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濃霧中,本來高聲吟唱的鳥兒突然受到驚嚇,遏止清亮的歌唱,騷動平靜的樹梢,振翅高飛。

正處於濃情密意的蕭漠接收到鳥兒的警示,倏地收斂心神,屏氣凝神地傾聽周圍的動靜。

堂玄月察覺到不對勁之處,不敢出聲打擾,連正鬥嘴的德叔與德嬸也立刻安靜下來,豎耳聆聽。

「有十多至二十人正朝着我們的方向走來。」蕭漠聽着雜沓而來的步伐,沉着冷靜地說著。

「是『唐門』的人!」堂玄月想都不想,直覺認定。

「他們這麼多人出現在雲穹山,可見他們也還沒找到冰蟬。」德嬸心下大喜,「唐門」還沒找到,就表示他們得到冰蟬的機會更大。

「我早就知道他們成不了事。」德叔可是向來不把「唐門」放在眼裏。

「對方為數眾多,大伙兒千萬小心。」蕭漠不想有人中毒受傷,甚至死去,叮嚀着。

「是,門主。」堂玄月等人聽從他的吩咐。

蹲在他身旁的堂玄月其實比較擔心他,「唐門」若布下天羅地網來毒害他,縱然他武功再高強,恐怕不免會着了「唐門」的道兒,她害怕待會兒在與「唐門」的惡鬥中,她會來不及護他。

德叔與德嬸趁着「唐門」的門徒尚未出現,火速在他們周圍布下簡單的機關陷阱,打算先殺「唐門」個措手不及。

「你千萬要小心。」蕭漠不放心,再次囑咐堂玄月。

「我會的,『唐門』人毒死人不償命,倒是你更得要小心。」雖然上雲穹山前,她已事先拿了顆解毒的白玉藥丸讓他服下,但待會兒「唐門」人會使什麼毒尚不可而知,讓她不免為他的安危憂心忡忡。

「你放心,我會小心行事。」她的擔憂蘊藏着關心,使蕭漠的心透着暖意。

堂玄月對他頷首,雙手已扣上數十枚金針。

蕭漠在他們布好陷阱,且已躲藏好后,便施以輕功,輕巧地躍上樹梢監視對方的行動。

鷹隼般銳利的眼眸,在上方看着不遠處已接近他們的「唐門」弟子,對方出動了青衫、黃衫及昨日鎩羽而歸的黑衫左右護法,看得出對方亦是有備而來,步步為營,猜測他們就在濃霧背後。

蕭漠朝樹下的堂玄月及德叔、德嬸比了個手勢,通知他們敵人已接近,要他們做好準備。

樹底下的堂玄月和德叔、德嬸收到了他的暗示,聚精會神地等着「唐門」弟子步入他們的陷阱。

「唐門」弟子穿過重重迷霧,昨天和「堂門」交手,成了「堂門」的手下敗將,回到門中后,門主發了一頓火,派出大隊人馬上山尋找冰蟬的蹤影,也是想若再和「堂門」狹路相逢,定要給「堂門」迎頭痛擊。

只是,他們搜索了大半夜,別說是冰蟬了,連玉露草都沒找着,不得不懷疑上山采草藥的大夫是否看走了眼,誤將其他野草當成玉露草,放出錯誤的消息,誤導門主。

眼下所有人疲累至極,也顯得意興闌珊,只想回門裏埋頭大睡。他們找了整晚,連半個「堂門」人都沒遇上,心裏不禁暗暗羨慕起「堂門」人,「堂門」人聰明地窩在家裏睡覺,就他們傻的不顧夜寒露重,上山來找冰蟬,仔細想想,實在是覺得自己很命苦。

「所有人提起精神,別給我打馬虎眼!」一心要為自己討回失去的顏面的唐季平煩躁地大喝。

「是,右護法!」聽見唐季平的嚴厲大喝,其他「唐門」弟子不管心中存有多少不滿,仍是得提振精神回應。

「咱們一定得趁着『堂門』人出現攪局前找到冰蟬,絕不能因一時怠惰而讓冰蟬落入『堂門』之手!」唐季平惱於其他人不像他一樣看重此事,走在最前頭的他,轉頭吩咐身後那群不長進的屬下。

說時遲,那時快,注意力全放在身後其他同門身上的唐季平,沒能注意前方等待他的危機,待他右腳一往前踏時,腳掌便傳來一陣劇痛,痛得他雙手捧着右腳,單腳往後跳退,大聲痛呼。

「右護法,你怎麼了?」有人不明究理,傻傻地問。

「蠢蛋!你沒眼睛不會看嗎?我的腳被刺到了!」唐季平氣得破口大罵,若非他的腳疼痛難耐,他真會賞問這個蠢問題的笨蛋一記爆栗。

唐季平受傷的右腳使得「唐門」弟子議論紛紛,猜測他是否踩到了尖銳帶刺的樹枝。

「是毒針!小心有陷阱!」痛得淚花在眼眶中亂轉的唐季平終於發現扎中腳底板的不是尖銳的樹枝,而是一枚金針,立即大吼。

就在唐季平怒吼的同時,藏身於樹叢后的德叔與德嬸趁着他們還沒能反應過來,將淬毒的暗器一字排開地射向「唐門」弟子。

「唐門」弟子猝不及防,許多人被射中,應聲倒地,有兩名比較莽撞的人見狀,大怒地往前沖,想要揪出他們,卻又被埋在地上的金針扎個正着,和唐季平一樣抱着腳大聲哀號。

「小心!『堂門』設了陷阱!」

「唐門」弟子一個傳一個,大喊警告自己人。

「『漫天花雨』!」濃霧下,「唐門」左護法唐正平下達指令。

所有「唐門」弟子聽命,擺陣各就定位,朝着被霧氣籠罩、暗器射來之處射出金針。

站在樹梢的蕭漠見「唐門」弟子擺好陣仗射出金針,雙掌立即使出羅漢伏虎掌,渾厚的內力集中於雙掌間變幻擊出,瞬間將「唐門」弟子施放的「漫天花雨」如數奉還。

「啊!」

「唐門」弟子只覺一陣強勁的內力襲來,緊接着自己所施放的「漫天花雨」盡數回到自己身上,讓他們嘗到了苦果。

蕭漠擊出羅漢伏虎掌時,身若鷹隼,孤傲地回身翩然落地,擋在堂玄月與德叔、德嬸之前。

蕭漠以無與倫比的氣勢擊出掌,讓「漫天花雨」反噬「唐門」弟子,看得堂玄月悠然沉醉,整顆心臣服在他過人的氣勢與魅力當中。

「好你個蕭漠!一意孤行地幫着『堂門』,你終究會後悔的!」唐季平不用看也知道是誰有這份能耐,將同門施放的「漫天花雨」回擋,甚至造成傷害。他對蕭漠已恨之入骨,巴不得能親手除掉這個總壞他好事的傢伙!

「哼!本門門主大名豈是你這無知小輩能夠掛在嘴邊的?」德嬸冷哼一聲,袖中立即疾馳出兩條色彩鮮艷的小蛇咬向唐季平。

「該死的老婆子!」隔着濃霧,唐季平看不清說話的人的長相,依聲音僅知是個老婆子,唐季平一邊抵擋毒蛇攻擊,一邊咒罵。

「敢罵我娘子?臭小子不想活了!」德叔可容不了別人咒罵心愛的妻子,掌心立即撒出數十隻毒蜈蚣咬向唐季平。

唐季平抵擋得了毒蛇攻擊,卻無法躲過數十隻毒蜈蚣同時襲擊,他被咬個正着,腳上中的毒針再加上身上被毒蜈蚣所咬,疼得他氣急敗壞,非得為自己扳回顏面不可。

「給我殺了他們!一個都不留!」唐季平大喝,催促其他人快點行動。

堂玄月放出腰際竹簍內的毒蜂兵團,以哨音控制它們的方向,讓「唐門」弟子再次嘗嘗毒蜂的厲害。

雙方人馬打得如火如荼,蕭漠的風電雷馳八十一路掌法使得如猛虎出柙,如平地起狂風,打得「唐門」弟子無力招架,如遭狂風掃過的脆弱落葉,倒地不起。

「門主,打得好!」堂玄月邊指揮着毒蜂,邊為蕭漠拍手叫好。有了蕭漠當他們的門主,「堂門」總算是揚眉吐氣了。

退居於後的唐正平昨日便已見識到蕭漠的厲害之處,他忙不迭地掏出小竹笛召喚分散在雲穹山其他地方的同門前來助陣。

竹笛聲在山中悠悠蕩蕩地傳開來,山林間的小動物因這場惡鬥而四下逃竄,絲毫不敢大意接近。

唐正平求助的動作惹來蕭漠濃眉一揚,身形變幻,穿過各式淬毒暗器,如入無人之境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來到唐正平面前。

唐正平額際冒着冷汗,駭然瞪着身前的蕭漠,他完全沒看清蕭漠是如何出現在他面前的,不過是眨眼間的功夫,蕭漠究竟是怎麼辦到的?此刻的蕭漠看在唐正平眼裏,令他心生畏懼,懊惱上天捉弄,讓他不得不成為蕭漠的敵人。

「你……你想做什麼?」唐正平汗流浹背,抖顫着聲問。

「你說呢?」蕭漠的語氣輕幽,帶着一絲冷意。

「唐門」弟子見蕭漠獨闖到他們這邊,於是將目標轉移到他身上,要他來得去不得,所有的暗器毒粉全往他身上招呼。

只見蕭漠右掌畫了個圓,使出狂龍捲殘雲,將所有暗器全都震落,長腿同時使出掃堂腿,踢揚起地上的枯木樹葉,為他築起一道牆,擋下各色毒粉。

站在另一頭的堂玄月見到他遭受「唐門」弟子圍攻,毒暗器與毒粉皆往他身上襲去,嚇得她差點魂飛魄散,想都不多想,立即飛身殺入。

「你怎麼沖了過來?」堂玄月突然搶入,嚇了蕭漠一跳,說話的語氣帶有一絲惱意。

「我擔心你啊!」若非為他的安危擔憂,她才不會傻得不顧自身安危,搶入敵方的陣營。

她的一句擔心他,使蕭漠再也顧不得他和「唐門」人正打到一半,且周圍有許多雙眼睛盯着他們看,一把將她用力攬入懷中,讓狂躁不安的心獲得平靜。

堂玄月猛地撲進他懷裏,鼻間所聞儘是他好聞的男性氣味,他旁若無人擁她入懷,直接宣示所有,讓她的心盈滿喜悅,恨不得將自己永遠鑲嵌在他強而有力的懷抱中。

蕭漠將堂玄月攬入懷中的動作,讓另一頭的德嬸見了笑咧了嘴,德叔則嘖嘖稱奇,想不透他們兩人的感情怎會無聲無息地進展得那麼快。

「唐門」弟子們見了則是傻眼,他們兩方正打得不可開交,蕭漠理當要將全副注意力放在他們身上才是,沒想到蕭漠竟然還有空閑談情說愛,這簡直是藐視他們!「唐門」弟子將蕭漠的真情流露視為對他們最大的污辱,全都發出忿恨的怒吼。

「蕭漠,你未免也太目中無人了!」唐正平先是被蕭漠嚇得半死,緊接着又受到忽視,讓他一顆心七上八下,飽受煎熬,眼見蕭漠一顆心全懸系在堂玄月身上,此時不偷襲更待何時?

唐正平眸底浮現殺機,掌心扣着墨黑匕首,狠絕地刺向蕭漠的背心。

「小心!」堂玄月見唐正平意圖不軌,驚叫出聲,拉着蕭漠,如同共舞般移形換位,避開唐正平狠厲的偷襲。

蕭漠攬着堂玄月纖細的腰枝,換了位置,掌心猛地擊向偷襲不成的唐正平的胸口。

「小心!」堂玄月見到蕭漠的掌心碰觸到唐正平的胸口,再次驚叫。

蕭漠渾厚的掌力將唐正平整個人打飛出去,於聽見堂玄月的驚叫時,才驀然想起他的對手不是普通的江湖人士,而是擅長使毒的「唐門」左護法,當他意識到時,掌心已傳來一陣刺痛,他收回右掌,發現整個手掌瞬間變黑,已然中了毒。

「你中了黑羅剎,我能解這毒,不礙事!」她焦急地確認着他所中的毒,一經確定后,慶幸他所中的毒一點兒都不難解,心中大石這才放下。

「想解毒,也得看你們今天下不下得了山!」唐正平發現分散在其他地方的同門已前來支援,有如吃了定心丸般,開始放大話。

前來支援的「唐門」弟子見到己方人馬已和「堂門」人大打出手,話不多說半句,立即加入戰局,一伙人登時又打成一團。

各種毒物在半空中交會亂飛,毒性強、攻擊力強的便毒死、咬死較弱的毒物,白霜霜的濃霧中摻雜着各色毒粉,瞬間將白霧點綴得色彩燦爛如虹。

蕭漠快速穿梭於其間,不再大意地讓掌心碰觸到「唐門」弟子身上,純粹以內力隔空擊退「唐門」弟子。

堂玄月守在他身邊,換招式的身形如同舞動的粉蝶,旋舞在高大威猛的蕭漠身畔。

德叔與德嬸夫婦倆亦打得不可開交,竭盡全力讓新加入的「唐門」弟子見識「堂門」的毒技遠在他們之上。

突然間,自左側又殺出一隊「唐門」弟子,硬生生地將蕭漠與堂玄月分散開來,減少他們倆聚在一起所凝聚的過人殺傷力。

堂玄月愈打和蕭漠散得愈開,她心下焦急,擔心蕭漠再遭「唐門」毒手,怎奈她遭受包圍,一再設法召喚毒蜂助她突破重圍,卻一再受到「唐門」弟子干擾而不得其法,眼看包圍着她、面目猙獰的「唐門」弟子,她心下不禁猜想,雲穹山上究竟聚集了多少「唐門」弟子?他們到底是來找冰蟬,抑或是來踏平雲穹山的?

在堂玄月擔心蕭漠的同時,蕭漠亦關心着她的安危。上山的「唐門」弟子比他想像中要來得多,他憂心堂玄月雙手難敵,是以在對付「唐門」弟子時,不斷覷望着她,關心她的情況。

「可惡!」堂玄月被「唐門」弟子愈逼愈遠,惹得她橫眉豎目。

「今日便是你們的死期,從今而後,江湖上將不再有你們那個『堂門』!」已先服下藥丸暫時制止體內毒素髮作的唐季平撂話,他的赤火鞭在昨日遭蕭漠弄斷,今日改以帶着毒的皮鞭給予堂玄月迎頭痛擊,以報昨日之仇。

堂玄月被「唐門」弟子包圍攻擊,眼見唐季平的毒鞭襲來,她急忙往後退,以防毒鞭尖划花她的臉,這一閃避,右腳一時踩空,整個人往下墜落,驚叫之時,才曉得原來她已經被「唐門」弟子逼到了懸崖邊緣。

一直留意她的蕭漠見她失足落崖,登時嚇得心魂俱裂,唯一晃進腦中的念頭即是要救她。於是,他緊急使出凌厲的龍嘯虎掣掌,如橫掃千軍般將圍困他的「唐門」弟子全部掃倒,緊接着,他縱身一躍,探出大掌想要抓住她向下墜落的嬌軀。

一塊兒向下墜的蕭漠如願地抓到了堂玄月,將她用力擁入懷中,鬆了一口氣時,才猛然發現兩人墜落之速過快,光裸的崖壁也找不到立足點,於是兩人便在德叔、德嬸的驚呼中與「唐門」弟子的歡呼中墜入萬丈深淵。

德叔與德嬸見到他們兩人落入深不見底的懸崖,登時悲痛欲絕,視「唐門」弟子為寇讎,兩人更加奮勇地殺向「唐門」弟子,決心為屍骨無存的堂玄月與蕭漠報仇。

「拿下這兩個老的!」順利除掉眼中釘,使唐季平得意地雙手插腰,開懷大笑。

唐正平與唐季平此次聯手,領着大隊人馬搜山,雖然尚未找到冰蟬,但那是遲早之事,重要的是,他們成功扳回在蕭漠與堂玄月身上丟失的顏面,兩人在其他同門面前總算能揚眉吐氣了。

兩人得意地看着德叔和德嬸最後傷痕纍纍、狼狽受縛,感到自己的能力簡直可以與門中來無影、去無蹤的神秘四堂堂主相媲美,甚至暗自認為他們成為堂主指日可待。

德叔和德嬸渾身是傷又是毒地被「唐門」弟子生擒,夫妻倆恨得咬牙切齒、破口大罵,誓言只要他們還活着,終有一天會向「唐門」討回這筆血債。

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潔白霧氣如紗般穿過身軀。

堂玄月曾經幻想過倘若有天她能夠騰雲駕霧,那將是多美好的一件事,但現在可不了,直到身體無法控制往下墜的那一刻,她終於明白自己有多害怕,更教她害怕的是,蕭漠竟然跟着跳下來,且將她緊緊擁在懷中!瞬間出口的尖叫戛然而止,淚水不受控制地流下來。

「你還好嗎?」蕭漠擁抱着她,和她一塊兒下墜,低醇的嗓音有着掩不去的焦急。

「不好!我一點都不好!」僅僅一句關心的問話,讓她的淚落得更凶了。

「別怕,不會有事的。」蕭漠找不到施力點讓下墜的身體不再墜落,挽救兩人危在旦夕的性命,卻仍柔聲地安慰她。

「你這個傻瓜!你明明離我有一段距離,怎麼會跟我一塊兒掉下來?」她在風中、在霧中,對他哭吼。

明知自己已命在旦夕,可是她卻高興得不得了,為他的傻氣,為他的執着。

「我也不曉得我為何會跟着你一塊兒掉下來。」蕭漠墨黑的頭髮飛揚,對她揚起一抹無可奈何的微笑。當他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時,他已經結結實實地將她擁入懷中,義無反顧地和她一塊兒掉入萬丈深淵了。

即將面對的是粉身碎骨,蕭漠卻沒有一絲懼意,反倒感到釋然、安心,因為堂玄月並非獨自承受死亡的恐懼,黃泉路上,有他相伴,她就不會感到寂寞了。

蕭漠的微笑說明了他一點都不在意與她共赴黃泉,她的雙臂緊緊摟着他的腰桿,覺得在這一刻死去,她的人生不會有任何遺憾了。

驀地,蕭漠眼尖地發現下方有一處凹陷不足容納人的小山壁長出一棵松樹,雖然不夠健壯,無法確定能否承載得住他們兩人的重量,但他願意試上一試。他只手摟抱着堂玄月,另外一隻手則火速解下腰帶拋出,卷縛住松樹,運用巧勁將兩人帶往松樹的枝幹。

蕭漠和堂玄月的足尖成功地踩踏在松樹的枝幹上,不再往不見底的深淵墜落,兩人同時鬆了一口氣。

「幸好有這棵松樹保了我們的性命。」雖然早有死亡的準備,但能在鬼門關前撿回一條命,令她感到非常高興。

「的確,若不是這棵松樹,恐怕我們倆早已摔成了肉泥。」蕭漠捏了把冷汗,慶幸他們倆命不該絕。

「比起松樹的救命之恩,我更應該感謝你這個大恩人。若沒有你,就沒有現在的我了。」她的雙眸晶亮地看着他,眸底充滿濃濃的愛意。

為了表達感激,為了表示愛意,更是為了滿足內心的渴望,堂玄月昂首吻向他的唇,結果並未如她所料,她結結實實地吻上他的唇,將他吻得天旋地轉,事實上,她的吻落在他的下巴,因為她足足矮了他一個頭。

突來的親吻使蕭漠一愣,他作夢都想不到堂玄月會大膽獻吻,且還落在他的下巴,一時間他無法反應過來。

「可惡!」未能成功竊吻,教堂玄月懊惱地低咒。

不滿的低咒讓蕭漠回過神來,驀然了解她低咒的原因,他的喉嚨發出性感低沉的誘人笑聲,唇角飛揚,食指勾起她的下巴,俯身低頭,狂熱地給了她一記驚心動魄的熱吻。

當蕭漠的唇覆上她的唇時,她的呼息瞬間遭他奪取,彷佛可以看見許多煙花自眼前炸開,燦爛耀眼得教她沉醉其間。

蕭漠早就想這麼做了,他狂猛地吻着她,恣意攫取她的甜蜜,於櫻唇上烙印下屬於他的印記。

風兒吹揚起堂玄月的發,使得烏黑亮澤的髮絲飛揚,輕搔他的臉龐,激起更多激情,令他的唇更加狂烈地索求她付出。

兩人吻得難分難捨,她攀附着他,紅唇為他綻放,舌尖為他舞動,她的心充滿了他的身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蕭漠將她當成身體的一部分,強健的臂膀幾乎要將她鑲入心頭,鼻間嗅聞到的是她清新的氣息,唇下感覺到的是她醉人的甜蜜,他的眼裏除了她,仍舊是她、是她。

兩人忘情地投入這一吻當中,全然忘了身處於脆弱的松樹上,他們的眼裏、心裏全都只能感受到對方。

突然間,脆弱的松樹再也承受不了兩人的重量,「啪嚓」一聲,應聲斷裂,讓吻得渾然忘我的蕭漠與堂玄月再次往下墜。

「怎麼可能?」這不會是她的初吻,也是最後一吻吧?

「該死!」蕭漠惱怒地咒罵,為的是好事被打斷,也是為了兩人的小命極可能再次不保。

風再次呼嘯而過,他們兩人仍舊是緊緊相擁,這回依然找不着立足點,蕭漠無奈地嘆了口氣,看着懷中雙頰酡紅嬌美的可人兒。

假如老天爺註定他們倆該命喪於崖底,他何不選擇快樂的死亡方式?於是,他聽從心裏的慾望,低吼一聲,再次侵佔她紅艷誘人的朱唇。

堂玄月眼裏、心裏皆僅容得下他,在抱怨老天爺同她開玩笑之後,卻又覺得老天爺其實待她不薄,讓她在臨死之前,深刻體認到和蕭漠親吻是世間最美好的一件事。

蕭漠炙燙的吻再次使她分心,她不再有心神去管老天爺為何要這樣對待他們,她唯一想做的就是牢牢記住他的吻,仔細品嘗他的味道,就這麼簡單。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看不見的紅線早已將兩人緊緊連繫在一塊兒。

兩人因着風勢,衣袂飄飄,宛若出塵仙人。

兩人下墜之速飛快,瀕臨死亡前,唇舌交纏得更加狂烈,彷佛要將對方融入自己骨血那般死命緊抱。

撲通一聲巨響!

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兩人突然落進冰沁的水中,未如預期般摔成一攤爛泥。

蕭漠率先回過神來,擔心堂玄月不懂泅水,拉着她浮上水面,兩人順着水流移動,為避免被湍急的水勢帶離更遠,他迅速帶着她游上岸。

「我們沒死!我們還活着!我們竟然還活着!」上了岸,坐在青翠的草地上,堂玄月全身濕淋淋的,雙臂仍攀附着他的肩頭,開心得語無倫次,放聲大叫。

「是的,我們並沒有死。」蕭漠摟着她的腰際,感受到她的喜悅,他的額輕抵着她光裸、帶着水氣的額,低沉渾厚的笑聲自喉頭逸出。

「蕭漠,這真的是太好了!老天爺果然待咱們不薄!」她開心地叫嚷,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老天爺其實是眷顧她和蕭漠的。

堂玄月一開心便忘了分際,直喚他的名字。歷經生死掙扎后,蕭漠在她眼裏,是遠比門主更為重要的戀人。

蕭漠一點兒都不在意她直喚他的名字,事實上,他很喜歡她喚他名字的方式,親密、動人。

「糟糕,我都忘了你中了黑羅剎,快讓我瞧瞧!」堂玄月猛然想起,焦急地拉起他的右掌,察看情況。

蕭漠眸底盛滿溫暖笑意,看着她擔憂他傷勢的小臉。她對他明顯的關懷,使得他的心為之融化,願為她赴湯蹈火。

「你一定很疼!」看着他發黑的掌心,她的心整個都糾結在一塊兒了。

「經你這麼一提,我才發現是有點疼。」蕭漠淡淡一笑,泰然處之,先前他的注意力全都在她身上,根本就無暇想到自己。

「你真傻,居然不懂得將自己擺放在第一。」她既心疼又感到甜蜜,他嘴巴上沒說,卻以行動向她展現出,在他心中,她比他自己要重要多了。

像他這樣的男人,她如何能不傾心去愛?

「我可不傻,我的確是將自己的需要擺在第一。」以她的安危為主,全是下意識所做出的最真實的反應,他非常清楚,倘若他沒有跟着她一起落下懸崖,他不僅會懊悔終身,也永遠無法原諒自己的遲疑。

「……幸好解藥沒被溪水沖走,不然你的手就要廢了。」蕭漠的話使她熱淚盈眶,感動到說不出話來。

一想到他的右掌若廢了,他將無法再使出威震天下的風電雷馳八十一路掌法,她就嚇得渾身發冷,差點心魂俱裂。她憐惜地自懷中取出一隻瓷瓶,倒出泛着清香的藥粉,輕輕撒在他的掌心上。

「我知道你會想盡辦法幫我,絕不會讓我的右掌廢了。」蕭漠以左手拇指溫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淚水,吻去。

他對她全然的信任以及萬丈柔情,皆讓她的內心澎湃不已,她一處理完他所中的毒后,整個人便又激動地撲進他懷裏,緊緊擁抱他。

「從今以後,不管你走到哪兒,我都跟定你了!不管別人怎麼說、怎麼看,都無法使我離開你,就算你叫我肉包子,我也不介意。總而言之,你是甩不掉我了,蕭漠!」堂玄月嚷出她的決心,要他覺悟。

「肉包子,你還好意思說我傻,真正傻氣的人是你吧?難道你忘了,咱們早就拜過堂,雖然沒有圓房,但你已是我的妻子,嫁雞隨雞,自然我走到哪兒,你就得跟到哪兒呀!」蕭漠如她所言,快樂地再喚她一聲肉包子。

在與她生死相許后,他便認定她是他的妻子,他們可是當著眾人的面拜過堂、成了親的,就算是她想抵賴也賴不掉了。

「是啊!我怎麼會忘了,我是你的妻子,你是我的夫婿,咱們倆天涯與共。」堂玄月又哭又笑,很開心他認定她。

「瞧你都哭成了淚人兒,快別哭了。」這次,他心疼地以唇輕輕吻去她頰上的淚痕。

「好,我不哭。」堂玄月吸着哭得紅通通的鼻子,努力止住喜悅的淚水。

「這才乖。」蕭漠獎勵地啄吻了下她的唇瓣。

堂玄月噙着嬌羞的笑容,很喜歡他表露出對她的在意,那使她渾身舒暢得像徜徉在雲端似的。

她以嬌俏純真的神情瞅着他看時,他的心便不受控制,立即狂熱沸騰。低吼了聲,他的唇再次貪婪地侵上她的唇,恣意摩轉、逗弄,吻得兩人天旋地轉,情難自禁。

結實的身軀壓下嬌柔的纖軀,兩人意亂情迷地滾向綠草如茵的草地上,大掌如帶着火焰般扯開她的衣襟,灼燒着嬌嫩赤裸的肌膚,掠奪她的甜美。

堂玄月渾身火燙,柔若無骨地承接朝她撒下的慾望火苗,朱唇微啟,逸出羞人的嬌喘,陌生的情慾漫身,使得纖纖素指無意識地緊抓着身畔的青草。

蕭漠俯在她身上,他的唇似熱鐵,在她身上各處烙印下屬於他的痕迹,他的雙手虔誠地膜拜她的嬌軀,探尋她的美麗。

「蕭漠……」堂玄月的雙眸佈滿情慾,嬌羞地吟哦他的名字。

蕭漠凝望身下可人的堂玄月,她的肌膚泛着誘人的粉紅,教他見了直想將她一口吞下。為了不使過於狂放的情慾嚇壞她,他極力剋制,額際滑落豆大的汗珠。

突然間,蕭漠的視線被她右手掌心裏的草所吸引,他定定地看着她掌中的草,滿布情慾的眼眸瞬間清亮,睜大。

「玉露草!」沙啞的聲音透露着驚奇。

「什麼?」尚被情慾左右的堂玄月忽然聽他說出玉露草,只能愣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為何會在這時刻提起玉露草?

「你找到玉露草了!」蕭漠笑着說。

「我?」堂玄月仍沉迷於他的笑容當中,腦子糊成一片,根本就沒心思細想他在說什麼,右手情不自禁地抬起,撫向他過分好看的笑臉。

「就在你手中。」蕭漠笑着握住她的右手腕,要她看清楚自己手中拿的是什麼。

右手在碰觸他的半途遭受攔截,又聽見他說玉露草就在她手中,總算讓她回過神來。她愣愣地看向右掌心的雜草,這一定眼看,雙眸頓時因不敢置信而漸漸圓瞠。

「原來要找到玉露草,得先在鬼門關前走上一遭呢!」蕭漠打趣道。

「這真的是太……太讓人驚奇了!」堂玄月仔細檢查手中的玉露草,翠綠的葉面尖端帶着一抹艷紅,中心近梗的地方則帶有一抹霧白,她確認掌中的的確是玉露草,而非一般的雜草。

「真的是玉露草!」她驚喜地大叫。

「你看看四周。」蕭漠的下巴揚了揚。

堂玄月順着他的指示,坐起身來,這一看不得了,整片的玉露草就在他們周圍,她的眼眸立即佈滿狂喜。

「我們終於找到玉露草了!」嗚……她好想趴在這一片玉露草上痛哭,實在是要找到玉露草的經過太過艱困了,一般人壓根兒就不會想到跳下懸崖這個方法,莫怪「唐門」出動那麼多人翻遍雲穹山仍舊是遍尋不着。

「可不是。」蕭漠溫柔地為她拉好敞開的衣襟,以免她誘人的渾圓教他心猿意馬。

「咱們開始找冰蟬吧!」堂玄月丟下手中的玉露草,揚笑伸手替他拉好衣襟,將誘人結實的裸露胸膛遮住,免得她情難克制,顧不得女人該有的矜持,狠撲上去。

他們兩人馬上分散開來,在整片玉露草叢間尋找冰蟬的蹤影。這裏佔地並不大,倘若冰蟬藏身其間,很快便能尋找到。

「找到了!」蕭漠欣喜地發現。

「我也找到了!」堂玄月高興地揚聲。

分散開來的兩人,同時發現一方玉露草覆有一層薄冰,兩人蹲下身,以竹筷撥弄,立即發現一隻冰蟬隱藏其中,兩人同時揚聲后,才猛然發現這兒並非僅有一隻冰蟬。

兩人又再四下尋找了會兒后,發現除了他們所找到的兩隻冰蟬外,已無其他冰蟬。

「有兩隻冰蟬呢!」堂玄月驚訝地瞪大了眼,原以為再怎麼幸運也只會找到一隻冰蟬,怎會想到竟還有一隻。

「應當是一雙。」蕭漠糾正她的說法,在這裏的冰蟬興許是一公一母,正在這充滿玉露草、不為外人所知之地孕育它們的下一代。

蕭漠深吸一口氣,吸進玉露草的草香,吸進泥土的芬芳,清風迎面徐徐吹來,耳畔聆聽着涓涓溪流奔放的聲音,這裏儼然就是人間仙境,他不忍破壞這份安詳、寧靜。

「怎麼了?」堂玄月發現他一動都不動,不急着抓起冰蟬,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不禁走到他身邊輕問。

「你瞧這裏像不像是人間仙境?」蕭漠問道。

「是滿像的。」堂玄月定眼一看,發現了四周景緻的確是美不勝收,令人心曠神怡。

「這裏是最適合冰蟬生長的地方,有充足的玉露草供它們食用,倘若貿然離開這裏,或許它們會死去。況且,將它們帶到外頭的世界,也不是件好事,它們的出現會引來過多爭執與殺機。」他語重心長地對她說,希望她能理解他的想法,他對過多的殺戮並無好感。

「所以,你希望能保持原狀?」堂玄月聽出他的言下之意。

「我是這樣希望。」蕭漠定定地看着她,希冀她能接受他的想法。

堂玄月的貝齒咬着下唇瓣,陷入天人交戰中。一方面,她很想帶着冰蟬到「唐門」面前耀武揚威,痛快地看着「唐門」吃癟的模樣;另一方面,她深切明白他說的話自有其道理,冰蟬若永遠藏身於此,不被外人發現,就不會引起爭奪殺戮。所以,她一時間很難下決定。

「很難決定?」蕭漠挑了挑眉,看出她陷入兩難。

「是啊!不過我突然想到,我們身處於崖底,山壁又高、又光滑,我們根本就沒法上得去,既然出不去,也不用把冰蟬帶出去了。」簡單說,現在擔心冰蟬的問題太早,他們根本就被困死在這裏了。

「你忘了『唐門』弟子提到過,傳聞有名大夫發現雲穹山出現冰蟬,在口耳相傳下,消息才傳進『唐門』耳中的。你有沒有想過,發現冰蟬的大夫應當也是掉下懸崖沒死,才會發現此處,而且他還找到了方法離開這裏,所以消息才有辦法傳出去。」他提醒她,別忘了傳聞中的那個人。

「是啊!我怎麼會笨到沒想到呢?那那個人究竟是如何離開這裏的?莫非他有飛天遁地的本事?」她恍然大悟,了解摔進這裏並非得老死在這兒,一定有方法離開的。

「不可能有翅膀,且再厲害的輕功也不可能沒有任何依恃就上得去,所以出去的路不在上面,而是在這裏。」蕭漠非常篤定。

「在這裏?」放眼四周,她可沒看到有出去的道路。

「沒錯。若我猜得沒錯,這條溪流可以帶我們離開。」蕭漠指着湍急的溪水。

「所以我們不必永遠待在這裏,可以出去了?」老實說,這裏除了蕭漠、冰蟬與玉露草外,什麼都沒有,她並沒有長久留下的興緻,她想念在外頭的德叔、德嬸以及堂玄星、堂玄辰。

「對,所以作出決定吧!要不要帶走冰蟬?」蕭漠不以門主的身分下達命令,讓她自個兒作決定。

堂玄月再次認真地看着崖底的景緻,幽靜、美麗、絕塵,然後掙扎地看着不遠處、於玉露草間悠閑穿梭的冰蟬,她的心再次陷入天人交戰。她問着自己,要耀武揚威,或者讓冰蟬永遠快樂地安居於此?

蕭漠始終耐心等待,不作聲、不催促,任由她自己作決定。

「德叔和德嬸在外面不知怎麼了,我很擔心他們,我們快點出去吧!」堂玄月把心一橫,作出決定,沒有回頭將冰蟬抓進她特別攜帶的竹簍中。

「嗯,咱們走吧!」她的決定,讓蕭漠更加確定自己沒愛錯人,她不是個自私、喜歡炫耀的人。他溫柔地牽起她的手,不帶一絲不舍、留戀,步向小溪。

當堂玄月的心下了決定,就不會後悔。她堅定地仰頭看着他的側臉,更加確定自己的決定是對的。一時的風光面子不代表一切,冰蟬該待在屬於它們的地方,不應捲入「堂門」和「唐門」的爭鬥中。

「會泅水嗎?」

「雖然不是很厲害,但還行。」先前她因為突然落入水中嚇壞了,以至於忘了泅水,現下有了心理準備,她可不會再慌張。

「一起跳吧!」蕭漠望着她說。

「嗯!」堂玄月望進他的眼裏,堅定地頷首。

於是,蕭漠牽着堂玄月的小手,兩人相互凝視,一刻都捨不得移開目光,一同躍入湍急的溪水中,由着溪水將他們帶離這世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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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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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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