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蕭漠與堂玄月順着水流而下,奔流的溪水帶着他們進入黝暗、伸手不見五指的洞內,漂流了好一段時間,才出洞迎接燦爛驕陽。
當刺眼的日光照射進眼裏,蕭漠和堂玄月立即展開四肢游上岸。
為了避免發現玉露草的大夫帶領其他存心不良的人回到此處抓冰蟬,於是蕭漠使出他的風電雷馳八十一路掌法,運勁將岸邊的大石一顆顆堆疊起來堵住洞口,不讓有心人士進入。
隨後,摸清他們目前所在的地方位於雲穹山腳下的荒郊,擔心德叔和德嬸安危的兩人先是趕回他們與「唐門」交手的地點,發現那裏早已無任何人影,他們四下尋找,未發現德叔與德嬸的屍體,皆鬆了口氣。
兩人轉而趕回「堂門」,希冀德叔與德嬸早已安然無恙地回去。
他們疾步衝過壞了一邊、尚未修復的大門,進到大廳。
「德叔!德嬸!我們回來了!」堂玄月一回到「堂門」,便揚聲呼喚。她和蕭漠一塊兒掉入懸崖,德叔和德嬸恐怕會以為他們屍骨無存了,因此傷心難過而鬱鬱寡歡,如今他們平安歸來,德叔與德嬸肯定會破涕為笑的。
孰料,回到「堂門」后,非但沒見到德叔和德嬸的身影,反倒發現原本擺設整齊的桌椅已遭翻覆打爛,顯示有人闖入且恣意破壞過。
蕭漠神情凝重地看着遭到破壞的大廳,堂玄月見到大廳慘遭破壞,心下焦急,進到內廳到處尋找德叔和德嬸的下落。
「可惡!」蕭漠蹲下身,拾起遭外力截斷的桌腳,眸底竄出熊熊火光,像是地盤被侵入的猛獸般,正齜牙咧嘴,準備伺機對準敵人的咽喉一口咬下。
「嗚……我里裡外外全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德叔和德嬸。」堂玄月哭花了臉,奔回大廳。
「依這情況看來,除了『唐門』的人闖進外,別無其他,德叔和德嬸應當是落入他們手中了。」蕭漠放下手中的桌腳,將傷心難過的堂玄月擁入懷中安慰。
「堂門」既無金銀,也沒財寶,又地處山中荒僻之處,加上連大門都壞了一半,一般宵小見着僅會不屑地嗤之以鼻,根本不會費事闖入,所以他推測闖入的人是和「堂門」積怨已久的「唐門」。
對方闖入不外乎是想找看看「堂門」是否有他們想要的毒物或秘笈之類的東西,不管有沒有找着,為了徹底羞辱「堂門」,便動手破壞所有見到的物品。
「對!一定是他們抓了德叔和德嬸,可憐的德叔、德嬸,竟然落入賊人之手。事不宜遲,咱們馬上去救他們出來!」氣急敗壞的堂玄月抹去眼淚,拉着他就要上「唐門」救人去。
「等等。」相較於她的慌張,蕭漠要沉着冷靜多了。
「怎麼了?」等什麼?堂玄月一臉納悶地看着他。
「還不是時候。」蕭漠對她搖頭,阻止道。
「什麼叫還不是時候?」堂玄月當場變臉,用力甩掉與他交握的手,淚珠再次奪眶而出。他的拒絕讓她受到傷害,也覺得遭他背叛了。
她心下不由得揣測他不肯馬上去救德叔和德嬸的原因,他該不會是怕了「唐門」吧?若真是如此,沒關係,她一個人可以獨闖「唐門」,絕不會拖着他!
她的怒火與猜疑清楚地寫在臉上,蕭漠嘆了口氣。
「你自己應當很清楚,要進入『唐門』不是件容易的事,那裏佈滿重重機關,若一個不小心,不僅人沒救到,連自己也會深陷其中,你覺得那是德叔和德嬸想見到的情景嗎?」蕭漠沒發火,對她解釋原因。
「……德叔和德嬸自然不想看見我們也被『唐門』俘擄,但不能因為這樣,就不管德叔與德嬸的死活啊!」蕭漠的話,讓她恢復了一點理智,可心口仍因情緒激動而上下劇烈起伏。
「我沒有丟下德叔、德嬸的意思。現下『唐門』的人都以為我們倆死了,肯定會沒有任何提防,而曹武已照我的吩咐,火速趕回『蕭家堡』帶人過來支援,我們正好可以趁曹武帶人出現前的這一段時間,好好計劃要如何攻入『唐門』,救出德叔、德嬸。」蕭漠要的不僅只是救人,他還要「唐門」為這次的事付出慘痛的代價。
「對不起,我一時急昏頭了,以至於誤會你想棄德叔、德嬸於不顧。」終於冷靜下來的堂玄月聽出道理來,歉然地向他鄭重道歉。
他說的沒錯,要攻入「唐門」救人,光憑匹夫之勇是沒用的,他們不僅需要腦袋,也需要人手,而這兩項,正是她最欠缺的。
「事不關己,關己則亂,你會對我有所誤會也是很正常的。」蕭漠沒有責怪她的意思,淡淡一笑,要她別放在心上。
「如果我能有你一半的沉着冷靜就好了。」她將額頭輕點上他的心口,感嘆着。
莫怪蕭漠有辦法當「蕭家堡」的堡主,他一定面臨過許多難關,且能順利解決,否則如何帶領「蕭家堡」上百人?哪像她,一個小小「堂門」的門主都做不好,連令牌都會丟失,成天只會在嘴巴上嚷嚷着要踏平「唐門」,實際上卻沒有任何作為,和他一比,她真的是太糟糕了。
「你現在這樣子已經很好了,我就喜歡這樣的你。」蕭漠噙着笑,輕撫她如絲緞般的長發。
與她相戀后,他終於明白他要的不是一個精明、凡事打理得有條不紊,卻無法讓他一見就打從心裏開心的妻子。他喜歡她,正是因為她擁有純真以及能讓他放鬆心情的特質,更重要的是,他們兩心相屬,這對他疲憊的身心才是最好的選擇。
「憑你這句話,我就會心甘情願地和你上刀山、下火海。」堂玄月那顆因德叔、德嬸而驚慌不安的心,被他的話給平撫、安定了下來。
「我不要你跟我上刀山、下火海。」他低喃,輕啄了下她的太陽穴。
「那你想要我怎麼做?」堂玄月合上眼,感受他的濃情密意。
「我要你收起眼淚,靜下心來,別胡思亂想。」蕭漠擔心她會捱不過這幾天等待的煎熬,一時衝動便自行闖入「唐門」。
「好。」堂玄月乖乖點頭,眼角的淚水讓他的衣襟吸去,不再哭紅鼻子。她告訴自己,她不是獨自一人面臨困境,有蕭漠陪伴在身邊,就算天要塌下來,他也會幫她頂着,她不用慌張得像無頭蒼蠅般,到處亂闖亂撞。
「現在咱們要做的事就是養精蓄銳,再攻『唐門』個出其不備。」蕭漠的嗓音低醇,具有安定人心的作用。
「嗯!」她絕對不能慌,一慌只會壞了好事,所以不管有多痛苦、有多難熬,她都得撐下去。
「這才是我的好姑娘。」蕭漠含笑,啄吻了下她的發心。
「為了這一天的到來,我們的先祖已準備許久。」冷靜下來后,腦袋瓜總算能再度思考,她的眸中驀地閃耀着精光。
「準備?」蕭漠挑眉,不懂她口中的準備所指何事。
「沒錯!從前我們受辱的先祖離開『唐門』后,為了這天到來,特地畫下了『唐門』的地形與機關佈置圖,只是代代相傳,始終沒有人有辦法攻回『唐門』,久而久之,便讓人遺忘了。如今,終於到了派上用場的時候了。」一吐怨氣的時候將要來臨,相信屆時早已死去的先祖也會開心得在黃泉之下手舞足蹈的。
「『唐門』的地形與機關佈置圖還在嗎?」蕭漠擔心「堂門」受到「唐門」的恣意搜查破壞后,連帶的也丟失了最重要的地圖。
「應當還在。」堂玄月不敢完全肯定,離開了他的胸膛,走向沒遭到惡意破壞的、放在角落的一棵早已枯死的榕樹盆栽。
蕭漠跟隨在她身後,看着她直接將枯死的榕樹連根拔起,丟到一旁,再將瓷盆拿起,用力敲倒出結成硬塊的土。土一倒出來,她拾起掰成兩半,便瞧見藏在土中、用油布包裹住的「唐門」地形與機關佈置圖。
堂玄月獻寶地對他揚揚手中的地圖,開心地展開來讓他看。
「有了這張地圖,我們要帶領堡內護衛闖進『唐門』就不是難事。」蕭漠欣喜地看着地圖上清楚記載着的「唐門」各室地形及所有機關位置與類型。
「『唐門』絕對沒料到我們會有他們的地形與機關佈置圖。」堂玄月得意洋洋,等不及要看「唐門」震驚的模樣了。
「話雖如此,不過這張地圖畢竟年代久遠,或許『唐門』有些機關位置、形式已有所改變,所以還是要小心不能大意。」蕭漠謹慎地說道。
「我知道,我絕對會小心行事的。」堂玄月向他保證。
「對了,我要好好研究這張『唐門』地形與機關佈置圖,沒心思保管『百毒秘傳』,所以暫時放在你身上吧。」蕭漠自懷中取出一直收藏妥當的「百毒秘傳」。
「要放在我身上?」堂玄月如墜入五里迷霧,傻愣愣地接過。
「對。在攻入『唐門』前一刻再還我即可,但千萬記住,別有任何毀損。」蕭漠定定地看着她說道。
「喔,好。」堂玄月依舊傻愣愣地回話,瞪着擱放在掌心、垂涎已久的「百毒秘傳」,心裏想的儘是蕭漠說的話。暫時由她保管,別有任何毀損。言下之意,是不是說就算她偷看了,習得上頭記載的施毒技巧也沒關係,只要別讓書有毀壞即可?她的心為此猜測而興奮雀躍。
「別太累了。」蕭漠將書交給她,輕揉了揉她的發,柔聲交代后,便轉身離開,回房去研究「唐門」的地形及機關佈置圖。
「好。」她自行推敲着蕭漠話中的涵義,他的「別太累」,正是要她別為了學「百毒秘傳」上的毒技而廢寢忘食吧?他雖言明讓她保管,實則是要將書借給她看吧?
她不曉得他怎麼會突然想通了,不過她沒蠢得不懂得把握他給予的機會,馬上席地而坐,翻開書頁認真地研讀起來。
堂玄月再次拿到「百毒秘傳」,這回不敢漫不經心,而是仔細地詳讀裏頭書寫的技巧與配製毒粉、毒液的方式。
她認真得一動都不動,坐在地上約莫兩個時辰,努力在腦海中記下每一項配製要點與施毒手法。她是很想拿紙筆寫下來,可是「百毒秘傳」終究是屬於蕭漠所有,他也言明暫由她保管,假如她不僅只是翻閱,還整本抄寫下來,那就太過分了,所以她強忍下抄寫的衝動,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務必將每一個步驟都詳細烙印在腦海中不可。
當蕭漠擬定好進攻「唐門」的路線,走出房門到大廳時,即見堂玄月左手捧着書,右手則不斷在空中比畫,像是正在調配毒藥或是演練施毒手法,埋首苦讀的她,根本就沒發現他的出現。
「你一直坐在這裏動都不動一下,全身不覺得僵硬難受嗎?」蕭漠點燃燭光,照亮黑暗,雙手環胸地在一旁站了好一會兒,見她始終都沒發現多了燭火照明,不禁慵懶笑問。
「你怎麼出來了?」堂玄月嚇了一跳,不小心將書掉在地上。
「你沒發現已經晚上了嗎?」蕭漠彎腰替她將書拾起,輕拍了拍沾到上頭的灰塵。
「我沒發現。」她看了看外頭的天色,月亮都出來了,她是藉着冷白的月光在看書,莫怪她愈看愈覺吃力,原來天已灰暗。
見蕭漠將「百毒秘傳」拾起拍撫,她的心漏跳了一拍。儘管他暗示她可以看書中內容,卻也沒明說,如果是她誤會他的意思,變成背着他偷看呢?而且還被當場逮個正着,她該如何反應?
「你不餓嗎?」蕭漠伸手將她垂落於頰畔的髮絲撩至耳後。
「那個『百毒秘傳』是自個兒展開來的,我沒有看,更沒有牢牢將內容記憶在腦海中。」堂玄月答非所問,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編造出連自己都說服不了的謊言。
「一整天沒進食,你一定餓了,我到廚房找看看有沒有食物。」蕭漠含笑,像是沒聽見她的答非所問。
「由我來吧!」蕭漠對她脫口而出的謊言沒任何反應,彷佛沒聽見一般,讓她確定,他的確是有意將「百毒秘傳」丟給她翻閱,所以見到她埋頭苦讀也乾脆當作啥都沒看見,呵!
堂玄月站起身,站到一半,就因全身僵硬、左半邊身軀都坐麻了而將臉皺成一團。
「小心!」蕭漠見她因左半邊身軀僵麻,差點打跌坐回原位,忙眼明手快地扶住她。
「我坐太久了。」堂玄月乘機倚進他懷中,撒嬌。
「我應該早點出來,你才不會一無所覺地坐了那麼久。」蕭漠心疼地環抱她的腰際,讓她的頭輕點在他的心口。
「是我自己不好,可不是你的錯。」她可不許他責怪自己。
「你先在這裏休息,我去去就來。」蕭漠不舍地低頭輕吻了下她的額,吩咐着。
「我也去。」雖然研讀「百毒秘傳」很重要,但他更重要,她已經好半天沒見到他,可不想在這兒孤獨地等待他端着食物出現。
「一塊兒去吧!」蕭漠揚起一記寵溺的微笑,將「百毒秘傳」交給她后,牽起她的小手,走進廚房。
廚房並未受到破壞,新鮮蔬菜與水果整齊地擺放在籮筐中。
「想吃什麼?」蕭漠拿起籮筐中的青蔥問身旁的堂玄月。
「你會做菜?」堂玄月無法想像蕭漠下廚做菜的模樣,他可是堂堂「蕭家堡」堡主,向來有僕佣隨侍在側,怎麼可能會下廚做菜?一點都不需要嘛!
「不就是把菜洗一洗、切一切,然後丟進鍋中炒一炒,沒啥難的。」蕭漠不認為做菜有何難。
「聽起來很簡單,不過你壓根兒就沒進過廚房,對吧?」她狐疑地看着他,不懂他哪來的自信。
「凡事都會有第一次。」蕭漠坦承不諱。
「所以你打算做出香噴噴、熱騰騰的飯菜來餵飽我?」
「沒錯,你怕了?」她讀了一下午的「百毒秘傳」,肯定累壞了,蕭漠不忍要她再下廚,才會決定大展身手。
「我怎麼可能會怕?你總不可能毒死我是不?」堂玄月誇張地仰頭大笑,感受到他想付出的愛意,因此不堅持由自己動手。就算待會兒他做出來的菜難以下咽,比服毒要教人感到痛苦,她都會面不改色,一口接一口地吃光光。
「那你就坐在一旁,看我做出滿桌好菜。」蕭漠對她放大話。
「好!」堂玄月喜孜孜地坐下,右手撐着下巴,滿懷愛意地看着蕭漠精壯的身軀在狹小的廚房為她張羅忙碌。
她的心漲滿喜悅,心想如果德叔和德嬸也在,那就再完美、幸福不過了。一想起生死未卜的德叔與德嬸,她的心便沈甸甸的,憂心忡忡。
已把白米洗好、放入炊煮的蕭漠將青蔥清洗過後,覺得以刀將青蔥切細太過麻煩,乾脆用手將之折成一截又一截的,再拿了幾顆蛋打破,兩樣一起丟入已點燃柴火的大鍋中乾炒。
蛋液與蔥段混在一塊兒,炒沒幾下,就燒焦,冒出嗆鼻的黑煙。
刺鼻的燒焦味將堂玄月自憂慮中拉回,她驚奇地看着即使被幾十人圍攻都氣定神閑的蕭漠竟會為了小小的炒蔥蛋而手忙腳亂,忍不住拋去心頭陰霾,噗哧一笑。
「怎麼會這樣?」蕭漠皺着眉,莫可奈何地瞪着大鍋中已焦黑成一團,分不清何者為蔥、何者為蛋的物體。
「你有放油嗎?」堂玄月起身來到他身邊,看着鍋中那一坨黑色物體咋舌。
「什麼油?」蕭漠一臉納悶地看着她。
「炒菜要放油啊!」他連要放油都不曉得,使她默默擔心他接下來還會出啥紕漏?
「我要炒的是青蔥蛋,不是菜。」蕭漠堅持他炒蛋的步驟沒出任何錯誤。
「都一樣。」
「這是青蔥蛋!」蕭漠的堅持依舊,男性自尊不容許他承認連盤小小的青蔥蛋都炒不好。
堂玄月被他的堅持弄得又好氣、又好笑,他為了她忙得焦頭爛額,卻炒出一坨焦黑的青蔥蛋,向來行事胸有成竹的他肯定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現下不過是礙於男性自尊在死鴨子嘴硬罷了。意外發現他不為人知的一面,突然間感覺到他們兩人的心更加靠近,她的心為之柔軟蕩漾着。
「對,這是青蔥蛋。接下來你想煮什麼?要不要我幫忙?」她柔情萬千地附和他。
「你不用幫我,繼續坐着休息就好,我要再炒一道青菜,很快就好。」他既已言明要做飯給她吃,就會說到做到,絕不會被小小的失敗給擊倒。
「好。」堂玄月忐忑不安地坐回原位,告訴自己,既然蕭漠已經知道炒菜要放油,接下來應當不會出太大的錯誤才對。
這一回,蕭漠不忘在青菜下鍋前,先倒油進去,免得又炒出一坨黑炭。他行事素來豪邁大方,炒個菜放個油自然也不能太小家子氣,於是他豪氣地將油放進大鍋中。
一直在後頭留意着他舉動的堂玄月當場看凸了眼,他倒的油多到可以煮出幾十道菜了!接下來,她乾脆閉上眼不去看,管他接下來蕭漠會做出什麼樣可怕的菜,她都閉上眼當自己死了,直接吞下就對了。
油倒進大鍋后,蕭漠非常滿意地再把洗滌好的青菜丟入翻炒。
堂玄月出神地看着他忙碌地為她張羅飯菜的背影,如果不是了解他對她的真心真意,真會以為他是故意要折磨她,才會堅持要做飯菜填飽她的肚皮。
「炒好了!」蕭漠得意地將炒好的菜裝盤,擺放在桌案上,一臉期待地等候她的讚歎。
「看起來好好吃,你真的是太會做菜了!」堂玄月看出他的期待,不吝於稱讚,當他是御廚般極力吹捧。為免傷他的自尊,她沒說出他整盤菜根本是泡在油里的點綴。
「要吃肉嗎?」只炒一盤菜太少了,蕭漠不想她吃不飽,遂提議道。
「不用了,一盤菜已經足夠我們兩人吃,我不想你煮得太辛苦。」為了她的肚腹着想,她連忙出聲阻止,不想他再做出令她驚嘆的菜肴。
「對於烤雞,我很拿手。」蕭漠勸說。
「我今晚只想吃菜。」堂玄月抵死不受他誘惑。
「既然如此,那我們今晚就將就點。」蕭漠不再堅持,去取已炊煮好的白米飯過來。
堂玄月背着他拍拍胸脯,暗自慶幸只要嘗他煮的白米飯與泡油青菜就好,不用再多一項烤雞來荼害她。
蕭漠將煮好的飯鍋端到案上,堂玄月拿起碗筷準備為他添飯,一見到鍋中的白飯乾黃、沒有剛煮好時該有的雪白瑩潤,旋即悲從中來,完全不想問他是如何把白米飯煮成這樣的。
堂玄月含淚默默地為兩人添好飯,望着泡油的青菜,心一橫、牙一咬,抱着壯士斷腕的精神鼓起勇氣,自油中撈出青菜放進嘴裏,連品嘗味道的勇氣都沒有,直接吞下肚,再扒了兩口白飯。白飯一入口,她終於體會到吃石子是啥滋味,這鍋飯煮得半生不熟,讓人完全吃不出白米飯該有的香軟順口,但她硬是將會梗住喉嚨的白米飯給吞下肚。
「味道如何?」蕭漠期待她說出個「好」字。
「滋味非常『獨特』。」
堂玄月努力地對他擠出笑容,卻發現他希望聽到的不僅只是「獨特」二字,而是更好的讚美。她不忍心見到他失望的表情,反正她早就註定死後必下拔舌地獄了,既然如此,再多說一次謊也沒啥差別了。
「很好吃,我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白飯與青菜!」拔舌地獄,我來了!
「太好了!我還擔心頭一次下廚會做出難以下咽的飯菜,聽你這麼一說,我就放心了。」蕭漠聽她如此讚揚他的廚藝,不禁揚唇一笑。能做出好吃的飯菜讓心上人填飽肚皮,是種幸福。
蕭漠伸筷,想嘗嘗看他做的飯菜究竟有多好吃時,堂玄月猛然伸筷阻止他挾菜。
「怎麼了?」蕭漠不解地挑眉問。
「這菜實在是太好吃了,我捨不得分你吃,可不可以全都讓我吃?」一旦他吃了,就會馬上發現她在說謊——除非他對美味的定義與眾不同。
「好,那我吃白飯。」見她那麼喜愛他炒的青菜,他寵溺一笑,將整盤青菜都讓給她,改吃白飯。
「等等!我也太愛吃你煮的白飯了,不如這一鍋白飯全都讓給我吧!」堂玄月再次出手搶下他的白飯,緊抱不放,努力不去想着吃下這一整鍋石頭白飯,恐怕會死於非命的事。總而言之,她寧可蕭漠餓肚子,也不要他發現他做的菜很有當毒藥的資格。
堂玄月的行為實在是太過不尋常了,蕭漠炯炯有神的雙眸定定地看着她,看得她心虛地別開眼,不敢對上他的眼,當下他便知道這其中必定有問題。
蕭漠撥開她的手,搶下白飯,挖了一大口放進嘴裏咀嚼。
「別吃!」比武力,堂玄月絕對不如他,僅能徒勞無功地出聲制止。
蕭漠面不改色地將白飯嚼碎吞下,再挾了一筷子的青菜放進口中。他的表情始終沒有變化,彷佛吃的東西再正常不過。
堂玄月緊張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吃了自己煮的東西後有何想法?會發現她說謊嗎?抑或是認為她說得再正確不過,他所煮的飯菜是人間美味?
「這樣的東西,你也能說好吃,且還說全都要了,我真佩服你與眾不同的喜好。」蕭漠輕輕地放下碗筷,以打趣的口吻對她說。在嘗過難吃至極的白飯與青菜后,他深刻地了解了她的心意,明白她不想傷他的心,心頭有說不出的感動。
「每個人的喜好不同嘛!」堂玄月嘴硬地聳肩,硬是不肯正面承認他做的菜比她的毒藥還厲害。
「你不怕會鬧肚疼?」這樣一心向他的好姑娘,要他如何不去愛?
「鬧肚疼就鬧肚疼,沒啥大不了的。你這麼努力地做飯給我吃,我當然要好好捧場,不是嗎?」反正她是豁出去了,就當自己一不小心吃了過多的毒藥,毒性一同發作唄!
「你這個傻丫頭。」蕭漠心疼地撫着她的嫩頰。
「我可不覺得自己哪裏傻。」她撒嬌地將臉頰更往他的掌心貼,愛嬌地摩挲着。
「好,你一點兒都不傻。」蕭漠輕笑,拉起她的手往外走。
「要上哪兒去?」堂玄月納悶地跟着他往外走。
「我去抓只雞做烤雞給你吃。」眼下他煮的飯菜皆難以入口,總不能要她餓着肚子,空腹入睡吧?既然他已說了今晚的飯菜由他負責,自然得負責到底。
「啊?」還來啊?這下子她不鬧肚疼也難了。她先是面有難色,可是一想到這是他的心意,就不忍拒絕,唯有勉強自己漾出帶着顫抖的微笑。
「哈哈哈,你別害怕!我說了,烤雞真的是我的拿手菜,也是唯一會做的,以前若是遇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露宿荒郊野外的時候,我總會打只雞來祭祭五臟廟。」她認命中帶着可憐微笑的表情,惹來他愉悅的朗笑。
「其實我沒有害怕呀!呵呵!」聽蕭漠這麼有自信,且他還以身證實他吃過自己烤的烤雞多次后依然安然無恙,所以她盡可放心,無須提心弔膽。
「再嘴硬吧!小傻瓜。」蕭漠朗聲大笑。
「以前是叫我肉包子,現在又多了個小傻瓜,下回能不能想個好聽點的?」她語帶抱怨,對他撒嬌。
「我覺得肉包子和小傻瓜都很適合你,很好聽啊!」蕭漠可不覺得叫她肉包子和小傻瓜有哪裏不好?事實上,若要他改成其他夫妻間的稱呼,如娘子之類的,反而會讓他渾身不自在。
堂玄月皺擰了挺俏的鼻子,愛嬌地抱怨,不住地央求他再另想其他呼喚她的字句。
她的撒嬌逗得蕭漠不斷地朗聲大笑,雙眼充滿愛意地凝視她甜美的小臉。
趁着外頭月光明亮,小倆口一塊兒抓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