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中午時分，用餐時間，三年二班教室內一片喧鬧，三三兩兩的好友們聚在一起享用午餐，順便聊聊校園八卦。
除了一直是話題人物的范皓軍之外，最近“藍天高中”又多了兩名風雲人物，分別是三年級才轉學過來，三年一班的大帥哥裴睿憂，和三年二班的美少女李孟穎，和范皓軍一起並列校園三大偶像。
一直以來，“藍天高中”的男生們始終找不到像范皓軍一樣，充滿魅力、走到哪裏都會被包圍的女性夢中情人，現在，他們的夢想終於成真了。
光從背影來看，李孟穎一頭快及腰的波浪長發就十分引人注意，齊眉式的劉海更襯得一雙美眸黑白分明，巴掌大的臉蛋上，五官精緻得像個洋娃娃，牛奶般白皙的嫩肌、好似風一吹就會飄走的纖瘦身材，正是男生都會想保護的類型，也難怪她身邊的男生都會搶着幫她做事。
學校里的女生見她如此受到男生歡迎，既羨慕又嫉妒，只能怪自己沒有先天的美貌，只能靠後天努力了。
小倩的位子就在姚可寧的前面，身為姊妹淘的她們感情之好，連吃午餐都要擠在同一張桌子，好方便分享彼此的小秘密。
“欸，可寧，你會不會覺得李孟穎跩跩的都不理人啊？”小倩瞥了眼不斷有男生前去獻殷勤的李孟穎，略帶酸味地問。
“會嗎？”姚可寧跟着轉頭看了一眼，回過頭來，納悶地道：“還好吧，她才剛轉學過來，跟我們不熟，當然沒話聊。”
“也對啦！”小倩努努嘴，當作是勉強同意，因為她又想到另一件更有趣的事了。“可寧，我看裴大帥哥真的是煞到你了喔！”
“哪有啊！不要亂講啦！被別人聽到了怎麼辦？等下害我被一群親衛隊包圍，你要保護我嗎？”提起帥氣逼人的裴睿憂，姚可寧馬上脹紅臉，又羞又喜地捶打好友肩膀。
“有什麼關係？被帥哥喜歡是好事耶！像我，都沒這種好運。”小倩講着講着都快哭了。
“唉唷，我們只是朋友而已啊。”裴睿憂是真的滿常主動來找她聊天的啦，但也不到小倩說的那樣吧？
“你從不知道，我想做的不只是朋友——”小倩握着筷子唱起歌來，一副準備參加五燈獎的架勢。
“夠了哦！”姚可寧笑罵道，兩人鬧成一團。
忽然之間，原本喧鬧的教室里起了一陣騷動，引起她們的注意──
“啊——范皓軍來了！”
“什麼什麼？范皓軍？啊——”
“他怎麼會來？！”
“總不會是來找你的就對了！”
女生們交頭接耳，臉頰染紅，個個雙眼閃閃發光，緊盯着難得靠近二班的范皓軍，難以相信他真的離自己這麼近。
“喂，姚恐龍！”范皓軍站在二班的教室前門，修長挺拔的身軀快把門框給塞滿。他的雙手插在口袋裏，一副氣定神閑的姿態。
姚可寧猛然自座位上彈跳起身，雙眼圓瞠瞪着他，再怎麼都沒想到范皓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點名要找她。
他……他找她幹麼？
他和她在學校里可是眾所皆知的死對頭，什麼都能爭、什麼都能斗，有他在的地方，她就會躲得遠遠地，絕不可能正面碰上，幾乎都是他故意前來尋釁。
奇怪，她不記得自己哪邊又惹到他了啊！
“過來。”范皓軍略眯起眼，朝她勾了勾指頭，難得顯露的一絲邪氣，引來圍觀女生的抽氣聲，紛紛嚷着“好帥”、“好性感”。
姚可寧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居然乖乖朝他走去，簡直和一隻聽主人話的乖貓沒兩樣。
直到站定在他面前，她才茫然地嘀咕道：“奇怪，我幹麼這麼聽話？他叫我來我就來？”
“真乖。”他眯眼而笑，十分滿意她的乖巧，只差沒摸頭獎賞。
一回過神，姚可寧就被他臉上那抹笑意給閃了一下，心跳悄然失序。她表面強裝鎮定，眼神卻閃閃爍爍，不敢直視他。
“你、你找我……有事？”奇怪，她在結巴個什麼勁啊！這樣一點氣勢都沒有，真是的……
“出來一下。”范皓軍轉身朝樓梯間走去，示意她跟上。
“叫我出去我就出去嗎？那我多沒格。”嘴巴嘮叨歸嘮叨，她還是不爭氣地跟上他的腳步，來到通往頂樓、無人的樓梯間。
范皓軍停下腳步，卻一聲不吭地背對着她。
“你到底找我幹麼啊？找人家出來又不說話，你啞巴啊？”她沒好氣地嚷嚷着，來掩飾自己的緊張與手足無措。
這一嚷，可讓范皓軍轉過身來了。
教她意外的是，平時總是笑臉迎人的俊臉，此刻卻面無表情；向來盛滿取笑意味的鳳眸，此刻卻平靜無波，彷彿一池深不見底的湖泊，教人難以猜透。這樣的他顯得陌生，卻讓人更想參透。
“幹麼這樣看我啊？”他的眼神瞅得她渾身不自在。同時，姚可寧對於自己總是如此輕易受到他的影響而氣惱着。
“我看你最近和我們班的裴睿憂走得滿近的。”他總算開口了。
原來是因為這件事。姚可寧挺了挺胸，哼道：“是啊！我跟他是好朋友。怎麼樣？你是羨慕還是嫉妒啊？”
彷彿被她說中了什麼似的，鳳眸一沉，眼底悄然泄漏了一絲火氣，但他小心地隱藏着，略勾嘴角淺笑道：“我既不羨慕，也不嫉妒，只是想說幾句不中聽的話勸勸你，忠言逆耳，你聽了不要不高興。”
“到底什麼事？”姚可寧不耐地追問。
平時他要酸她、損她總是直來直往，而不像現在這樣，拐彎抹角的一點都不坦率，完全不是范皓軍的風格。
他今天真的怪怪的耶，說不上來哪裏怪，就是一整個陰陽怪氣，弄得她也惶惑不安。
“你真的以為像裴睿憂那種男生會對你有什麼特殊情感嗎？”
范皓軍這一句話，彷彿是一把利刃瞬間狠狠插在她心上，逼她不得不正視這道傷口。這一刻，她感到又痛又窘又怒，一瞬間臉頰脹成了豬肝色。
“你、你以為自己什麼都懂嗎？再說，這是我的事，不關你的事，你沒必要插手吧？”她氣極地別開臉。
“你以為我很願意插手嗎？我只是怕你被騙……”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范皓軍也轉開頭，心裏有絲懊惱。
“被騙？哼，你是范皓軍耶！那個最愛看我出糗、最愛欺負我的范皓軍，你根本巴不得我被騙，怎麼可能還會關心我、怕我被騙？今天是愚人節嗎？你在跟我開玩笑嗎？哈——”姚可寧氣得口不擇言。
在他眼裏，她到底有多糟糕？糟糕到連有男生靠近她，都是為了要騙她？
可惡！范皓軍有夠可惡！她真的恨死他了！
“我說過了，忠言逆耳──”
“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假好心！”
“我假好心？！”范皓軍氣極。
“或者是包藏禍心？你要選擇哪一個？”姚可寧深吸了一口氣。“再說，我跟你的交情並沒有好到讓你這麼關心我的地步吧？”
他望着姚可寧好一會兒，而後走到她面前，用身高的優勢壓迫她，看她面露驚慌，他則冷笑。“是啊，我假好心，我包藏禍心，我的壞心眼全被冰雪聰明的姚可寧識破了。我希望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別讓自己後悔。”
她猛然後退一步，以免自己被他壓迫得喘不過氣來。在他面前，她是絕不願意示弱，也絕不願被他看穿。“我姚可寧什麼都會，就是不會後悔，你放心好了。”
“那我祝福你了。”她就繼續逞強好了，將來吃虧了、摔疼了才知道痛，也怪不了誰。范皓軍別開眼，越過她踩着階梯下樓。
“范皓軍！”看着他離去的疏冷背影，姚可寧忽然有點心慌，也有點不甘心，站在原地，喊住他。
“還有事？”他停下腳步，卻未回頭，聲音冷淡。
姚可寧咬着下唇，沉默了一會兒，直到他準備舉步離開，才心急開口。“我想問你……既然你不是討厭我，那為什麼要處處跟我作對？理由到底是什麼？”
范皓軍聳了聳肩。“上一次的考試你並沒有贏我，依照約定，我沒有告訴你的必要。”他又往下踩了幾階。
“告訴我為什麼！”她追了幾步，執意要答案。
“我想現在沒必要告訴你了，因為我真的開始討厭你了。”淡淡說完，這一次，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她的視線。
姚可寧傻在原地，腦中不斷地重複播放着他剛剛說的話，眼眶頓感酸澀，胸口難以順暢呼吸。
我想現在沒必要告訴你了，因為我真的開始討厭你了……
我真的，開始討厭你了。
姚可寧精神恍惚地走在回教室必經的走廊上。
午睡鐘聲已經響過五分鐘了，所以走廊上沒什麼人。
她太過投入自己的思緒里，沒看清有個人迎面而來，且對方筆直地走到她面前停步，刻意阻擋她的前進，似乎刻意等待她發現自己的存在。
可是姚可寧卻沒注意，還拖着腳步走着，腦中不斷重複回蕩着──我真的開始討厭你了……我真的開始討厭你了……我真的開始討厭你了……
難道範皓軍是從剛剛才開始決定要討厭她？他一開始就沒討厭過她嗎？那為什麼老是要鬧她、老愛看她生氣？這完全說不通啊！
問他，他又不說，疑問就這麼懸在胸口，讓她連喘氣都有點困難……可惡，范皓軍總是能將她的心攪亂，這到底是為什麼！
她滿心煩躁，就在兩個人快撞上的時候，對方總算開口了。
“姚同學。”
姚可寧回過神來，驚訝地發現自己面前的人，竟然是班上的轉學生，也就是最近火紅的話題人物之一──李孟穎。
“呃……”她呆愣了下，沒反應過來。
那個大家口中的冰山美人李孟穎，怎麼會主動來找她？是找她沒錯吧？剛剛李孟穎還叫她“姚同學”耶！
她真的好漂亮喔，像洋娃娃一樣，而且她人很親切，一點都不冷，也不會不理人啊！
“哈啰，請回神。”李孟穎伸手在她面前揮了揮，表情和動作俏皮可愛，教人很難討厭她。
“呃……好，我回神了。”姚可寧傻呼呼地說。
“哈，你真的很可愛耶！”李孟穎笑得更燦爛了。
“啊？有、有嗎？”被一個美女稱讚，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才好。
“嗯，真的很可愛。”李孟穎緩緩收斂笑容，翦翦水瞳注視着姚可寧。
被同性這樣深情地注視着，姚可寧面露不解。“呃……請問，你為什麼這樣看我？”看得她渾身都不自在起來了。
“剛剛……”她欲言又止地一頓，續道：“剛剛來找你的人……”
姚可寧眼色一沉，眉心染上淡淡憂鬱。“喔，你說范皓軍啊。”
“嗯，就是他。我剛剛聽班上同學提了一下，你和他之間……好像還滿多故事的喔？聽說你們是青梅竹馬，而且就住在對面，那感情應該很好嘍？”李孟穎微側着頭，仔細打量着姚可寧臉上的表情變化。
“一點都不好。”姚可寧撇唇道。
“喔？為什麼啊？”她張大眼睛，一臉好奇。
“他這個人很重視外表，老是喜歡亂幫我取綽號，而且他人很壞，老是愛捉弄我、說話刺激我，連我參加什麼比賽他都故意攪和……總之，就是非常糟糕的一個人，我跟他之間的感情一點都不好！”
姚可寧身上的某個開關彷彿被李孟穎的問題開啟了，顧不得自己其實跟她並不熟，此刻一股腦兒地向她抱怨起范皓軍的事，也沒細想，為什麼一個不熟的同學會主動找她問起這些事情。
“有沒有可能……”她賣關子似地起了個頭，直到確定自己吸引了姚可寧的注意力，她才微笑道：“他其實是喜歡你的？”
“怎、怎麼可能！”姚可寧激動反駁，一瞬間血色全往臉上沖。
范皓軍喜歡她？怎麼可能？一點可能都沒有！
他每次都對她這麼壞，一個男生對喜歡的女生怎麼可能這樣？照理說，如果男生喜歡一個女生的話，應該是噓寒問暖、猛獻殷勤才對，怎麼可能會像范皓軍對她那樣嘛，想也知道……
可是……可是他也不是沒對她好過，譬如那次校外演講比賽……他知道她不舒服，不也飛奔去替她找方法解決嗎？
想起范皓軍曾為自己做的事，姚可寧的心稍稍動搖了。
“那……你喜歡他嗎？”李孟穎迎上姚可寧逐漸張大的圓眸，想從裏面探知一些訊息。
“我？”這一瞬間姚可寧遲疑了。她發覺自己竟然無法立刻、果決地說不。
但若不否認，這一點都不像她了，更別說幾分鐘前她還被范皓軍氣得半死呢！她哪有可能喜歡他？
於是，姚可寧用力地搖頭。“我不喜歡他，不可能喜歡他。”
出乎意料地，李孟穎居然一個正色道：“既然你不喜歡他，那麼……我可以喜歡他吧？我是說……皓軍同學。”
姚可寧詫異地抬眸看去，李孟穎一雙美眸中閃爍着無辜的星芒，純真而誠懇地等待她的回答。
“這個……這個怎麼會來問我呢？”奇怪，為什麼現在她會無端端緊張起來？而且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呃……啊……說的也是。”李孟穎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對不起，我只是不知道該問誰才好，所以才……我知道了，我決定自己去問他，我可不可以喜歡他。”
“喔……是這樣啊！”姚可寧配合地乾笑了下，察覺自己的喉嚨乾澀得不像話，連吞咽口水都覺得困難。
“不好意思喔，耽誤了你的午睡時間。”
“不會啦！”姚可寧連忙搖頭，笑得很尷尬。
“那……我先回教室了喔。”李孟穎笑着和她揮揮手后，就進教室里去了。
姚可寧留在此時寂靜無人的長廊上，獃獃地目送她的背影。她的腦袋完全放空，耳畔彷彿有蜜蜂在嗡嗡叫着，吵得她頭痛不已。午後的微風吹來，她感覺有點涼冷，似乎那陣風也吹進了心裏。
李孟穎，這個讓全校男生瘋狂的女生，喜歡的是受全校女生歡迎的范皓軍？
他們……一個是俊男、一個是美女，兩個人……很配啊！
她緩緩地把目光移向走廊天花板外的天空，眼神茫然。
今天，她到底是怎麼了？
自從那天之後，姚可寧與范皓軍就真的是形同陌路了。
范皓軍依然過他逍遙的生活，反倒是姚可寧……
她開始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他，只要遠遠地瞥見他的身影，她必定落荒而逃，要不就藉着附近的遮蔽物躲避，就怕與他面對面。
也是從那天開始，姚可寧的臉染上淡淡憂鬱，做起事來也諸事不順，上課心不在焉，老師交代的功課也常常出包，她最近的表現，一點都不像之前的資優生姚可寧。
現在，就算下課時與裴睿憂聊天，她的心情也無法好轉，連笑容都漸漸變得敷衍，不時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譬如現在……
“可寧？”裴睿憂發現她的心思又遠飏了。
“呃……啊？”
“我剛剛說的你有聽進去嗎？”
姚可寧連忙清醒過來，連聲道歉。“不好意思，我剛剛在想別的事情，我現在回神了。你剛剛說了什麼？”
“沒什麼，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倒是你，最近是怎麼了？感覺精神不太好，發生什麼事了嗎？”裴睿憂發自內心地關心她。
他得承認，剛開始接近姚可寧是別有目的。與她親近，只是為了讓某個人看見。可是與她相處過後，這段時間下來，卻逐漸被她爽朗的個性吸引，漸漸地，他排除目的，是真心誠意地與她來往。
“沒有啦。”她悄然垂眸，眼神卻落在離教室不遠的籃球場上，那抹特別耀眼的身影，就這麼盯着離不開了。
中午太陽這麼大，又剛吃飽，打什麼球啊？范皓軍就是愛要帥！
要給誰看啊？真是……欸，奇怪了，平時總包圍在他周圍的親衛隊，現在居然連半個都沒看見……喔，不，是只剩下一個……
那一頭快要及腰的黑色波浪長發映入眼帘，姚可寧緩緩張大眼，心中頓時明白了什麼。
不知道是湊巧還是怎地，她和裴睿憂的附近，幾個女生擠在一起吱吱喳喳，目光同樣也放在籃球場上。
“最近李孟穎跟皓軍走得很近耶！”
“你沒看到李大美女一靠近，皓軍周圍的女生統統都閃光了嗎？”
“那當然啊！跟她一比，大家都成了再普通不過的普通人了，誰敢跟她爭？”
“唉……我快要暈倒了，我心都要碎了，皓軍……嗚……”
裴睿憂看在眼裏，心裏也頓時明白了什麼。
他把眼神放在籃球場上，那抹再熟悉不過的纖細背影，思緒在心中翻轉着。
姚可寧聽了，心頭一陣緊縮。為了掩飾自己的異樣，她費盡了力氣，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沒什麼好意外的，李孟穎都說過了，她會親自去問范皓軍，可不可以喜歡他？
現在看來，范皓軍應該是答應了，所以才會有這段兩個人獨處的時光……
這些她都知道啊，那麼……為什麼自己目睹他們兩人相襯的身影時，心頭會如此沉重，連呼吸都要格外用力呢？
到底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