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過完新年，接下來就開工了。
以往還有董母幫忙命令大哥多待在家裏，現下可好，禁令一除，每天不到晚膳時間，琉璃絕對見不到心上人。
害她不時地遙望門口，盼望奇迹出現。
現在她終於明白，為何伯母常跟她說希望把「董氏商行」一把火燒個精光的原因了。
好吧！人家忙，她也不能閑在一旁，為了扮演好僕人的角色，她可是一大清早就捨棄溫暖的被窩爬起來，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可惜董宅大，家僕也多，縱使有工作也輪不到她做。
她這麼大一個人卻只能這邊晃晃、那邊走走，無事可做。
遠遠地，她看見有人在掃地，不正是龍曉嗎？琉璃開心地上前打招呼。
「龍曉，我終於找到你了。幾天不見，你的臉色看起來很差呢！你生病了？」
每天接受少爺的酷刑伺候，他的臉色當然好不到哪裏去。
龍曉二話不說舉起掃把就往後退，待兩人的距離足足有兩支掃把遠后，才敢開口，「琉璃公主，我沒生病，但是，若我再跟妳……」糟！差點就泄了少爺的底，要是被少爺知道，恐怕連荷花池的清掃工作都得由他包辦了。
「我怎麼了？」
琉璃想上前，但龍曉也跟着往後退，與她保持一定的距離。
「我沒病，不過也快了，我不想跟妳靠太近，免得傳染給妳。」
「是嗎？你的身體真糟。」
「也不想想是誰害的……」龍曉小聲嘀咕，「妳找我做什麼？」
「有沒有工作給我做？」董子鳳還沒帶她去買織布機，她真的很無聊。
「要不要掃地？」有人幫忙，他樂得偷閑。
琉璃點頭，接過掃把。
「琉璃公主，妳準備花多久的時間來追求我家少爺啊？」沒事可做，龍曉乾脆蹲在一旁看她掃地。
「一輩子。」
龍曉搔搔下巴，「萬一不成功呢？」
掃地的動作停下，龍曉望着背對自己的嬌小身影突然僵住，這才驚覺自己說錯話了。
「琉璃公主……」他邊喊邊上前，「妳沒事吧？剛剛那只是玩笑話，妳那麼努力，一定會成功的！再說，我也覺得少爺對妳很好，他一定也是喜歡妳的。」
晃到她身前，龍曉還想安慰她幾句，不料她卻抬起頭，朝他露出大大的笑臉。
「騙到你了！騙到你了！」她笑得好開心。
「妳真是的，虧我還這麼擔心妳！」
琉璃拉拉他的衣袖，「別這樣嘛！我沒傷心，你該高興的……要不然我的手借你取暖。」不容拒絕，她硬是抓住龍曉冰冷的手。
琉璃的手像暖爐似的，龍曉捨不得放開，「是凡間太冷了，才不是我怕冷！」
「龍曉——」
一聲比寒冬還冷的聲音，讓龍曉好不容易得來的溫暖凍結成冰。
他慘了！
「大哥，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還沒用午膳呢！對不對，龍曉？」才回頭，身後已沒了龍曉的蹤跡，「他怎麼跑得那麼快？」
「因為他有自知之明。」哼！算他跑得快！「妳怎麼拿着掃把？」
「我在掃地啊！」
「別掃了，過來伺候我更衣吧！」他提早回來的原因很簡單——工作到一半，他突然想看看琉璃，所以就回來了。
「更衣是換衣服嗎？」她瞪大眼睛問。
「沒錯！」
「哎呀！大哥，你長那麼大了，怎麼連自己換衣服都不會？這次我可以教你，下次就要自己動手，知道嗎？」
董子鳳無言以對。他怎麼會忘記，她連侍寢都不怕了，又豈會怕更衣這種小事？
看來，他下次得再想想別的花招了！
＊＊＊
這日午後，董子鳳一臉冰冷地回到宅內。
琉璃遠遠地就看見他，想喊卻來不及，僅能目送他快步離去。
「少爺……少爺！」跟着進門的是氣喘如牛的龍曉，滿身是汗。
「龍曉，怎麼回事？」
「先、先讓我喘口氣……」跟着少爺在自家產業上不知繞了幾圈，他腿都快斷了，少爺卻沒喊一聲累，讓他打從心裏佩服。
「事情是這樣的，商行里來了一位最近有生意往來的客人，我見少爺和他談事情，就到外頭準備馬車，沒想到一會兒后，客人離開了，隨即屋內傳出瓷器落地的碎裂聲，少爺氣憤地衝出來，然後我就一直跟着少爺在路上閑晃，晃了快兩個時辰。」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臉上浮現一抹擔憂。
龍曉搖頭。一路上他都追在少爺後頭，哪有機會上前詢問。
「龍曉，你很閑是不是？那荷花池就由你負責清理，明早我要看見一塵不染的荷花池，不然後果自行負責！」
「是，少爺。」董子鳳在氣頭上，龍曉只得乖乖聽命。
董子鳳瞥見琉璃手上還握着掃把，唇邊揚起冷笑。
「既然妳那麼愛掃，就給我繼續掃，直到整個前庭都沒有半片葉子為止，否則妳今晚不準睡！」
龍曉神色激動，「少爺，這前庭這麼大，落葉又多，一個人怎麼掃得完？」叫琉璃公主一個人打掃前庭太過分了。
「怎麼？你都自顧不暇了，還敢幫她說情？你是嫌清理荷花池還不夠，還想再加一個魚池嗎？」董子鳳雙手環胸，嘴邊的笑容很刺目。
「少爺！」
「沒關係，龍曉，你趕快去忙你的事，這裏我會負責。」琉璃平靜的說。
「可是……」龍曉仍是不放心。少爺到底是怎麼了？
「心疼啊？」一陣冷笑，董子鳳怒喝，「還不快去清理荷花池！」
待龍曉離開，兩人一個站在迴廊上，一個佇立前庭，視線對望。
「妳今晚不想睡了嗎？還不快點動手！」琉璃清澈的眼眸在此時格外令人生厭。
收回目光，琉璃默默地掃起地來，但是，即使她不停地掃、努力地掃，每當風一吹，樹上的枯葉又紛紛落下，一波一波，不曾停過。
不知過了多久，龍曉清洗完荷花池，來到前庭，看見琉璃仍在掃地。
「少爺……夠了吧！別把氣出在琉璃身上，又不是她的錯！」
董子鳳理也不理，目光逕自隨着琉璃的一舉一動流轉。
龍曉沒辦法，只好去請來董母。
董母接獲消息，氣沖沖地趕來。
「這是在做什麼？還不統統給我進屋裏去！這麼冷的天氣是想凍出病來是不是？把一個好好的姑娘凍成這樣，娘可不記得曾這麼教過你！」董母握住琉璃的手，阻止她繼續掃地，轉而瞪著兒子。
董子鳳面無表情，轉身離去。
「琉璃，別掃了，我兒子不知在生誰的氣，妳不必理他！」看樣子，兒子這回八成受了不小的挫折。
「不是的，伯母，大哥是在氣自己，所以必須藉由別人來紓解心中的苦悶。反正只是掃地而已，沒關係的。」琉璃臉上漾着笑容，雖然不怕冷，但在寒冬中久立一個多時辰，臉色紅通通的。
「琉璃，妳真是的……」董母心疼地說，若是自己的兒子沒這福分娶琉璃進門，她也要收琉璃當乾女兒。
「伯母，我送晚膳去給大哥吃，他一定餓了。」
＊＊＊
他曉得自己有錯！
明知不關琉璃的事，卻偏要她承受自己的怒氣。
他想道歉，卻在見她靜靜地、毫無反應地掃地后，怒火又揚。她為何能無動於衷地接受他不合理的對待？
回到房裏，連燈也沒點，董子鳳揮掉桌上的杯子，造成巨大的聲響。
他的火氣末消，氣自己也氣琉璃的逆來順受！
他承認，他的性格里是有那麼一點小缺失，很愛跟人過不去，但是，倒也不至於不辨是非、獨斷獨行、態意妄為……
「大哥，我要進來了。」
一手端着盤子，一手推開門，琉璃在昏暗的房裏摸黑前進，待她燃起油燈，屋內頓時亮了起來。
尚不適應光亮的董子鳳閉上眼睛。
他要道歉，他一定得道歉！心裏頭想着，卻遲遲無法開口。誰教他至今從未跟人道過歉，不是沒犯過錯，而是不曾覺得自己有錯，可這次，他知道自己真的錯了！
「這些都是廚娘精心烹調的料理，你不吃會沒體力，廚娘也會傷心的。先用膳好嗎？吃飽了才有氣力繼續生氣。」
她的安撫別出心裁，讓董子鳳余火漸消。
「趙二爺……那死老傢伙仗着自己跟我有合作關係，在別的城鎮打着我的名號招搖撞騙，若非我的好友察覺，通知了我，我的名聲早被他破壞殆盡！先前他利用職位貪我幾筆小錢，這些我都不計較，可我最恨的就是有人不敢跟我來明的，出暗招設計我！」
他終於說出心頭的怨氣。
琉璃靜靜地聽着，未了，做出結論，「其實你最氣的人是自己吧？因為一時失察，識人不明，才導致今日的後果。」
她看得出來董子鳳的自尊心很強，絕不容許自己犯錯，所以，他對於自己經手的事都很嚴謹，一旦出了錯，也會更嚴厲地責備自己。
「大哥……」
琉璃是要安慰他了嗎？
雖然他不需要別人的同情與安慰，不過，偶爾聽聽應該也不錯才是。
「你……真的比我還像小孩子耶！都那麼大的人了，遇到小小的挫折就這麼喪氣，還累得一旁關心你的人也遭受池魚之殃！龍曉跟着你在外頭走了那麼久，回來還得清理荷花池，他何錯之有？你該氣的是那個趙二爺，而不是氣自己，更不是氣那些關心你的人！」她本想好言安慰，但思及這種事將來有可能再發生后，決定改而勸誡他。
董子鳳不可置信，琉璃竟然是這樣「安慰」他的！
是啦！她是句句中肯，字字切中他的要害，不過，她有必要這麼一針見血嗎？她不是說她喜歡他嗎？
罷了，她說得一點也沒錯，他的反應的確很像小孩子，一點也沒有二十五歲的男人應有的成熟風範，為此，他感到有些慚愧。
「妳贊成我惡懲他？」以往，他父母總是再三勸他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可是這次他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決定私下了結。
「略施薄懲就好。」琉璃如是建議，儘管她很贊成對付不法之徒就得出狠招，但天界之人怎能心存暴戾？
董子鳳朝她招招手，她走了過去，雙手被他握住。
「現在妳應該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了吧？前些日子我故意在妳面前偽裝，現在的我才是最真實的我。」在外人面前，他能夠裝起八分樣子，對琉璃，他總有愧疚，尤其她相當信任他。
「真實的你是什麼樣？」
「眼中只有錢，個性又不怎麼高尚，最愛拿對方的弱點來加以威脅。」承認這些是他最大的讓步。
「可是，在我眼中的你，是個孝順、很體貼，很關心別人的好人，若你真的是你所說的那種人，你身邊也不會有這麼多愛你的人了。
「小李說你是救了他們全家的大好人，沒有你，他的妹妹也沒錢可以看大夫；秀蘭說你把她從壞人手中救出來，還給她一份安穩的工作，讓她可以賺錢照顧家人；廚娘說這輩子都要料理你的三餐，好報答你對他兒子的栽培，讓他們家出了一個狀元。這些不都是你做的嗎？你是這麼好的一個人，為何要看輕自己？我真的很喜歡這樣的大哥呢！」
董子鳳臉色微紅，他很想告訴她，其實他不是單純想幫他們，而是因為看準人性的弱點才出手搭救。
救小李和秀蘭，是因為當時家裏少一名長工和婢女；栽培廚娘的兒子，是希望將來能和官府保持良好的關係，只要略施小惠，就能讓人為他鞠躬盡瘁。
琉璃把他想得太好了！不過，看在她這麼喜歡他的份上，他決定日後要慢慢以行善為出發點，好達到她的期望。
「琉璃，你真了解我！」擁着琉璃的身子，他的心情暢快無比。
接下來的幾天，董子鳳的心情一直都很好。
龍曉一問才知道，原來少爺只花了幾天的工夫就把趙二爺徹底整垮，弄得他傾家蕩產，連夜竄逃，少爺還將從他那兒得來的銀兩統統拿去救濟貧苦。
一好一壞，那他……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好了。
皇天總算不負苦心人，少爺終於有點開竅了。
看來他回熾神殿的日子有望了！
＊＊＊
琉璃住進董宅，一晃眼也快兩個月了。
「琉璃，妳怎麼又待在外面？外面很冷，萬一凍着了，妳教我怎麼跟鳳兒交代？」董母慌張地拉着琉璃進屋。
「放心，琉璃不怕冷。都快正午了，怎麼還不見大哥回來？」琉璃站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就盼能早一刻見着心上人的身影。
董母會心一笑。她那兒子總算有進步，曉得家裏有人在等他，總會抽幾天提早回來，算她沒白教！
「要不要去接他？」知道琉璃思人心切，董母拿出一件毛裘為她披上。
琉璃聽了直點頭，「好啊！我去接大哥。」說完，她拎起裙襬，愉快地出門。
路上冷風刺骨，琉璃卻一點也不在意，為了能早點見到董子鳳，她愈走愈快。
突然，幾個男人擋在她身前，瞧他們流里流氣的模樣，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人！她憶起錦衣姊姊曾說過凡間有些專門為非作歹的壞蛋，想必眼前這幾個來意不善的人就是所謂的壞蛋了！
「爺，這裏有個好標緻的姑娘呢！」
琉璃望向那個被稱為爺的人，不看還好，一看差點沒笑出來！
尖嘴猴腮貌，一副小人樣，再配上一身滑稽的寬大衣服，看起來好笑極了。
芍藥曾說過這些不法之徒最愛挑良家婦女下手，敢情他們也當她是好欺負的。哼！就讓她來為民除害吧！順便看看仙法有沒有退步。
「果然是個標緻的小美人！怎麼一個人頂着寒風在外頭遊盪？是不是無家可歸？要不要跟着趙爺我回去吃香喝辣？」趙霸成自以為瀟洒地說。
「跟你們回去？好啊！只要你們帶得回去，我便跟你們回去。」惹上她，算他們倒霉，她琉璃在天界可是好打抱不平的正義分子，怎能任他們胡作非為？
「喲！看來這小姑娘是真的想跟我回去了，還不快點把她帶走！」沒聽出琉璃話中的憤怒意味，趙霸成真當她是貪慕虛榮的拜金女子。
正當兩個男人上前想抓住琉璃時，一個低沉有力的聲音響起——
「趙霸成，你要是敢動她一根寒毛，我就讓你永遠下不了床！」董子鳳森冷的威脅，令人不寒而慄。
「大哥！」意外看見董子鳳，琉璃又恢復小女人的嬌羞神態。
曾吃過董子鳳的虧，趙霸成當然不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哼！」他冷哼一聲，決定先退一步，他日再尋求報仇的機會，「董子鳳，你就下要有一天落到我手裏！咱們走！」
一行人夾着尾巴逃之夭夭。
風寒沁骨，琉璃連忙把身上的皮裘解下，披到董子鳳身上。
董子鳳一臉無奈，「琉璃，我跟妳說了多少遍，不要這麼對我，我是個大男人，怕冷還象話嗎？妳快穿上！」
琉璃吐吐舌頭，「人家忘了嘛！對了，大哥，你怎麼會從樹林裏走出來？」
「龍曉肚子不舒服，在樹林裏方便。」董子鳳為琉璃繫上皮裘的帶子。若非臨時起意走出樹林，讓他撞上這一幕，他真不敢想像會有什麼後果。
上回才讓趙霸成躺了三個月，沒想到他又故態復萌，看來，他得再給他一個「小小」的警告才行。
察覺到董子鳳有些不悅，琉璃趕忙問：「大哥，你是不是氣我擅自外出？」
「沒的事。琉璃，日後要是沒有我陪着，妳就別出門了。並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樣是好人，曉不曉得？」既然琉璃當他是好人，他也不再謙虛。
琉璃十分開心，「大哥在替我擔心嗎？」
「是啊！擔心別人上門來告妳傷害！」
原來是這樣。琉璃聽了，一張小臉沉了大半，一早的好心情全沒了。原來他心裏還是沒有她，真教人氣餒！
「別說了，天氣冷，我們早點回去吧！」琉璃的小手總是溫溫熱熱的，常讓他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握。
被包覆在他厚實的大掌中，琉璃覺得好甜蜜，剛剛的挫折全忘了。
「妳在笑什麼？」董子鳳以食指勾起她的下顎，這樣的舉動十分失禮，但他就是不自覺地想更靠近她一點。
因為她的好、她的善良、她的天真，和她那特殊的眸子——在夢裏深深絆住他的琉璃色瞳眸。
他有種感覺，琉璃對他絕非只是喜歡這麼簡單，這其中必定還藏着他不知道的秘密，而他將會一一找出真相。
「沒有啊！我們快回去吧！伯母還在等我們呢！」琉璃笑了笑，沒察覺到董子鳳疑惑的心思。
「嗯！」她不想說，他也不會強逼，往後他們有的是時間慢慢磨。
「對了，龍曉呢？」琉璃忽然發現龍曉一直沒出現。
對喔！琉璃不提，他都忘了龍曉的存在。
「放心，他認得路。」他故意輕嘆一聲，眼裏佈滿憂鬱，「難道妳不想和我獨處？」
「想！」龍曉，對不起啰！
「下次我帶妳去市集逛逛，順便買妳要的織布機。」
聞言，琉璃笑得好幸福。無論如何，他總算開始重視她了。
董子鳳凝視着她，相處兩個月，在其他人都不知情的情況下，他每晚都讓她「侍寢」，他已習慣她的溫言軟語，也喜歡她天真的笑容。
琉璃從不否認對他的感情，在她一次又一次的表白后，她……似乎也慢慢進駐他的內心……
＊＊＊
過了幾天，董子鳳終於實現承諾，帶着琉璃上市集。市集裏到處都是人，好不熱鬧。
「大哥，我覺得大家好象都在盯着我看耶！」琉璃有些不安。
董子鳳自然也察覺到這點，但他不以為意。
「是嗎？他們可能是沒見過像妳這麼美的姑娘吧！」他心情好，說起話來也特別好聽。
市集裏的人多愛聊是非，由於不想變成別人茶餘飯後的話題，董子鳳顯少出現在市集上，今日若不是為了幫琉璃採買織布機，他也不會來這兒。
琉璃搖搖頭，小聲與董子鳳交談。
「絕對不是我多心，他們看我的眼神就好象我不該站在你身旁，我看起來很奇怪嗎？」
琉璃大惑不解的模樣，令董子鳳開懷地輕笑起來。
「嘩！」
看見董子鳳的笑容，市集裏又是一陣騷動。因為對他們來說，要看見董子鳳展露笑顏，比太陽打西邊升起還困難。
以前無論他們說什麼，都無法使董子鳳泄漏一絲情緒，沒想到他身邊那位小姑娘輕易地就使他笑開，真是不可思議！
琉璃早看過董子鳳的笑容，自然不覺得有什麼，倒是對其他人的驚異感到不解。
「他們為什麼這麼驚訝？大哥又為什麼笑？」
「沒什麼，器具行就在前頭，若不想再被人這麼瞧，就跟我走吧！」
董子鳳牽起她的手，腳步加快，將身後的視線全都甩開。
在器具行里選好了織布機，董子鳳先付了訂金，吩咐道：「明天送到董府後再付剩下的尾款。」
接着，兩人轉回市集，經過賣飾品的攤子，琉璃被一隻琉璃色的簪子所吸引，忍不住將它拿起來賞玩。
「姑娘真有眼光，這簪子插在妳頭上一定很好看。」眼見生意上門，小販高興地遊說着。
「喜歡嗎？」董子鳳問。
「嗯。」
鍍金的簪子上鑲着琉璃色的珠子，在陽光的映照下顯得十分耀眼，尤其它和自己的眸子同色，很得她的緣。
「喜歡就買下，它和妳的眸子很相稱。」
董子鳳說得自然，琉璃卻因他的話而愣住了。
付了銀兩，接過簪子，董子鳳親手為她插上，審視半天，他滿意點頭，「果然很好看。」
琉璃抓住他的袖子，「你看得見？」
董子鳳一臉不解，「看得見什麼？」
琉璃指着自己的眼睛。
董子鳳揚唇，「當然了，就在我面前，我怎麼會看不見？這又沒什麼，以前我去過西域，也看過不少綠眸的人。」
「你為什麼看得見？」她訝異地追問。龍曉看得見，她不意外，可身為凡人的他為何也看得見？
下凡前，芍藥就提醒她要把自己特殊的眸色掩住，別讓凡人看見，免得惹來風波。可是，他怎會看得見？
他含笑的說：「我也不曉得，第一次近看妳，我就發現了。」
後來，他才慢慢發現好象只有他看得見她那琉璃色的眸子，其他人似乎都沒發現，剛開始他也覺得很奇怪，但久了也就沒放在心上。
縱使仍心存疑問，但他相信總有一天會真相大白，並不急於一時。
這應該是只有天界人才會發現的秘密，可他竟然輕易地看出來，是他對天界仍有印象？或是他對自己仍有記憶？
琉璃低下頭，神情哀怨。
不管怎麼樣，此刻他是董子鳳，不是戰靖，記得芍藥說過，凡人常會排斥跟自己不一樣的人，她很怕董子鳳也會因此而排斥她。
「你會不會……討厭我的眸子？」她怯怯地問。
他摸摸她的頭，「如果我討厭妳，就不會每晚都讓妳侍寢了，別想太多。」他若真的討厭一個人，就連和對方相處多一刻都沒辦法。
「真的？」
「我不認為我有欺騙妳的必要。」董子鳳回得堅定。
琉璃輕吁一聲，終於放寬心，「那就好。」心情一好，她順口道：「對了，剛剛小販還偷偷問我是你的什麼人呢！」
在市集上，兩人再度成為所有人注目的焦點，董子鳳依舊淡然處之，琉璃則選擇視而不見。
「那妳怎麼回答？」他早料到其他人會有這樣的疑問。
「我說是僕人，小販說他打死也不信。萬一下次還有人問我，我該怎麼回答？」她開始煩惱。
「有個好辦法，想不想試試看？」他的笑容透露出一絲詭異。
琉璃好奇地問：「什麼方法？」
董於鳳挨近了些，「只要妳說好，我立刻就幫妳解決，一勞永逸。」順便讓那些覬覦她美色的男人打退堂鼓。
琉璃想也不想就回答，「也好，省得成天有人問我是你的誰。」董宅里的僕人有時也會問她這個問題，她都說自己是僕人了，卻沒半個人相信。
董子鳳的手搭上琉璃的肩。
這時，早有一群人停下動作，目不轉睛地注視他們。
「各位！」僅兩個字出口，便吸引了市集裏所有人的注意。
眾人皆屏息以待，等待董子鳳發言。
一抹笑意直達董子鳳的眼底、眉梢，「她是我董子鳳的未婚妻，遠從江南而來。」語畢，他帶着呆愣住的琉璃離開市集。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他做事向來乾脆俐落，絕不拖泥帶水。
就在兩人離去后，市集爆出一陣陣的驚嘆，久久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