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從方才極度簡樸明快的凌雲閣到眼前富貴華麗的采芳樓,蘭馨目不轉晴之際,一時間還難以適應。

“你就是蘭兒?”

一聲有氣無力的嗓音鑽進耳中,蘭馨將注意力轉了回來。

只見卜總管站在一名笑看着她,貴氣有餘卻芳華有損的女人身旁,不斷對她暗使眼色,要她趕緊過來。

款款迎向那名應該就是廉王福晉的女人,蘭馨俏生生的甜笑,盈盈施禮。“福晉吉祥,奴婢正是蘭兒。”

“好……好俊的姑娘呀!”就是她唇上那顆痣有些礙眼,赫舍里氏遺憾地想。不過,撇去相貌不談,這個蘭兒讓人瞧着也十分投緣。

“福晉,您看蘭兒成嗎?”卜總管彎下腰,問着主人的意思。

“成……留下吧。”赫舍里氏覷了他一眼,目光難以離開蘭馨的身上。

卜總管應下聲,隨即趨向前來告誡了蘭馨幾句。

“蘭兒,往後你可要盡心儘力服侍福晉,別失了禮數。倘若有什麼不懂的,就問問玉兒。”他眼尾直向一旁一名珠圓玉潤的女子使去。

蘭馨望了玉兒一眼,微笑頷首地行了個禮,而玉兒也笑着回了禮。

看來這采芳樓里的人都不難纏。蘭馨笑了笑,放鬆了緊繃的神經。

“那麼,福晉,小的告退了……”卜總管行禮之後,隨即離去了。

“蘭兒,你過來。”赫舍里氏出聲吩咐道。

“是,福晉。”蘭馨巧笑,連忙來到福晉跟前。

“多麼好的長相,多麼好的歲數呀!”赫舍里氏拉着蘭馨的手,又是稱讚又是喟嘆。

蘭馨微笑。“福晉,您看來也沒多少歲數呀。”福晉看來不過四十開外,女人四十可是一枝花的年紀。

“瞧!多甜的嘴。”赫舍里氏邊說邊笑看了一旁的玉兒一眼。“老啰!”回正了眼,她看着蘭馨又是一聲感嘆。“花紅易衰似郎意,水流無限似依愁……”

“福晉,您別想太多了。”玉兒走了近來,勸慰道。“王爺只是公務繁忙,他的心還是在您身上的。”

這最後一句話讓蘭馨霎時明了這連連感慨所為何來。自小到大,她的娘也老是這麼為她爹傷神的,只是福晉還能見着王爺來挽回她的男人的心,可她娘……

“福晉。”惻隱之心一起,她突地插話道。“恕蘭兒多嘴,其實您看來還是很美的,只要稍加調理,往日風‘采’必可駐留‘芳’容,那這座‘采芳樓’便能重拾青春活力了。”

赫舍里氏驚喜交加,“蘭兒,你這小嘴怎麼這麼會說話哪?”精神一煥,徐娘半老的風韻也添不少艷光。

“福晉,您放寬心。”蘭馨水柔地笑說著。若非礙於身分,她真想挨到福晉身上撒撒嬌,這個柔善的女人讓她想起了她的娘。“女人整頓好了身心,欲擒故縱往往比強求壓迫來得有效多了。”

赫舍里氏更加驚奇了,“蘭兒,你說得很有道理,可你小小年紀……怎麼懂得這些?”她微蹙眉頭。卜總管說這丫頭出身教養皆不錯,而她親眼瞧着也覺得所言不假,可怎麼這會兒說起男女之間的事倒像個識途老馬?

蘭馨抿唇一笑,也不隱瞞,“我爹很花心,而這都是我娘教我的。”語音方落,她斂起笑容,定定地看着她。“您很像我娘,蘭兒一見如故。”

赫舍里氏一顆心也跟着動了。“那你娘呢?”雖得知蘭兒只剩孤單一人,但她還是忍不住問道。

“她……”蘭馨頓了頓,眼底泛起了淚花。“她死了。”

“哦!”聽着這聲哽咽,赫舍里氏也不禁眼紅。“可憐的孩子。”她又拉起了蘭馨的手,輕拍撫慰道。

蘭馨抬起眸強抑淚水,不教它漫過眼眶。

“稟告福晉。”半晌,她不僅恢復了過來還落轉了個笑靨。“蘭兒的娘還教了蘭兒許多駐顏之術,您願意的話,蘭兒一定幫您將青春自信找回來。”

“好、好……”赫舍里氏一聽,高興得簡直合不攏嘴。

“玉兒姐姐,你也來幫忙好不好?”蘭馨親昵地拉起了玉兒的手,誠懇地說道。

“好,當然好!”同是孤兒的玉兒早讓蘭馨折服了。

至此,采芳樓之中已是活力希望橫肆,不可同日而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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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了四、五天,穆齊納爾終於按捺不住地往采芳樓而去。

沿路上,他一直告訴自己,他此番是來看他額娘的,可一進門,眼眸便不由自主的急切搜尋着蘭馨的蹤影。

“啊,大少爺。”玉兒首先發現穆齊納爾來了。

蘭馨抬眼一對上他幽黑的眸,直覺得自己的心猶如一葉小舟,悠悠蕩蕩的,擋也擋不住的倘佯其中,尋不到出口。

“穆齊納爾,你來了。”一見着器宇軒昂的兒子,赫舍里氏是掩不住的關懷歡欣,可她定定地瞧了一眼,卻發現兒子的目光直鎖着蘭馨含羞帶喜的俏臉上。

難道這兩人……

“穆齊納爾、穆齊納爾!”赫舍里氏驚疑之中連喊了兒子兩聲,才喚回他的注意力。

“額娘。”他失魂落魄地喊。

“穆齊納爾,你來這兒有事嗎?”赫舍里氏看著兒子,又偷覷了蘭馨一眼,腦中飛快地打着算盤。

兒子也二十好幾了,從沒正眼看過哪家的姑娘,倘若他真看上了蘭兒,那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可蘭兒一介奴婢,就怕最重視門風的王爺反對。想到此處,赫舍里氏不禁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額娘沒事,孩兒……孩兒只是來看看您。”穆齊納爾覷了一眼蘭馨,赧然笑道。

“你這孩子……”說謊也不打草稿!赫舍里氏咕噥地將這話咽了下。此刻情況未明,還不是打開天窗說亮話的時候,她得給兒子台階下。

“咦!額娘,您今天的氣色怎麼好得出奇?”難得細心的穆齊納爾訝然說道。

赫舍里氏攏了攏蘭馨為她梳的新式漂亮髮髻,開心一笑。兒子從不會說好聽話,說話又直,所以他這麼說,必定是真有其事。

“你才知道呀,這都是蘭兒的功勞。”

“蘭兒?!”穆齊納爾驚奇地望向了蘭馨。

“大少爺,你別聽福晉的。”蘭馨展顏倩笑。“福晉天生麗質,雖添了年歲,卻也添了另一番韻味,這韻味,年輕姑娘想學還學不來呢!”

“你瞧,蘭兒就是這麼會說話。”赫舍里氏對著兒子直笑咧了嘴。“穆齊納爾呀,就算額娘沒了蘭兒梳的新髮型,也沒蘭兒傾囊相授的駐顏術,光聽她說話,額娘就會年輕上好幾歲,多活上好幾年呢!”

黑眸之中閃着難以置信的光芒,穆齊納爾一瞬也不瞬地盯着蘭馨。“蘭兒,想不到你如此多才多藝!”額娘性情原就溫柔善良,蘭兒來她老人家身邊,他不擔心她待不慣,只是他想不到的是蘭兒竟和她老人家處得這麼融洽,融洽得像是一家人!

“大少爺,你過獎了。”粉頰桃紅,蘭馨嫣然一笑。

這幾天,她在采芳樓過得很愉快,也過得很有成就感,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很想念他!

沒錯,她再不想自欺欺人,她的確想念他!似感嘆、似無奈,蘭馨溫柔似水的眸子直朝他釋出涓涓滴滴的思念。

穆齊納爾無法收回視線,只得照單全收,直滲入心房。

他也想她!是的,他無法自欺欺人,他實在該死的想她!不過……這只是朋友之義、兄妹之情罷了!

看着他驟然正義凜然的神情,蘭馨困惑不已。他此番前來為的不就是她嗎?難道他這尾掌握在她手中的魚兒,已滑溜地鑽出她的手掌心?

“耶?今兒個怎麼這麼熱鬧啊!”

一聲豪爽傳了過來,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王爺。”玉兒首先行禮,而蘭馨邊跟着行禮邊打量着廉親王。

由於廉親王公務繁忙,又從不管下人的事,是以蘭馨來采芳樓好些天了,兩人都未照過面。

而所謂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穆齊納爾和他父親的相貌自是十分神似,也同樣有對正氣凜然的眸子,不過王爺眼底還多了抹歲月雕琢而成的智慧、經驗積累而成的老練。

赫舍里氏歡綻笑顏,迎了上去。“王爺,你忙完公事了。”

“嗯。”廉親王笑着點了點頭,大步地往桌邊移去,在不經心的一瞥之中,他發現了蘭馨。

“她是誰?宛兒呢?”他轉頭問着妻子。

赫舍里氏回了話,“她叫蘭兒,宛兒回家奔喪去了,現下由蘭兒頂替她幾天。”她吩咐了聲,“蘭兒,來見過王爺。”

“是,福晉。”蘭馨答聲,連忙福了福身。“蘭兒見過王爺。”

“嗯。”廉親王點着頭打量着她。這丫頭亭亭玉立,丰姿綽約,論氣質長相,實屬上上之選,可惜,若她生在權貴之家或可與自己的兒子匹配……

一想到這兒,他不禁看了穆齊納爾一眼,卻見兒子一雙眼睛直盯着蘭馨瞧,看得他不禁沉了臉色。

“王爺,難得你今天這麼早回來,兒子也在,就一起好好吃頓飯吧。”見狀,赫舍里氏忙轉移丈夫的注意力。

廉親王將注意力轉回到妻子身上,而這一瞧,瞧出了些不同。

“咦,夫人今天精神煥發,倒恢復不少往日的風采了!”

赫舍里氏心上一喜,對着蘭馨使了個稱許的眼色,而蘭馨自然深感與有榮焉。

“阿瑪,額娘豈止恢復了往日風采而已,你看她,風韻更勝以往呢,這點風韻,年輕姑娘想學都學不來呢!”穆齊納爾覷着蘭馨,難得調皮地學着她的話。

“咦?今兒個是怎麼了?”廉親王察覺到一股異於往常的歡樂氣氛。“連兒子都會甜言蜜語了?”他笑看着妻子說道。

“這都是蘭兒的功勞。”赫舍里氏眉眼之中盛滿了她對蘭馨的喜愛。“經過蘭兒的巧手調理、巧心陪伴,我這氣色是好多了。”頓了頓,她又看了穆齊納爾一眼。“至於你兒子呀,你別當他是開了竅,他的話全是現學現賣蘭兒的!”

“哦,有這等事……”廉親王撫着美須,目光在和氣融融的三人之間游移。看來這個丫頭本事不小,那麼,他得對她另眼相待,還是小心提防?

兒子既是爵位的繼承人,前番打了勝仗,又有遠大的前程,他的婚姻大事可馬虎不得呀!

蘭兒敏銳地察覺廉親王看似和善的目光,事實上卻隱涵着一絲防備、一絲敵意,而不止蘭兒察覺,赫舍里氏也看出來了。

“玉兒,你去吩咐灶房多加點菜。”一交代完,她又轉頭向蘭兒說道:“蘭兒,你也忙了一天,先下去休息吧,有事再叫你。”

“是,福晉。”蘭馨當然明白福晉這番話是想支開她們,接着,支開的就是穆齊納爾了。

果然,赫舍里氏抬起頭來看著兒子。“穆齊納爾,我有話同你阿瑪說,你先去忙你的……不過,你不許出門,待會兒我們一家人一起吃頓飯。”

“好。”一點也沒察覺此間暗波洶湧,穆齊納爾欣然應允。“那麼,阿瑪、額娘,孩兒先告辭了。”

穆齊納爾一走,玉兒和蘭馨也跟着出去了。

“王爺,有話你就問吧。”赫舍里氏回頭問起了丈夫。

廉親王不禁失笑。“還是夫人理解我。”

“都幾十年夫妻了,我不理解你,誰理解你?”赫舍里氏嬌嗔地睨了他一眼。

廉親王頓時神魂飛揚。“是啊,衣不如新,可人不如舊呀!”他執起妻子的手,滑嫩的觸感令他愛不釋手地撫着。

眼波含媚,桃腮映紅,赫舍里氏和丈夫雙手交握之際,不禁感謝起了蘭馨。

“王爺,妾身知道你希望兒子能娶個出身足以與他匹配的姑娘,可你想想,之前淳親王二公子慕嗥奉旨娶了鎮國公家的明珠格格,也算得上是門當戶對的好親事,沒想到這樁聯姻卻引來滿城風雨,還鬧出了人命……殷鑒不遠,妾身希望王爺能再三思量、反覆觀察,別犯同樣的錯誤。”

廉親王一笑,“看來,那叫蘭兒的丫頭不僅降了我兒子的心,連你也服服帖帖的。”雖然妻子從頭到尾沒說那丫頭一句好話,可他很清楚,妻子這番語重心長為的是什麼。

“王爺,妾身與蘭兒雖相處沒幾天,但妾身自信眼光不差。”赫舍里氏巧笑道。

“你的眼光當然不差,否則怎麼挑得上我這個標準丈夫?”

“標準丈夫?虧你說得出口。”她怨嗔的說。“你眼底向來只有國事,哪裏有我?”“夫人——”廉親王臉露愧疚。

“別——”赫舍里氏抬起手來,輕捂了他的唇。“王爺是朝廷社稷的、是黎民百姓的,這點妾身十分明白,而且妾身深以為傲,王爺不必感到愧疚。”

廉親王驚喜地拉住了妻子的手。“夫人,你越來越明理了。”

“當然,妾身現在可是有個一人當關、萬夫莫敵的好軍師呢!”在蘭兒面授機宜之下,這些溫柔招式她可懂得不少呢!

廉親王將妻子拉到了懷裏。“那麼,我還得多謝蘭兒了。”妻子還是沒指名道姓,但他依舊明白這個“好軍師”指的是誰。

“謝謝倒不必,給她找個好婆家就是了。”赫舍里氏調皮地暗示道。

廉親王緊抱着妻子,開懷地朗聲大笑。此刻,他不僅覺得妻子年輕了好幾歲,連他自己也覺得活力無窮。

或許,這名奴婢真能當個好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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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兒先行往灶房去了,穆齊納爾和蘭馨則一前一後走在漸漸昏暗的庭院裏。

瞧着四下無人,蘭馨望着他的背影,終於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穆齊納爾!”

俊容閃現驚喜,穆齊納爾打住腳步迅速轉過身來。

打從出了采芳樓他就知道她跟在身後,而且他很明白只消一轉身,便能跟她說上兩句話,可猶豫了半天,這身子就是轉不過來。現在好了,她主動叫住自己,於情於理,他都得面對她才是。

沒等他說話,蘭馨嘟着嘴,將方才憋了一肚子的悶氣直朝他發泄。

“穆齊納爾,剛才這一路,你幹嘛悶聲不吭,也不和我說句話呀?”

“我……”看她直率坦蕩的模樣,他反倒啞口無言了。

“我什麼我?”蘭馨見他不語,火氣更加高漲。“你大少爺是不是瞧不起我,怕讓人見着你和一名婢女說話,失了你的身分!”現在全王府的人都知道她是福晉身邊的婢女……最紅的婢女!她驕傲的更正。

人無分身分高低,職業更不分貴賤,這個奴婢她當得是心安理得,而且要做,她就要做最好的!就算之前隱身在涵香館,她也是大家公認的花魁呢!

“蘭兒,我在你心目中就是這般膚淺?”俊容一沉,穆齊納爾劍眉蹙緊。

輕咬下唇,蘭馨自知話說得重了。“對不起……可你的態度讓我只能這麼想。”這個男人的心思為何總教她捉摸不定?

幾天沒見着他一面,好不容易兩人有了獨處的時光,她自己都有滿腹的話想同他說,可一路上,他卻像根木頭似的不發一語,教她氣悶呀。

“我……我只是不知道該跟你說什麼。”不悅頓逝,穆齊納爾訥訥地解釋。

“大少爺!”戲謔地嬌喊了聲,蘭馨是又好氣又好笑。“你可以問蘭兒過得好不好,吃得飽不、穿得暖沒,還有,你也可以說些……你很想念我之類的話呀。”柳眉飛挑,她半捉弄半試探地說。

“想念你?”穆齊納爾眉頭又攏。“我做什麼要說那麼噁心的話?”

“噁心!”蘭馨為之氣結。“倘若出自真心,那麼想念呀、喜歡呀這類的話就一點都不噁心!”

“是嗎?”穆齊納爾感到困惑。可要他說這些肉麻話,還不如給他一刀來個痛快!

“木頭!”蘭兒不禁鬱悶地低啐了聲。“穆齊納爾,蘭兒我再鄭重問你一次——”她插着腰、瞪着他問。“這些天,你到底想不想念我?”

“我……”穆齊納爾只能愣愣地瞧着她。他是真的想她,可他說不出口呀!

似有感應,一雙美目靈巧地轉了轉,蘭馨咄咄逼人的氣勢霎時轉為盈盈倩笑。

“穆齊納爾,你不敢說的話,蘭兒替你說……”她放肆地撫上剛毅的俊容。“其實你很想念蘭兒的,對不對?”

“不對!”俊容含赧,穆齊納爾退了一步,避開她惱人心旌的撫觸。

不對?蘭馨怔愣了半晌,卻見穆齊納爾豁然開朗地開了口。

“不是想念,而是挂念!”

他更正地擲地有聲,試圖說服彼此,可蘭馨卻壓根不相信他的鬼話。

“呵呵呵!”笑靨灼燦,她伸出纖纖素手,在他胸前撩動。“想念也好,挂念也罷,總之,這顆心裏有蘭兒就行了。”小手停在他的心上,她抬眸直勾他的眼。

胸口熨燙,灼得穆齊納爾一顆心跳得飛快。“蘭兒,你……你別會錯意了!”他猶作困獸之鬥。“我……我已經有了意中人了……”

“你騙人!”蘭馨自信俏皮地頂了一句,小手依舊平貼在他的心上。“你的心比你的人誠實多了。”

穆齊納爾再無法否認,再無法自圓其說,只能傻愣地望着她。

冤家!喟嘆了聲,蘭馨止不住心底愛的漣漪波波圈轉,踮起腳尖,主動在他的唇上點了一吻。

似觸電般,穆齊納爾一驚,連忙退開。“蘭兒,你……”赧紅的俊容上,掩不住震撼。

眸光流轉,顧盼生情,蘭馨不禁噗嗤一笑。“幹什麼像見鬼似的,跳得那麼遠?”斜睨了他一眼,她又嬌嗔道:“怎麼?你金子砌的,碰也碰不得?”

“蘭兒!”他無奈喟嘆。“這種事別拿來說笑,傳揚出去,吃虧的終究是姑娘家,你還是矜持些的好。”

“穆齊納爾!”熱情瞬間凍結,她氣怒的說:“原來你是一個反反覆覆的偽君子!”這可是她的初吻耶!她如此青睞於他,他卻還教訓她!

“我是為你好,你作啥惱羞成怒?”穆齊納爾也生氣了。

“因為你就是欠人罵!”蘭馨狠瞪着他,“說不定還欠人扁呢!”她掄起拳頭,忿恨地又加了句。

氣悶到了極點,他別過頭去冷哼了聲。“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本少爺不與你計較!”

雖然氣焰怒火狂燒水眸,但蘭馨硬轉了個媚笑。“是,你大少爺說什麼都對!”頓了下,她又故作卑躬曲膝。“敢問大少爺奴婢可以退下了嗎?”

“奴婢?”正在氣頭上的穆齊納爾也不挽留,只是交臂環胸,冷嗤了句。“別說得這麼委屈,有人做奴婢做得如你這般猖狂的嗎?”

“你——”蘭馨霍然抬眸,難以置信地望着他。“穆齊納爾,你太過分了!”再次開口,她的熱淚霎時和着話語一起傾泄而出。“你口口聲聲說喜歡姑娘家直爽些,那我直接以行動來表達我對你的好感又何錯之有?還讓你這般教訓我、奚落我!”

穆齊納爾渾身一震,如石像獃獃站立。

“你明明也喜歡我的,為什麼就是不敢承認?”蘭馨不服氣地又喊了聲。“你不止反反覆覆,還是個口不對心的偽君子!”

這番指控拉回了穆齊納爾的神智,猛地回過頭來,只能捕捉住她淚流滿面奔跑而去的影像。

“蘭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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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勁,很不對勁!

赫舍里氏瞧了瞧蘭馨和自己的兒子,發覺事態不妙。

一連三天,穆齊納爾有事沒事凈往她這兒鑽,可來了之後,嘴上和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言不及義,可兩隻眼睛卻像葵花向日般直往蘭兒瞧,可蘭兒卻始終正眼也不瞧他一眼。

小兩口吵架了?

“玉兒。”腦中算盤一打,赫舍里氏喚道。

玉兒連忙應聲,“福晉,有何吩咐?”

赫舍里氏目光調轉到玉兒身上。“玉兒,宛兒是不是明兒個就回來了?”

玉兒恭敬回道:“回福晉,宛兒確實明兒個就回來了。”福晉怎麼突然問起這事?

不止玉兒質疑,連蘭兒也被這句話引開了注意力。一轉眸,正對上福晉的目光,那目光柔善純然,但蘭兒卻察覺出那樣的目光透着一絲算計。

“蘭兒,既然宛兒就要回來了,那麼我看,明天開始,你就轉到凌雲閣,幫我照顧照顧一下大少爺好不好?”

原來福晉打的是這個算盤。蘭馨不禁展顏一笑。看來自已和穆齊納爾鬧意見的事沒能逃過福晉的眼睛,不過,話說回來,這個穆齊納爾的演技實在差得可以,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們之間有鬼。

蘭馨不禁哀嘆,自己一介慧黠貌美女子怎麼會愛上這麼個傻大個兒。

一想到這兒,她不由自主地瞟向穆齊納爾,卻見他一臉期盼、沾沾自喜。

偏不讓他如願!

“福晉,您不要蘭兒了?”一聲嬌嗲,蘭馨挨到了赫舍里氏的身邊。“蘭兒只想待在福晉身邊。”杏眼偷覷穆齊納爾明顯失望的神情,讓她勝利感橫生。

“蘭兒,我不是不要你。”赫舍里氏笑着拍了拍蘭馨的手。“只是我這個兒子心直口拙,老是有意無意得罪人,所以我想再次借用你的惠質蘭心,看看能不能教他轉個性。”抬起暖善靈黠的眸子望着蘭兒,她又說:“蘭兒,他比我更需要你的陪伴。”

心兒一動,蘭兒瞟向穆齊納爾,見他猛點頭衝著她直笑,忍不住心跳漏了一拍。

“蘭兒。”穆齊納爾逮着機會趕緊道歉。“額娘說得對,我常常說話得罪人而不自知,以往若是有得罪你的地方,還望你海涵,別再計較。”上回她對他的一番評論猶如當頭棒喝,讓他大夢初醒。自己明明對她感覺深刻,可偏偏怯懦地不敢承認,相較之下,她倒顯得坦率大方多了。

“大少爺,你快別這麼說了,我做奴婢的,哪有和主人家計較的份……”蘭馨斜睞着他,明着恭敬,暗裏損人。

穆齊納爾不禁苦笑,笑自己咎由自取。

妙目滴溜溜地轉了轉,蘭馨抿唇一笑,接着鬆了口。“不過,蘭兒能有今日這般快活,全仰賴大少爺恩德,如今又承蒙福晉抬愛,是以只要大少爺不嫌棄,蘭兒定當竭心儘力服侍大少爺,死而後已。”

穆齊納爾一張苦臉霎時轉為喜不自勝。“蘭兒,我怎麼會嫌棄你呢?我歡迎你都來不及了!”

“好,那麼這件事就這麼定了!”赫舍里氏瞧著兒子興高采烈的模樣,也不禁眉開眼笑。

蘭馨一旁陪笑,心緒卻似陀螺一圈轉過一圈。

既然他將她的真心踐踏,那麼她的一番情愫也可全拋到九霄雲外,就讓一切回到原點,待她竊取他的心之後再遠走高飛。

是啊!為了一泯新仇舊恨,往後她一定會好好“照顧”他這位大少爺的。

不知怎麼,穆齊納爾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寒氣直從脊柱冒出。

奇怪,今兒個天氣滿暖和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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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微亮,鳥兒啁啾。

“大少爺,早啊。”

若真有天籟,那這一聲清脆便是了,穆齊納爾愉悅抬眸,望向朝自己款款而來的蘭馨。她清妍的容顏上綻着抹笑,好比日照下花瓣上的露珠,晶瑩剔透,閃耀動人。

“早啊,蘭兒。”他目眩神迷之餘,懸了一夜的心總算是放下了。昨晚,他還擔心她臨時變卦不肯來呢。

一瞧他正要着裝的模樣,她麗容更加嬌艷欲滴。“大少爺,你起床的時候怎麼不叫蘭兒一聲呢?蘭兒好來伺候你呀。”

“蘭兒,這些瑣事我可以自己來,也一向不假手他人。”穆齊納爾眼神一黯。她對他的態度和稱謂,顯示她還沒原諒他。“而且你別再叫我大少爺了,我的名字你很清楚。”

她當然清楚,到死都忘不了!蘭馨臉上笑着,心裏卻叫罵了聲。

“喲,大少爺,看你說的,我做奴婢怎麼好如此‘猖狂’的直呼大少爺名諱,你別開玩笑了。”

他蹙緊眉,“蘭兒,你還是不肯原諒我?”

她綻放笑顏,“大少爺,都過去的事了,你還想它做什麼?”擺擺手,笑得滿不在乎的蘭馨蓮步輕盈地走向衣櫃。“唔,蘭兒看看,大少爺今兒個穿什麼好……”她開始左翻翻右瞧瞧。“嗯,這一件好,華而不俗……”她取出了一件新的淡紫馬褂贊道。

眸兒一轉,她側首望着穆齊納爾問道:“大少爺,你看這一件好嗎?”

穆齊納爾皺眉。那件衣裳是他額娘差人替他做的,可他瞧那顏色就是不喜歡,是以直到今日他連穿也不曾穿過,不過,既然蘭兒喜歡,他就勉為其難吧。

“好……就這件吧。”他邊說邊走近她,伸手就想接過衣服。

“耶……”她一把將衣服藏在身後,巧笑望着他。“這是蘭兒的工作,你別跟蘭兒搶。”

“蘭兒,我不習慣讓人家這麼伺候。”懊惱的說完,他伸手就想搶。“給我——”

“不行!”她輕巧地避開他。

“蘭兒,衣服給我!”他又逼近了些。

“不給!”蘭馨不甘示弱,抬起下巴朝他喊道。

“蘭兒!”穆齊納爾伸手想朝她身後探去。

眼見就要力斗不成,她神情一轉,調笑地說:“大少爺,你別再搶了,我們這副模樣教人瞧了,還以為在打情罵俏呢!”

聞言,穆齊納爾不禁征愣住了。

見狀,蘭馨忍不住笑了出來。

搖搖頭,穆齊納爾頹然垂手投降。“好,我不跟你搶,都依你!”他沒好氣地說。漾着勝利的微笑,蘭馨拿出藏在身後的衣裳走近他。

“大少爺,你的身材可真好呢!”看着他露出單衣外賁起的胸肌,蘭馨忍不住摸了一把讚歎道。

“蘭兒!”穆齊納爾翻了翻白眼,一臉的無奈。這個女人真會將他逼瘋。

“好嘛!好嘛!”蘭馨嘟着嘴嚷道。“小氣鬼,摸一下又不會死……”她邊咕噥邊攏整好他單衣衣襟,開始替他着裝。

聽着這一聲咕噥,穆齊納爾任她擺佈之餘也不禁笑了。這才是她的真面目、真性情,他就喜歡她這個樣子。

不經意的抬眸,卻覷見他笑得開心,蘭馨白了他一眼,又低頭做事。

笑吧,盡量笑吧!往後,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半晌,蘭馨望着眼前神清氣爽,高大英武的男人,不禁一臉讚賞。

他身上這套衣裳可不是她為了整他而挑的,而是獨具慧眼的她精心為他搭配的。男人出門在外,不論裡子、面子,處處要與人一較長短,所以聰明的女人千萬別讓她的男人沒了面子,輸了裡子,娘親這句殷殷叮囑,她沒背也銘記在心了。

瞧着她眼裏的讚賞,穆齊納爾感到自信與驕傲。“謝謝你,蘭兒。”

嬌柔一笑,蘭馨回過神來斜睞着他。“大少爺,別說傻話了,蘭兒做這些都是應該的。”

唉,她又來了!穆齊納爾臉上的光彩瞬間逝去。到底要怎麼樣,她才肯原諒他?

相對他的無奈黯淡,蘭馨俏臉上的笑更加甜美可人了。

“蘭兒,你坐下,我有話想對你說。”

見穆齊納爾一臉嚴肅認真,蘭馨稍稍斂起眉眼間的輕浮,但話中依舊帶刺。“大少爺,你有話,我站着聆聽你的訓示就是了。”

“蘭兒,你非得這樣嗎?”劍眉勾鎖,穆齊納爾慍怒地說。他原想好好跟她道歉一番,再坦承自己也是喜歡她的,可她就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

“喲,大少爺生氣了,我還是走遠一點,避避風頭。”話一落,蘭馨作勢欲走。她隱約明白他想說什麼,若在以前,她必定雀躍萬分,但現在,她不知怎麼地卻怕了。

“蘭兒!”穆齊納爾搶先一步擋在她身前。“量小非君子,我都跟你低頭認錯了,你還要我怎麼樣?”

“蘭兒一介奴婢怎麼敢要大少爺怎麼樣?”蘭馨冷聲嗤道。“而且蘭兒一介女流,和小人是同一掛的,自然不是什麼君子。”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她故意以他的話反諷,也藉此提醒自己曾受到的傷害。

“蘭兒——”

“哎呀!”蘭馨故意以一記驚叫打斷了他,不敢與他再深談下去。“奴婢火爐上還燉着要給大少爺的補品呢!”她急急轉身往門邊走去。“應該快好了,不去看看不行了。”

見她就要走了,穆齊納爾情急之下,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蘭兒,我喜歡你!”

蘭馨頓了頓,又抬起腳步快速往門外走去。

“蘭兒,你聽見了沒?我喜歡你!我是真的喜歡你……”

穆齊納爾在她身後又喊,但蘭馨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女人!他不禁氣惱地捶了桌子一記。當他不願承認他的心意時,她將他罵得狗血淋頭,可他真的說出口了,她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女人!你的名字就叫做“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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誘愛惡奴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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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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