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茵，宣教授和孫主播離婚的原因，好像不怎麼單純喔。”在問清楚小雷與孫璘郁的問題后，小雷突然如此說道。
“喔，這樣啊。”楚茵微笑，她的反應告訴小雷，她不是很在意那些事。
“我是關心你，好歹我們同事一場，孫璘郁這女人很可怕，如果你真的想和宣教授在一起，就要防着她。”小雷扔下這段話后，擺擺手離開時，又突然轉過頭來說：“還有，你跟孫璘郁長得還有些神似。”
“真是討厭，該說的正經事沒說，幹麼扯到我身上。”她嘀咕道，很無力的趴在桌上。
“幹麼？人家幾句話就讓你難過老半天。”羅蘿顯然是個不盡責的老闆，她現在閑晃坐到楚茵對面，關心好友的狀況。“拜託，談戀愛的是你耶，幹麼在意別人的話。”
“不是啦，我是在想小雷很討厭，該告訴我的不跟我說，還拉里拉雜的說那些有的沒的。”她嘆口氣的關上隨身電腦，看來她還是得回去報告這件事才行。
“你覺得跟個離婚又有小孩的男人在一起，真的好嗎？”羅蘿沉吟的問，“我是說，楚爸、楚媽不會反對嗎？”
“反對啊，”講到這個，她又咳聲嘆氣的倒在桌面上。“昨天我哥哥提到想結婚的事就引起第一次世界大戰，我爸還順便警告我不能和離婚的男人在一起，很怪異耶，他怎不警告我，不要跟小我八歲的男生呢？”
“因為你才二十齣頭，如果你交個小你八歲的男生，他現在最多高一，那才是名副其實的老牛吃嫩草，所以楚爸才會警告你不能和離婚的男人在一起。”羅蘿有條理的分析出。
“喔，原來。”聽了羅蘿的分析后，終於把她的腦袋從一團打結的毛線中解開來。
“做父母的總是為自己的孩子好，但他們卻往往被解釋成關心過度。”羅蘿笑咪咪的說。
“當了娘，腦袋結構果然和一般人不一樣。”戳戳好友的額頭，楚茵揶揄她的早婚。
“當然，現在我總算能體會當年我老爸、老媽一天數回的窮緊張，就像我現在老是會擔心我家小寶貝在哭，是肚子餓了，還是尿布濕了，或者他是生病不舒服，還是很單純的只是想哭？”看羅蘿滿口的媽媽經，讓楚茵好不羨慕。
“真好，你有個疼你的男人。”她振作的坐直身子，開始向桌上的蛋糕進攻，一個接着一個，彷彿在發泄情緒般。
“你趕緊結婚就有啦，眼前就有個好男人在等你不是？”羅蘿話中帶話的暗示她。
“你想太多了，”楚茵白了好友一眼后嘆道，“我和他在一起還不到一個月，光速戀愛也沒這麼離譜。”
“難講耶，我和我家那口子還不是戀愛兩個月就結婚了。”羅蘿不很贊同並以過來人的身份說，“愛情還不就是那麼一回事，感覺對了就上，等衝動期過了，想結婚都沒人要理你。”
“有那麼嚴重嗎？我覺得我還年輕，而且我大概還沒做好心理建設吧。”一道陰影染上楚茵璀璨的眸子，羅蘿明顯感覺到她的憂愁。
“還在想阿筵？”她知道好友的痛處一直梗在那裏。
“嗯，我和竫堯越好，我心裏的內疚就越大，我一直以為自己會守着和他的誓言一輩子，沒想到……”難得對眼前心愛的草莓蛋糕沒胃口，可見她的心裏有多紊亂。
“愛情是很難講的，我跟楚珩一樣，都支持你尋找生命中的另一道火花。”羅蘿鼓勵的說。
“謝謝，沒有你和我哥哥，我真的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好友的支持與幫忙，一直都是她支撐下去的原動力。
“你的宣教授來啦，”羅蘿起身讓位。“我把你交給他嘍！”
閃過宣竫堯身邊，羅蘿點頭示意后，晃到別桌跟客人打招呼。
“忙嗎？”他留意到桌子一旁的手提電腦，知道她有在這裏工作的習慣。
“還可以，你呢？今天不是學校期末考？”她很自然的替他遞上只加糖不摻奶精的咖啡。
“有個臨時的研討會我必須趕去美國，但小晨一直吵着不要管家陪，我可以麻煩你這幾天到我那兒陪他嗎？”宣竫堯歉然的提出要求。
“美國？”她訝異的看他，隨即脫口而出。“那就得搭飛機去了啊！”
“當然嘍。”不知她恐懼的宣竫堯笑笑的說：“總不能搭船吧！怎了？如果你沒空也沒關係，我把小晨送到父母家也可以，只是他吵着要你陪。”
“我可以，”斂下眸子，楚茵揚起虛弱的微笑。“告訴我他平常在家的習慣，晚上我可以去陪他。”
“他固定晚上十點鐘睡覺，而且會自己洗澡，我只是希望他睡覺時有人陪着他就好，小晨是個獨立的孩子，他不會麻煩你太多的。”他簡短的交代，語氣不脫他是個驕傲的父親。
“我知道。”她沒多說什麼，只把對他的擔心與恐懼壓在心底。
其實宣竫堯也看出她的異狀，但由於時間太趕，所以沒細問。
他在她手心放入一串鑰匙，親吻她的臉頰后就匆忙離開了。
“來去匆匆喔！”拎來一壺新咖啡和一整盤栗子蛋糕，羅蘿認為楚茵很需要這些東西來安慰自己。
“他要去美國。”望着手裏的鑰匙，她笑得很無奈。
過去的陰影一直困擾着她，每次只要有家人或朋友必須搭飛機，她就會開始毫無來由的緊張，直到他們完好如初的站在她眼前為止。
羅蘿完全明白她的困擾，於是她坐到楚茵身旁攬住她。
“世界上沒有那麼多的不幸，也不會這麼湊巧都被你遇上，宣竫堯不是阿筵，他搭的是安全的客機，阿筵則是戰鬥機的駕駛，兩者之間的危險性差太多了。”她知道楚茵處於困擾及害怕的當口，她不能責罵她老在庸人自擾，羅蘿知道她需要的是朋友的保證與鼓勵。
“我也知道我這樣的擔心很莫名其妙，但我還是會怕。”楚茵揪住自己的胸口低吼出心情。
“你會怕是人之常情，但過去的陰影總得走過去，你可以一輩子都不搭飛機，但你不能阻止你的親人也和你一樣放棄飛翔的權力。”終於，羅蘿有些動怒的提醒她。
這麼多年，她看過她最糟的時候，就是阿筵失事後的半個月，楚珩必須搭飛機到日本參賽，那時候楚茵幾乎天天哭泣的守在電視前，她毫無意識的轉着每個新聞頻道，為的就是想尋找飛機失事的消息。
直到楚珩回到台北后她才慢慢恢復正常，也因為這樣，有段時間楚茵是靠着精神科醫生開的鎮定劑和安眠藥才撐過來的。
“小茵，你還好吧？”羅蘿以為自己的話造成太大的刺激，趕緊擔憂的問她。
“我還好，”眨眨眼，楚茵苦笑。“我想這件事得靠我自己才能走得出去，我不能老是讓你們擔心我，對吧？”
“我們擔心你是應該的，”羅蘿鬆了口氣的說，“不過，最終還是希望你能放寬心，不管是新的戀情還是其他的事。”
“阿姨好好，”渾身香噴噴的宣晨曦開心的在床上蹦蹦跳跳。“阿姨要陪晨晨睡覺喔！”
“晨曦乖乖，爸爸說你十點就要上床喔。”將枕頭拍打鬆軟，楚茵喊住不斷尖叫的宣晨曦。
“可是我想等爸爸打電話給我啊。”終於不甘心坐到床上的他，嘟嚷着以前的習慣。
“喔，但爸爸什麼時候會打電話回家，晨曦怎麼知道呢？”總之，她就是要保持他的好習慣，每天十點哄他睡覺，直到宣竫堯回來后她再交還責任。
“知道啊，爸爸每次去美國的第一天都是晚上十一點會打電話回家。”他的話讓楚茵的心再次蒙上陰影。
每次去美國……她不知道在自己過去的傷口癒合前，還能承擔多少次他必須搭飛機的恐懼。
“喔，那晨曦再來想做什麼？還有一個小時耶。”她沒實質帶過小孩的經驗，所以也只能詢問小鬼頭啦。
“看YOYO台！”果然，小孩子總是愛看卡通，他一聽到楚茵的問題時，趕忙從床上跳下，拉着她朝另一個房間前進。
“爸爸的房間有大電視喔，”他得意的和她分享。“爸爸在的時候，我都喜歡在他房間看電視，然後等爸爸回房間陪我。”
就這樣，楚茵無法抗拒的被小男孩拉進對面的房間。
一進門，楚茵就能感覺到大男人的房間和小男生的房間有啥差異，充滿灰藍色調的主卧室里，除了一張大床及櫥櫃外，還有書桌及晨曦宣稱的大電視，讓她的心宛如刀割的，是電視上的全家福照片。
她認得出那張照片里的女人是孫璘郁，雖然和現在的她有些出入，但五年前的照片還是有些現在的輪廓在，最重要的是，照片里的孫璘郁和自己還真的有些小小神似，尤其是削尖的下顎及大眼。
“阿姨快，現在有羊咩咩的卡通喔。”宣晨曦扯扯她失神的身子，硬將她扯回現實中。而她坐在男主人的床上，心中不免想到他。
床頭的電話響起，楚茵沒伸手去接，因為宣晨曦搶先了她一拍。
是他打回家的電話，比晨曦說的時間還要早很多。
宣晨曦很開心的和父親講了幾分鐘后，電話轉到她手上。
“晨曦沒吵到你吧？”宣竫堯關心的問她。
“沒，他很乖，只不過他說要等接到你的電話以後才要睡。”抱着宣晨曦可愛的小身子，楚茵道。
“那小子已經很習慣我到美國出差時的慣例，在台北我忘了告訴你，所以一下飛機就趕緊打電話。”他的聲音清晰到彷彿人就在她身邊一樣，楚茵有種他還在台灣的錯覺，而他們現在只是很尋常每天晚上都會有的熱線，她幾乎可以騙自己，他根本就沒有搭飛機的。
“嗯。”但終究還是騙不了自己，因為宣竫堯背後的吵鬧聲還不時傳來機場的廣播。
“小茵，你累了嗎？”她的聲音聽起來很沒力氣的感覺，宣竫堯關切的問。
“還可以，我平時也沒有早睡的習慣，”頓了后，她還是決定開口，“竫堯，你常出差嗎？”
“嗯，時常，但像今天這樣匆忙卻很少，”宣竫堯回答后追問：“是不是小子給你添了什麼麻煩，所以你才會這麼問？”
“沒，絕對沒有，”楚茵很快的否認，也掙扎着要不要在越洋電話里，告訴他其他的事。“他很乖，真的不用我操心。”
她的視線落在那張合照上，心有些不安的狂跳。
楚茵攬進已經累壞睡癱在一旁的宣晨曦，並且替他蓋好被子以免吹冷氣着涼。
“小茵，接機的人已經到了，你等我電話，我會撥你手機。”宣竫堯匆促的掛上電話，因此楚茵來不及告訴他，她忘了帶手機電池，現在手機沒電電話根本就打不通。
唉，算了。她關掉電視，並確認宣晨曦迅速熟睡后，起身走出宣竫堯的卧室，卻不期然的在主卧室外頭見到管家吳太太。
對方對她散發明顯的不歡迎之意。
“不要以為少爺現在喜歡你，你就可以登堂入室。”
“我是受託來陪晨晨的，等竫堯回台灣后，我就會自動離開。”她也表明自己的立場讓對方知道。
“哼，少爺是因為你長得很像少奶奶年輕的時候，所以才會對你有移情作用。”吳太太繼續下猛葯的刺激楚茵。
“或許吧，”她擺出無所謂的聳肩並反唇相稽。“至少他現在喜歡的是我，那就夠了。”
“你看到電視機上頭的照片了吧？”她很得意的發現她的話讓楚茵微愣。“要是少爺有這麼快忘記前妻，你覺得他會把照片擺在如此明顯的地方嗎？”
她的話的確成功的打擊到楚茵，但見識多的她並沒有真正的表現在臉上。
“那又怎樣？終究他們還是離了婚，不是？”說完話，楚茵昂頭像個高傲的小孔雀，直接踅回宣竫堯的房間，並且將門鎖上，她不想再見到吳太太的傷人態度。
站在電視機前，她衝動的將照片“啪”一聲的放倒。
至少她很誠實的面對自己喜歡竫堯的事實，所以她無法忍受當她在他卧室里陪他兒子睡覺時，還有張過去的照片如鬼魅般糾纏她。
眼不見為凈，是對自己過於紊亂的心最好的解決方式。
楚茵厭煩於吳太太老是冷嘲熱諷的找她麻煩，於是她乾脆請年假帶着宣晨曦來個台灣環島之旅，一來讓自己放鬆心情，二來能暫時避開台北繁雜的空氣也是件好事，最重要的是，她可以避免自己老是想着宣竫堯和他會搭飛機回台灣的事上頭。
他們順着西部幹線，打算一路玩遍台灣的遊樂園，直到台灣中部時，他們已經拜訪過五個。
而中台灣有個號稱全亞洲第二大的摩天輪，楚茵嚮往很久卻找不到機會拜訪，所以一到了遊樂場附設的飯店后，她和宣晨曦早就迫不及待的扔下行李，衝去大玩特玩。
當他們手裏拿着甜筒雪糕，一邊俯瞰美麗的風景時，宣晨曦突然變得像個小大人一樣的說話。
“阿姨，你不要管吳奶奶說什麼話，”他一邊咬着甜筒一邊認真的說：“我知道爸爸喜歡阿姨，晨晨也喜歡阿姨，所以吳奶奶不喜歡你沒關係，我們喜歡你就好了。”
“小晨曦怎麼會覺得吳奶奶不喜歡阿姨呢？”摸摸小男孩的頭髮，楚茵好奇的問他。
“我有聽到吳奶奶說的話啊，”宣晨曦很得意的告訴她。“就是爸爸出國的第一個晚上，你以為我睡著了，其實我是要讓爸爸和你多說話才會假裝睡覺的，所以吳奶奶說的話，我都聽到也跟爸爸說了。”
“乖，小孩子不可以亂講話，雖然阿姨知道你是站在阿姨這邊的，但是吳奶奶也是因為喜歡你才會對阿姨凶。”她不希望晨曦小小的年紀，就有大人們勾心鬥角的陰影埋藏在心中。
“如果讓我選，我會要阿姨不要生我的媽咪。”宣晨曦再次語出驚人的說。
“晨曦不可以這麼想，”她斂眸厲色的說，“雖然你媽咪沒有陪在晨曦身邊，但她還是愛你的。”
“我……”嘟着嘴，宣晨曦不懂大人們的事，所以他委屈的低頭猛咬手裏的甜筒。
“阿姨告訴你，每個媽咪生娃娃都是很痛苦的，不但要經過十個月的懷孕，還要冒着生命危險生下娃娃，所以不管晨曦的媽媽有沒有陪晨曦長大，她愛晨曦的心和爸爸愛晨曦的心是一樣的偉大。”
“阿姨，我懂了，”小小的臉先是皺巴巴的，最後他似懂非懂的點頭。“那以後爸爸說要帶我跟媽媽吃飯，我就會乖乖的去。”
“嗯，沒錯，”讚賞的摸摸他的頭髮，楚茵知道晨曦是個懂事的孩子。“晨曦好聰明。”
“爸爸今天會回台灣喔，阿姨有告訴爸爸我們在這裏嗎？”宣晨曦突然想到的問她。
“有，爸爸預計今天晚上就可以陪你吃飯了。”而她打算在竫堯到達時，就卸下她臨時保母的身份，獨自回到台北。
“阿姨，爸爸會很安全的回到台灣的，你不用太擔心。”突然，他抱住她的身子安慰着她。
“晨曦？”她忘了自己在台北的遊樂園中，曾經為了解開他的心防而和他交換過的秘密。
“阿姨以前的男友開飛機死掉，所以阿姨才會這麼喜歡摩天輪，”宣晨曦牽着她的手，“阿姨會擔心爸爸搭飛機，所以你才會幾乎都沒睡覺。”
楚茵笑笑的沒有否認。因為這小子每天晚上都起床三回，每回都被他看到她獃滯望着電視的畫面。
“還有什麼你不知道的？”牽着他的小手走出摩天輪，大手牽小手一起迎向中台灣的夕陽。
“阿姨會變成媽媽嗎？”宣晨曦認真的表情期盼的望向她，一時間讓楚茵無法回答。
“我從小就不知道被媽媽抱抱的感覺，阿姨像媽媽，所以第一次看見阿姨時，我才會故意去撞阿姨的，因為我想知道抱媽媽的感覺是什麼。”他期盼的表情讓她覺得不忍。
“我想這是阿姨和你爸爸的問題，”楚茵停止腳步，蹲下身子與宣晨曦兩眼相望。“阿姨要讓你知道，不管以後怎樣，阿姨永遠都是晨曦的好朋友，了解嗎？”
“晨晨了解，可我還是希望阿姨能當我媽咪。”他似懂非懂的點頭。
楚茵的視線被漸漸靠近的影子吸引住，她重新站起身將小男生轉個身。
“你爸爸來找你了。”她輕推他細小的背，他很快的邁開小腳朝父親的方向急奔后，撲入父親朗笑的懷抱。
將寶貝兒子扛上肩頭，宣竫堯微笑的走向她。
“謝謝你。”把她擁入懷裏，他不知道他想她的時間，居然遠遠超過想兒子的時間。
“不客氣。”貪戀的回擁他，楚茵的心因為見到他無恙的站在眼前，而稍稍鬆了氣。
宣晨曦喜歡這樣的感覺，他爸爸抱着他和楚阿姨，感覺就像一家人，他除了爸爸之外也有媽媽了。
“爸爸累了嗎？我們晚上可以去SPA喔，”他體貼的低頭問，嘴角浮現賊賊的笑。“阿姨穿泳裝很美喔！”
突如其來的童言童語，頓時惹得兩個大人呆若木雞的，什麼話都反應不過來。
此時，兩人的腦子同時浮出同個問題：這孩子會不會太早熟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