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牢最底層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原本懷着愉悅心情的葯兒謹慎地放慢了步伐,在推開最底層的門之前,她屏住呼吸,靜靜地聽着裏面的動靜。
“風捕頭,本宮多日以來為您所備的酒菜,您還滿意么?”嬌噥軟語,說話的是個年輕女子。
“謝公主厚愛。”
“唉......”
一陣沈寂之後,女子幽然的嘆氣聲似乎還縈繞着整座牢房。原來這就是希望能招風步云為駙馬的莞陽公主。
葯兒輕輕地咬着唇,上心忑不安起來。
“風總捕頭,公主對你痴心一片,這許多年來多少王孫公子求皇上賜婚,公主總是不應許,風捕頭知道是為了什麼嗎?”一名聲音尖細的宮女說話了。
“不知道。”
“那這些日子以來,公主總是特地命人備了美酒佳肴送來天牢,是為了什麼風總捕頭總該了解?”
“不了解。”
“......風總捕頭是當真不知?還是虛以委蛇?”
“風某不知道、不了解,也不想知道,不想了解。”
“你......公主痴心一片,你竟還不動心么?這麼多年來公主一直未嫁,守候着風總捕頭,這份心意連天地日月都要感動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風某待罪之身,不敢高攀公主金枝玉葉。”
“風總捕頭忒謙了,誰不知道風家三代忠良,風總捕頭只不過是誤交賊人而已,只要公主作保,風總捕頭可以立時離開這暗無天日的地牢。”
“風某無罪,亦不敢勞煩公主作保。”
“步雲......”莞陽公主泫然欲泣的聲音聽起來楚楚動人。“你這又是何苦?”
風步雲不接話了。
“唉!公主,咱們回去吧,風總捕頭大概是苦頭還沒吃夠,他都不曉得自己的同黨已經死於非命了|”
“妳說什麼?!”風步雲焦急地跳了起來。“妳說的是誰?是誰死於非命"”
莞陽公主又是悠悠長嘆。“本宮也不清楚,只知道有幾名賊人想劫獄,其中一名老漢死在禁衛軍的亂刀之下。”
“老漢......”風步雲潰然跌坐在地。“金叔!”
“是啦,聽說好像是一名叫什麼金狂三的反賊|”
“住口!我金叔一身忠肝義膽,豈容妳這小丫頭誣衊他的名聲!”
宮女嚇了一跳,被他的威嚴神色給震懾住!頓時伶牙俐齒不見了,只能唯唯諾諾瑟縮在公主身後。
“步雲,這件事既然已經發生了,你也不要太過傷心,請節哀吧!據本宮所知,還有兩名反|兩名你的朋友脫逃了,當務之急是想辦法讓他們不要再進宮來冒險,免得又有損傷,你說對不對?”
他哀傷着,連頭也不願抬起。
莞陽公主眼神一黯,只得嘆口氣道:“如果你願意隨本宮離開這地牢,你的朋友們也不用再為了你而冒生命危險了,難道你連朋友的性命也不顧了嗎?”
就在此時,地牢底層的鐵門開了,裝扮成小宮女的葯兒低着頭慢慢走進來。她在公主身前屈膝行禮。“公主金安萬福。”
“妳是誰?來這裏做什麼?!”公主身旁的宮女倨傲地問。
“奴婢是普膳房的丫頭,周公公命奴婢送飯菜來。”
那宮女想了想,靠近公主說道:“沒錯,公主所吩咐準備的飯菜,是御膳房料理的,不過送飯菜這種小事就由普膳房處理了。”
“嗯。妳把東西放下,走吧。”
“這......”
“這什麼?公主叫妳走,妳這丫頭竟敢不答應?!”
葯兒不說話,眼神憂傷地飄向牢房內的風步雲。
只見他突然彈跳起來對着公主怒吼:“滾!妳們快快給我滾!我不想再見到妳們!妳們走啊!走!”
公主與隨身的宮女全怔住了!他們沒想到風步雲的情緒會陡然爆起,頓時被他陡升的怒火給嚇白了臉色。
“快走!”風步雲咆哮。
“公主......”
莞陽公主委屈地望着風步雲,顫抖着唇,斷斷續續地說道:“步雲,本宮知道此時此刻你哀慟逾恆,但......請保重身子,本宮......本宮他日再來探你......”
“走!永遠不許再來了!我不會答應妳的!快滾!”
公主帶着宮女走了,臨行前還依依不捨地回頭望了他一眼。
等地牢的鐵門關上,葯兒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
“為什麼不告訴我!”
“告訴你只會讓你傷心,金大叔也活不回來......”她哀傷地倒了杯酒捧到他面前。“喝吧。”
“金叔......”他猛然一仰而盡,那酒竟是如此的苦澀難以入喉!
“再過幾日咱們便可離開這裏了,你也不想讓金大叔枉死於此的,不是嗎?”
風步雲什麼話也沒有說,他悲傷地靠着牢房冰冷的牆,落下兩行清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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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走進秘道便聽到屋內隱約有人談話的聲音,不由得心中一凜,連忙停下側耳傾聽。
“您已經離開很久了,大伙兒都還在藥王谷外等候您的消息。”
“本王暫且還不能回去,你們先回北夷。另外傳本王號令讓驃雲十八騎的人便衣到金陵來準備接應。”
“王,您在這個地方實在太危險了,請隨末將回去吧。”
來人說話的聲音極低,聽起來十分緊張迫切。
“嗯?”
“這裏畢竟是金陵,萬一被人發現......”
“本王留在這裏自然有本王的用意,你們無須擔憂。”
“這怎麼能不擔憂?您是我們的王,北夷軍隊上下的仰望,萬一您發生什麼事情,我們該如何是好?”
“本王心意已定,無須多言,你回去吧!”
“王!”
“別再說了。”
來人沉默了半晌,卻還是忍不住開口:“王,您留下是為了救那位風捕頭嗎?”
“嗯。”
“既然只是為了搭救風捕頭,何不讓屬下率人衝進天牢?以咱們的能力,要翰獄救人乃易如反掌之事。”
“若只是要劫獄救人,本王何須在此假扮衛士?”
“......屬下不明白......”
“既然不明白就不要再問了,快回去傳本王號令!”
秘道里的拾兒有點意外,戰王平時從來不會這麼對她說話,他總是很溫和、親善於解釋,從來不會用這麼嚴厲的語氣對她,原來......當王的人對下屬都是這麼扮話的呀!還好她不是戰王的下屬,不然可能已經被他這種語氣給氣得用“庖公刀法砍這頭牛!
“屬下遵命!還有......”
“還有?!”
來人不由得有些畏懼,聲音更低了:“是少主......”
“少主怎麼了?”他的聲音終於透出一絲緊張。
“少主聽說王久去不歸,已經從北夷出發往藥王谷,按照路程,恐怕這兩三天就會到達。”
突然傳來一陣水聲。
水聲?
密室中的拾兒愣了一下,怎麼屋裏會傳來水的聲音?少主指的又是誰啊?
拾兒這才發現自己對戰王的了解其實很有限。當她在太後身邊下毒的時候,戰王在做什麼呢?
他就待在這屋子裏痴、心地等着她嗎?這種想法未免太一廂情願,也太小看戰王了。
“是誰那麼大膽,竟然帶少主從北夷來這裏?”
“是......是綠萼姑娘......”
“......”
“王......”
“真是多事!”他聲音里有壓抑的怒氣。“回去傳我號令,等少主到了之後,你們馬上偃兵息鼓拔軍回北夷,任何人不從者,軍法嚴辦!”
“屬下遵命!屬下這就去!”
半晌,屋子裏再沒傳出聲音,想來那人已經走了。
拾兒悄悄趴在秘門上仔細聽着,屋內似乎什麼聲音都沒有|
驀然,秘門從外面被人猛然拉開,她一頭跌進某人赤裸的胸膛。
“唉啊!”
“你總是這麼偷偷摸摸的,這壞習慣什麼時候才能改?”
那胸膛潮濕而且溫暖,結實的胸肌赤裸裸地貼着她的臉,而帶着笑意的聲音從她頭上傳來。
不知怎麼地,拾兒的臉猛然燒起一把火,她覺得自己的臉火辣辣地燙了起來,連忙伸手推開。戰王的胸膛摸起來感覺好光滑,純粹的結實肉感令她像是被燙傷似地連忙一跳,腦袋結結實實撞在秘門上。
“唉啊!”
“疼不疼?”戰王忍不住笑起來,關、心的眸子打量着他。“怎麼唉啊唉啊的叫個不停?”
“都怪你!”拾兒沒頭沒腦地罵道。
“你偷偷摸摸的摸進我屋裏,還怪我?”
“剛你屋裏有人嘛!”
“所以你就偷偷摸摸的躲在秘道裏面?”
“不然怎麼辦?”她反問,眼光剋制不住地往戰王身上飄......這傢伙真的好壯!那一身糾結的肌肉委實壯觀,看得她眼睛發直!剛剛在秘道里她想問什麼?想問的問題全跑個精光,現在腦袋成了一團漿糊。
屋子中央擺着一大桶水,顯然剛剛的水聲是因他從水裏出來。此刻他只在腰間圍了塊布,那塊布也小得可以了!露出那一身漂亮結實的肌肉不說,連兩條腿都是赤裸的。
之前為了幫他治箭傷,也見過他寬厚的背,但那時候只覺得他的背部雄厚寬廣,而且只想着幫他治傷,倒也沒想到其它;眼下情況又大不相同了,之前是局部,現在可真是“完整的一大塊肉”!
拾兒的臉紅得不能再紅了,只得轉過身去嘟囔:“拜託你穿上衣服!”
“咦?小弟怎麼突然小家子氣起來了?大哥身上有什麼東西是你沒有的?”戰王聲音裏帶着笑意。
“你那一身肉我就沒有。”
“啊是了,我的小弟的確是瘦弱了一點,堂堂男子漢大丈夫,卻是如此俊俏可愛,要是換上女裝,想必是嬌美可人。”不說不覺得,這麼說起來再仔細打量拾兒,的確是很像個女孩子啊!
“什麼......什麼嬌美可人啊!我可是堂堂男子漢!只不過......個頭小了點!”
拾兒緊張得舌頭都打結了,只能逞英雄地硬是回頭!那胸膛又呈現在她眼前,這次她忍住轉頭的尷尬,咬牙瞇起眼道:“又不是賣豬肉的,像你這種身材有什麼好看的!?野蠻!”
“我們北夷男子,以雄壯威武為美。”他還在笑,看來一點都沒有把衣服穿上的打算。
“反正就是野蠻啦!快穿上衣服!”
“大哥是男人,小弟也是男人,怎麼小弟今日一反常態如此扭捏?”
扭捏?!她可是個花樣年華的大姑娘!幾時曾見到如此“雄壯威武”的裸體男人?他竟然還說她“扭捏”!
“我哪有!?”
眼睛已經直得不能再直了,不知怎麼搞的,他的眼珠子老是不聽話地往下飄......唉啊,她的臉更紅了!
戰王微笑着披上長袍,腰問繫上簡單的腰帶。“穿好了,小傢伙這麼晚了不睡覺又跑來找大哥做什麼?睡不着嗎?”
她鬆了口氣,但心裏怎麼卻又微微的有些失望?
“小弟?”
“呃......我忘了......”
一時之間,竟然想不出自己來找他究竟有什麼事。仔細想想......竟然真的想不起來了,好像真的也沒什麼事,她只是待在太後宮殿裏覺得無聊,不自覺地就跑來找他。但為什麼來找他?
拾兒楞楞地想着。為什麼呢?才一天不見,怎麼就覺得心上空了,總覺得要見到他才安心。
“大概......也沒什麼要緊事......那我回去了。”她悶悶地回答,轉身又往秘道走。
“既然來了,又何必急着走?”戰王按住他,微笑的眸子在他眼前閃爍。“陪我喝杯酒?你該不會看到本王的身子之後,連酒也不敢陪我喝了吧?”
“誰說我不敢?!”激將法真是有效。
戰王微微一笑,坐了下來。“那就坐下吧。”
“喝就喝!怕你不成?!”拾兒咬牙坐到椅子上,不知怎麼地卻顯得“正襟危坐”,跟平時那大剌剌的模樣相去甚遠。
“輕鬆一點,大哥不會咬人的。你今兒個是怎麼啦?跟平常的你大不相同。”他說著,憂心地摸摸他的額頭。“生病嗎?”
“我哪有生病!”推開他的手,拾兒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我很輕鬆啊!”說著,連連喝了三杯水酒,算是“壓驚”好了。
“喝慢點,可別喝醉了。”
“我才不會醉!”
戰王微笑望着他,他的臉蛋兒更紅了,不知道是因為酒力,還是因為其它的原因?酡紅的雙頰更顯出白玉般的肌膚纖細稚嫩,嬌艷雙唇如此誘人|
“綠萼是誰?”
戰王一愣,拾兒問話的聲音將他從失神中拉了回來,幸好他坐着......否則可就大大失態了!
他在想什麼?!
這可是他的小弟!
他連忙喝了杯酒,卻很難掩飾眼中那純粹男性的慾望。
“一個朋友。”
拾兒挑挑眉,幾杯水酒下肚,他那帶着邪氣、不懷好意的笑容又浮現了。“很漂亮的朋友?”
戰王嘆口氣。“我不知道她算不算漂亮,大概算吧。”
[漂亮還有“大概”的?”
“對本王而言,那不重要。”
“喔......”拾兒賊兮兮地笑起來。
“你那笑容代表什麼意思?”他好笑地問。
“沒什麼,只不過......你是男人嘛!又是戰場上的男人,女人漂不漂亮對你來說怎麼會不重要?不是都說“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又是說書先生教你的?唉|,你小時候聽太多說書,難怪滿腦子古怪想法,待有空,大哥得給你找一位私塾先生教你念書才成。”
說書先生可不會說什麼“雄壯威武”的男人裸體。
拾兒聳聳肩,別開目光直直地瞪着桌上的蠟燭,又喝了三杯酒。她到底喝了幾杯了啊?
“本王對女子的看法,對你來說重要嗎?”
“呃......”她其實聽不太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只是直覺地搖搖頭、又點點頭。“重要......喔不,不是很重要......”說著,她晃了晃腦袋,可憐兮兮地支着下顎,好吧!她是喝得太快了一點。
“什麼樣的女子算“美”?葯兒姐姐算不算?”
“應該算吧。”
“那我呢?我美不美?”她脫口而出,還傻呼呼地直笑。
戰王溫柔的眸子凝視着他。“你真的醉了,平時你的酒量可不是這麼差勁的。”
“我喝太快了......不過還不算太醉!”拾兒有些惱怒地輕嚷:“*......你可不可以講話清楚一點?你的聲音好似催眠!”
“看來你今晚是不能回太后宮裏了,萬一被發覺可就大大不妙。”
“會嗎?”
“當然會。”
“才不會!”拾兒說著,突然跳起來往房中那一大桶水衝去,將自己整顆頭全埋了進去。
嘩!那水好溫暖,帶着些微香氣的水淹沒了他,微微的熱氣熏烘着她的腦袋,她有股慾望將自己扔進水裏,乾脆不要起來算了,就這麼睡在這溫暖的水波之中
強而有力的雙手握住他纖細的腰,將他從水裏拉了出來。“傻瓜,這樣會着涼的。”
低啞的聲音從她上方傳來,她又貼近了那“雄壯威武”的胸膛,耳邊聽到咚咚的心跳聲,很平穩、很令人安心的感覺。
拾兒抬起頭,對着他傻笑,雙眸盈動閃亮。“水很暖啊......”
“瞧你......醉得真厲害......”低啞的嘆息聲,帶着一股寵愛、一絲無奈跟無限疼惜的笑意。
她整個人貼在他身上,手指不安分地到處游移着,感受到指尖傳來的奇特訊息;溫暖而結實的肌肉、屬於男人的生命脈動,光滑誘人,與她全然不同。她發覺自己正瞪着他的胸膛,忍不住吱吱咯咯地笑起來。
“你笑什麼?”
他攬着他的腰貼近自己,他的頭髮全濕了,貼在那小小的臉上。他伸手輕輕撫開發絲,看到他那雙晶瑩如夜星的眸正閃動着笑意。
這誘惑:......太致命......
握住他那不安分的手,阻止他繼續好奇的探索,他將那纖柔小手放在臉上,輕輕依偎。
此刻他才意識到眼前的拾兒有多年輕、多稚嫩脆弱!其實他還算半個孩子,只是假裝得那般強悍冷酷。他可以假裝不需要任何人,但卸下那偽裝的面具,隱藏在背後的那雙閃亮的眸多麼動人,水灧灧的唇多麼折磨他的心智!
拾兒是他的兄弟!兄弟會令人如此、心跳加速、如此心生動搖無法把持?
兄弟。他幾乎可以見到自己洶湧的慾望如何推開了那兩個大字!甚至可以聽到自己身體所發出的強烈吶喊。
他輕柔地抬起他的小臉,溫柔地覆上。
拾兒茫然地閉上了雙眼,感受到他溫柔的吻。她不由得嬌喘,猛然像是跌落深谷般無助地攀住了他的肩。
他們的身軀緊緊倚靠在一起,疼痛的火焰驀地燃燒起來|
她嬌軟無力地依偎着他,心跳狂亂得她以為自己將要停止呼吸。
他卻猛然停住,咬着牙溫柔地抱起他,將他顫抖的身軀放在床上,然後背過身去。
她恍惚地感覺到他溫柔的手,輕輕拉過被子蓋住自己的身體,體內那把吶喊着要被熄滅的火焰如此令人目眩神迷!她拉住他的手,卻說不出話來。
“乖,我不能趁你酒醉占你便宜。”
他沙啞的聲音磨過她的神智,卻不能令她清醒。
拾兒不肯放手,她像個孩子似的緊緊攀住他的手,迷濛又倔強的眸子裏寫着純真。
戰王嘆息一聲,靠在床邊擁抱着他,讓他靠在自己的胸膛。
拾兒安心地微笑,依偎着他,儘管火焰依然炙熱,但擁抱着他就能安心,有種幸福的感覺。
她閉上了眼睛,唇角泛着一抹神秘幸福的微笑,安然入睡。
而對他,可憐的戰王,卻是個自作自受的無眠之夜。這,是他今生所受過最嚴厲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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