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任頤洮在算命界的名氣,因為作風特異而逐漸打開,但她已漸漸減少替人解惑的工作,因為越來越多時候,她在幫人看水晶球時,一再的看到隼嚴譽的影像。
因此,她寧可像以前一樣,什麼都沒看到,只是憑着熱誠與真心替人解決問題就好,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老是被水晶球里的影像糾纏。
今天來了個意外的客人,任頤洮在訝異之餘也開心的招呼。
“嫂嫂,怎麼有空來台北?”任頤洮端了杯冰涼的檸檬草如馬鞭蘋花茶給她嫂嫂喝,一邊好奇的問她。畢竟她和哥哥結婚這麼久,從未曾來找過她半回,她們之間的感情一直很淡漠。
“也沒什麼事。”冷芹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在,“聽宵律說,你在幫人算命,所以……”
“我只幫人看愛情。”她有些不解的問:“難道嫂嫂和哥哥有什麼問題嗎?”
“還不是你媽媽,我婆婆。”冷芹從皮包里拿出一根沙邦妮點燃,深吸口煙后吐出,才繼續開口,“我和你哥哥事業都忙,所以我們早就說好了,不打算這麼早生孩子,可是你媽媽老用‘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古板觀念說教,我聽了都煩,但要你哥哥搬出去住,他也不肯。”
“所以?”任頤洮大概知道她想說什麼。
“你幫我勸勸你媽媽,要她不要那麼老古董,都什麼年代了,還‘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冷芹將目的說出。
“難道嫂嫂真的不想生孩子嗎?”她有些不以為然的問。
“我說了,我現在沒時閑生小孩。”冷芹不耐煩的回答,“況且生孩子會讓我的身材變型,我又不是傻子,你哥哥先愛上的是我的身材,我怎麼可能會傻得破壞呢!”
任頤洮不語。她知道嫂嫂的目的並不是要聽她的意見,而是要她跟她媽媽講,她不想生孩子想搬出去住,她只是利用自己當傳聲筒。
冷芹厭惡的將花茶擺回桌上,對她而言,花茶這種玩意是小女孩才會喜歡的東西。
“這件事就拜託你嘍!否則哪天我和你哥哥有什麼……你很聰明,應該知道我在說什麼,有些話不必說得太白。”冷芹將大帽子扣在任頤洮頭上,迫使她不得不同意。
“我會找個時間打電話回家。”她只得無奈的同意當傳聲筒。
“那就拜託你嘍!”冷芹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很滿意的起身,“你知道我很愛你哥哥。”
“嗯。”簡單的應答,任頤洮不知還有什麼話好說的。
她開門送客,再次迎接今天的第二個意外客人。
“嗨!有空嗎?”隼嚴譽的笑臉熱情綻放,比起冷芹的平板臉,任頤洮不得不承認她比較喜歡見到前者。
她點個頭側身準備讓他進來,卻被冷芹挑眉訝異的擋住。
“好久不見。”第三個意外更讓任頤洮訝異,因為冷芹向來冰冷的臉龐居然盈盈的笑了開來。
隼嚴譽斂了下眉,如果不是任頤洮的觀察力比較細膩,她也不會發現他的心情有起了變化。
“有空一起吃飯聊聊。”冷芹似乎忘了自己還在小姑家門口,她熱絡的模樣彷彿見到老情人,“你知道從……總之,我很期待。”
她翩然離去,任頤洮滿心疑竇的目送嫂嫂離開,然後又將視線瞥往一直站在門口的男人身上。
“她曾是我的未婚妻。”隼嚴譽坦然的向她解釋。
聽到他的話,任頤洮不知道自己還能承受多少訝異的衝擊?
她錯愕的抬眸,“難怪我沒在哥哥的結婚典禮上看過你。”
在隼衿暙的婚禮后,她曾問過哥哥他和隼嚴譽的交情如何,當時哥哥給她的答案是老朋友,其餘的她也沒多細問,沒想到現在得到的答案,卻是如此勁爆。
“再有風度的男人,也不會大力到參加前未婚妻的婚禮,對吧?”他對着她苦笑。
任頤洮仍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不過我要是知道他有這麼漂亮的妹妹,我一定會大方的出席。”他開玩笑的揶榆着。
“我不當替代品。”任頤洮冷冷的說,表情不是很愉快。
“有沒有人說過,你很愛胡思亂想?”隼嚴譽伸手輕敲她的腦袋,有些不滿的說:“有時候,我真想知道你的腦袋裝的是什麼?”
“我們好像沒有那麼深的交情吧?”對他親密的小動作她有些在意,為了保護自己一顆狂跳的心,她故意用平板的語氣說話。
在他眼裏,她是個很會保護自己的女孩,所以對她說的話他一點也不意外。
“你是我好友的妹妹,更是我妹妹的好朋友,因為這兩層關係,我想我們應該可以說是朋友吧?”
“謬論。”任頤洮認圖用忙碌整理家事,掩飾自己的慌亂。
“法官判人死刑還得講求證據。”他控訴道:“而我只因為不想和好友爭奪,這樣有什麼不對?”
“當然,你嘴裏的好友是我哥哥。”她捏緊手中的抹布,不高興的說:“照道理我該為你的話感到開心,畢竟你是個識大體、懂退讓的男人,可很不幸的是,我哥哥你也認識,你也知道他已婚,既然在你眼中,我是那種會和有婦之夫在一起的女人,那你現在又何必來招惹我?”
“你知道什麼叫內心交戰嗎?”他的眼神流露出痛楚,“我不能忘記曾見到宵律與你在一起的親熱畫面,你真的認為我無動於衷嗎?”
“因為哥哥的過去是個會搶好友未婚妻的人,所以你就認定他會背叛老婆,在外面和女孩子勾三搭四?那你們還算是朋友嗎?”她憤怒的捍衛自己哥哥的名譽。
“我並沒有那個意思。”隼嚴譽也替自己辯解。
“你就是那個意思。”任頤洮紅了眼眶,不滿的說:“如果你不是那個意思,你怎麼會如此誤解他和我!”
“因為我在乎你!在乎宵律!所以我活該受到折磨,活該要背這個黑鍋,全都因為……”他憤怒的狂吼,但在最後一刻卻不知該以什麼形容詞來結束他的憤慨。
“那是你的感受,可我……”她轉身將抹布扔進流理台,用清洗抹布的動作來掩護她的內心交戰。
望着她的背影,隼嚴譽抹抹臉,對自己未戰先敗感到很無奈。
“今天來是想告訴你,我明天調派到日本分公司處理業務上的疏失,或許以後想打擾你也沒機會了。”轉過身,某些事在他心漸漸明朗且有了答案。
事情是怎麼變了調,他們無法釐清,只是好不容易要萌芽的戀情,卻橫遭意外也讓人始料未及。
直到聽見關門的悶聲響起,任頤洮才緩緩的彎下身子,伸手將娃娃抱人懷裏。
“我這樣……對他是不是太過分了?”她一如往常的低聲問着懷裏的貓咪,娃娃也如往常用幾聲喵嗚做為回答。
“好久不見啦!”隼衿暙笑咪咪的喊住準備帶着貓咪出門逛街的任頤洮,“正好要到你那裏去找你,沒想到在這裏遇見你。”
“我出來買些東西。”她臉上還是保持着一貫的微笑,“渡蜜月回來啦?”
“嗯,這是要送給你的,”晃了晃手裏的東西,隼衿暙邊拉着她走進一旁的咖啡屋,“陪我喝杯咖啡吧!”
處於被動狀態的任頤洮,也只能跟着她走進咖啡屋。
“最近好嗎?”隼衿暙伸手讓娃娃跑向她后抱住它。
“嗯,還可以,只是比較不看水晶球了。”面對好友,她很老實的告知近況。
“喔?為何?那不是很可惜嗎?”輕撫懷裏溫馴的小貓,突然間,隼衿暙發現任頤洮和娃娃很像,表面溫馴但骨子裏卻十分有主見。
“可能是因為最近情緒和心情不是很穩定,所以乾脆漸漸放棄了!”任頤洮苦笑着,不知該不該告訴隼衿暙,她一直看見隼嚴譽所以才會不想繼續看水晶球。
“該不會是我哥哥的關係吧?”隼衿暙小心翼翼的揣測着。
她的話讓任頤洮差點打翻桌上的咖啡,揚起一臉的苦笑。
“很明顯嗎?”她頗無奈的反問。
“我哥哥他……”隼衿暙無奈的嘆了口氣,“我想有些事你可能還不清楚,他……”她吞吞吐吐的不知該從何說起。
“我知道,我嫂嫂是他前未婚妻的事,對吧?”任頤洮又在咖啡里加入許多的糖掩蓋濃濃的苦澀味。
“是我哥哥告訴你的吧?”
“嗯。”她輕輕的點頭。心裏老想着他好嗎?
倏地任頤洮眉頭緊蹙,想起她昨天在水晶球里看見的畫面。
“怎麼了?”隼衿暙發現她的沉默,關心的問。
“沒什麼。”她揮去一直看見隼嚴譽被車撞倒的畫面,緊咬着下唇,一會後她終於開口,“他現在在日本還是台灣?”
“台灣,今天剛回來。”隼衿暙遲疑了會後,接着才說:“那件事,我是說哥哥被拋棄的事,影響他很大,所以當他很明顯的表現出他喜歡你時,我真的很替他感到開心。”
對她的話,任頤洮持保留的對她微笑,然後將視線飄到窗外的景色。
“我不習慣當替代品。”任頤洮突然幽幽的說。
在她心裏,已經無法確定是他誤解自己讓她受傷比較重,還是知道嫂嫂和他過去的關係讓她比較介意。
“你真的對自己這麼沒信心嗎?”隼衿暙不可思議的低吼。她沒見過有人對自己如此沒信心的。
“我現在真的對自己很沒信心。”她優雅的掠過如絲般黑髮,嘴角無奈的撇了撇嘴。“我在以前的公司人緣很不好,應該說,我很討厭人群,討厭與人交際,也沒談過戀愛。老實說,你哥哥的追求讓我很無所適從。”
“喵嗚。”娃娃信步走回女主人懷裏,輕輕的磨蹭她的胸口,彷彿知道任頤洮心頭的哀傷。
“對不起,我該回去了,娃娃的用餐時間到了。”任頤洮起身告別,卻在咖啡屋門口遇見以前的主管。
“任頤洮,沒想到你現在混得還不錯嘛!”他是在她離職當日,輕薄她的部門協理,“還養貓?”
他伸手朝娃娃的方向摸去,也不知道是想輕簿任頤洮還是想摸貓眯,而娃娃本來就是防備心比較重的貓咪,當見到賊手向她們伸出時,它一張口,準備朝他的方向咬去。
人的本能與動物的本能相似,被欺負時都會下意識的保護自己。
娃娃保護自己不被陌生人亂摸,而任頤洮昔日的主管也下意識的揮手朝娃娃推打,娃娃受到驚嚇的從她懷裏捧出。
慌張的它邁開小毛腿,從任頤洮等人的眼前跑走。
“娃娃!”
任頤洮心慌的迅速從後頭喊它,但踩着高跟鞋的她跑不快,眼看着娃娃慌張的在街口張望,似乎聽不見她的叫喊,當它駐足在衝口,她幾乎要抓住它時,娃娃又害怕的向前逃走。
街頭的紅燈在瞬間轉成綠燈,娃娃前進的腳步被突然出現的車輛嚇愣,任頤洮急得含住眼淚,也不管自己危險與否,就準備衝到馬路中救出娃娃。
她才剛順利的抱住顯然被嚇壞的娃娃,卻讓不遠處急駛而來的機車給嚇着。
任頤洮只能無助的抱緊娃娃,雙眼瞪視着迎面而來的機車。
“洮洮!哥!”凄厲的喊叫聲出自隼衿暙的口中,任頤洮發現自己被一股力量推往紅磚道上,隨即而來的碰撞聲更讓人不知所措。
隼衿暙狂奔到他們身邊,她先扶起獃滯住的任頤洮並接過她懷裏的娃娃,而後者則僵硬的將身子往原本她站的地方。
她心底最恐懼的事經發生了,隼嚴譽高大的身體躺在街口。
“不……不可能……”硬是拖着沉重的腳步,任頤洮走向他,眼淚早就不受控制的狂落。
彎身跪在他身邊,隼嚴譽對她揚起一抹虛弱的微笑。
他們身邊除了不斷叫囂狂吼的年輕機車騎士外,還有一群圍觀的人。
“你……”蒼白的臉對上他慘白的臉,顫抖的聲音讓她未語先淚。
“你嚇壞了我……你沒事就好。”
眼淚一滴滴的滴落在他臉龐,隼嚴譽痛苦的閉上眼。
“小姐,你們不要命也不要找上我啊!你們……”年輕機車騎士在旁邊不斷的狂吼,隼衿暙當場吼得比他更大聲。
“他們怎麼了!”她一手小心的抱着娃娃,一手指着騎士怒罵,“你難道不知道市區騎車時速不能超過五十公里嗎?你看起來這麼年輕,等會警察來了,我一定要他們查你的駕照!”
“你……我……”年輕機車騎士被她堵得啞口無言,他發現自己好像是頗理虧的一邊,只能認命的闔上嘴。
“救護車什麼時候才會到?”微顫抖的唇,任頤洮哭着問。
手裏摟着已經昏厥的身,人往往只有在失去時才知道能擁有的珍貴。
她不懂為何他要這麼做,她明明就拒絕他了……
天啊,誰來告訴她這團混亂該如何解?
接獲通知的任宵律,在醫院急診室外的椅上找到哭腫雙眼的妹妹,和抱着娃娃一臉獃滯的隼衿暙。
“發生什麼事?”他決定放棄已然呆傻的妹妹,直接詢問隼衿暙。
“洮洮之前的上司……想輕薄她,娃娃受到驚嚇跑到街上,洮洮追上后……差點被車撞上,是我哥哥救了她。”雖然還是抽噎着,但她的確比任頤洮鎮定許多。
“他不該救我的。”任頤洮豁然抬起頭,迷濛的淚眼讓人憐惜,“我根本什麼都不是……他……”
隼衿暙難過的將娃娃交給任宵律后,轉身抱住她。
“別這樣,你這樣,哥哥會難過的。”她輕拍的哄着她,連自己的眼淚都忍不住往下落。
任頤洮盡情的在好友充滿暖意的懷抱里放聲大哭。
任宵律緊握拳頭。他知道那傢伙是誰,或許眼下他尚且無法替妹妹報仇,但他相信很快就會有機會了!
“咳,不好意思,病人清醒了,你們可以進去陪他。”急診室年輕的醫師尷尬的打斷相擁而泣的兩個人,親切的告訴她們好消息。
“喱,對了。患者身上的傷並不嚴重,最主要的原因,應該是他操勞過度的關係。”醫師突然又補充道。
“我警告過他了!”任宵律嘆了口氣,“要他在東京不要太過操勞,他就是不聽,硬是將一個月的工作量,厘縮到一個禮拜完成,這樣不累倒才有鬼。”
他意有所指的暗示妹妹,人家這麼勞累是為了什麼。而任頤洮也抬起頭,有些害怕、猶豫的望着哥哥,對他話中的暗示十分明白。
隼衿暙見她還在遲疑探視的腳步時,不禁開口鼓勵她,“去吧!哥哥需要的人是你,不是我們。”
任頤洮頭一點,不再遲疑。
她一走進藍色布簾后,隼嚴譽疲倦的眼神便眷戀的鎖住她緩緩接近的身影,他對她揚起一抹虛弱的微笑。
“我以為那是夢。”他一直懷疑在救護車上不斷哭泣、還一直緊緊握住他手的女孩是她,沒想到這是真的,他沒有在作夢。
“為什麼要救我?我對你這麼壞。”她吸泣的低喃,心疼他的臉和手臂為了保護她而挂彩。
“你只是保護自己而已,那不是你的錯。”他依舊體貼的替她開釋,讓她含着淚笑了。
“謝謝你。”她微微顫抖的手輕輕復蓋上他的手。
他馬上緊緊扣住她的,十指交纏的感覺讓他欣慰。
視線游移在他擦傷的臉龐,任頤洮眉心緊緊蹙起。
“醫師說,你是疲勞過度。”她有些輕斥的說:“哥哥告訴我,你為了早點回來,把時間壓縮的忙個不停。”
“我想回來重新追你,”手指緩緩縮緊,隼嚴譽將她牢牢的握在掌心,“因為我不甘心就這樣放棄你。”
他的話在她心底造成不小的漣漪,連她眼眶也紅了。
“笨蛋。”任頤洮嘴裏輕柔的低罵他,心裏卻暖暖的,上揚的唇角泄漏出她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