室跑。
“媽眯?”好夢被吵醒的元元不明就裏,嘟着嘴抱怨母親不讓他睡覺覺。
“我們家外頭有危險,你聽媽眯的話,不要哭、不要吵,媽咪會想辦法帶你出去。”她強迫自己要鎮定,因為兒子和她的性命全操在她手上。
萬一失控了,那她再也見不到朱譽己……
見不到他的恐懼緊緊揪住她的心,她不要讓他有遺憾,她還要見他。
“媽咪,好熱喔。”十二月的天氣,空氣已充滿冷意,但元元卻覺得一陣陣的熱氣撲鼻。
“乖,不要講話。”她哄著兒子。“把濕毛巾遮住鼻子,媽咪去拿東西馬上就回來。”
元元大概也感受到異樣,所以聽話的將濕毛巾捂住鼻口,大大的眼睛望着母親離開。
陣陣熱氣迎面而來,左筱妗命令自己不能害怕。
她奔回房間從衣櫃裏取出她預防用的手提式氧氣筒,然後又從床頭抽屜拿出她與元元的身份證明文件,當她準備奔回浴室時,她想到即將完成的畫作。
“我的畫……”她的視線落在工作室門口。
她猶豫的停頓腳步,頓時陷入要不要去取畫的兩難當中。
她的房子不大,只有兩個房間,一間是卧室、一間是她的工作室,浴室剛好在兩個房間中間,一旦她決定取畫,就得花更多的時間將畫保護好,收進捲筒里。
“是我和元元,對吧?”朱譽己得意的聲音在她腦海里響起。思及此,她沒有猶豫的衝進工作室,開始瘋狂的尋找不知被她遺忘在角落的畫筒。
以前都是頌師僑親自來取件,他會把畫筒準備好,而她只需將畫好的畫交給他就好了。
“畫筒……畫筒……”她狂亂的搜尋四周,越來越糟的空氣讓她不斷猛咳,稀薄的空氣擠壓她的胸腔。
終於,她在牆角找到畫筒,她迅速取下畫架上的畫,顧不得自己慌亂粗魯的動作是否會傷害畫作,將它塞進畫筒里。
“媽咪……我好難過,媽咪……”元元等不到母親,一邊咳嗽一邊哭喊着。
“元元,媽咪在這裏。”抱住所有東西,她往浴室狂奔,元元已經哭腫眼蹲在外頭。
“乖,不哭,媽咪告訴你不能哭的,哭哭只會讓空氣越來越稀薄。”她一邊安撫兒子,一邊將氧氣罩罩在臉上。“小小口的呼吸,不要太用力。”
元元聽話的點頭,小小的手抱住足以呼吸的氧氣筒。
“媽咪去找毛巾,我保證很快回來。”
她先跑進卧室抓起被單後轉進浴室,迅速將整條被子打濕裹住自己。
冰冷的被單覆蓋在她身上,雖寒冷的顫抖着,但即使已冷得令她腿軟,在她心中他們要活着出去是她唯一的信念。
“來,媽咪抱,記得把腳圈住媽咪的腰,千萬別放開喔,不然媽咪會沒力氣抱你。”她走回元元身邊,將他抱入懷裏,兩人之間夾着她的畫作和氧氣筒。
元元恐懼得將眼睛睜着老大,但還是勇敢的用力點頭。
出去的路只有一條,就是推開門后想辦法下樓。
剛剛她在尋找畫筒的同時,有注意火是從正面不斷的吞咽過來,他們的樓梯剛好面對着大門,所以她相信他們逃出的機會很大。
當她推開大門的瞬間她有些後悔,因為高熱的氣息不斷席捲而來,逼得她想後退。
她知道退回去只能等人來救,但那太被動,她一個人可以被動的等待救援,但她不願連帶著兒子等一個未知的未來。
憑藉著勇氣與想再見到朱譽己的衝動,她忍着撲面而來的炙熱與混濁的空氣往前走。
元元害怕的在她懷裏哭泣,抱住他的雙手也開始有了酸麻的反應。
推開安全梯,她證明她的決定是對的,這裏的空氣雖然不好,高熱雖然依舊,但比屋內的狀況好太多。
“媽咪,我可以自己走。”元元停止哭泣體貼的開口。
“媽咪還可以,你乖喔。”
顫抖的手不斷抬起逐漸下滑的元元,她悲哀的發現自己的視線在逐漸模糊中,呼吸也開始不順暢。
撐下去,你一定要撐下去!她在心底為自己打氣。
一步又一步,顫抖的腳努力將他們帶離火災現場。
不知過了多久,左筱妗終於跨到一樓,耳畔馬上響起關切的聲音,她抬起茫然的眼,模糊的視線讓她看不清楚眼前的人。
“小姐,你還好嗎?”消防人員朝她伸出手。
“我……”突然間她呼吸一窒,當場失去意識,直直的倒下。
蓋在身上的濕被單瞬間灘開,消防人員愕然發現她身前一直保護住的小男孩。
“媽咪!”元元尖叫的狂喊。“救救我媽咪,她有氣喘,媽咪……媽咪你醒來啊,爸爸你在哪裏?”
消防人員迅速對無線電報告狀況,並立刻調來擔架。
“媽咪……媽咪……”抽噎的元元抱着母親不斷的哭泣。
迷濛間,左筱妗的眼睛微微睜開對她最心愛的寶貝微笑。
“媽咪,我在這裏。”他哭着撲進她的懷裏。
“弟弟乖,我們要幫你把媽咪送到醫院。”第一個發現他們的消防人員抱離不願離開左筱妗的元元,這時他真的體會到母愛的偉大。
原來小男孩逃離火災后,能毫髮無傷甚至中氣十足不是沒有原因的,將他抱起時,從他懷裏掉出的畫筒及迷你氧氣筒,說明了小男孩第一次的哭喊。
氣喘……母愛的偉大讓人瞬間紅了眼。
見左筱妗被放上擔架,元元哭着拜託抱住他的叔叔替他撿起地上的畫筒。
他告訴他們,那是媽媽幫他和爸爸畫的圖。
擔架被救難人員迅速的放上救護車裏。
左筱妗身邊傳來的,除了元元幾乎斷了氣的哭喊外,還有其他社區住戶驚惶失措的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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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譽己駕着座車準備轉進左筱妗居住的社區時,被層層的人群和眼前的大火嚇得什麼事都忘了。
指揮交通的人員制止他繼續開車前進,他迅速下車,車門一甩,直接抓住一位員警恐慌的問。
“哪裏發生火災?”
“前頭的友愛社區突然機車着火。”員警邊回答邊揮手趕走準備前去圍觀的群眾。
友愛社區四字如喪鐘般敲打着他,令他拔腿就想衝去。
“你想幹什麼?裏頭救災都沒時間,你就不要去攪和了。”員警抓着他不讓他進去。
“我妻子和兒子都在裏頭,我要進去救他們。”舉起拳頭,朱譽己已經有毆打員警的衝動。
“你是社區的人嗎?”眯起眼,員警有些不相信他的話。
“我是,我是。”他知道唯有這麼說,他才有機會進去。
“好吧,你快點去。”見到他心慌如焚,員警放開抓住他的手。“不過記住,不能影響救災工作。”
朱譽己從來就不知道台灣的員警幾時變得如此盡責,他一路狂奔到已經被圍出警戒線的社區,火光在他眼前奪命的流竄。
“我想找B座的人,請告訴我,我的妻兒好不好?”眼前是一片的混亂,他捉住從他面前走過的消防人員。
“被救出的全都送往醫院去了,目前還不知道哪些人被救出,哪些人還困在屋子裏。”
公式化的回答讓他為之氣惱。
頹然放開手,他決定自己找人、救人。
“先生你想去哪裏?”他準備越過警戒線的舉動,讓維持制序的員警阻止。
“我要去救我妻子、救我兒子!”朱譽己真的有股衝動想立刻推開擋住他去路的員警。
“這裏有警消人員,請你不要衝動,增加我們的負擔。”員警不贊同的狂吼。
“我的寶貝在裏頭,你憑什麼不讓我進去找他們?”他也跟着失控的狂吼。
朱譽己紅了眼眶,不相信幸福來到眼前敲了門,卻在轉瞬間又狠心的被奪走。
“我們會幫你找人,請退出警戒線外稍安勿躁。”一把推開他,員警看住他不讓他有越雷池的行為出現。
你們在哪裏?你們可知道現在火災?進退不得的他,此時此刻也只能在心頭祈禱奇迹出現。
“先生,你剛剛說要找B座的住戶嗎?”突然有隻手從背後拍打他。“剛剛B座有一對母子自行逃出。”
他抬起混亂的視線,朝關切的聲音望去。
“我剛剛看見他們在救護車那邊,你快去找他們。”年輕男孩催促的說,手朝着左邊指去。
他感激的點頭,人飛也似的朝旁邊衝去。
“爸爸,爸爸你在哪裏?”
朱譽己在一輛救護車旁找到哭泣的元元,一把將他抱進懷裏。
“爸爸!嗚嗚嗚,你終於來了……”元元這時才敢放聲大哭。“媽咪沒有醒來……”
他的話狠狠的揪緊他的心,他直覺的以為……
“你是左筱妗的丈夫嗎?”一見到元元被他所喊的爸爸抱住,員警馬上上前詢問。
“我是。”朱譽己堅定的回答,離婚的事,似乎離他好遠好遠。
“幸好你趕到,我們要將左小姐送到醫院,請跟我們一起上救護車。”員警指示他帶着元元上救護車。
一上救護車,他便見到躺在擔架上的左彼妗,她灰白的臉緊緊刺痛他的心。
“媽咪……”元元依舊抽噎的哭泣着。
“你有個偉大的妻子。”隨着救護車的鳴笛聲,車子快速在街道上狂駛。“她明明知道自己比孩子還需要氧氣筒救命,她卻讓給孩子用,甚至讓孩子半點傷都沒有。”
“氧氣筒?”他一時間還搞不懂急救人員在說什麼。
“只是她的狀況可能不太好,有氣喘的人最怕遇到空氣不好的狀況。”
氧氣筒……氣喘……
他的視線落在元元懷裏抱的東西,頓時醒悟,一個畫筒、一個氧氣筒。
顫抖的手緩緩撫過她被煙煙黑的臉,他突然抱緊她,流下男人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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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省立醫院急診室外的長廊上,朱澄熙找到抱着頭沉思的兄長,劈頭就是一陣噼哩啪啦的質問。
“哥,發生了什麼事?柯瓦半夜起來幫寶寶換尿布后,睡不着起來看新聞,卻看到你抱着元元上救護車,我們嚇得趕緊問了醫院后跑來。”她關切的握住哥哥的手。
疲憊寫在朱譽己臉上,一旁睡在臨時用兩張椅子排放在一起的,是臉上還掛着淚痕的元元。
“火災,我買回宵夜后才知道。”他自責自己當時不在他們身邊。
“怎麼會有火災?”她不明白,而她的問題也是所有同社區受災戶的疑問。
“筱妗,她還好吧?”柯瓦沉聲的慰問。他看見元元睡在一旁,這表示有事的只有左筱妗。
“她把氧氣筒給元元,抱着他下樓,元元很好安然無恙,她卻因為嗆傷現在在急救。”緩緩嘆口氣,他難過的說。
“別這樣,至少元元平安,你可以少擔心一個人。”朱澄熙不知該如何安慰兄長,只得如此說。
“原來新聞報導的偉大母親是她。”柯瓦感嘆不已。
“筱妗發生了什麼事?”看到新聞,沖忙趕到的頌師僑一把揪起朱譽己的衣領怒聲問。
“你想幹嘛?發生火災又不是我哥哥的錯,大嫂她已經在裏頭急救了。”朱澄熙兇悍的推開彷彿想揍兄長的頌師僑。
“哼!整整衣服,他不滿的控訴,“筱妗遇上你是她這輩子最不幸的事,先前她因為你的遺棄差點死在產台上,現在她好不容易從谷底爬起振作起來,偏偏又遇上你這個煞神,你們才相遇多久,她就遇上火災!”
頌師僑的種種控訴,朱譽己無力反駁,但朱澄熙卻無法坐視兄長任人欺負。
“你神經病啊,我哥哥和大嫂很相愛的,你憑什麼在這裏挑撥離間?”她用力推開他,咄咄逼人的氣勢半點都不輸給他。
“他是不是筱妗的衰星,他自己心裏有數,筱妗遇見他是她這輩子再倒霉不過的事上頌師僑不斷的強調衰星,而他與朱澄熙的對罵也引來醫護人員的關切。
“這裏是急診室,有什麼糾紛請到外頭去。”急診室護士不悅的出聲。
“我警告你,早點離開筱妗。”他不罷休的繼續說:“在日本,我好不容易才救了她,給她一切,包括她現在的地位,我不會坐視你破壞而不管。”
指着朱譽己鼻尖,頌師僑的態度已經超過經紀人的關心。
“我不會放棄他們母子的。”朱譽己挺身捍衛自己的權力。“窮極一生,我只愛筱妗一人,而元元更是我的寶貝兒子,他們是我這輩子最珍惜的人,我再告訴你一次,我不會放棄他們。”
“爸爸……”元元被吵醒,揉揉眼睛坐起來喊父親。
“元元乖,姑姑在這裏。”朱澄熙就近抱起他。
“姑姑,媽咪……”窩進溫暖的懷裏,想起媽眯,元元又開始哭。
“我看,我和小澄先帶他回我那裏。”柯瓦審視四周的狀況后提議。“在醫院對小孩不好,筱妗算是半個公眾人物,或許等等就會有記者得到通報湧進這裏。”
“那就拜託你們了。”朱譽己理都不理站在一旁叫囂的頌師僑,向柯瓦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