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三日後火光乍現,遙遠從大廳傳來吵雜的腳步聲,一大群侍衛蜂擁而至,每人手上高舉火把四處搜尋。
大門被踹開,嫿姮從睡夢中驚醒,納入眼中的,是一臉冰寒的墨霽。
他手持青抵着她雪白的頸子。
“為什麼?”他冷冷地詢問:“為什麼這麼作?”
嫿姮咬唇不語,她見過他這個神情。
在對待敵人的時候。
“發生什麼事?”她冷靜地問,冷汗卻滑下背脊,雙手漸感冰涼,她突然有種預感,她的生命力在迅速流失。
“賤婢!別假惺惺,一人做事一人當。”皇甫滅大吼。
“你這四肢發達的笨漢,閉上你的臟嘴!”不甘受辱,嫿姮反唇相譏。
“夠了,”墨霽喝止無謂的爭吵,劍尖遞近一分。“跟我走。”
嫿姮猛然住嘴,她盈盈地看着他,心中不禁一疼。
這眼神,是如此的冷冽。
她一把推開他,也不顧青可能傷到自己的危險,她下床,不加衣亦不穿鞋,她高高揚起下巴,武裝僅存的自尊。
“要去哪兒?”不再看他,因為心已碎成千片、萬片,他不曾問她、不曾替她辯護,打一開始,她就沒有辯駁的餘地。
“你不加件衣服?”墨霽不想關心,卻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
“不必!”避開他的碰觸,嫿姮咬緊牙根,吞下滿腹苦澀。“我們可以走了。”
墨霽定定望住她的眸,大義及私情在心中掙扎,主上方才在書房內遇刺,不是他懷疑□,是證據確鑿,那俐落的身手及一襲眩目的紅衣。
“走吧!”停頓良久,他頭也不回的率先離開。
嫿姮要去的地方,是燈火通明的議事廳。
眾人團團聚集在廳旁,看向她的眼神里皆帶着濃厚的恨意,嫿姮不明就裏,卻依然鎮定地站在廳中央,等待他們的欲加之罪。
“為什麼要這麼做?”開口的,是臉色僵冷難看的墨霽。“你不是答應過不會對主上下手?”
“妖女答應的話若能信,狗屎都能吃了!”在一旁不甘寂寞的皇甫滅怒叫。
“你可否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她冷冷地掃向皇甫滅,眸光之冰足以令人頭皮發麻。
“做了還不承認!”皇甫滅掄起拳頭,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
嫿姮不為所動,她靜靜地看着墨霽,等待他的回答。
“方才主上遇刺,有侍衛親眼看見有名紅衣女子從窗口竄出……”墨霽一頓。“你有很大的嫌疑。”
“單憑紅衣就斷定是我?”嫿姮眯眼,她手腳冰冷,整個人涼透了。
“這是不是你的?”墨霽從袖中取出一隻玉墜,他問。
“沒錯。”瞧見玉墜,她心裏明白大半,她頷首。
墨霽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傷痛。
“妖女!看你還有什麼話好說!”皇甫滅得意地道。
“皇甫將軍,”宇文決私心偏向救他一命的□。“您先聽嫿姮姑娘的解釋再做決定,這樣單憑揣測就定罪,對她來說並不公平。”
“小子!你也看上這隻騷狐狸了,是不?怎麼老替她說話?”打從一開始,他就對嫿姮充滿敵意,現在更不可能善罷甘休。“可惜啊、可惜!她早已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人嘗,人家穿過的破鞋你還當寶?”
宇文決急得面紅耳赤,他沒有這個意思,只是想查個水落石出。“皇甫將軍,你誤會我了。”
“最好是誤會了,找個鴿兒,也比找她好。”皇甫滅涼涼地道。
“找死!”怒火攻心,嫿姮眉一挑,欲動。
“鏘!”墨霽比她快一步抽出腰間長劍直指她心口。
“你這是做什麼?”嫿姮瞪着胸前的劍不敢置信。“口出狂言的是他!”
墨霽眉心一攢,他睨了皇甫滅一眼,淡淡警告:“夠了。”
皇甫滅悻悻地閉上嘴巴,仍不住瞪着嫿姮。
“為什麼?”墨霽低問。
為什麼要親手掐死他微薄的信任。
嫿姮閉眼,卻止不住狂奔的淚水。
心,冷了、寒了,不會再跳動了。事實證明她的愛錯了,她要自己承受苦果。
事已至此,嫿姮反而沉靜下來,她一撩長發,雪白如玉的柔荑緊握住劍刀,濃稠的鮮血從掌心滴落,映了一地殷紅。
“你不問我是不是我做的?而是問我為什麼這麼做?”她輕聲道。
墨霽狠下心腸,對她自虐的行為視若無睹。
“是不是你做的?”他麻木地問。
凄涼一笑,嫿姮彷彿是泣血的白玫瑰般慘然。“如果我告訴你,不是我做的,你信不信?”
墨霽緩之又緩的搖頭。“你能拿出證據嗎?”
“不能。”她咬牙道。
“你要我如何信你?”墨霽冷冷地問。
嫿姮纖弱的身子晃了晃。“我說過,絕不背叛你。”
“單單憑你一句話,”墨霽寡情地道:“你會不會太高估你自己了?”
她做任何事他都可以原諒,甚至能不顧一切的維護她,但為什麼偏偏要挑主上下手,扼殺他對她的感情。
他被她裝出的無辜給蒙蔽,看不見她骨子裏的惡毒,可笑啊!妖女怎會有心?他又怎麼可以對這樣的女子動心?
“你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嫿姮幾近崩潰,她歇斯底里地大吼:“我說過,我永遠不會背叛你,你要怎樣才肯信我?”
“將軍,”再也看不下去,字文決開口道:“如果嫿姮姑娘是兇手,早該逃之夭夭,不會傻傻地待在房裏等我們去逮人。”
“宇文決,你太單純了,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是她的伎倆,”在皇甫滅眼裏,嫿姮是十惡不赦的惡女。“別被她給矇騙了。”
有人澆了盆冷水,字文決不好再說什麼,他只能擔憂地看着嫿姮。
連宇文決都可以一眼看出問題的癥結點,那麼他呢?嫿姮靜靜地等着墨霽的回答。
“事實擺在眼前,多說無益。”薄唇緊損,墨霽慢慢地道。
他判了她死刑。
嫿姮無言以對,凝睇相望,她手勁不禁加強,冰冷鋒銳的劍刀更深深陷入掌心。
他的話倒轉進她的腦海里。
我無心愛你。
“如果是我做的,你要拿我怎麼辦?”愛恨痴戀慢慢沉澱,她疲乏地問。
“我會要你血債血償。”眸一凝,墨霽肅殺之氣迸出。
呵!嫿姮輕笑,腳下踉蹌,他還真絕情啊,連一點一絲的猶豫都沒有。
她累了,無力再愛,一直都是她一廂情願的痴戀,而他———卻像是局外的旁觀者。
冷情冷心。
既然如此,苦苦糾纏又有何意義?
對於這樣的自己,他覺得是負擔吧!
無心,又何必相救?何必給她希望,再狠心放逐?
“不用血債血償了,這條命就當做我欠你!但願來生不再認識你,不會再愛上你,”
她手一緊,往前一送,長劍整個沒入她體內,從背心穿透而出,溫熱的血飛濺上墨霽,他一震,要撤手已來不及,他瞪着嫿姮,卻看見她深埋眼底破碎的絕望。“可……我要告訴你……”她微弱但清晰地道:“劉備不是我……我殺的……我……從不曾……騙過你……”
話落,嫿姮手一松,身子無力地軟倒。
與其讓她緩緩步入死亡,還不如借他的手了斷一切。
墨霽眼明手快的摟住她無力的嬌軀,她的眼睫還閃耀着淚光。
所有的空氣像在瞬間從他肺里抽盡,她的血染紅他的衣。心撕裂了,在她自盡的剎那。
他一口氣哽在喉中,老半天吐不出話來,她的尋死,駭得他心膽俱裂,墨霽單膝跪地,劍仍插在她的胸口,他卻久久不能自己。
原來,自己用情已深……可是,對於弒君的嫿姮,他不能心軟,他效忠劉備,她必須為她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就算心碎……腸斷……眾人被□絕決的舉動嚇愣當場。
“等等……”文韜氣喘吁吁地奔進來,當他看見廳中的情景,斯文的臉失去原有的鎮定。
他晚了一步。
他的視線和墨霽在空中交遇,他搖搖頭。“為什麼不等我?為什麼要擅作主張,我不是說一切等主上清醒再說嗎?”
墨霽一僵,惡狠狠地瞪着他。
“是胡姬,”文韜嘆氣,逆天而行,難道真逃不過一死?“是胡姬做的,在主上身上,有她的金色箭翎,不關□的事。”
我從不曾騙過你。
她的話還在他心間,人卻己香消玉殞。
“不!”震耳的怒吼從墨霽口中發出。“快救她!快!”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