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離開 (1)
第七章:離開
(1)
“有座!有座!”售票員熱情地招呼着,谷城扶着媽媽上了車,看了看座位,一邊坐下去然後挪到裏面,一邊說,“娘,你坐邊上吧,寬點。”
“要不我上裏邊去吧,挨着窗戶,有風呀!”
“快坐下吧,娘,我願意挨着窗戶坐!”谷城把媽媽拽在身邊。外面的天還黑着呢。不到6點!星星不多,快亮了吧。
“到醫院也不幾點?晚不了啵?”
“到中心醫院呀?晚不了!不到7點4o就能到,去了掛上號正好開門!”售票員挎着一個髒兮兮的皮兜子。倚在門上說。
谷城和媽媽坐在開淪州的汽車上,一車人形態各異,各自演繹着自己的故事。谷城坐在媽媽身邊,說點什麼嗎?還是別說了。不知道為什麼一上車就喜歡坐在挨着窗戶的座位上。突然就老了,腰直不起來了。干一會歇一會兒。牙也痛好幾天,拿下去了。對着窗戶在仞半天。說一會話就扶着腰。
窗前不停掠過的風景,不知道為誰而上演,農田,樹木,等車的少女和守望的母親。
和母親三言兩語的交談,車上人的各自關心的事各自的故事(我給他們安排的)
婚車的出現,婚禮的進行,大家的議論,帶我進入那個笑談婚嫁的時刻。
想到英兒***出殯的情景!
桃花盛開的地方。“兒不嫌娘丑,狗不嫌家窮”,樸素、精僻而深刻。一粒種子,在農村的田野里芽、生根、長大……很正常也很自然的事情。
偶爾去一趟南山,來去匆匆,生怕遇見同學呀朋友呀,谷城一邊躲着不絕如縷的汽車和人以及此起彼伏的各個門市裡傳出的喇叭聲,一邊四顧着近處是不是有熟人過來。不是自卑呢!遇到熱情,好面子的朋友,免不了要給他們帶來麻煩,不大願意這樣。可是縣城就那麼大,人們就是去那麼幾個地方,躲是躲不過去的,所以只有面對。
終於有一個城裏的朋友在街上碰見,一定大聲招呼着,”別走了,別走了!。”不是拉到家裏招待,就是到就近的館子裏吃喝一番,鬧上幾兩。
話多了自然會問道:”還在那兒教呀?”
谷城笑一笑,如實回答:是呀。
“你也想辦法挪挪呀。哥幾個也常聚聚呀!”
我就只有一句話可說:”怎麼挪?沒辦法呀。沒人沒錢!”
“挪挪”的意思,就是調到南山縣城工作。上面的住房、醫療、交通、娛樂和教育當然都比下面好。事實。誰不在乎對美好生活的追求?即使羨慕城市生活,或者如我的朋友所說的想辦法挪一挪也是無可厚非的,要不然這社會前進的步伐該要慢多少呀。小城鎮化。可是農村的條件就很糟糕嗎?至少,農村還像處女一樣,最後的碧野藍天,田園氣息傳說已久,讓人欣慰。氏族生活和契約生活。哪一種更好一點呢?
沒有高樓沒有車水馬龍。春天遍野爛漫的桃花,夏天各種早熟的小果子,金絲小棗、杏子、小酥梨綴滿房前屋后,秋天不用說了,至於冬天,那種愜意,可以從向陽的牆角下面湊起的一圈圈人堆里領略到,或者悠然地談天說地,或者可以爭得面紅耳赤,最後哈哈一笑了之。要是有雪,那又是另外一種情行了。更偏愛鄉村的田間小路呢,或者窄窄的一綹田埂,那裏也是一處永遠變換新鮮內容的去處。魚嗎?
吃過晚飯,太陽還沒下山,就到田間小路或者田埂隨便轉悠轉悠,看着路邊田間上的小草野花。在最激動人心的時節,還可以清楚地聽到玉米拔節生長出的聲響,或者飽滿的麥粒要蹦出胞衣的開裂聲,要是一場暴雨之後,所有的莊稼和小草野花上些許的塵埃被沖洗得乾乾淨淨,蛤蟆們大聲地叫着,只是一陣一陣的亂,卻都是生命蓬勃的氣象呀。要是一下子就變成一株莊稼或者一棵小草多好,就能直接享受着大自然賜予的恩惠,就能感受那豐盈而實在的神韻了。那些家雀兒飛來飛去。高天厚土,芸芸蒼生。瘦弱的稻草人總是堅守着,迎接了所有風雨,最後回家,生於斯便長於斯。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像一隻鳥,一直不停的往前飛,繞樹三匝,只為了找到一個歇腳的枝頭。找不到來時的路了。又不是信鴿。大地就是一個磁場。太陽一點點升在空中,靜靜地,沒有人再去理會了。玻璃外面是濃縮的世界,流動着,來處來去處去。
那些樹梢在風中搖晃着,故事在風中無處訴說。車停下來,一個女孩子翹着腳向車上面張望,還撩了一下劉海,笑了。她後面好多家雀兒又飛來了,忽地撲到地上,蹦蹦跳跳着,很開心。那個孩子手放在身後,書包直接被壓在牆上,老師的講課聲穿過窗戶,他絕對不會再去聽了,只對着太陽眯着眼睛。
“到了學校就給家裏來個話,晴晴,聽見了嗎?”
“知道了,你回去吧!”晴晴也是這樣背着書包,直到在車門旁的一個座上坐下了,才把書包抱在懷裏,又對着車門外嚷了一句。怎麼沒上學呀!星期五呀!
母親仍是不走,她會將把這份牽挂帶回那間房子,不知道要保留多少個日夜。車又動了,谷城回頭去看時樹在後面的玻璃外搖晃着,很遠很遠的樣子。晴晴早就把兩個耳塞放在耳朵里了,閉着眼睛,靠在座位上了。冬天的樹下還站着母親。不會走的。等車走吧!
“娘,立叔每天還拉弦子嗎?”
“噢,嗯,還那樣!”媽媽沒想到谷城會突然說話。想什麼了,說過多少遍了,不對勁早點看,就是不聽。“每天黑傍晌拉,放羊回來了就沒事了。早上沒事就拉。聽慣了不聽還不行呢!”
“他家那羊賣了嗎?”
“上集賣了仨,快過年了,別讓人家給猴了去。”
“就是,不過沒人偷他的羊吧!”
“誰管你這個,能偷就偷!現在嘛不偷呀?”
“也是。大成這兒有一戶羊就沒了,籠子雞也沒了,五隻大肉雞。連籠子一塊端走了!大白天呀!”
有月亮的夜,毫無預感毫無緣由地,簫聲就會響起,遠遠飄了來。我知道又是立叔。音色很鈍,卻一下就刺穿黑夜,抵達書海的我,整個黑夜都戰慄起來。只好放下書,傾聽這直達靈魂深處的音樂。在這樣的世界,可以悠晃着閑過,尤其是夜裏、月色中、星光冷雨下,那清涼、憂傷、纏綿的曲子,也悠得人心眼兒里酸酸的,無盡的昔日紛紛重來。希望和失望。無聲的哀怨,沉默的嚮往。世界在那曲調里睡去,又在那曲調里醒來,常常一聲嘆息,兩行濁淚。
夕陽西斜,餘輝撒向所有的村莊。
小河穿過村莊,自西向東。默默的。沒幹了吧!又快來水了。一低婉的歌如潺潺水聲。
立叔坐在藤椅上,殘陽照出他一身的恬靜。他的羊靜靜地在他身後站着卧着。金色的。
立叔有兩種習慣,一是在晚飯後坐在河沿上等落日、聽風吹過那些楊樹,嘩啦啦。嘩啦啦。另一個就是拉二胡。他不吹簫了。太陽落山後,那時起時伏的旋律,一會兒歡快激昂,一會兒如訴如泣,把整個東籬都籠罩在這紛飛的煙霧裏。從地里歸來的人們,在回家的路上踢起剛剛落下的塵土。
立叔低着頭眯着眼。小河從他手下流過去。他不喜歡有人和他打招呼。大伙兒也打擾他,悄悄的從一片霞光中走過。
太陽慢慢地落下。小河底沒有了流水潺潺,只有莊稼,風順着河道吹來,莊稼起伏。像流水,像一低婉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