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008年12月15日 （2）
外面果然起風了呀。谷城迷迷糊糊地再一次睡去。咦！那一片草地又不見了。只有整個的一大片黑暗罩了下來。籠蓋四野。什麼也沒有了，什麼也沒生過呢。
近了，近了，漸漸看到了，形狀雖然很模糊。不知道什麼時候脫落在地層深處的一隻鑽頭吧，為什麼會在這裏呢？銹成了這麼個樣子。哈哈。又看不清了。是那個被泥潭吞沒的戰士吧。應該是。分不清哪裏是自己哪裏是岩石，渾身已和四周的物質融為一體了，半點也動彈不得了，身體板結了，思想也凝固了起來，只得昏昏睡去。我是鑽頭，死去了的鑽頭。不再想什麼任務了使命了。被遺棄的鑽頭正在潛入海底，靠着自身的重力，慢慢地，慢慢地在下潛。再下面就沒有光了，什麼也沒有了，只有那隻鑽頭正在潛入深深的海底，潛入越來越黑的黑暗。沒有光了，什麼也沒有了。一切都消失了。睡眠也將消失。責任感已被淡化，只是在夜的海洋深處沉浮。什麼都不動，一片絕望的黑，深不見底，只是還在下沉，一點、一點、一點……。谷城就是要在這黑暗中睡去的呢。他要直達睡眠。紅妝已沒，花燭已盡。花非花。地火在運行，天堂在燃燒，世界已在這灰燼中沉默。涅磐。鳳凰的黑的火。四周全是自己，大家沉默不語，傲然的眼睛黑白分明,冷冷的。象死了很久一樣。這是睡眠的臨界線。大家都活着呢。我可不想呆在活着的屍體中間。往上爬，爬，爬呀！借光！滾開！推開一層層僵硬，腐臭和血腥，去做那個美麗的化蝶的夢。對了，看清楚了，就是一群老鼠呢。怎麼成老鼠了？最憎恨的東西。那回把電腦上的線全給嗑斷了。一群老鼠，瞪着豆一樣的眼睛。好多都拖着肚子爬過來了，鬍鬚硬硬的，張嘴就咬。嘎吱！嘎吱！細小而鋒利的爪子，冰涼冰涼的。牙齒卻沒有感覺。細小而尖銳。它們悄悄地走過時盆器傾側。
嘎吱！嘎吱！不是吧！真的在咬床冰冰的小櫥子呀，裏面可都是她的吃的呀！真有老鼠！谷城悄悄伸出手去猛地拉開燈，刺眼的光明充滿了整個屋子。一個灰色的影子掠上衣架，掠過窗帘，消失在頂蓬和牆那道縫中。一條尾巴還留在外面呢。個還不小呢。跑了。跑吧，逮不着呀！順着一根繩就能跑了。這麼肥的一個傢伙還這麼溜活呀！讓貓逼的吧。生存。唯一的法則。
外面的燈還亮着呢，也是有點刺眼。天，黑沉沉的。谷城摸摸夢殘餘在額頭的溫度。再迷上會吧。悄悄地躺下，還要早點起呢，第一節課……
??沙、沙沙，沙，一隻隊伍在黑暗中趕路，沒有人說話，只有輕輕的腳步聲。奴隸？俘虜？被一條繩子串着吧，一個跟一個。臉，若有若無，在夜流中隱約浮現，沒有人說話，遠處誰家的狗叫了！這就是忠於職守。再翻個身，裹裹被子。他們去幹什麼呀？打麻將的才散了吧。
他又望了望窗外，怎麼也看不清，眼皮墜了下來。不知道從何而來，就不會知道向何處去。從來處來向去處去，廢話總是很有哲理的。睡吧！鑽頭！鑽頭！
??想仔細聽時，腳步聲又聽不見了，好像有微風，冷冷的。那狗怎麼還在叫？眼皮睜不開，卻也合不上。
??有人吼了一聲，可能被嚇着了，低了下去，嗚嗚的哼着。還好。可不一會兒，又叫了起來，汪汪聲不絕於耳。很遠又很近。有人來了，腳步輕輕的，象樹葉落在地上。那個叫小唯的妖，在慢慢地把美麗又恐怖的皮從身上扯下來，只有一雙眼睛瞪着，慘白色的質問着。問情為何物。冷了！谷城使勁閉上眼睛，卻閉不上心裏的煩躁。
悶熱、擁擠，夾雜着魚腥和腐臭。怎麼又讓那些眼睛盯上了呢。異類。雖然有着一樣的顏色和形狀，雖然連結在了一起。知道自己正在逃離，沿着生命的指引，悄悄地，湍肝人注意。當推開最後的虛掩的門，水、水、水，我一下子輕了起來，六條腿帶着身體在浮力中四下里掙扎，沒有什麼可以抓住，可以給我力量。浮浮沉沉，這不是我要的結果。我不想變形。不是呀！是呀！我要飛。仰問天，為什麼？為什麼？這不是我想要的世界！本來想要一片遼闊的天空你卻給了我深深的海。
哪一個世紀來着，到處都是水。漂浮着，漂浮着，粉紅色的桃花瓣也追逐着，杯盞一樣流過身邊。自己倒象影子一樣在這桃花水面上跳躍。一個白衣姑娘正在挑水呢，手一揚，一隻筲就落在水面上，然後一歪，斜着沉了下去，又被提了上去。“咣”、“咣”，谷城是被嘩嘩的水聲吵醒的，有兩隻筲又先後落在地上。放水了。水清脆而有質感。缸里水也不多了，得接點。1、2、3－－－走！什麼樣的夢呀？白衣姑娘？桃花源。沒看清她的臉呢。誰還會挑水呀？青溪何處邊?黃昏吧。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爬爬在地下悄悄地長大，一點點接近光明的世界，仍要在黑暗中潛伏,等太陽褪去熱度就衝出地面,爬到一處安全的高度，完成生命的蛻變。那是怎樣的忍耐和激動呀！生活一下子就來到面前。每天就這樣穿上脫下又穿上，就是為了睡個舒坦覺。何故覓閑愁？搞那麼複雜幹嘛呀？
有風從窗口吹進來，嗖嗖的。窗戶沒關好嗎？早就釘上了塑料布了呀。沒釘嚴吧。樹枝也在搖動呢，一直安靜的麻雀受到了驚嚇，唧唧喳喳的罵了起來。麻雀就是麻雀，有什麼事情總愛商量個不停，窗外已經有光線了，房間裏還是很暗。床下面那些蛐蛐們去哪兒了呢？這個熱天叫的多歡呀。有的唱歌，有的彈琴。現在到哪兒去了呢？各有各的生活呢。
??外面天已經亮了，路上行人多了起來，早起的人們忙着準備一天的事情。抱柴火燒火吧。谷城懶懶地打了一個哈欠。有汽車開過來，按喇叭了，快點快點，有座！有座！上來上來！光開着門多凍的晃呀！上哪兒去的？淪州？馬上就走!再等個人就走。??
??外面的空氣應該是硬硬的顆粒，撞在臉上一定不怎麼好受。在被窩裏伸個懶腰就是舒服。早點攤的老闆打着哈欠走出來捅開爐子。生活開始了。人間煙火冒了出來，熱騰騰的，很是誘人。他們的孩子還在睡夢中吧！別吵醒他們。是有點早呢。
另一張床上。孩子胳膊又在外面了，她的頭也散亂下來，臉是平的，嘴半張着，眉頭卻舒展開來。有話別憋着，說出來了心裏就舒坦了。吵仗也是一種情緒的宣洩。倒給了別人，自己就睡的舒坦了。十年的習慣了。谷城把女兒的小胳膊放進被裏。她轉了轉小腦袋，縮了縮脖子，小下巴也埋進被裏了。也做夢了吧？上課還是做遊戲?不一樣吧，同床還不一樣呢。小傢伙！皮膚真好，水一樣地滑溜。小姑娘要是又聰明可愛又漂亮，比個小子可是強多了。從小就又氣人又稀罕人。藝術品。我家有女初長成。
??街上也有人氣了，趕集的人應該行動了，開着裝滿了貨的三馬子，突突的開過去，兩道亮亮的光柱晃動着，路面便顯的凹凸不平起來，跟着一起跳躍，每一個小坷垃都拖着一道黑影，然後越來越短，直到消失。終於被輾碎了，被擁到台前又被拋棄了。十字街。紅燈下面，怎麼全是清一色的中學生呀？單腳支着地，嘻嘻哈哈的吐着白汽，作業啦老師啦網游啦博客啦，四下張望着，她呢？他呢？唉！唉！綠了，綠了，走了！走了！