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季節悄然檀替，已經有些初夏的微熱，百花齊放，顯出夏日的氣息。林嘉麟望着窗外的景象，思緒卻天馬行空的轉着。
距迎春樓一事也有些時日了，他顯得更孤寂、安靜，蒼白的臉上一直沒有表情，依舊沉默寡言，總把自己關在房裏。迎春樓那晚，勾挑起他心底的一份心酸、百般無奈的惆悵；雖知落淚不是男子漢應為之事，但淚水卻遏抑不住地滾燙落下。
他是如何回到家裏的，而回到家又發生了哪些事?這些事完完全全在記憶中消失了，事實上連從前的事也跟着模糊了；他覺得自己像是無意中被謫出天界的仙人，墜落之後，一剎那間便老了數十歲。
唉!相思之苦磨人腸……
林夫人端了碗冰糖燕窩來到他的房裏，見他衣衫單薄地倚在窗口呆望着前方，不知心裏在想些什麼，輕輕的搖頭嘆了一口氣。
她挨近他身旁，輕聲哄道：“麟兒，你病才剛好，穿得這麼少，可別又着涼了。娘給你端了碗冰糖燕窩，快喝了吧。”
林嘉麟轉過身來，接過娘端來的燕窩擱在桌上。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身體狀況很好，他站在她的面前轉了兩圈。“娘，您看!我的身體已無大礙，不要擔心……”話還沒說完，人就一陣暈眩。
林夫人趕忙抱住兒子軟綿綿的身子往炕上帶，着急的問：“麟兒，你沒事吧?不要嚇娘。”
林嘉麟的臉泛白，伸手搖擺示意自個兒沒事，頭卻是沉重得連呼吸都不順。
“喝一點燕窩吧！”見他這般虛弱，林夫人心疼地端起碗，舀了冰糖燕窩一口一口的喂。她輕柔的哄着懷中的愛子，“好喝嗎?這是娘親自給你熬的。”
林嘉麟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的腦筋變得空白，連呼吸也開始變得緩慢。一口一口的燕窩人喉，也不知道是什麼味道，只知道自己頭及眼皮越來越沉重。
林夫人看着愛子微蹙眉頭的睡臉，不禁想起那夜的情景。即使到如今，她依舊無法得知愛子那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憶起那夜仍教她心驚膽跳。
林君豪夫婦事後對那夜之事絕口不提，只是對他更加溫柔呵護。他們並未告訴林嘉麟，林府上下搜遍了整個京城，他常去的幾間書鋪也不知來回找了幾遍。夜深了，大伙兒疲於奔命，但仍不見甘一蹤影。
那晚，林君豪疲憊地閉上眼，揉了揉額心，一顆擔憂的心高懸。林夫人偎在丈夫的懷裏，雙眼都哭腫了，擔心自己的愛子是否遭遇到什麼不測；是生是死，無從得知。
不知過了多久才有他的下落，但甫進府邸的他已是不省人事。此情況嚇壞了府中所有的人，尤以林君豪夫婦為甚，趕忙喚來大夫醫治。
此外，他們也沒告訴林嘉麟，他昏倒在黑暗泥濘的台階上，高燒數日昏迷不醒，林夫人在病榻旁守了三日三夜，憔悴得幾至虛脫。
他昏迷劇咳不已，甚至還咳到嘔吐。請了大夫至家中看病，他在無意間卻瘋了似的死命抓着大夫的手喃喃囈語些沒人聽得懂的話。他的病一度危急到連大夫都沒了把握，等到病情穩定下來，他恢復意識，已是二十多天後的事。
***
病癒后的林嘉麟決定不再想望。決定之後，反而天天往外跑，不讓自己有機會死悶在家中，每天在城裏的大街小巷逛着，逛書鋪、逛市集、逛名勝。
近來他最常去的還是郊外的河堤，整天悶坐在河堤邊，望着河面，望着廣闊的天、飄忽的雲，就像這種生活永遠不會窮盡一樣的憂鬱。
浮蕩而又不安的心思，時時把過去的一切景象交替着在心裏出現。林嘉麟眼裏凝結着一層濃重而神秘的憂鬱，目光越過淡藍色的遠山，望着無垠天際的某一點，似乎在找些什麼東西，抿得緊緊的嘴角老掛着一絲惆悵。他覺得自己的一切都已完了，心頭的慌張使他有些失魂落魄、六神無主。憶起那夜的情景，他淚眼撲簌簌的掉下，浸濕了他整個臉龐。
情路至此，已是無力解決。他想過了，對大哥的這一份隱晦的愛戀，是永遠無法正名的，就這樣結束也好；就讓一陣狂風吹送，將自己對他的悸動之情吹送得無影無蹤，不留一點痕迹吧。
***
五月的石榴花，開得似火般的血紅，不知不覺已到了端午佳節。
端午，是夏季里的大節日，更是中國人的三大節日之一。這樣一個重要的節日，在京城中少不了得大張旗鼓的慶祝一番，否則哪能凸顯中國人愛好熱鬧的習性?從五月初一起，街上就開始在賣粽葉、萬蒲、香包、香糖果子……一些應景的物品，把整個京城點綴得端午味十足，尤其定家家戶戶煮粽子的香味，更是讓人一聞為之飢饞，無不引頸期盼佳節的到來。
到了端午節這一天，林君豪讓府里的上上下下放假，大伙兒上街逛逛，林嘉麟偕同爹娘也在街上逛着。
平日那條並不太熱鬧的河面，今日卻是人山人海，男女老少，顯得分外擁擠。雖然五月里的太陽曬在身上有點燥熱，但大家好像都已忘記了炎熱，只是眼巴巴的望着廣闊的河面，似乎在期待着什麼似的。
忽然，有人喊了聲龍船來了，頓時人聲鼎沸，歡聲雷動。只見十餘艘龍形小船，裏面排坐着着七八個大漢，全身赤膊，一律穿綠綢褲子，繫上粉紅腰帶，各執木槳，一俯一仰的拚命划船；互相競爭、比賽，其快如飛，水花四濺，煞是好看。船中另有鼓手，擊鼓打鑼，熱鬧極了。
林嘉麟看得心情也開朗許多，就這麼一次，他完完全全的忘記自己的失意，全心融人這歡樂的氣氛中。
林君豪夫婦看着身旁的愛子因熱鬧的氣氛而感染了歡樂的氣息，無不深感安慰，偷偷的放下心裏的一塊石頭。
林嘉麟那原本緊蹙的眉頭舒展開來，嘴角微泛起一絲笑意，跟着看熱鬧的人群不住的吆喝着。
***
白天熱鬧過後，入夜時更是喧囂，整個城裏充滿着歡慶吵鬧的聲音，街上到處是人潮，燃起的火炬，將整個城點綴成美麗的不夜城。城裏居民都涌到寺廟，寺前的大廣場上早有一班班的戲台在唱着戲，人們將廣場擠得水泄不通。
林嘉麟在人群中穿逡着，街上熱鬧的氣氛意外的讓他感到輕鬆，一掃之前的陰霾，使他想起他爹稍早的話——
熱鬧的街市、熱鬧的活動、熱鬧的人群……還有許多好玩、好看的東西，你從未看過端午的夜晚，出去看看吧!你一定會喜歡的。
其實他壓根兒不喜歡這種喧鬧的地方，只是礙於爹的一番苦心……唉!自己真是不孝，這些日子讓爹娘擔憂了。
愈入夜，寺前廣場、大街上更形熱鬧，人潮幾乎將所有地方擠得水泄不通。林嘉麟不習慣在人群中鑽來鑽去，隨着人潮盲目的走了一段路后，他有些疲累的停下腳步，茫然的看着他現在置身之處——偏離鬧區的一條大道。涼風徐徐吹來，這才讓他察覺自己已經脫離那不時貼着人走路的鬧區。他轉頭望了一眼，發現所有人都退到兩旁，只有他孤伶伶的站在路中央。
“喂!小公子，走開啊!快走開!”
“走開，會撞到……”
林嘉麟注意到旁邊的人正朝着他大喊。
街的那一頭，響起一陣紛亂雜的馬蹄聲，此起彼落的驚叫聲不絕於耳。他奇怪的停下，只見遠處正有數匹載有人的馬兒朝他奔來，其中一匹馬兒似乎拗了性情，發狂得四蹄亂放，騎馬者控制不住，以致引得兩旁路人紛紛走避，大街呈現前所未有的緊張與混亂。
林嘉麟見那些馬兒過來，趕緊往遠處奔去，沒想到那匹瘋馬頭一扭、方向一轉，竟然往人多的地方衝去，所有人大叫着逃命，林嘉林也跟着趕快跑。
在眾人一陣慌亂推擠下，他不小心被人撞倒，一腳跌跪在地上，就在這時，他聽到由身後傳來驚天動地的馬蹄聲，回頭只見那匹狂奔向他、已近在眼前的馬。他的腦袋一片空白，只能獃獃的盯着完全籠罩着他的死亡黑影。
路人們不禁為他傷痛，年紀輕輕的就要死於非命，無奈大伙兒都自身難保，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死亡的來臨。
就在馬兒奔向他時，一道人影以快得不能想像的速度抱住他，將他帶離危險，路人們不禁鬆了一口氣，更為這見義勇為的英雄拍手叫好。
“你沒事吧?”一道溫柔的聲音竄進林嘉麟的耳里。
他記得當馬兒朝他衝過來的那一刻，他的最後一個念頭是——我完了!那時他心想死定了，於是他乾脆閉上眼等死。突地，他感到腰間一緊，身邊一陣如驚雷般的馬蹄聲逐漸遠去，然後他聽到一道帶着擔憂的聲音。
他張開眼，迷惑的盯着那張受驚嚇的英俊臉孔。
“麟兒，你沒事吧?”端康着急的輕拍他的臉。
驚魂未定，林嘉麟還沒有從生死關頭中回神，也沒有察覺自己正在端康的懷裏，只是呆愣的站着。
端康厲聲質問：“要是我再晚一步，你現在早就沒命了，你剛才是存心找死嗎?”他抱緊林嘉麟，一抹異樣危險的神情掠過他深邃的眸底。要不是他反應夠快，真不知會發生什麼事!憶起林嘉麟在快被馬兒撞到的那一刻，他的心臟像是停止跳動般的疼痛。他無法想像失去他的情景，猛然的將他緊擁在懷裏。倘若他當真死在馬下，他相信他的心必隨他死去。
此刻，他無法再欺騙自己。他認了，縱然不合禮教，他亦無法抹煞自己對他的愛戀。唉!如果他是女人，他就可以正正噹噹的擁抱他，為他擋去一切的風雨，就算給他他的生命也無所謂，可是他為什麼偏偏是男人?為什麼他等待這麼久，出現的卻是一個男人?而這個男人卻比任何女人都讓他心動。
他認了，也許在第一次見面時，他就愛上了他。一旦承認了這個事實，一切疑問使豁然開朗；只是因為同為男人，才會令他想反抗，令他下意識的掩飾這個事實。他終於明白自己對林嘉麟的感覺，如果這就是愛情的話，那麼即使發生任何事，也不能失去；這份愛是絕對不能讓給任何人的!
端康擁着懷裏的林嘉麟，心頭突然產生一瞬間的悸動，他感受到一股淡雅清香自他發間傳來，情不自禁的更擁緊他。由於林嘉麟嬌小的身影幾乎被端康高大的身軀完全包覆，看來就像是一對男女在熱情的擁抱，引來路人的側目。端康知道自己該放手了，可是他的手腳硬是不聽使喚，像是捨不得般的緊緊擁着他不放。
突地想起剛才的事，林嘉麟不由得打了個冷顫，他簡直是一腳踏進鬼門關了，若非被人所救，恐怕
端康凝視着林嘉麟受驚嚇的臉，神情不禁柔和了下來，將他擁得更緊。“下次別再這麼大意，剛才實在是太危險了，若非我正好經過，你這條命早就沒了。”
林嘉麟聞言，更加往他的懷裏鑽，像在尋求保護似的。
端康見狀，便將自己的下巴擱在他的頭頂上磨蹭，故作輕鬆地道：“大哥一直期待能再見你一面，誰知見了面，竟是如此意外，你總是帶給我驚奇啊，”
不知過了多久，林嘉麟才從驚嚇當中回過神，發覺有人在跟他說話便抬起頭來，正好瞧見端康的臉孔。
原來自己是被大哥所救?他跟大哥之間的緣還真是難解啊!他無奈的想。
突地，他察覺自己正窩在端康懷裏，雖非光天化日之下，但兩個男人當街抱在一起，這等親密的舉動簡直是不倫不類。他瞧見路人們正朝着他們竊竊私語，不禁紅透了臉，猛力一推，趕忙從端康懷裏抽身。
“我……謝謝大哥搭救。”林嘉麟低頭斂眉，躬身行禮。
端康深深的凝視着他，銳利的眼眸添上幾分溫柔。他輕捏林嘉麟的臉，那微啟的紅唇比櫻桃還要鮮嫩，教他恨不得咬上一口，可是他卻只能留在原地，微笑的答禮。“幾日不見，麟兒又比以前好看幾分，讓大哥我在麟兒的面前越來越自卑了。”
“大哥，你又取笑我了。”林嘉麟不高興的道。
連生氣的模樣都這麼惹人憐愛，端康覺得心中的那把火越燒越旺，隨時有焚身的危險。
麟兒應該對他也有意吧?端康默默的想着。
是的，麟兒確實對他有意，他絕對不會對他所投射出來的訊息會錯意。不過，他目前還處在迷惘當中，為自己的感覺感到害怕。
不，他絕不讓他拒絕，在他已愛上他之際，怎麼可以讓他逃離?他是他首次愛上的人，相信也是最後一次，所以他一定也要愛他不可。縱然他現在未必像他愛他一般的愛他，但他絕不放過他，就讓他們兩人一起墜人地獄吧!他霸道的想着。
他再次輕捏林嘉麟的臉，無限憐惜地道：“麟兒是益發俊俏沒錯，可是怎麼瘦了一圈?為什麼不好好照顧自己的身子呢?看你瘦成這樣，大哥看得好心疼。”
林嘉麟聞言心漏跳了兩拍，他怎能告訴大哥他如此消瘦是因為他!初嘗情事的他還不能完全理解自己對端康的感情。他是那麼突然地出現在自己的心湖裏，用強大的力量迫使自己將一些艨朧又暖昧的價值觀及感覺暴露在太陽下。但他一點也不想將他讓給任何人。
如果當他的義弟可以靠近他的話，那他甘心一輩子只做他的義弟，永遠跟在他的身邊，將對他的愛戀深藏在心底；只要自己能在他的身邊，感受他的手足之情就足夠。畢竟，男女結合乃天經地義；但是，男男相知卻是不容於世。
從來不知道什麼叫戀愛的喜悅、痛苦、悲哀的他，感受到有生以來的執着。
端康輕揉林嘉麟的頭，溫柔的對發著他說道：“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出神，可以讓大哥知道嗎?”
林嘉麟從思緒中回過神，紅着臉低下頭，生怕讓他給看出心事。“沒……沒想什麼。”
端康見他不肯透露，輕笑了一聲。其實他早從他的臉上尋出蛛絲馬跡，也為此暗自欣喜他確實對自己有意，那麼要他愛上自己絕非難事。
突地，他拉着林嘉麟的手就走。
林嘉麟扯着端康的手，生怕被人瞧見，一邊走—邊詢問：“大哥，你要帶我去哪裏?”他搞不清楚他出其不意的舉動。
“找個地方休息，而且你太瘦了，大哥要你長胖一點。”端康緊握着林嘉麟的手，根本不容他抗拒。
為了難得一見的慶典，街市仍是一片熱鬧，商店是家家門庭若市。
端康帶林嘉麟進了一間可以媲美福滿樓的酒店——天軒樓。
天軒樓在京城一帶頗富盛名，只要你說得出口的菜肴，廚子都有辦法做出來，甚至比你吃過的還要美味可口，只是這裏的每一道菜都不便宜，隨隨便便點幾樣就得上百兩，一桌下來不花個千兩銀子是不行的。即便如此，還是有許多名門貴胄不辭勞苦而來，因為有許多達官貴人都把能上天軒樓視為身份地位的表徵。畢竟，若是沒有足夠的財力，哪有可能上這兒消費。
端康炯然雙眸中閃耀着異樣的光芒注視着林嘉麟。沒想到數月不見，再次見到他竟顯得更加俊美，那不施脂粉的雪膚比他所見過的女人還要嫩白幾分，還有那似含有無限情意的烏眸，都像能勾魂般牽動他的心。
他看盡多少紅粉佳麗，也喜歡美麗的女人，喜愛她們的溫暖，那是一種男人與女人之間的遊戲；他投入遊戲，卻不深陷其中。女人是值得欣賞、呵護的小東西，在她們還未破壞遊戲規則前的確是可人的，只是當她們想永遠拴住他的意圖顯露后，他便會毫不留情的離去。他一向知道自己要什麼，只有他看上的女人才有資格永遠留在他身邊，而當那個女人出現時，她只會是他的，他更會將自己的所有給她。
而今，他認定的人出現了，然而卻是個“他”。雖是男的，只消第一眼，他就知道他要他了。雖然曾排斥過，但不知為何，他就是疼愛着他，對他有一份難以形容的情慷。
***
此時雖已過晚膳時分，但天軒樓里仍有幾桌客人，舉杯吟詩的優間與外頭市街的擁擠形成兩種截然不同的氣氛。
端康和林嘉麟一進入，獨特的氣質立即吸引了在場眾人的目光；林嘉麟那俊美的臉孔令人驚嘆，而端康那嚴凜的眉目不怒自威，精銳的目光則讓人不敢直視，原本滿是談笑聲的酒樓頓時安靜下來。
端康對己身引起的騷動毫無所覺，神態自若地走上二樓。
店小二見了那異於常人的氣度自是不敢怠慢，連忙跟上，帶到了視野最佳的靠窗位責招呼他們入座。
不一會兒，桌上擺滿各式的菜肴，多半是林嘉麟從未吃過的，在端康炯熱的目光注視下，他害羞的低着頭。
“麟兒，怎麼不吃呢?”端康見他呆坐着，便夾起一片魚肉，放入林嘉麟的碗裏，“這魚肉很好吃，你嘗嘗看。”
林嘉麟害羞的吃了一口，禮貌性的笑着，“很好吃。”
端康見他笑了，便不斷的夾菜放人他的碗裏。沒一會兒工夫，林嘉麟的碗裏已盛滿菜肴。
林嘉麟見端康還不斷地夾萊過來，面有難色的輕嘆了聲，“大哥，不要再夾了，我吃不了那麼多。”
“不行，你一定要吃完。”端康堅持着，不容他反駁，說完又夾起一片魚肉，不過這次不是往林嘉麟的碗裏放，而是塞人他的口中。
林嘉麟開口，原是要抗議端康的蠻橫，卻怎麼也沒想到一片魚肉就這樣進了口。他躲避不及，又不好吐掉，只好閉嘴嚼着。
林嘉麟口中塞滿端康餵食的佳肴，鼓着腮幫子，萬分不悅的怒視着端康，但心中卻有一絲絲的甜蜜。
端康不顧他的不滿，又夾了口菜餵食林嘉麟，“鱗兒乖，再吃一口就好。乖，張開嘴，最後一口了。”
林嘉麟緊閉着嘴，不再讓端康有機會喂他吃任何一口菜，這已經是他的第十幾次最後一口。
“麟兒，你真的不吃了?”
林嘉麟捂住唇，用力地點頭，他真的吃不下了。
“好吧，你不吃就算了，我自個兒吃。”端康作勢將菜送到自己的嘴邊。
林嘉麟鬆了口氣，放下捂在唇上的手。
端康卻出其不意地托高他的頭，將筷子夾的菜順勢全送入他的嘴裏。
勉強將口中的食物吞下去，林嘉麟嘟着嘴生氣的嚷嚷：“大哥又騙人!我不要理你了。”
“誰教你不聽話，不肯乖乖吃飯。”
林嘉麟聞言，不滿地作勢要將口中的食物吐出來。
“不準吐出來。”端康低聲警告。
林嘉麟心頭的那把怒火都燒到眉頭來了，惡狠狠地瞪着端康，眼淚卻不爭氣地撲簌簌的掉下來。
端康見狀，慌了手腳，無視於他人異樣的眼光，將他擁在懷裏，伸出手來，拭去他臉上的淚珠，疼惜的說：“麟兒乖，不要哭了，都是大哥不好，大哥跟你道不是，大哥只是跟你鬧着玩的，不要放在心上。乖乖的喔，別哭了，大哥看你掉淚好心疼。”他急忙好言相勸。
林嘉麟不發一語，只是不斷的落淚。
楚楚可憐的他總是能挑起端康心中一抹疼惜的憐意。一直以來，端康就很討厭看人哭泣，尤其是男人，男人落淚讓他覺得可恥，落淚是懦弱的表現，男人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怎可輕易落淚?可是，見林嘉麟落淚，他的心便如刀割般難受。為了懷裏這個惹人憐愛、柔美動人的小人兒，他竟被攪亂了心神，讓風吹皺了他心中的一池春水。
他是當今聖上最寵愛的臣子，尊貴無比的王爺，居然會為了一個小男人的串串淚珠而感到心疼，這若是傳了出去，肯定會被人笑掉大牙。
麟兒啊!你可知道你對我的影響力有多大嗎?
埋在端康懷裏的林嘉麟抬起頭來，一張清麗的臉蛋梨花帶淚，煞是惹人憐愛。他聲音細如蚊鳴地道：“大哥，我沒生你的氣，只是我吃不了那麼多。我是真的吃不下了嘛！”他拉着端康的大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你看，我撐得肚子都凸出來了。”
端康盯着林嘉麟那漂亮的臉蛋，只見眼中還蓄着淚水，那模樣真教人心疼。“唉，好吧，今天就放過你。”他輕嘆了一聲，輕輕抹去他臉上未乾的淚痕，將他緊擁在懷裏，無限疼惜的道：“你真是大哥的剋星，有道是一物剋一物，大哥認輸了。大哥無非是想讓你多長一些肉罷了，大哥看你瘦了一圈，看得好心疼。”
“大哥……”林嘉麟內心好感動，他知道大哥是關心自己的，可是，他就是不由自主的想撒嬌耍賴。
待一頓飯吃完，夜色也深了，端康執意送林嘉麟回家，他認為不妥便婉拒，但仍敵不過端康的堅持。
“不行，這麼晚了，讓你自個兒回去大哥不放心，還是讓大哥送你回去吧。”
“我又不是姑娘家，有什麼好不放心的?況且今天這麼熱鬧，不會有什麼事情發生的。”
端康一口回絕，不容他堅持。“不行，你說什麼都沒有用，大哥送你回家這麼令你為難嗎?難道你討厭大哥，不想跟我有任何牽連?”
“不是、不是，才不是!”林嘉麟連忙否認，“我、我是……”支支吾吾的話說到一半就停下，他垂下頭，微現羞澀之色。
“我?我什麼?只不過是送你回家，就這麼不情願呀！”端康一臉邪氣的笑容，故意打趣着。
林嘉麟頗感不服氣地睨他一眼。“那又如何?我是擔心大哥送麟兒回家會引起軒然大波。別忘了你貴為親王的身份，一個親王竟然護送我這卑微的平民回家，這可是驚天動地的大事。”
“說的好!”端康哈哈大笑了幾聲，心想麟兒的脾氣不可小願，伸手輕捏他的臉頰，溫柔的說：“傻麟兒，這件事若真能造成軒然大波，那以後大哥便能名正言順的拜訪你了。”
林嘉麟聞言轉怒為喜，知道大哥日後還會尋他，讓他異常的歡喜。
“讓大哥送你回家吧。”
“嗯。”林嘉麟爽朗的答應，綻開一抹幸福的笑容。
可是，當端康偕同林嘉麟踏人林府大門，林府上下頓時混亂起來，為突來的貴客騷動不已，林君豪也為此暗自欣喜能攀得此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