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爺該吃藥了。”方艷端茶給在客廳看報紙的胡大權。
“繼業還沒起床嗎?”胡大權放下報紙接過水和葯,他才剛出院回家休養。
胡大權的“全達企業”,也算是頗具規模的公司,公司的營運包括全達證券、達新銀行,還投資了不少其他行業。他算得上是個懂得掌握時機的商人,早年藉著炒作股票打下事業基礎,政商關係良好。
“他昨天晚睡,今天當然會晚點起床。”方艷替兒子辯護。
胡大權不悅地繃緊胖臉,“晚睡?他又出去鬼混了是不是?今年要是再沒考上大學,就準備去當兵好了。”
“誰叫你不肯送他出國去念書。”方艷埋怨着。兒子是她生的,她當然得替他多爭取、盤算。
“出國?你自己說,就憑繼業那副樣子,出國也只是白花我的錢罷了。”
方艷一聽,描繪精緻的臉馬上不悅地拉下,“你也太偏心了,繼業是我生的,你就說他白花錢,好,菁菁呢?她是大姐生的,整天無所事事就沒關係是不是?反正我這個當小的,在你們胡家也沒什麼地位。”
“你胡扯些什麼?”
“我胡扯?菁菁今年二十六歲了,她上過一天班、做過一天事嗎?成天逛街遊樂當她的大小姐,我說過一句嗎?反倒她對我這個二媽是什麼態度,別說是尊敬,從沒拿正眼看過我。”
胡大權雖然知道方艷說的是事實,但基於對大老婆的愧疚感,對這個女兒他向來縱容,於是他低低地反駁道:“菁菁是女兒,早晚是人家的。繼業是兒子,現在不對他嚴加管教,將來要怎麼接管我的事業。”
“菁菁不工作我不管,但是她現在成天跟慈恩醫院的石川醫生混在一起。石川焰的醫術沒話說,但是他這種花心男人,能依靠終身嗎?我先把醜話說在前面,菁菁這樣眼巴巴地黏着他,別是被玩弄那就丟透臉了。到時候老爺您別說是我這個做二媽的沒盡到責任。”
“我和石川焰的事輪得到你來說嘴嗎?”胡菁菁披着睡袍站在樓梯日,聲音尖銳地駁斤着。
“老爺您可聽見了,這是你女兒對我說話的態度。”方艷滿臉委屈地扭身回房。
胡菁菁撒嬌地偎着胡大權,“爸,我喜歡石川焰。”
“你和石川焰交往我並不反對,但是你二媽說的話也沒錯,你自己要多注意,別失了我們家的顏面。”胡大權嚴肅地勸着。
“爸,你放心,我會收服石川焰的。”胡菁菁自信滿滿地說著。她的條件不差,從小到大可都是被男人捧在手心上的,對自己的魅力她向來有信心。
卧室里,方艷坐在床沿聽電話,邊小心地注意門外動靜,她壓低聲音對着話筒說:“我不是叫你別打電話來,萬一讓老頭髮現那怎麼辦?我知道,這一兩天我會去銀行看看,嗯……”
不知道電話那端的人說了些什麼,方艷笑啐道:“死相,我知道了啦!嗯……老地方見。”然後她放下電話,幸好這通電話正好讓她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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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家教老師來了。”傭人客氣地替左絨推開門。
這個兼職的家教工作,可是她花了不少心思安排,才能擔任胡大權兒子的英文家教。
“土豆,你混哪裏的?”說話的年輕男孩身材矮瘦,長不出幾根毛的臉上浮着幾顆紅腫的青春痘,修剪短齊的時髦髮型,前額還特地染上幾綹金黃髮絲。他坐在床沿抖着腿,一臉的高傲、暴戾。
他是胡大權的兒子——胡繼業,從來無心念書,這已經是他第二次重考大學了。平時只懂得泡妞享樂,吆喝狐群狗黨飆車、打混,進出警局多次,要不是胡大權的關係算不錯,又有個寵他的媽當後盾,早被逮進牢裏蹲了。
土豆?左絨低頭打量自己。挺好的稱謂,為了搭配教師形象,她還特別打扮得中規中矩——條紋長袖襯衫、及膝窄裙。連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認,她看起來果然象透了呆板老處女。
“你這種打扮,站在街邊一天,都不會有男人多看你一眼。”胡繼業刻薄地批評,邊使勁地嚼着嘴裏的口香糖。
這個傢伙果然符合老夫子對朽木的最佳定義,左絨不溫不火地說;“我是你的英文家教,我的英文名字是VIVlan。”
“我管你叫什麼東西。”胡繼業翻個白眼,不在意地用手抓抓他特別留長的兩綹染成金黃色的髮絲,連看也不看她一眼。
“英文你可以說‘Idon’tmind’,意思是我不在乎。”左絨好脾氣地回話。
“我不管英文要怎麼說。警告你,補習英文是我老爸規定的,我沒興趣,少在我面前賣弄,了不起嗎?”他雙手拉拉前額的髮絲,吊著眼不客氣地瞪着。
左絨自己找椅子坐下,“你會不會覺得,留前額那兩綹長頭髮,實在很像蟑螂的兩根觸鬚?”
“你這種老土豆懂個屁,這是流行。”他繼續嚼着口香糖、吹氣。
“開始上課吧!如果你對補英文真的很痛苦,我可以和你的父母談談。”和胡大權見個面,也許會有意外收穫也說不定,左絨在心裏盤算着。
“差!你想打什麼小報告?我爸就只有我這個兒子,以後全達企業都是我的,我幹嗎這麼辛苦念書?你想教我英文是不是?我問你,‘Whobirdsyou!’是什麼意思?”胡繼業晃着腿不客氣地指着左絨。
左絨不答話,卻突然想起小時候聽見的俗諺——“牛牽到北京還是牛”,她無限同情地搖頭。
“我給你上一課。”胡繼業怪腔怪調地宣佈答案,“意思是‘誰鳥你’。我的程度不賴吧?我還知道第三人稱單數要加S。”
胡繼業移到左絨身邊,單手攬着她,一副哥倆好的兄弟樣,輕佻地說:“嘿,不如這樣,反正你來這裏也不過想賺鐘點費。咱們打個商量,上課時間隨便混混,反正錢也不會少領,然後你HAPPY、我爽,大家歡喜,這點子很正吧?”
左絨看看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掌,臉上表情不變。她慢慢地伸出手,用指甲掐起細皮,重重用力、捏緊地旋轉。
“哇——”胡繼業吃痛地大叫,邊想甩開她的手。可是不論怎麼甩、怎麼扭轉手臂,左絨還是臉上掛着淡笑捏着他的手背,這女人的表情好詭異。
“放開!你敢這樣對我?我找弟兄砍死你。”
左絨放開手不去看胡繼業揉手背的動作,對他這種毫無意義的放話毫不理會。
“上課了。”她和悅地坐回書桌前。
六十分鐘下來,左絨真是徹底明白鬍繼業的英文程度,真的不能用爛來形容,他的程度實在是——爛到極點,偏偏他本人又連絲毫向學的心也沒有。
左絨收拾着書桌預備離開。
“喂,過來窗邊看好戲。”胡繼業鄙夷地站在窗前,居高臨下地往外看。
“你要不要進來我家坐坐?”胡菁菁嗲着聲音說話,如果不是隔着排檔桿,她的身體早就黏上駕駛座上的石川焰,“現在時間還早,進來我家喝杯酒再走嘛!我家今天都沒人在,我好無聊。”她挑逗的眼神里有數不盡的暗示。
“下次。”石川焰體貼地下車替她打開車門。
“人家想要多和你相處。”她勾着石川焰的脖子柔媚地要求。
“乖,聽話。”石川焰摟着她的腰,“我明天還有兩個大手術要做,今天需要休息。”
“那我陪你……”她輕嘟着嘴。
“有你陪,我還能休息嗎?”他邪壞地勾眉低語,邊性感地撫摸着她的曲線。
“你好壞!”胡菁菁做作地大發嬌嗔,輕輕地捶着他。
啪——屋前的燈光大亮。
“嘖、嘖,好惹火——喔!”胡繼業特別把最後一個尾音拉長、加重鼻音,聽起來一如低級A片里的配音。他和胡菁菁素來不和,所以他借口送左絨離開,特別來搞破壞。
胡菁菁臉色刷下,轉過頭冷冷地警告道:“胡繼業,你太沒有禮貌了。”她轉過身,迅速換上溫柔的笑靨說:“焰,請別介意我弟弟——”
“嗟!我真是倒霉才會跟你這種騷貨同個爹,還好不同媽媽。”胡繼業聳肩撇嘴倚在門邊。
“胡繼業,你最好馬上給我消失。”胡菁菁忍着氣提高音調,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
石川焰從頭到尾看在眼裏,卻仍舊偎靠車邊不答腔。
“喂,醫生,這種貨色你還敢要?如果你是看上全達企業,那就省了,還輪不到女兒來分。”
“謝謝你的關心。”石川焰平穩地回話,沒點火氣,對這種小鬼他沒興趣搭理。
“對不起,讓一下。”溫和低柔的女聲由半閉的門後傳出來,左絨有禮地提醒着堵在門邊的這堆人,她只想早點回去。
“晚安。”石川焰自然地彎腰,想和胡菁菁道別,卻在聽到這個突來的女聲,本來的熱情擁吻自動縮水成了蜻蜓點水般的頰邊吻。
左絨拘謹地扶了鼻樑上的黑框眼鏡,眼光根本沒注意其他閑雜人,她對着胡繼業交代道:“下次上課要考單字,別忘了背,再見。”她略微向胡菁菁點頭后,就自顧地走開。
至於那個自認是世紀帥哥魅力無限的石川焰,想來他對她這種平凡的女人肯定沒興趣也沒印象,既然如此,她也不用費心打招呼了。
胡大權的房子建在山坡上,這地區的房屋外觀都蓋得挺美麗的,反正不算太晚,就散步走下去吧。
又是她?石川焰有些許吃驚,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有緣極了。他敷衍地把胡菁菁推進門,匆匆駕車離去。
屋裏的胡菁菁氣悶地尖聲吼道:“胡繼業,我警告你,別來壞我的事。”她的五官因為氣憤而扭曲着
“母夜叉現形了,真不知道那個醫生看上你哪一點,我看你是標準的胸大沒腦。”胡繼業邊走邊諷刺。從小方艷就告訴他,他是胡家惟一的兒子,將來要延續香火的,所以他對胡菁菁這個姐姐,根本就不放在眼裏。
胡菁菁氣憤地走進自己的房間,泄恨般地拋甩枕頭。
自從幾個月前,石川焰恰巧接手成為父親的主治大夫后,她就深深地被他所吸引,全心全意地和他交往着。以五官來說,石川焰並不起眼,但他那雙眼總在不自覺中散發出勾引的信息,臉上帶着玩世不恭的淺笑,慵懶輕忽有屬於他自己的獨特氣質。
交往這些日子以來,石川焰對她始終溫柔體貼,卻也維持若即若離的態度,他說得很清楚,他要的只是相互陪伴,沒有壓力的相處。所以他不反對她有其他的男朋友,相對,也不准她干涉他的生活。
剛開始她只是帶着玩玩的態度和他交往,慢慢地,她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地愛上石川焰,所以她分外用心地注意着和他有關的事情。
石川焰放慢車速,車燈照着前面行走的秀氣背影。
叭——叭——兩聲簡短的喇叭聲由後方響起,打斷了左絨的沉思,她沒回頭,只是讓至路邊繼續走。
石川焰將汽車開至左絨的身邊,減慢車速,放下車窗,“上來,我送你回去。”
她側過頭看了石川焰一眼,客氣地回拒着說:“不用了,我自己走下山就好了。”
“一個女孩子家,晚上走在這種人煙稀少的地區不太安全。”
左絨固執地搖頭,繼續往前走。
“我母親從小就教育我,男人要有紳士風度、正義感。要我看你單獨一個女孩子走在這種地方,萬一遇上危險,我會內疚的。”他讓汽車慢慢滑行,喊話。
真是不死心,硬要來破壞她難得的清閑。她本來是想趁着散步的時間,想想未來的對策。她停下腳步回身走近車邊,語氣冰冷地說:“你的紳士風度請留給其他女人,我有必要為了你個人淺薄的愧疚感,而勉強自己去做不喜歡的事情嗎?”其實她最想說的是——他的愧疚感干她屁事!
石川焰彷彿被人重重敲了一記地呆愣着,風流倜儻的笑容就傻傻定在臉上,他無奈地抓抓頭髮。“熱臉貼上冷屁股”的滋味大概就是這樣了,他的一番好心怎麼會換來這樣無情的拒絕呢?
左絨邊走邊欣賞城市的夜景,看樣子,住在這種山坡區的高級別墅還是不錯的選擇。
石川焰坐在車裏,看着越行越遠的背影,在心中咀嚼着被拒絕的滋味。越挫越勇是他對女人的慣有態度,更何況女人最假,嘴上說‘不”,其實就是“要”,他加足油門越過左絨。
呼——汽車快速啟動的聲音由身後響起,左絨看見石川焰的車越過她。還好,他還算識相,不會死纏爛打,不過話又說回來,她左絨清淡如水,有什麼地方值得他死纏爛打?
汽車越過她,劃了個漂亮的弧線后停在路邊,後車燈閃着紅光。然後她清楚地聽見拉手剎車的聲音、關窗。熄火、關門、防盜器鎖車聲……回過神來,她看見石川焰雙手放在口袋裏,偎靠在車邊,等着左絨走近。
“我護送你走下山。”石川焰笑着提供解答。
“你何必麻煩,浪費你的時間呢?”她真是不明白。如果他是習慣性地對女人溫柔,用在她身上真是太浪費了。
他自然地撥發、聳肩,聲音模糊地說:“我不覺得麻煩。”他等左絨走到眼前,跨開長腿走到她的左手邊,沿着車道走,“我突然覺得,和你這樣的妙齡女子來個月下散步,好像挺浪漫的。”他的聲音又回復慣有的不正經。
一秒鐘思考。左絨懷疑地推測着:“我懂了,你以為我拒絕讓你送我回家,那是欲擒故縱女人的矜持,是想引起你注意的另一種方法是不是?”
“嗯,有這個可能。”他摸摸下巴回話,確實是這麼想的。
“你看我。”左絨認真地拉拉他的袖口,抬起頭,瞪大眼嚴肅地聲明道,“我是真的不想和你相處,你相信我。”她的生活從來不需要男人。
“噓——”他低低地吹着口哨,看着左絨認真解釋的臉龐,忍不住輕輕地笑道:“好徹底的拒絕。剛剛在胡家,你是真的沒看見我,還是故意不跟我打招呼?”
“我們見過面,但不算很熟,我何必多此一舉地和你打招呼,說不定你貴人多忘事,早已經忘了我。”她向來就事論事。
“你好冷淡。”
“我不是冷淡,只是怕麻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的熱情很少,通常只針對特定的人才有。
“為什麼堅持不讓我送你回去?這只是朋友間很平常的幫助。”他又不是瘟疫,幹嗎這樣拒人於千里之外。
“你不習慣被拒絕是不是?”左絨嘆息了,真是幼稚的男人。她停下腳步側轉過身,用無限耐心的語氣解釋說:“第一,我們不算朋友,只是見過面,你是朱樓花苑的客人,而我在那裏打工;第二,我不習慣搭乘陌生人的車。”石川焰偶爾會上花苑喝杯咖啡或買花,所以他跟芸芸還挺熟絡的,至於她反而很少在店裏見到他。
“我看起來像壞人?”石川焰挑起一邊眉,鳳眼斜飄向身邊低頭走路的左絨看。
她嚴肅地回答着:“你不像壞人,勉強像色狼。”
“我?色狼?”石川焰開朗地笑着,還邊誇張地彎腰行禮,“謝謝稱讚。”向來風靡女人圈的石川焰,居然有被認做色狼的一天,他太驚訝了。
“連批評和稱讚都分不出來,我懷疑你的智商。”她認真的神情不像玩笑。
“我哪裏看起來像色狼?我有正當職業,不打女人,沒不良嗜好……我……”他笑着宣揚自己的優點。
左絨的目光掃過大力鼓吹自己的石川焰,冷眼凍住他未說完的話,他的側面在路燈映照下忽暗忽明……她細細地說:“其實你並不是真的在意我的看法,只是無聊想說話,而且我對你而言並不重要。”
“怎麼會?我向來在乎女人對我的評價。”他的臉換上認真的笑靨,進一步低啞地要求着說,“告訴我,在你的眼中我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心中隱隱地期待着她的回答。
不知道是不是夜色的催化作用,他發現自己很着迷左絨說話的聲音和語調。她清脆的聲音在夜風中就像輕敲風鈴的乾淨迴響。
雖然她說話的語調總是淡淡的,帶點冷酷的平板,卻奇妙地穩定住他浮動的心緒。他喜歡待在她身邊的平穩滋味,如果說他像風,不定地飄蕩,那麼左絨就像山嶽,靜佇安詳。
沒有人知道這麼多年來,掩藏在他玩笑表態下,其實他的心始終浮動不安。
“你真想知道?”她吃驚地抬頭,不明白怎麼會有人喜歡自取其辱。
“我聽芸芸說過,你對人的判斷很准。那麼你覺得我是個怎樣的人?我很好奇。”在這一刻里,他是真的很想知道——在左絨眼中,石川焰是個怎樣的男人。
左絨平板地敘述道:“我對你的評價很差。看得出你自認是女性天王殺手,魅力無窮。說好聽你是喜歡兩性間的追逐遊戲,其實你只是荷爾蒙分泌過剩,就像是隨時處在發情期的動物。內在的你極為沒自信,你肯定無法獨處,你習慣由女性的目光中獲得肯定……”既然有人不怕受傷,那她還客氣什麼,她向來非常懂得“傷害”的藝術。
隨着左絨平淡的音浪,他的臉色越往下沉,尤其她的表情又是絕對的認真,這更傷人。“停!”石川焰急急地打斷她的批評,臉色尷尬萬分,看不出來這個女人的嘴真毒。
他懷疑地追問:“我給你的評價真的這麼差?不會吧?我應該沒得罪你。”沒錯,她鐵定是故意要打擊他的,他努力地思考是否曾經得罪過她。
“光是這句話,就表現出你個性中缺陷的部分。你像拒絕長大的彼得潘,你自己要問我對你的看法,可是當我的答案和你所預料的不同,你馬上就拒絕接受,並且想好推卸的借口。”她搖頭,無限唏噓與同情。
“你真這樣認為?”他雙眉交叉,出現難得一見的嚴肅神情。
她不回答,只是偏側着頭,似笑非笑地睇着他。
石川焰臉色悶悶的,卻猛然想起賀析說的,關於他只有99%的誘惑力,當他遇上那惟一不受他魅力影響的女人,就是他收心的時候了,會是這樣子嗎?
他看着身邊打扮中規中矩、繃緊表情的左絨,真像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婆。現在她正側着臉面對着他,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在黑夜的烘托下,流露出特殊的柔媚氣息。
尤真是她掩藏在鏡片下的眼睛,晶亮地透出神秘的信息,那分若有似無的神秘氣韻,輕輕地勾動他內心深處的心弦,那股想探索的企圖心緩緩浮上,清晰得讓人驚詫。
“你說話都這麼直截了當、不修飾嗎?”他試圖平靜自己的心。
“我習慣說實話。”她的聲音和表情還是慣常的沉穩。
怎麼會有這種女人,毫不在意、冷淡地批評人,偏偏語氣還是理所當然的正直。更討厭的是,石川焰發現他很在乎她的看法,非常在乎。他不說話沉默着。
路邊一戶獨棟房屋門前亮着燈,趁着這鵝黃的燈光,他仔細地打量身旁拘謹的左絨。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她始終帶着平穩的表情,身上泛着沉靜的氣質,似乎不管遭遇到什麼樣的事情,都不能引起她的驚慌。是這樣嗎?他倒要試試,他玩心大起地想着。
正好左絨沿着由雕花欄杆所圍起的圍牆走,側頭觀賞院子裏的花卉。
“左絨——”他感性地低喚着,身體傾靠過去。
“嘎?”她停下腳步,不解地抬頭。
他把雙手由口袋抽出,放在圍牆的欄杆上,正好把左絨圈在中間。他低頭貼近她,壞壞地說:“親愛的……你想不想知道什麼叫色狼?”他的臉靠近左絨,注意到她沒化妝,素凈着一張瓜子臉。
貼近看她,石川焰發現,左絨的肌膚柔潤細緻,在燈下閃着盈潤的光芒。他更細心地注意到,她有張可愛的菱形小嘴,唇瓣非常豐厚性感,很具彈性、很具誘惑力.
咚——左絨極力地壓抑自己的血液奔流。
他們不是正在聊天,她正重重地傷害他,他怎麼還可以這樣?他的復原力還真是強。討厭,他的眼光閃閃灼灼堆滿雄性侵略的氣息。她告訴自己:她不會是他的型,他可能是出於習慣性的,把握每一個可以占女人便宜的機會。
她用力吸氣,卻感到石川焰更多溫熱的鼻息。冷靜、冷靜……左絨提醒自己。
“石川先生,你不覺得你靠太近,有點不衛生?”很好,她的聲音平穩自若。
他失望了,左絨的眼底連一絲小小的驚慌都沒有,他銳利的目光緊緊觀察着。她豐厚性感的唇線,在他的眼中似乎不停地放大,他不放棄地壓低音量,讓男性特有的低頻嗓音透出煽情的效果:“放心,我不會吃了你。我只想近點看你……”
真的,左絨有得天獨厚的柔嫩肌膚,不知道掩在布料下的肌膚,是不是也這樣柔細動人?他的眼光隨着腦中的想法,越來越是深沉。
左絨極力往後貼靠,希望遠離他,她特意調整自己的音調為平板,提醒道:“我很平凡,我……”
“噓——”石川焰用兩根手指輕輕壓在左絨的唇上,聲音黏稠地說:“千萬別說自己平凡,世界上的每個女人都是特別的。在我的心中,你尤其特別。”他的目光緊緊地鎖着她,神色認真,內心沸騰着想親近她的衝動。
奇怪,微涼的夜風何時停歇了?似乎空氣也漸漸稀薄……不知道是哪戶人家正在彈奏鋼琴,而她好像越來越熱……不能泄漏出任何一絲受到影響的訊號,她嚴苛地要求着自己。
叭——行經彎道的汽車,提醒地按喇叭警告着對向車道。
石川焰如夢初醒地回過神,眼神複雜地看着他懷中的左絨,然後困惑地皺眉,退開一步。他承認,剛剛是真的很想吻她。
呼——左絨小心地放鬆精神,呼氣、吐氣,控制呼吸、穩定情緒,她想起自幼練武的訓練。
兩人沉默地往前走,沉浸在詭異的氣氛中。
石川焰單手插放在西褲的口袋中,另一手習慣性地撥動前額的髮絲,不知道想些什麼。
離開坡道,下面是熱鬧的商店街。“我到了。”左絨為了紓緩氣氛,特意輕快地說著,希望這種平常的聲調能攪動兩人間的沉鬱氣息。
左絨眼尖地看見計程車,她伸手攔車,幾乎是逃難似的跳上車,敷衍地說著場面話:“謝謝你送我走下來,再見。”然後關門。
石川焰閑散地站在路邊目送計程車開動,突然地,他低低沉沉的笑聲回蕩在夜風中。
她不敢回頭去看,但是透過汽車的後視鏡,左絨清楚地看見他輕狂、詭異的挑戰神色。她在心中暗罵自己,逃難似的退場方式,太不像冷靜沉穩的左絨了。
那一夜,左絨躺在床上,不論怎樣翻轉,似乎都還是能感覺到,後視鏡里那雙炯熱的眼睛。她首次為了男人而失眠,甚至她不敢去解讀他眼中的信息。
她終於體認到,什麼是邪魅的男性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