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趕了五天的路,襄陽城終於在望,墨霽率先下馬步人城內,出來迎接的是一臉笑容的關龍謁。
“這一路辛苦了。”關龍謁引他們入府。
“萱夫人她……”墨霽欲言又止。
“這不是你的錯,”關龍謁擺手。“我們都知道了,主上得到消息后已率軍前往江夏,我想近日會和曹軍一決勝負吧!”
“主上的命令是要我救出夫人及少主,我有負主上的重託。”
“墨將軍想大多,”關龍謁吩咐下人送上香茗。“如果夫人不留下來,瀟湘園恐怕變成一座屠場了,夫人救了不少人命啊!”
墨霽苦笑。“這種理由,無法替墨霽脫罪。”
“主上要你去江夏和他會合,”關龍謁輕啜一口。“他很看中你的能力,你可是蜀國的首席武將,曹軍懸賞你的人頭,可是用加官晉爵作為封賞。”
墨霽自負地一笑。“曹軍中的那些跳樑小丑,我還不放在眼裏。”
關龍謁像是想到什麼,他揮手招來侍女。
“若兒,請少主下去休息。”
若兒一福,她走向劉俯。
“不要!”劉俯抱緊□的大腿死都不肯鬆手。
關龍謁這時才看見站在墨霽身後的紅衣女子,她半矇著臉,瞧不清五官,單純地覺得那雙眸子妖美得攝人。
“她是……”關龍謁仔細端詳她。
冷冷瞅了她一眼。“朋友。”墨霽將茶一飲而盡。
關龍謁點點頭,直覺這女人不簡單。
“俯少爺,”嫿姮輕哄。“聽話,下去休息吧!”柔柔的嗓音嬌脆悅耳,聽得人骨都酥了。
關龍謁一愣,神志彷彿被吸走大半。
墨霽擱下杯子,他蹙眉,嫿姮的聲音有些怪,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劉俯依順的應聲,隨着若兒去客房歇息。
嫿姮端正地坐下,眸子不客氣地打量四周。
關龍謁好不容易回過神,卻表情凝肅。
“關某冒昧,敢問姑娘芳名?”
“嫿姮。”眸光迎視關龍謁,她淺淺一笑。
文韜的警告猶言在耳,他心中不禁戒備。
“關某有要事相商,嫿姮姑娘是否可以因避?”關龍謁仍是和氣的笑,臉上沒泄露出半點懷疑。
嫿姮咬咬唇,她還沒聽見劉備的下落,怎麼捨得走。
墨霽見她還坐在那兒,口氣冷淡三分。“我會派人送你去洛陽,你先出去吧!”
氣惱地偏過頭,她就是對墨霽沒辦法,她忿忿地起身,臨走時幽幽地瞥了墨霽一眼。
他對她的美麗該死的無動於衷。
墨霽冷眼打量她,他知道她哪裏不一樣了,進了關府,她顯得有些——妖里妖氣。
確定她離開正廳,關龍謁壓低音量,顯得神秘兮兮。
“文韜先生離開襄陽前給了我們幾句忠告,最近星象不穩,要我們小心一點。”
“小心什麼?”
“女人!”
墨霽失笑。“天下女人那麼多,總不能見一個防一個吧!”
“沒錯!但她不是普通的女人,”關龍謁正色道:“她是滅國妖女。”
“滅國妖女?”戲譫的神色收起,墨霽沉吟。
“她可以破壞蜀的氣,招來不祥。”
“你懷疑嫿姮?”他問。
“不只嫿姮,來歷不明的女人我一個也不放過。”
“聽你的口氣,你想殺了她?”黑眸冷淡地掃過門外,不置可否。
“我是這種泯滅人性的人嗎?”關龍謁似笑非笑。“我只是要你注意一點,就算她不是滅國妖女,防着點也總是比較好。”
“戰場上待久了,還知道仁慈是什麼嗎?”墨霽冷笑。
“就是雙手沾滿血腥才不願錯殺無辜,等會兒我會派兩名軍士送她去洛陽,你也可以擺脫這個麻煩。”
“你決定吧!”又喝了一杯冷茶入腹,他不想傷這個腦筋。
細細地打量他,關龍謁搖頭。“你我相識多年,從沒見過你沾過一滴酒。”
“酒能誤事,”墨霽劍眉一挑。“墨某敬謝不敏。”
僅是笑,關龍謁不予反駁,頓了頓,他道:“你什麼時候動身去江夏?”
“馬上就走。”墨霽轉轉手腕。“我不想浪費時間。”
“那嫿姮姑娘呢?”
英挺的臉閃過一絲陰霾。“明天再護送她回去吧!她身子骨不好,禁不起長途跋涉。”
關龍謁詭異地瞥他一眼。“你何時也會關心主上以外的人了?”
煩躁地霍然起身,墨霽一拍矮几。“我是為了你好,她毛病多得很,我吃過虧。”
又是一個語病,赫赫有名的墨將軍何時吃過虧了?
關龍謁不予點破,他正經的回答:“我會照辦。”
這件事最好趕快解決,以免節外生枝,在這敏感的節骨眼上,一切還是謹慎點妥當。
墨霽接過馬僮手中的韁繩,正想上馬,卻被憑空冒出的柔荑壞事。
望向□那張怒氣沖沖的臉,他嘆息,他註定擺脫不了她是嗎?
“你打算拋下我一個人去洛陽。”不等他開口,嫿姮咄咄逼人。
“不是拋下你,我派了兩名功夫不錯的士兵陪你,你並不會孤單一人。”難得的好脾氣,墨霽和她講道理。
“我不想聽理由,總之你食言而肥。”嫿姮俏臉帶怒。
“我要去江夏,你要去洛陽,南轅北轍,你跟着我也沒用。”
“你答應過的。”嫿姮緊抓住他的手不放。
又是嘆息,墨霽抽回手,她真的不懂男女之防嗎?
“我有急事要趕往江夏,不能陪你。”和她說話拐彎抹角不如挑開來明說。
“那我也去。”嫿姮絞着十指,焦急的道。
銳眸掃過她,墨霽臉色一沉。“你老是要跟着我到底有什麼目的?”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陰陽怪氣,”嫿姮受傷地大喊道:“方才還好好的,現在說翻臉就翻臉。”
頭疼地揉揉額角,他有一種被纏上的感覺。
“我說過很多次,我不能陪你去洛陽。”他上馬,睥睨她。
“我也說過了,我要和你去江夏。”嫿姮接口,猛地,她臉色一變,偏過臉去。
墨霽將她的轉變看進眼底,他沒說什麼,他心底煩得很。
“我是要去上戰場,你何必死賴着我?”
“如果你不能陪我去洛陽,我就要和你去江夏。”嫿姮斬釘截鐵地道。
咬緊牙根,墨霽咽下不耐。
“一路上危機四伏,你只會拖累我。”最後一句話是從齒縫中迸出來的。
嫿姮跺跺腳,又急又氣,卻說不過他。
墨霽扯緊韁繩,不打算和她再糾纏下去。
“你說過不會丟下我的。”幽幽的聲音傳來,將他的去意打得四分五裂。
“我沒說過!”愣了愣,他低吼。
“那天你的態度已經明說了。”眼底含淚,嫿姮別過螓首,倔強的不讓他瞧見。
“胡說!”他咬牙切齒。
“你真要否認,我一介弱女子能拿你怎麼辦?”嫿姮輕笑,笑得像凋零前的白花,慘淡無顏色。
墨霽低咒一聲,雙腿一夾馬腹,揚長而去。
嫿姮立在原地,狂風吹亂了她的髮絲,她神志恍惚,仍然呆愣原地不動。
這場遊戲她顯然太入迷了。
心中的焦急是真的。
眼底的淚光也是真的。
他走了也好,改變計劃總比和他朝夕相處來得安全,倘若他帶她走,她可能無法像一開始掌握全局吧!
撫了撫凌亂的衣裙,嫿姮轉身步向正廳。
震耳的馬蹄聲挾帶着滔天的怒氣傳來,墨霽去而復返,他俯身一把摟住□,掉轉馬頭再度馳遠。
他該死的又心軟了!
臨走時嫿姮孤單無依的樣子像條蛇緊纏住他的心頭,逼得他無法呼吸,真不明白自己是中了什麼蠱?
如果她真是圖謀不軌,自己一定第一個拿劍劈了她。
就算她長得再美也一樣!
“關將軍!”馬僮吃了一驚。“墨將軍他……”
關龍謁揮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他在門口瞧得一清二楚,墨將軍動心不是件壞事,只不過那女人……來路不明啊!
嫿姮緊緊抱住墨霽勁瘦的腰身,以免被狂飄的躍驥摔下去,她心處在兩個極端,唇邊卻浮起滿足的笑。
為什麼滿足,她不願細想。
“如果遇到什麼危險,怨不得人!”墨霽的嗓音從她頭頂冷冷的傳來。
“不怨,說什麼也不怨!”□柔柔一笑,更添三分嫵媚。
淡淡地瞥她一眼,墨霽收回視線,這女人漂亮的過分,像是天生生來顛倒眾生。
“你不喜歡我?”嫿姮不但玉手緊擁住他,連吹彈可破的臉蛋都輕倚在他的胸膛。
墨霽僅微微蹙眉,對她驚世駭俗的行為習以為常。
“為什麼要喜歡你?”他反問。
“你不覺得我長得很美?”嫿姮不懂。
“長得差強人意就要我喜歡你,墨某沒那麼膚淺。”他涼涼的應道。
“我差強人意?”嫿姮猛然推開他,害躍驥受到驚嚇顛簸兩步。
警告性地瞪她一眼,墨霽冷嗤。“不然呢?”
“如果我排第二相信沒人敢排第一!”連第一美人貂蟬都閃邊涼快去吧!
才覺得她城府深沉,這時又覺得她單純得可以。
“以色侍人最無知,”他似笑非笑。“你能美幾年?十年?二十年?逝水年華,再美的鮮花也會凋零。”
嫿姮咬住嫩紅的唇瓣,目光有些迷惘,十年……她連五年都沒想過,更遑論十年了,她只想過現在、想到背負的責任,一旦大功告成,也就沒有她存在的價值,她的美麗是用來色誘那個男人,至於往後的一切,也由不得她作主吧!
或許只有香消玉損一途了。
墨霽的聲音繼續傳進她耳內。“你是瀟湘園的人,一定見過萱夫人,她不是一笑傾城的絕世美人,主上對她卻是疼愛有加,你以為容貌真是萬能的嗎?”
嫿姮澀澀一笑,受心愛的人疼寵是種幸福,可她沒有追求幸福的命,她的存在就是毀了那個男人。
“你……也喜歡萱夫人?”□口氣里多了分苦澀。
“胡扯!”墨霽薄怒。“這是大逆不道的話,別信口胡謅!”
“可是你欣賞萱夫人的聰敏,卻不喜歡我。”她見過萱夫人,也僅只於見過,在她眼裏,萱夫人像沙粒般不起眼。
“我沒這麼說!”墨霽嘆息,他沒說過他喜歡萱夫人,也沒說過不喜歡她啊!
“如果……我是說如果……”嫿姮盈盈的秋水雙瞳迎視他。“你有沒有可能會喜歡我?”
心中突地一跳,墨霽避開她的目光,她在說什麼?越說越不像話。
“我是說如果……”嫿姮拉住他的衣角。“只是如果……”
她想明白有段刺骨銘心的愛戀是怎般感受。
墨霽有些招架不住,這話可不能亂回答,遇上她那顆愛胡思亂想的腦袋瓜子,說錯一句話,以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不會……對不對……”嫿姮眼神一黯。“你不敢對我明說。”
墨霽閉眼,他若狠下心將她丟在關龍謁那裏,就不會陷入兩難的窘境。
“嫿姮,”他一笑。前面有家客棧,裏面的醋溜魚是難得的美味,你一定餓了,我帶你過去大飽口福。”
如果只有他一個人,一定是不眠不休的趕路,可是現在的處境除了轉移她的注意力,還能怎麼辦?
他卻忽略了自己超乎尋常的容忍。
嫿姮怔忡,他不知道自己笑起來時那份魅力吧!每次都擺了張陰森森的棺材臉。
“隨你!”嫿姮再度抱住他,心好像有些動搖了呀!
自己真的就只能是降世妖女,為了毀滅劉備而存在嗎?
趕了三天路,離江夏只剩一半的路程,嫿姮黏着墨霽,泛起甜美的笑容。
如果這段旅程永遠沒有終點,不知該有多好啊!
“肚子餓了沒?”墨霽翻身下馬,順道將她一起抱下。“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前方不是有個村鎮?”嫿姮眉心一擰。“騎了一整天的馬,我想好好坐下來吃頓飯。”
墨霽微惱的瞥她一眼。“廢事真多。”
嫿姮不以為意,她對他的冷漠早已習慣。
“走吧!”對他綻開絕美的笑靨。
墨霽冷哼,卻還是隨她走向村落。
“好臭!”與他相隔幾步之遙的嫿姮猛然止步,她以袖掩面,黛眉緊蹙。
墨霽一個箭步把她拉至身側,眼前的景象令他心頭一震。
整個村鎮被屠盡,放眼望去,滿目瘡痍。
除了曹軍,誰還做得出如此喪盡天良、人神共憤的事?
他咬緊牙根,全身血液在沸騰。
不停煽着風,嫿姮裹足不前。“墨霽,我們離開這兒吧!”
陣陣因屍體放置過久的腐臭味朝他們撲鼻而來,墨霽踏入村內,臉色陰鷥冷沉。
強壓下作嘔的衝動,嫿姮跟在他身後。“墨霽……”眼前的男人變得陌生,她突然不寒而慄。
像是有人喚醒沉睡他體內的修羅。
“救……救……救命啊……”微弱有如蚊蚋的呻吟從街角傳來,墨霽足尖一點,立刻尋聲而去。
一名垂死的老婦趴伏在地,傷口已腐爛發膿,發出惡臭。
“大娘,撐着點,”毫不考慮,墨霽彎腰扶起她。“我帶您去看大夫。”
老婦睜大混濁的眼盯着墨霽。
“墨將……軍……您是墨……將……軍……”她看見他隨身配劍——青。
“大娘,您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墨霽問道:“為什麼全村的人都死光了?”
聽見死這個字,老婦全身一震,她眸光渙散、神遊大虛,像受到驚嚇,她猛搖着頭,嘴裏喃喃念着聽不懂的言詞。
“大娘!大娘!”墨霽喚了好幾次,她才好不容易回神。
“三天前……曹軍……來到這……里,”老婦抓住他的手,音調不穩。“因為……我……們……不肯投降,他……下令………殺光我們……”她突然拔高音量,歇斯底里地大叫:“我的……兒子………我最寶貝……的……兒子……大寶,他們殺了……我的兒……子大寶……”
“冷靜點,大娘。”墨霽低喝。“沒事了,他們全走了。”
嫿姮眼眶微紅,她不忍再看別過頭去。
“墨將軍……”老婦低喃,所說的話越來越聽不清楚。“見………到你……真好,你……放心,我們……絕不會……向奸臣……屈服……就算死光了……我們也沒有……半句怨………言……,我們相信……劉公……一定會復興……復興漢……朝……還我們大平盛……世……”
最後一句話尚在舌尖,老婦吐出一口長氣,死在墨霽懷中。
墨霽眼眶泛起血絲,他輕輕放下老婦。
“這樣的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他一字一吐,滿腔怒火無處宣洩。“天地不仁,還降下妖女滅蜀,天理何存!”他大吼。
嫿姮捂住唇,她顫抖。
她從沒想過自己背負的天命會帶給世人什麼樣的生活,她只知道去做、去完成。可是如果滅蜀的後果是劫難,她不懂她為什麼還要降世?
望着墨霽冷肅的背影,自己和他的距離似乎拉得更遙遠。
這樣的認知令她心痛。
“墨霽!”她從背後抱住他。“走吧!離開這裏,你無法改變什麼,只手難以回天。”
墨霽不動,神色冰冷。
嫿姮緊緊抱住他,淚水濡濕他的衣。
她已經預見——他們不可能的未來。
“這樣的天命,我不服,”墨霽全身繃緊。“不管上天降下什麼?我誓死護主,不為蜀,也為天下蒼生,來魔斬魔,降神殺神!”
嫿姮咬唇,直到嘗到鹼鹼的血腥味。
她第一次動心,卻愛上誓死殺死自己的男人。
要到江夏,必先經過江陵城,墨霽心中潛藏一份隱憂,上次他奉命保護文韜的安全來到江陵,和孫仲謀結下不小的梁子,今天他單槍匹馬的踏入這塊士地,恐怕絕難善了。
“有心事?”走進市集內,不好招搖過市,他們舍馬步行,牽着躍驥在城內走,嫿姮偏着頭笑問。
墨霽不語,最近越來越喜歡見她笑了,雖然略嫌妖媚,但他喜歡。
“為什麼不說話?”嬉頭非要問個水落石出。
“你怎麼知道我有心事?”他依然話不多,但倆人總算能和平相處。
“你的眉,只要心裏有事,就像打了千千結。”
不與置評的繼續往前走,墨霽明白她說得簡單,事實卻沒那麼單純。
他若是一個喜怒心緒都表現的一清二楚的人,怎麼帶兵作戰?
嫿姮的確是一團謎,她不願坦誠相見,他也不會強人所難,只要她不要危及主上的安全。
墨霽暗暗嘆口氣,該來的總會來,他早知道孫仲謀不是一個心胸寬大的人。
“嫿姮,”墨霽表情雖閑散,眸底的寒光卻一閃而逝。“你等會兒要好自為之。”
嫿姮眨眨眼。“放心,我不會拖累你。”
墨霽劍眉一挑,他倏地握住□柔若無骨的手,翻身上馬。
“希望你說到做到。”他在她耳旁低語,策馬狂奔。
市集內人多,容易傷及無辜,孫仲謀不介意,他卻不願做千古罪人。
躍驥奔入竹林,林內竹枝交錯顯得陰暗,終年透不進陽光。
墨霽好整以暇地佇立在林中,抽出寒芒奪目的青寶劍。
長劍出鞘,必得見血。
四條人影從四面飛竄過來,矇著臉掩飾自己的身份。
嫿姮面似芙蓉的臉上不帶一絲驚惶,她含笑,也想知道令曹軍聞風喪膽的驃騎將軍墨霽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修長如玉的手穩穩地握住劍柄,墨霽似笑非笑,眸中閃耀着嗜血的光芒。
他冷靜,不代表他不好殺,但他一向尊奉着斬草除根的規戒。
為了主上,他不入地獄誰主地獄,化為浴血修羅也無所謂。
青隱隱發出龍吟,劍刀化為白光朝四人席捲,他也懶得問是誰派來擋路的,既然來,就只有死路一條。
四人吃了一驚,沒想到他會不吭一聲就出手,霎時手忙腳亂狼狽不堪的避開他的攻勢,其中一名反應較慢的當場血濺三尺、人頭落地。
鮮血沾上他俊逸的臉,他懶洋洋地回眸,更顯陰邪。
一甩劍鋒拭去青上的血珠,他緩步走向剩餘三人。
“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他冷道:“這裏就是你們埋骨之所。”
三人受不了他的冷譏熱諷,硬着頭皮揮刀砍至。
“鏘!”青輕易架開三把利刀,冷芒一閃即沒,又是一名蒙面男子陣亡。
喉間被劃開一條細縫,濃稠的鮮血迅速被潮濕的泥土吸收。
嫿姮暗自心驚,青在手他好像變了一個人,殘忍寡情,和她認識的墨霽完全不一樣,難怪一提起他,曹軍就心驚膽戰。
其中一名蒙面人見墨霽難以對付,個個一招斃命,他可沒興趣當第三名勇士,心念一轉他撲向嫿姮,打算用她要脅墨霽。
秀眉微擰,嫿姮纖細的身子如蝶般輕輕飄開,躲過他的攻擊,柔白的玉掌印向來者的胸口,震碎他的五臟六腑。
“自討沒趣!”嫿姮嫌臟似的撣撣衣裙。
墨霽解決完最後一名不速之客,冷眸掠向完好如初的嫿姮。
“你有這種身手,根本不需要我的保護,你到底有何居心?”長劍遙遙指向嫿姮。
又來了。
嫿姮氣惱的給他一個白眼,翻臉比翻書還快,暗算他的又不是她。
“雙拳難敵四手,這麼簡單的道理你不懂?”她恨恨的回答。
墨霽冷冷一笑,手中的劍沒有放下。
“不信你一劍宰了我算了。”嫿姮賭氣地道。
墨霽沉默,最後他收劍,眸中血腥味漸淡。
“別騙我。”對那張如花似玉的俏臉,他下不了手。
嫿姮突然一個小碎步從他背後緊緊擁住他,語出驚人。“別再讓自己墮落了,別讓自己變成浴血修羅!”
墨霽背脊一僵任由她抱着。
她說到他心中的隱憂,最近青一出鞘,他很難克制自己嗜殺的衝動。
她——怎麼看得出來?
“那把劍殺氣大重,一出鞘一定沾染鮮血,為了劉備,值得背負這麼多的罪孽嗎?”
她氣惱的問。
“我不懂你說什麼,別再說對主上不敬的話!”他低斥。
“你是真不懂還是和我裝迷糊?”嫿姮不肯鬆手。“你自己難道不知道,你手持青時那份滔天的殺氣?”
“嫿姮!”他反握住她的手。“兩軍交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能存有婦人之仁,對敵人慈悲就是對自己殘忍,這道理你不會懂,我也希望你永遠也不需要懂。”
“可是它幾乎蒙蔽了你的理智。”嫿姮難以接受。
緩緩掙開□的手,墨霽轉身面對她。
“不管是誰,只要威脅到主上,”他深深望住她,欲言又止。“我絕不手軟!”
好一句絕不手軟,打亂了□所有的如意算盤,劉備已經近在眼前,她反而躊躇。
站在劉邸大門口,她不知所措。
兩極化的情緒在她心內糾纏,她不願和墨霽拔刀相向,她不願!
墨霽將韁繩扔給伺候的小廝,大步跨進門內。
“你不進來?”發現她沒跟上,他回首。
不安地望着四周。“我還是不進去了。”
眉頭緊鎖。“那你先到花閣等我。”
嫿姮搖頭,退了兩步。“我在這裏等你。”
“我不知道要多久。”她的神情讓他的心裏沒來由的不安。
多天來的朝夕相處,他已經習慣她的存在。
“沒關係!”嫿姮咬住下唇。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走回她面前。“你在冒冷汗。”
冰涼的柔荑握住他的,嫿姮垂首避開他的逼視。
“你很快就會去戰場嗎?”
“不一定,”墨霽俊臉一凝。“要看主上的決定。”
定定地凝視他,嫿姮心一抽。“江夏到了,我也……沒有再纏着你的理由。”
“你不是要去洛陽?”猜不透她心思,墨霽也惶惶不安,總覺得有些事要改變了。
“宇文決是我的得力部下,有時間我派他護送你回去。”
“不必了,”嫿姮朝他一笑,頓時有了決定。“你不用再擔心我。”
墨霽不語,他明白嫿姮不對勁,她又不肯明說。
冰涼沁進他手心,嫿姮深吸一口。“認識你半個多月,這些天麻煩你照顧我了。”淚水開始不爭氣的凝聚。“我想,從今天開始你就可以擺脫我。”
“你要離開?你找到你的親人了?”她突然說要走,他毫無心理準備。
苦澀地搖頭,她本來就孑然一身,找親人只是接近劉備的幌子。
“有些話我想告訴你,”嫿姮的手沿着他俊朗的五官游移,要把他烙印進心版上,今日一別,再見面時必定人事全非。“我很高興能夠認識你,這是我最甜美的回憶,雖然你沒有一點點喜歡我,”她臉色蒼白。“但我不忘,永遠不忘。”
反射性捉住她的手。“你在胡說什麼?”
嫿姮撲進他懷裏,戀眷他身上的味道。“不要忘記我,不管如何都不要忘記我,就算是恨我也無所謂。”
“嫿姮!”墨霽真想剖開她的心,看裏面裝了些什麼。
踮起腳尖嫿姮輕輕在他唇上印下一吻,她迎視他探詢的眸光。“這一個吻將是我最甜美的記憶,請記得現在的我,不管以後我如何改變,此時的我是真,對你永遠不變的真誠。”
“你……”她反常的樣子讓他古井無波的心湖泛起漣漪,連推開她避嫌的意思都沒有。
“如果你有一絲絲喜歡我就好了,我也就沒有遺憾了。”她嘆息,緩緩鬆手。
“嫿姮!”墨霽想開口卻哽在喉中。
“進去吧!別讓他們久等了,有事……再說吧!”嫿姮嫣然一笑。
墨霽遲疑,終究腳跟一旋,踏進府中。
兩人心中都明白,這一別,就恢復不了從前。
既然他回答不了她的疑問,就不要開口吧!
嫿姮看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見。
猛地!天空響起一道巨雷,降下傾盆大雨。
嫿姮揚首望天,雨打濕她的衣服,也打碎她的心,因為她背負的是天命,不容反抗。
眼幹了,流不出淚水,嫿姮蒼白一笑,轉身沒入大雨中。
墨霽,我們會再見面的,很快……很快……只是,你會寧願不認識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