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他曾對自己立誓,永遠不再要她的。

兩年前,當醫生宣佈她不孕的時候,他曾經那麼震怒,那麼倍受打擊。

至今他還深深記得,聽聞他怒吼時,海薇臉上受傷的神情。

他的確重重傷了她,雖然他對她一向就像對待一個妹妹,雖然他從來不曾愛過她,但也沒想過要傷害她。

思緒至此,紀天皓不覺悄然嘆息。他伸手撫上枕邊人熟睡的容顏,黑眸掠過一絲黯光。

他深深凝望着海薇沉靜甜美的睡顏。

她其實長得很美,端正清秀的五官員不是那種讓人眼睛一亮的艷麗,卻很耐看。

念書時,追求她的男孩很多,可她偏偏誰也看不上眼,只認定了從小就認識的他。

她總是甜甜地喚他天皓哥,只要在他身邊,含情脈脈的眸光一定是繞着他打轉。

說實在,倍受她仰慕的他雖然很開心,但有時也頗覺壓力,甚至偶爾會有着淡淡憎恨,因為他很早就明白,這個殷家的二小姐是父親內定的兒媳,他總有一天會被命令娶她,而他絕對違抗不了。

紀天皓嘴角一扯,冷冷自嘲,在黑夜中格外燦亮的黑眸,綻着奇詭的輝芒。他摸索着床頭櫃,找到香煙和打火機,接着翻身下床,走向沙發。

半裸的身軀往柔軟的沙發椅背一坐,不一會兒,幽暗的卧房亮起了朦朧火光。

他深吸一口煙,再長長一吐,恍惚地望着白色迷霧出神。

人人都羨慕銜着金湯匙出生的富家子弟,卻不知他們往往也是承受最多壓力與期望的一群。

他的父親為了把他訓練成合格的繼承人,九歲就把他送往日本,他不但得上學讀書,回到家后還得掃地洗衣、料理家務。

十一歲那年,某個下雪的夜晚,他偷偷從銀行取了些錢,一個人坐電車離開了東京。

當時的他,並不曉得自己能到哪裏,只是單純地想找個能夠躲開一切壓力,自由呼吸的地方,卻沒想到這樣的舉動卻為自己帶來危險——

他被綁架了。

明明在電車上打着盹的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醒來后,竟會睡在一間陰暗髒亂的倉庫,四肢被緊緊地捆綁,身旁圍着幾個身材健壯的男人。

男人們將驚慌失措的他痛揍了一頓,接着向他遠在台灣的父親開口勒索五億日幣——

就是這五億,讓他明白了這輩子他欠定父親,一輩子都必須當紀以華最聰穎出眾的兒子。

他聽他安排上學,聽他安排進了家族企業,也聽他安排娶了海薇。

因此,他希望能有個孩子,這孩子能自由成長,所有他紀天皓不能做、不敢做的,只要這孩子願意,他都會讓他放膽去做。

他想要一個孩子,可聽從父命娶來的妻子,竟不能完成他的心愿,他幾乎崩潰了,所以對着海薇大吼大叫,甚至撂下狠話永遠不再碰她。

那時候,他真的恨她。

可現在,他不恨了,不但不恨,而且,還有一些後悔——

“對不起……”

他茫然說道,怔怔瞪着煙頭微亮的火光,直到一本掉落在桌腳的周刊雜誌,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周刊的封面看來竟像是海薇——跟他?

紀天皓一驚,彎腰撿起雜誌,迅速翻到封面人物的相關報導。他讀着,神色陰晴不定,就連手指被幾乎燃燒殆盡的煙頭燙到了,也渾然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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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訴你,從今以後,我不會再跟你上床!”男人的怒吼在整間卧室回蕩,震得她頭暈目眩。

“為什麼?天皓,為什麼……要這麼說?”

她迷濛着眼,不知怎的,眼前出現好多個他——皺眉的他、咬牙的他、瞪眼的他……逼得她喘不過氣來。

“你說我跟你上床能怎麼樣?”所有的臉孔同聲怒吼,同時朝全身發顫的她逼近,“除了滿足我的慾望之外,還能怎樣?你能懷孕嗎?能給我一個孩子嗎?”

聽聞這樣的指責,她簡直心碎了,“我是不能。但我不是生產機器,也不是解決你生理慾望的工具……”

“是啊,你只是一個擺着好看的裝飾品!”

他微笑了,所有的面孔都微笑了,但這微笑卻是諷刺的、惡毒的。

她驚懼而迷惘地看着,一面不知所措地直往後退。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她倉惶地懇求着一張張獰笑着逼近她的臉孔,“你們不要過來!”

正當她終於受不了,唇間預迸出歇斯底里的尖叫時,那笑容忽然變了,變成暖人心頭的溫柔,那些在她眼前散成一片的臉孔,也逐漸合而為—……

“海薇,我想要你……”他低低地、柔柔地說道,溫暖的嗓音拉扯着她的心。

“天皓……”

“過來這裏,海薇,過來這裏——”

“天皓,天皓……”殷海薇低喚着,輾轉於迷濛夢境的神思,緩緩清醒。

她眨眨眼,微微酸澀的眼瞳映人乳黃色的天花板。

原來是一場夢!

“天皓。”

她低低喚着,忽地直起上半身,明眸四處梭巡,帶着淡淡驚慌。

直到沙發旁淡淡的灰色人影映人瞳底,她才精神一松。

她翻身下床,裹着白色絲質睡衣的身軀,走向紀天皓。

“怎麼了?睡不着嗎?為什麼三更半夜坐在這裏發獃?”她柔聲問。

他沒有答話,緩緩揚起在燈光映照下格外迷人的臉龐,兩道深邃銳利的眸光直直朝她射來。

她一驚,為那對黑眸里正熊熊燃燒的烈焰。

“怎麼了?為什麼這樣看我?”她身子一顫,有些六神無主。

他仍然不說話,只是撿起身旁的雜誌,重重擲向她。

雜誌在她腳畔落地,她愕然垂首一望,才發現那是她接受專訪的周刊。

她呼吸一凜,“天皓,你聽我解釋,因為這些記者找上門來了,所以我才……”

“為什麼這麼做?”’沒等她解釋完,他便厲聲打斷她,瞪視她的眼眸滿是責怪。

“他們聽說我們領養了個孩子,跑到我公司……”

“所以為了打發他們,你索性把你不孕的消息放出去?”他冷冷揚眉,“殷海薇,你倒真是不顧形象啊!為了不得罪媒體,你連自己都能犧牲。”

“你以為我願意嗎?”她不明白他為何要如此諷刺,不覺微微提高聲調,“你以為我喜歡成為人家茶餘飯後的話題嗎?”

“你願不願意我不知道!”

他突然站起身,狠狠瞪視她,“我只知道,你這不經大腦的舉動,傷害了揚揚!”

“我傷害了揚揚?”她怔然。

“你告訴全世界你不孕,等於告訴全世界,你不是揚揚的親生母親,你要他長大以後怎麼辦?你以為他知道自己不是這個家的親生小孩,會很開心嗎?”

“但他是啊!他是你的親生小孩……”

“對!可是外面的人不知道,所有的人都會以為他只是我們領養的,都會嘲笑他是個親生父母不要的小孩!”他怒吼着:“如果真有這麼一天怎麼辦?你要他怎麼跟外面的人解釋?怎麼面對這些流言?”

“我……我沒想到這些。”她面容刷白,嗓音微顫,“對不起!”

“一句對不起就算了嗎?”他依然怒火狂熾,“你以為隨隨便便一句對不起,就能彌補對孩子的傷害?”

“那你要我怎樣?”她又愧又侮,卻也委屈,“我只是覺得,與其讓那些八卦雜誌亂寫,不如告訴他們真相。”

“哼!真相。”他撇撇嘴,滿臉譏嘲。

殷海薇望着他,忽然一股怒火燃上心頭。

“告訴他們我不孕難道不好嗎?總比他們把揚揚是你情人生的孩子這件事挖出來更好!你以為這樣的醜聞不會對紀殷兩家傷害更大嗎?你以為揚揚以後知道他是你在外頭風流生下的私生子,會比較高興嗎?我告訴他們我不孕來堵住他們的嘴,你應該感激我才是!”她忿忿說道,措辭一句比一句更激烈。

紀天皓聽着,先是一陣愕然,接着仰頭,唇間迸落一串諷刺的朗笑。好半晌,他才停住笑,冷冷望她。

“好啊,殷海薇,你終於泄露你的心思了。你恨我在外頭養情人,恨我帶回外頭的私生子,所以才故意在雜誌上公開你不孕的消息——你是為了報復我,所以拿我兒子開刀!”“你——”她呼吸一窒,不敢相信他竟把她想成那種工於心計的女人。

他真的以為她會為了報復他,不惜傷害一個無辜的孩子嗎?真以為她是那種心腸惡毒的女人?他怎能那麼說她?他認識她二十幾年了,難道還不清楚她的為人嗎?突如其來的刺痛燙上殷海薇的眸,她搖着頭,一步一步後退。

“我沒想到你心機這麼重……”他語氣依然諷刺。

“住口!”她驀地止住他的話,激動地失喊:“你如果真的那麼討厭我,為什麼不跟我離婚?跟我離婚娶你的百合去!這樣揚揚不但有親生父親,還有親生母親長大以後也不會有什麼人嘲笑他。”

湛眸掠過冷光,“我早應該猜到,你千方百計安排這些,就是為了跟我離婚。”

“是!我是為了跟你離婚,那又怎樣?”極度的悲憤令她口不擇言,“你為什麼不肯答應?為什麼不肯放過我?為什麼不……”

“我不會答應的。”他打斷她的話,語氣冷酷,“你最好認清這一點,殷海薇,別再耍這些可笑的手段了。”

“你——”她瞪視他,身子一晃,容顏慘然,“為什麼就是不肯離婚?”

紀天皓不語,黑眸閃過無數複雜光影。

“因為跟殷家的姻親關係,對我很有用。”他緩緩地、淡淡地說。

冷酷的回應今殷海薇身子一涼,她愕然瞪他,眼角悄悄滑落一顆珠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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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天皓,昨天晚上你們夫妻吵架了?”望着那個坐在書桌後面,疲倦地揉着眉心的男人,百合淺淺甜甜地笑着。

“你進來我書房做什麼?”紀天皓抬起頭,眸光里有着惱怒,“我正忙着公事。”

“是嗎?”百合優雅地聳聳肩,絲毫不介意他的怒氣,“我可以陪你。”

“陪我?你該陪的是揚揚!”

“他喝完奶就睡了。”她微笑,緩步走向他,“瞧,我給你端來一杯熱牛奶。你晚餐吃得少,要不要我再下一碗面給你吃?”

“不必了。”他婉拒她的好意,“我不餓,喝點牛奶就行了。你要是沒事,可以先回房休息。”

“我不想休息。”眼眸柔柔睇他,“我想在這邊陪你。”

“隨便你。”他瞥她一眼后,繼續專註於電腦熒幕。

百合繞到他身邊,輕輕俯下身子,“你在看什麼?”

他蹙眉,“沒什麼。”

“好像很複雜,一堆奇奇怪怪的數字。”

“這是投資案的報告書。”他嘆口氣,“很大的一件Case,你讓我安靜看好嗎?”

“不要。”玉手抓住滑鼠,關閉了文件視窗。

“你做什麼?”

“我要你看我。”她朝他甜甜一笑。

“別鬧了!”他瞪她一眼,按下滑鼠,重新開啟文件,熒幕上立刻跳出索求密碼的對話框。

“天啊!這是什麼機密文件啊?”她驚嘆,“還得要密碼才進得去?”

“沒錯。現在你可以離開了嗎?”他一面說,一面將她往旁邊一推。

百合踉蹌了一下,紅唇幽怨地噘起,“幹嘛那麼小氣?我又不會偷看你的文件,人家只是想跟你聊聊天嘛!”

“你想聊什麼?”紀天皓嘆一口氣,放棄開啟檔案,他關上電腦熒幕,站起身來。

“聊聊你昨晚為什麼跟殷海薇吵架啰。”

“這不干你的事。”

“是為了揚揚吧!”她淺淺一笑。

“是又怎樣?”他睨她一眼,走向玻璃酒櫃,挑了一瓶愛爾蘭威士忌,為自己斟了一杯。

“我說你真是個怪胎,居然疼小孩比疼女人多。”

他不語,打開冰箱取出幾塊冰,拋人玻璃酒杯,接着,啜飲一口。

“這麼晚了還喝酒?怎麼?談起你的老婆這麼令你心煩啊?”

紀天皓仍然不說話,他斜倚着牆,黑眸沉思地盯着玻璃酒杯,就好像杯中琥珀色的液體引起他莫大興趣似的。

百合輕咬下唇,無法再對他的有意漠視心平氣和。她走近他,搶過他手中酒杯,擱在冰箱上。

他蹙眉瞪她。

“別這麼看我,天皓。”她朝他拋了個嫵媚眼神。

“你想做什麼?”

“你說,你老婆讓揚揚的事上報,是不是故意要氣你?”她不答反問,唇畔微笑嬌柔。

“也許吧。”他漠然應道。

“真是可怕的女人。”

百合搖了搖頭,嗓音依舊輕柔,“為了氣你,連小孩也不顧,要是揚揚將來因為這件事成了人家話柄怎麼辦?”她眉宇輕鎖,一副優愁的模樣。

“我已經教訓過她了。”

“可是,天皓,我怕。”她凝望他,顫着眼睫。

“怕什麼?”

“我怕她以後為了氣你,不曉得還會對揚揚做出什麼事。”她嗓音微顫,連呼吸都急促起來,“我真的很怕她以後傷害孩子……”

“她不會的。”他伸手搭住她的肩,安撫她。

她趁勢偎人他懷裏,臉頰緊緊貼着他胸膛,“你怎麼知道她不會?”

“她不是那麼狠心的女人,這一次應該也是無心之過。”也沉沉說道,語氣雖平淡,但誰也聽得出他有意護着殷海薇。

百合撇撇嘴,美眸閃過一絲銳芒。

她深呼吸,小心翼翼地斂去奇特的神色后才仰起頭,“天皓,你以為多少女人忍受得了老公把情人跟私生子帶回家?殷海薇就算個性再好,也是從小嬌生慣養的富家千金,你認為她真的忍得下這口氣?”

“這……”他下頷一凜,神色雖看不出什麼變化,但百合可以從他太陽穴旁加速律動的脈搏,探得他心情的動搖。

她芳唇一扯,“你強迫她負起教養揚揚的責任,要她當揚揚的母親,她表面不說什麼,以後說不定會趁你不在時虐待揚揚……”

“不會的!”紀天皓驀地低喊,“海薇不會的。”

雖這麼說,他卻不由自主地在書房內踱起步來,情緒明顯煩躁。

百合悄悄微笑,卻在臉龐抹上一層慌亂神色,“好了,天皓,別煩了。我只是亂猜的,她不一定會這麼做的!”她站到他身後,藕臂攀上他寬厚的肩,臉頰貼着他微熱的耳根,緩緩廝摩。

他深吸一口氣,抓住她一雙手,正想轉身說些什麼時,規律的敲門聲驀地響起。

“天皓,是我。”

是海薇!紀天皓一驚,直覺地想扳開百合的手,可她卻不依,依然緊緊攀住他。

“放開我,百合。”他沉聲命令。

“我不要。”百合撒着嬌。

“海薇要進來了。”

“她要進來就讓她進來啊,反正她又不是不曉得我們的關係。”百合嬌嬌地笑。

“天皓,我進來了哦。”門外的殷海薇得不到回應,試探性地揚聲喊。

百合聽了,笑得更加燦爛,蟀首埋人紀天皓頸窩,“要進來就進來嘛!你老婆還真客氣。”

“你別太過分。”紀天皓斥責她,抓住她手的勁力加了幾分,試圖在妻子進門前推開她。

百合吃痛,卻緊咬着牙關,硬是攀着他不放,芳唇甚至咬住他耳垂,輕輕吸吮着。

門扉倏地開啟,映人殷海薇眼底的,正是這曖昧的一幕。

她一怔,明眸閃過一絲受傷,可不及數秒,清秀臉孔便一凝,端出一派冷靜。

“揚揚突然哭了,我找不到你,猜想你可能在這裏。”她望着百合,瞧都不瞧紀天皓一眼,“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揚揚哭了!”百合嬌柔地驚呼,“好,待會兒我去看看。”

“那我先出去了。”冷冷拋下一句后,殷海薇立即轉身,毫不猶豫地離去。

望着她的背影,紀天皓不禁嘆了一口氣。他用力推開百合,眸光迸射兩道烈焰,“這下你滿意了吧?”

“幹嘛這麼凶啊!”

百合瞥他一眼,委屈地癟癟嘴,“這麼怕你老婆傷心難過啊?”

“我懶得跟你說這些。”他瞪她一眼,迅速邁開步伐,走出書房。

百合靜靜望着他匆忙離去的背影,“看來你還是挺在意她的嘛。”她喃喃自語,嘴角一揚,神情莫測高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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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揚揚的身子怎麼那麼燙?”從紀天皓手裏接過揚揚,百合立刻驚慌地叫喊起來。

“身子燙?”聽聞百合的叫喊,紀天皓連忙伸手撫上兒子的前額,掌心感受到的溫度令他亦不禁慌亂,“糟了,發燒了!”

百合揚起憂慮的容顏,明眸蘊着淚光,“怎麼辦?天皓。”

“快叫醫生來!”紀天皓驀地轉身,朝門口的人厲聲命令。

站在門口的殷海薇聽聞紀天皓冷淡嚴酷的命令,面容瞬間蒼白,“好,我去打電話。”

脊髓竄上某種寒意,冷得教她忍不住顫抖。她展臂環抱自己,剋制着蔓延全身的冰冷。胸口不知怎的,漫開一股酸澀濃苦的滋味。

她顫抖着,呼吸急促,心跳更宛如野馬脫韁,急劇奔騰。

在打電話請家庭醫生馬上趕過來后,有好一陣子,她只是站在電話旁,怔然發著呆。

此刻,她該去哪兒?這個家,到底哪裏才是她容身的地方?

在這兒,她愈來愈找不到自己的定位,她究竟是不是紀天皓的妻子?究竟是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

如果她是天皓的妻子,為什麼他能夠當著她的面,公然和另一個女人調情?如果她是這個家的女主人,為什麼他對她說話的態度那麼嚴厲無禮?

在他心中,她究竟算什麼?

想看,殷海薇不禁悲從中來,她好想找個地方躲起來,一個人痛痛快快哭一場。

但不能,現在還不能,因為嬰兒房裏有兩個人正殷切地等待她與醫生聯繫的消息。她不能逃、不能躲,必須回去面對那兩個人,那兩個令她心痛也心碎的人——

終於,她收起滿懷悲痛,強迫自己走回嬰兒房。

“醫生馬上就來。”她輕聲說著,努力保持嗓音平靜。

但卻見紀天皓忽地一個箭步上前,緊緊拽住她的肩膀,“你為什麼帶他出去?”

她一愕,不明白他為何突然如此質問她,更不明白他宛若想殺人的嚴酷眸光為何而來,“你說什麼?”

“別裝傻!”他怒吼,神色陰鷙,“我問你為什麼帶揚揚出去散步?你明知道晚上天氣涼,還故意帶他出去!”

“我……沒有。”她驚慌地瞪大眼眸。

她什麼時候帶揚揚出門散步了?她今天晚上只是在嬰兒房裏陪他玩了一會兒而已啊!

“還說沒有?百合說你下班以後,就帶着揚揚出門散步了,逛了快一個小時才回來!”

“百合?”她怔然,疑問的眸子望向一直靜靜站在一旁的女人。

她抿着唇笑,美麗的眼眸朝她眨了一眨。

可殷海薇卻無法回應她暗示性的眨眼,只是怔怔地望着百合,不明白她為何要捏造這樣的謊言,為什麼要如此陷害她。

“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故意讓他着涼?說!”紀天皓的怒吼依然不停在她耳畔回蕩。

可她什麼也聽不見,只是一徑瞪着百合,瞪着她唇畔又甜美又狡獪的微笑。

突然,她心頭掠過一股模糊卻又清晰的奇特預感——

這個家,似乎引來了個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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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獅羅曼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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