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醫生看過揚揚,說孩子只是吹了點風,有點發燒,只要吃了葯,好好休息就沒事了。

雖這麼說,但鬆了一口氣的紀天皓並沒有離開,在揚揚安詳地睡去許久后,依然靜靜地守在床畔。

望着他為了兒子擔憂又焦急的模樣,殷海薇內心五味雜陳。她長嘆一口氣,旋身悄悄離開嬰兒房,卻在走廊上碰着了剛剛送走醫生,盈盈走來的百合。

她沉默地望着她。

見她陰沉的神色,百合忽地輕輕笑了起來,“怎麼?還在為我剛剛的謊言生氣嗎?”

殷海薇深吸一口氣,“你為什麼要那樣說?”

“為什麼?”百合瞪大眸,彷彿覺得她問得好笑,“當然是為了你啊!”

“為了我?”

“是啊,你想想,你不是千方百計想要天皓跟你離婚嗎?這是最好的方法了。”百合淺淺一笑,明眸燦亮,“只要讓他誤以為你會虐待揚揚,為了保護兒子,他不火速跟你離婚才怪。”

“虐待揚揚?”咀嚼着百合的解釋,殷海薇不禁怔然,“我才不會那麼做!”

“我知道你不會。”百合一翻白眼,“問題是要他這麼以為啊!”

“可是——”

殷海薇心頭一扯,理智上她明白后合說得有理,可情感上卻怎麼也無法感覺舒服。“我不希望他認為我是那種會拿孩子的安危,來賭氣的女人。”

“為什麼不?”

百合揚眉,“這樣不是正好?”

“不,不好!”

“海薇,你不覺得自己奇怪嗎?明明想讓他跟你離婚,又不想讓他討厭你。”

百合唇畔的微笑帶着幾分嘲弄。

“我——

殷海薇一窒,心緒紛亂,連自己都理不清。

百合深深望着她,“說到底,你還是很在乎天皓吧!”她輕聲說道,溫雅的嗓音帶着幾分詭譎。

殷海薇微微一顫。

“你——真的是為了幫我才這麼做?”

她緊緊盯着百合,試圖從她臉上神情的變化尋出端倪。可那張美麗的容顏始終平靜淡雅,甚至連眼眸都清澄無比。

“當然。莫非你懷疑我別有居心?”百合挑眉,淡淡譏刺,“你以為我覬覦你這個正妻的位子,所以想盡辦法陷害你?”

殷海薇深吸一口氣,“沒有。”

就算百合真的覬覦她的名分又怎樣?這不是正好如她所願嗎?她既然曾經主動請求她奪走天皓,現在就沒有資格懷疑她的居心——

想着,殷海薇不禁幽幽嘆息,蒼白的唇角一扯,是自嘲,也是惆悵。她閉了閉眸,悄然調勻呼吸后才揚起眼睫。

“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這麼做,百合。我很謝謝你幫我,但——”

她頓了頓,“請不要以這種方式。”

“OK。”

百合聳聳肩,唇角一扯,似笑非笑,“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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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幾個夜晚,紀天皓都徹夜守在兒子床畔。

白天,他依然上班,可夜晚,他必定推掉一切應酬趕回家,徹夜守着揚揚,在每一回孩子驚醒時,哄他入眠。

揚揚的病好多了,除了偶爾幾聲輕微的咳嗽,沒有大礙。倒是他這個做父親的,再這麼消耗體力下去,遲早會病倒。

悄然躲在半掩的門扉后,殷海薇窺望着自己的丈夫,神情憂慮。

這幾個晚上,她睡得也不安穩,半夜總要醒來好幾回,每一回,都忍不住翻身下床,悄悄走到嬰兒房察看。

她不知道自己在擔憂什麼,可就是無法放下房裏的孩子跟——他。

即便她再怎麼不肯承認,事實上,她心中的確牽挂着那個她千百回立誓,要將他徹底逐出心房的男人。

殷海薇忽地嘆息,躡足走進房內,停在紀天皓面前。他正雙手環抱胸前,靠着沙發打着盹。

竟連被子也不蓋就這麼睡在這裏不覺得冷嗎?

她輕顰秀眉,將從卧房內帶來的薄被,輕輕往紀天皓身上一披。

彷彿感覺到她的動作.他動了動身子,喉間逸出一聲細微的呻吟。

她微微一笑,望着他沉睡中顯得格外柔和的臉龐。睡着的他沒有平日的咄咄逼人,她比較喜歡這樣的他,就像兩人剛剛結婚時,那個脾氣溫和的紀天皓。

那個時候他雖然偶爾也會嚴厲,可大部分時候還是溫和親切的,待她的態度就像對待一個妹妹。

妹妹!

殷海薇驀地閉了閉眸,面色刷白。

不錯,天皓其實從頭到尾只把她當成一個可愛的妹妹,他從前對她好,也不過是像哥哥縱容着自己愛撒嬌的妹妹,並不是因為愛她。

他——從沒愛過她吧?

思緒至此,殷海薇心臟忽地一扯,疼痛起來。

二十幾年來對他的仰慕、愛戀、痴情,是否永遠收不回來?或者,得花上另一個二十年來慢慢平復傷痕?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正迷亂想着,一聲沙啞的呻吟忽地攫回她的思緒,她眨眨眼,望向半躺在沙發上的男人,跟着,秀眉一緊。

他看起來相當不舒服,前額泛着細細的汗,眉峰亦緊緊攏着。

殷海薇頓時呼吸一頓,連忙伸手撫上他前額。

“糟糕!好像發燒了。”掌心感受到的熱度令她不覺驚喊,她彎下身子,輕輕搖晃着紀天皓的肩膀,“天皓,天皓,醒醒,你沒事吧?”

紀天皓只是低聲呻吟,好一會兒,才揚起眼睫,眸里,不是一貫的銳亮,而是淡淡混濁。

“你是不是不舒服?”她焦急地問道。

紀天皓搖搖頭,手臂一撐,試圖直起身子,“我……沒事。”說著,他甩了甩頭,卻驀地感覺太陽穴一陣抽痛,不覺深吸一口氣。

殷海薇注意到了,“天皓,你頭痛嗎?先不要動,好好坐着。”

她按下他的身子,“我去倒一杯熱水給你喝。”

“嗯。”他漫應一聲,倒回沙發后,立刻合上眼,像是疲倦至極。

她有些擔心,“要不要請醫生來?”

“不用了。”

他模糊地拒絕,“只是有點發熱而已。”

“那……好吧。”她點點頭,走向房內另一角的彩色矮櫃,尋了個馬克杯,倒了杯溫熱的開水,然後走回紀天皓身畔。

“喝點開水吧。”她蹲下身子,輕柔地扶起他頸項,“小心燙。”

他就着她手中的杯子,一口一口緩緩喝着。

“我扶你回房睡吧。”她柔聲道。

他搖搖頭,“揚揚……”

“揚揚睡得很熟,我叫百合過來這邊陪他睡,好嗎?”

“好……”

取得紀天皓首肯后,殷海薇站起身,走向與嬰兒房相連的門扉,輕輕敲了敲。

百合很快來應門了,她穿着一件薄薄的半透明睡衣,神情雖是睏倦,容顏依然嫵媚。

“有什麼事嗎?”見是殷海薇敲的門,她淡淡驚訝,“揚揚哭了嗎?”

“不是。”

殷海薇強迫自己平靜地回應,“天皓髮燒了,我要扶他回房睡覺,麻煩你先起來照顧揚揚。”

“他發燒了?”百合揚揚眉,接着點頭,“放心吧,揚揚交給我。”

說著,她一面跟着踏進嬰兒房,視線落在沙發上的男人。

“我跟你一起扶他回房吧,你一個人大概沒辦法。”

有一瞬間,殷海薇想拒絕她,她不想讓別的女人碰天皓,尤其是百合。但也只一會兒,她便悄悄斥責自己的小心眼。

“好吧。”她點點頭,與百合一左一右撐起紀天皓,扶他回主卧房。

成功將他放至鋪着鵝黃色床單的雙人床后,百合朝她微微一笑,“你去找些冰塊毛巾做個冰枕,這樣可以幫助他退燒。”

“我知道。”她點點頭河卻遲疑着沒有移動。

“怎麼了?”

百合輕輕挑眉,接着,柔後半嘲弄地揚起,“放心吧,我只是在這邊看着他,不會做什麼的。”

殷海薇聞言臉頰一熱,“我不是這個意思。”

說完.她連忙旋身,走向浴室取毛巾去,一面走,一面心臟狂跳。

她的確有些嫉妒,想到要讓天皓跟百合獨處,不知怎的,她就是介意,尤其百合身上還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衣。

那件睡衣真的很誘人!她忍不住要想,這幾晚揚揚半夜哭醒時,百合是不是都穿着這樣的睡衣,直接走進嬰兒房,當著天皓的面哺乳?

可那又怎樣?他們本來就是那種關係,別說穿着半透明睡衣的百合,就算是裸體的她,天皓想必也見過無數回了。

殷海薇不禁扯開自嘲的笑弧,她甩了從頭,強迫自己甩去這無謂。的思慮。

可當她回到卧房,見到百合傾下身,耳朵貼近紀天皓的唇,彷彿正聆聽什麼時,莫名的醋意再度排山倒海地襲向她。

“怎麼了?”她驀地開口,嗓音掩不住淡淡醋意。

百合聽到她的聲音,緩緩揚起頭。

“他在叫你的名字。”

她輕輕對殷海薇說道,語氣不疾不徐,聽不出絲毫情感。

“叫我?”殷海薇一愣,迅速走向床畔,果然見到紀天皓的唇正微微顫動着。

“海薇……海薇……”

她身子一顫,臉頰更是嚴重發熱。

百合睇她一眼,似笑非笑,“看樣子,他現在比較需要的人是你,不是我。”丟下這意味深長的一句后,她驀地轉身,離去。

殷海薇望着她離開的背影,咀嚼着她話中的含義以及方才她臉上奇特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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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薇。”紀天皓低低地喚了一聲。

“嗯?”

殷海薇應着,一面取下他額頭上的冰枕,用手測了一下溫度。燒看來還沒退,但比半夜時情況好多了。

紀天皓看着她的舉動,半晌,才低聲開口:“我不上班好嗎?”

黑眸凝住她,竟帶着一絲撒嬌的意味。

殷海薇的心跳頓時漏了一拍,“好啊。”

“可是公司最近有一個重大投資案有點問題,天天要開會……”

“你以為病成這樣,還有人想跟你開會嗎?”她朝面色蒼白的他一笑。

他聞言,勉力一扯嘴角,“說的也是。”

“你今天就好好在家休息一天吧!”

“那你呢?”

“我也休息一天陪你,好嗎?”她柔聲問道。

“公司沒事嗎?”

“沒什麼大事。”

她笑道,凝睨他的眸光溫柔無比,“你的燒還沒全退,再多睡一會兒?”

他搖搖頭,凝望她數秒,“海薇。”

“嗯?”

“我想吃雪糕。”

“雪糕?”她瞪他,奇怪他突如其來的要求,“你現在感冒了啊!而且你一向不愛吃甜食,不是嗎?”

“我是不愛吃……”

“那為什麼現在忽然想吃?”

“就是想!”

“不行!”她一口回絕。

“為什麼不行?”

“那還要問嗎?”她翻翻白眼,“因為你現在感冒了啊。”

“感冒就不能吃雪糕嗎?”

“當然!”

“哦。”他若有所思地點頭,“原來有這樣的規定。”

“這不是規定,是常識。”

她認真地解釋:“因為現在吃冰的東西對腸胃不好,會加重身體的負擔。”

“是嗎?”紀天皓望着她,忽地揚后一笑,“只是逗逗你而已。”

殷海薇一怔,“逗我?”

“你這樣不行,海薇,都已經是快三十歲的女人了,還跟二十齣頭時一樣,隨隨便便就被騙了。”他淡淡說道,彷彿漫不經心。

她驀地想起,這樣的情景並非第一回。兩人新婚度蜜月時,紀天皓也曾感冒,不停地嚷着要吃雪糕,害她又氣又急,拗不過他百般糾纏,最後還是勉為其難買了。

可當她按他指定,尋遍巴黎大街小巷,終於買來HaagenDaze以後,他卻一口也不吃,只是不停地狂笑。

“我只是想逗逗你而已。”他說,眼眸還淘氣地閃閃發亮。

可當她質問他為什麼這樣做時,他卻一言不發,只是抿着嘴笑。她一氣,索性蒙頭裝睡——

到現在,她還是沒搞懂當時的他,為何會如此心血來潮。

她搖搖頭,“狼來了的遊戲玩第二次可不好哦,萬一下回你真的想吃什麼,我又當你是開玩笑的怎麼辦?”話雖如此說,她語氣還是溫和且縱容的。

他聳聳肩,接着合起眼睫,“我想喝點熱的東西。”

“真的嗎?”她故意問他,嗓音含笑。

“真的。”他亦忍不住微笑。

“正好,我剛剛請廚房燉了雞湯,現在去端過來,你先等等。”

紀天皓沒有回答,待海薇離開卧房后才又展開眸,瞪着天花板。

“其實,我只是想試試一個生了病的男人,可以任性到什麼程度而已……”他喃喃自語。

從小到大,他不曾任性過。即使生了病,也只是乖乖服藥、調養。

他從不任性,卻在新婚蜜月時,對嬌妻提出無理的要求。

他本來只是隨口說說,可當看見海薇那麼認真地為了他的要求煩惱、那麼認真地勸告他月以認真地在漠視與滿足他的任性之間掙扎,他的心,不自覺擰絞起來。

尤其最後,當海薇終於下定決心,一個人跑出飯店,到陌生的城市為他買雪糕時,他更是感動得無法自已。

那個傻瓜!他本來以為她會在飯店裏,隨便買些雪糕上來的,沒料到她真的認真為他尋找起HaagenDaze的雪糕。

只因為他隨口說了一句,這個牌子的雪糕是他最喜歡的。

天曉得他根本不愛吃雪糕,只是那恰好是他唯一知道的品牌,她居然真信了,傻傻地在外頭奔波了一個多小時為他買回來。

當他捧着雪糕盒,卻笑笑地說不想吃了時,她那雙美麗的眼眸明明氣惱、明明憤慨,可在瞧了臉色蒼白的他一眼后,卻只是輕輕嘆息。

她沒有責備他、沒有痛罵他識是溫柔地嘆息。

至今他仍深深記得當時他心裏的震撼。他不明白,為什麼她可以縱容他到那般地步?如果情況反過來,他肯定會對她蹙眉怒吼,痛責一頓。

想着,紀天皓不禁微微苦笑,他望着天花板,眼眸逐漸迷濛。

這回,他重施故技,也許只是想試試——在兩人之間發生了那麼多事以後,她對他,還能像當時一樣嗎?

“天皓,雞湯來了。”輕快的嗓音忽地揚起。

他偏過頭,看着殷海薇捧着放着湯碗的托盤朝他走來。

她望着他,眉眼含笑,“很香哦,連我都想喝呢。”

“是嗎?”他微微一笑,撐起上半身。

她在床畔的桌子擱下托盤,“來吧,我喂你喝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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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ck。”隨着清亮嗓音落下的,是一顆水晶雕琢的透明騎士。

紀天皓瞪着國際象棋盤,不敢相信自己的黑色國王竟在他一時大意之下被將軍了。他伸指敲着下頷,沉吟數秒,終於,移動以黑色水晶雕琢的國王躲到城堡后。

他以為自己暫時脫離險境了,沒想到殷海薇不知從哪兒移來一顆皇后,緊追着他。

“Check。”

她再度將軍,而這一回,他只能舉起雙手,投降。

“我輸了。”

聞言,她甜甜一笑。

他瞪她,“這不公平,我發燒,腦筋有點遲鈍,否則你不可能贏我的。”

“我早說過不玩國際象棋的,是你自己硬要玩。”對他的喃喃抱怨,她只是揚揚眉,“看看Video不好嗎?又不花腦筋。”

一面說,她一面收拾棋盤。

他伸手覆住她忙碌的小手,“再玩一盤。”

“不要了,你精神不好,還是多休息吧!”

“再玩一盤。”他堅決地要求,顯然不肯服輸。

她輕輕嘆息,明眸忽地一亮,“這樣吧,我去嬰兒房看看揚揚醒了沒,抱他過來這裏陪你。”

“不,不要。”他連忙搖頭,“他病才剛好,要是又被我傳染了怎麼辦?”

她聞言,凝望他數秒,“你真是個好爸爸,天皓。”

“是嗎?”

他淡淡微笑,回望她,黑眸閃過一絲猶豫,“海薇……我為了揚揚責備你,你很難過吧?”

她心一跳,卻迅速搖頭,“怎麼會呢?”

“我後來想想,你帶揚揚出門散步,應該純粹是好意,他不小心着涼了,不能怪你。”

“我……”殷海薇咬着唇,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衝口而出,“其實那天晚上我根本沒帶揚揚出去。”

“你沒有?”紀天皓一愕,“可是百合說……”

“她大概是誤會了吧。”她連忙編個借口。

“是嗎?”黑眸掠過一抹深思,“她該不會是故意說謊吧?”

“不,不是的,可能是別的傭人搞錯了,她才會誤會。”

“哦?”紀天皓挑挑眉。

“算了,那天晚上的事別提了,只要揚揚沒事就好。”她重新揚起微笑,捧起收拾好的棋盤擱上床頭櫃,“你還是睡一會兒吧。”

“那你呢?”

“我去廚房看看。你晚上想吃什麼?”

他搖搖頭,扯住她手臂,“我只要你留下來陪我。”

她心一顫,“天皓,你……”

“留下來陪我好嗎?不管你做什麼,只要在我身邊就好。”

“天皓。”她心頭一揪,眼眸襲上某種酸澀,“你生病的時候……”

“我生病的時候怎樣?”

她沒立刻回答,看了他好一會兒,然後別過頭,“你生病時跟平常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不,沒什麼。”她眨眨眼,嗓音細微,“我只是……只是有點希望你一直像這樣感冒。”

紀天皓一怔,忽地下頷一凜,“你那麼討厭我嗎?”

不知怎的,只要一想到海薇也許厭惡着他,他心頭便竄起一股複雜滋味——又像憤怒,又似苦澀,濃濃地在他胸膛迴繞,直逼喉頭。

雖然自從得知她不孕后,兩人的關係一直不好,雖然他總是故意氣她以發泄滿腔憤懣,可當他知道她有意離婚、知道她想離開他,他莫名地就是感覺難言的焦躁……

他不要她討厭他,更不許她離開他!

想着,他臉色愈發陰沉。

她回過臉,見到他面上的神情,忍不住焦急,“不,不是,你誤會了。”

“海薇。”他蹙眉,“你哭了?”

“沒有……沒事。”

她一驚,連忙伸手按着眼皮,“只是隱形眼鏡好像有點問題——我到浴室里檢查一下。”說著,輕盈身軀立即翩然離去。

紀天皓瞪着她微微發顫的背影,不覺緊緊咬牙,在這一刻,他心頭驀地掠過淡淡後悔。

他,似乎不該堅持要揚揚和百合住進來,不該總是為了揚揚嚴厲地責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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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多少錢?”

百合瞪着坐在對面的紀天皓。

兩個人隔着玻璃茶几各據一張沙發,疏遠冷淡的感覺像是兩個商場上的競爭對手在進行談判。

“天皓,你是什麼意思?”她輕聲問,語音雖仍保持溫婉,眸光卻隱含銳利。

“我問你,要多少錢才肯離開紀家?”紀天皓瞪視她,開門見山地說。

百合呼吸一亂,嬌容強自鎮靜,“你是不是發燒腦子燒壞了?怎麼忽然問我這問題?”

“我是認真的,百合。告訴我,你要多少錢才肯離開紀家?”說著,他掏出一本支票簿,跟着拿起鋼筆。

“如果我要紀家——一半的財產呢?”

“你……”紀天皓神色一變,“你不要太過分,朱百合。”

“過分的人是你,紀天皓。”百合嬌顏一怒,拍案而起,“利用完了,就想拿錢打發我?沒那麼簡單!”

他冷然不語。

她卻忽然展顏一笑,繞向他身後,藕臂柔柔攀住他頸項。

“天皓,你明知我想要的不是錢。”如蘭的氣息拂向他,“我要的是你,還有揚揚,我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我們不是一家人!”冰冷的字句自紀天皓齒間進出。他驀地起身,甩開百合的糾纏,“我告訴過你,我不可能跟海薇離婚,你也不可能嫁入紀家門。”

“為什麼?”百合眸光一黯,“因為我不像殷海薇那樣有錢有勢,所以配不上你嗎?”她質問他,嗓音逐漸凄楚,“我知道我出身不好,也知道我不該妄想麻雀變鳳凰,只是——”話說到此,她忽地哽咽,再也說不下去。

見她如此傷感的模樣,紀天皓不禁放柔語氣,“百合,我不娶你不是因為你的出身,而是因為——”

“因為什麼?”

“因為我不愛你。”

“你不愛我?’有合聞言,身子一晃,容顏跟着刷白。她愕然瞪着紀天皓,半晌,才冷冷揚起柔唇,“你不愛我,難道你愛殷海薇嗎?為什麼你可以娶她,卻不能娶我?”

紀天皓一震。“這……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他咬牙,神色不定,“總之,我已經娶了海薇,而我並不打算跟她離婚……”

“你娶她只是因為她是殷家的寶貝千金!”百合忽地截斷他,身軀偎入他懷裏,“你根本不愛她,你愛的是我,對吧?天皓,你愛的是我!”她激動地喊,明眸楚楚可憐地瞅着他,“如果你不愛我,不會對我那麼溫柔體貼,對吧?”

“百合。”他瞪視她,眸光掠過一絲黯芒,“難道你真不明白我為什麼那樣對你?”

“你……”她一窒,“你的意思是,如果不是因為我懷了揚揚……你不會那樣對我?”

他不語,但沉默已足以說明一切。

百合瞪視着他,忽地身子一顫,“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她喃喃自語,情緒似是瀕臨崩潰。

“百合——”他展開雙臂搭上她肩,試圖安慰她。

他索性偎他更緊,臉頰緊緊貼住他胸膛,柔弱的身子一出一顫,凄然低泣,“不要……不要這樣對我,天皓,我不想離開你……”

他聽着,神情冰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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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獅羅曼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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